恋恋浮城——蓬莱客
蓬莱客  发于:2019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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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锦绣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张琬琰看着她的样子,一时猜不透自己这个小姑子到底在想什么。
  在她和聂载沉结婚前,张琬琰见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怀疑她不怎么情愿,大概迫于公爹压力才勉强点头,就和丈夫当初娶自己时的情况类似。但小姑子的性格又和自己男人完全不同。她现在就算答应,以后说不定就变卦。所以那时候她很不看好这门亲事。
  她没想到结婚才几天,小姑子和新姑爷竟然好得不得了,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抹了蜜糖。她就疑心聂载沉年轻力壮,或许于闺闱中颇有本事,把小姑子给收得服服帖帖,片刻也离不了他。
  既然木已成舟,她自然也盼着两人好,否则日后真要是有个什么不好,损的也是小姑子和白家的名声,所以她松了口气。
  而现在,情况突然急转,又出了她料想不到的意外。
  大清国说完就玩完了,民国取而代之,聂载沉获得军队支持,成了广州司令,忙得经常看不到人影,和小姑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她怕小姑被冷落了不好。
  何况这世上大多数的男人,哪个不是有钱有权了就生出花花心思?他现在一下成了大人物,多少眼睛盯着,就算他自己没别的念头,也禁不住有别有用心的女人想打主意。
  张琬琰对这种事,因为有着切肤之痛,所以恨得咬牙切齿。昨天凑巧接到了司令部侍从官的电话,当时心中就警铃大作,生怕小姑子知道了忍不住大闹,那样非但无济于事,反而会将聂载沉推远,于是当机立断不让她知晓,打算自己悄悄帮她处理干净,免除后患。今天又打听到聂载沉回广州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于是特意帮小姑子炖了那盅补汤,催她送去。
  “我给你炖的东西呢?”张琬琰问她。
  白锦绣原本有点恍惚,听到她问这个,哦了一声,抬起头说:“我留在他那里了,让他的秘书官转话,叫他回来吃了。”
  “嫂子,你炖的是什么?我没见过里头的东西,闻起来又一股怪味。”
  白锦绣感觉味道应该不会好吃,反正她是闻了就没胃口,而且里面的几样炖料看起来也很丑。顺口就问了一声。
  张琬琰笑了,嘴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那可是好东西,人参三鞭汤!牛鞭鹿鞭黑狗鞭,用的都是顶好的料。三鞭合用,壮阳力峻。配人参大补元气,更助三鞭之力。还加了红枣,调和脾胃,去除燥性,不伤身体。隔水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大补!”
  白锦绣一愣,这才明白了过来。
  嫂子让自己给他送去的,竟然是……
  她顿时窘得不行,怕万一被他认出药材,想歪了自己,慌忙站了起来。
  “嫂子,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要出去一下……”
  她撇下了张琬琰,抬脚就走。
  “哎!我还没说完呢——”
  张琬琰追了两步,见她已是疾步出了房间,匆匆下楼,没一会儿,那辆别克汽车就又开了出去,忍不住摇头:“唉,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哪天才能改改啊!愁死我了……”
  白锦绣催司机快些开。
  她刚才在司令部的时候,盼着他能快些回来,但现在却巴不得他再晚点,好让她能先把那盅丢脸的东西给扔了。偏偏广州城里马路不宽,这会儿又将近傍晚,街上挤满了各种马车骡车和行人,而且汽车瞩目,人一多,招来不知道多少的目光。最后可算到了司令部,车一停,没等到司机下来给她开车门,自己就下了车,快步上了台阶。
  卫兵见她又来了,没等她开口问,主动说道:“夫人,聂司令刚才回来了!”
  白锦绣心一跳,急忙跨进门槛,朝着那间办公室快步而去。
  聂载沉刚从城外回来,秘书官抱着一堆公文,跟着他进了司令办公室,见他脱帽,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要替他接着。聂载沉自己挂了帽,转过头,看见桌上放着一只食盒。
  秘书官看了一眼,忙笑着道:“这是夫人送来的。夫人下午来过这里,等了司令您好一会儿,您没回来,她先走了,吩咐我转话,请司令回来就把东西吃了。”
  聂载沉正好饥肠辘辘,顺手打开了食盒的盖,见是一盅炖料。
  秘书官有点好奇夫人给司令送来的是什么好吃的,头凑过去,瞥了一眼。
  “三鞭汤?”
