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载沉环顾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冷冷地道:“你们谁有陈济南那样的实力,现在就可