  秘书官以前是陆军衙门里的文案官,中年人,虽然也是军人编制,但平日久坐,体力难免跟不上需求,家中太太就给他弄过这个,一眼认了出来,诧异之下,忍不住当场脱口而出,看向身边这个年轻的司令官。
  聂载沉一愣,立刻盖回盖,盯了秘书官一眼。
  忽然这时,他听到外头走廊上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女子鞋跟落地的声音。接着很快,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白锦绣急匆匆地赶来,一推开门,就找自己放在桌上的食盒,看见东西虽然拿了出来,所幸盖子还盖着,应该没动过,终于松了口气。
  秘书官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多嘴了。果然,对上聂司令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心里正懊悔着,忽见白小姐去而复返又回来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带着笑脸说桌上的文件要司令官审阅签字,说完,冲着白锦绣躬了躬身,赶紧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第58章 
  秘书官一走,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和他两个人了。
  白锦绣偷偷瞄了他一眼, 见他站在桌旁, 也没动, 也不说话, 视线好似看着地面。
  感觉有点怪。
  她没多想。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那盅吃的给收了。
  她迈步走到桌边, 伸手匆匆收拾食盒,嘴里说:“我回家了才知道, 这汤还没煮好,不能喝, 我先带回去了。你忙完了自己回家……”
  她拎起来转身就走,手背一热,被他伸手给握住了。
  他轻轻拿掉她手里提的食盒,放回在桌上, 那只手却没松开她, 还是握着, 将她轻轻拉到了他的面前。
  窗外暮色重了,办公室里的光线变得昏暗。正是司令部里人员结束一天事情要归家的时刻。
  “叮铃叮铃”,耳畔忽然飘入一道响铃撞动的声音,接着,远处有人拖长了声音喊话:“放衙了——放衙了——关闭门窗, 谨防烛火——”
  这是从前陆军衙门里每天散衙时喊班人的日常提醒,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依然照旧。
  近旁没有声音,仿佛什么人都没有, 但远处跟着却传来隐隐几声说笑和拖动椅脚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听起来分外的清晰。
  白锦绣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两人结婚已经有些时日了,现在这么简单地被他看着,她竟也感到害羞了,心跳有点加快,不敢抬眼和他对望——都怪那盅讨厌的大补汤!
  他还是不说话,她有点慌,只好自己找话,好打破这叫人尴尬的静默。她眼睛盯着他领口的那颗扣子,小声说:“……大家都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让他们先走好了……”
  他低低地应了她一声,接着就将她搂入怀中。
  白锦绣被他亲得两腿发软,有点站立不稳,他就将她抱起来坐在桌上,臀下压着那叠秘书官刚刚送来的文件。
  白锦绣很快就衣衫不整。
  这不是个适合做亲密事的地方,白锦绣疑心刚才那个秘书官还在隔壁办公室里没走,可是她没法拒绝他,也根本就不想拒绝。甚至,在他终于停下,仿佛想要放开她的时候,她还不满地摇头,两只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就是不肯松手。
  她都已经三天没见到他了!她想他,真的很想。
  聂载沉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也没了。他望了眼放在桌角的食盒,眸光暗沉,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送进里头那间休息室,放在床上,接着拉上了窗帘。
  他转身,看着床上脸庞红红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的那个女孩,一颗一颗地解着身上军服的纽扣,脱掉了,扑了过去。
  天早已黑透,隔壁秘书室里的人在犹豫再三之后,似乎也陆续悄悄地走光了。这里只剩下了他两个人。
  聂载沉那如雷动的心跳,终于慢慢地恢复了原本的速率。
  他伸手,开了床头柜上的灯,看着趴在身边眯着眼睛仿佛昏昏欲睡的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将她拖了过来,亲了亲她的嘴,附耳低低地问:“还要吗?”
  白锦绣连睁开眼睛的气力仿佛都没了,胡乱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我只要你抱着我就好了……”
  她看起来真的很累了,应该差不多了。
  聂载沉慢慢地吁出一口气。替她擦去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的细汗,照着她的要求,搂着她让她继续休息。
  耳畔静悄无声,聂载沉凝视着趴在自己怀里闭目仿佛沉沉睡去了的女孩。
  他再不是单身一人,白家小姐是他的妻了。他必须要比从前更加努力,才能有资格去做她的男人,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结婚后,她看起来对自己是那么的依恋。每天早上他走的时候,她总是显得很不舍,两人分开超过一两天,她就变得焦虑不安。这难免让他生出一种感觉,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会在将来的某天不再喜欢他,不要他了?
  或许当初他对她的顾虑,还有大嫂张琬琰的论断,都是错的。
  她会一直这么喜欢他的,也愿意和他生儿育女,陪他一直到老。
  可是当日一念之差,他没有将自己娶妻的事告诉母亲。
  不仅如此,直到现在,他也在对她隐瞒着这个事实。
  聂载沉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阵强烈的愧疚和负罪感,再也忍不住了。
  “绣绣……”他试探着,轻声地叫她。
  她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真的熟睡了,但是没一会儿,那对长而翘的眼睫微微动了下,她倏然睁眼,像个顽皮孩子似的“嗤”地轻声一笑:“我醒着呢。怎么了?”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微微地歪着她的脑袋,等着他开口。
  对着这样的她,聂载沉刚才集聚出来的想要向她坦白、继而求她宽恕的勇气忽然又动摇了。
  她现在这么欢喜,知道了的话,一定会生气。要是再也不肯原谅他,真的不要他了,那该怎么办?
  聂载沉甚至有点不敢想象那一幕。他沉默了。

  白锦绣等了一会儿,催他:“快点说啊,什么事?”
  “……没什么。”
  聂载沉终于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口,避开她的眸光,含糊地应了她一声。
  下次吧,下次等到个合适的机会,他一定向她坦白,请求她的原谅。他对自己说道。
  白锦绣见他又没话了,自己偷偷看了一眼衣柜,忍住想要开口问他的冲动,改而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聂载沉立刻告诉她,他现在在做两件事。第一是要培养军事人才,储备新的力量,这一点非常重要。他打算将长洲岛上清廷原本创办的那个陆军海军小学堂扩建成军校。第二点更是急迫。新旧之交,各地虽然都改了旗帜响应民国,但实际各自为大,动辄交战。他要统一全省,刻不容缓。
  “过些天我会把全省的地方头头都请来,坐下一起协商此事。”他说道。
  白锦绣知道背后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会议这么简单。那些人的手里都有枪和人马,没有一个是善茬。
  她不禁紧张了起来:“你要当心!”
  “你放心。我会的。”
  他安慰她。
  他的话很简短,但笃定的语气,让她一下获得了安心的感觉。
  她不再多说什么了,在他怀里闭目又躺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这个礼拜六,二十一号,晚上你能腾出空吗?我想你早些回家陪我一起吃晚饭。”
  “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吃过晚饭了。”她的语气有点抱怨。
  聂载沉想了下,点头:“好,我会早点回去,陪你吃饭的。”
  白锦绣想了下,又爬起来趴在他的胸膛上。
  “聂载沉你要保证!你要是食言,我会生气的!”
  “我向你保证。”
  聂载沉顺着她的要求保证。
  白锦绣高兴地抱住他,用力地亲了一口。
  “我会等你的!”
  ……
  这个礼拜六其实是聂载沉的农历生日,还有五天。白锦绣想给他过两人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但他自己看起来完全不记得有回事了,白锦绣也就不说,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为了他的这个生日,她已经悄悄准备了好些天。
  他不用自家的汽车,也不戴自己送他的金表。她也不敢问。现在过生日,想送他礼物,自然不再买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早几年起,上海就开始流行织毛线,还出了一本专门教怎么织各种漂亮花纹织物的妇女杂志。白锦绣买来一本,又购了开司米羊绒线,推掉一切没必要的社交活动,最近有空就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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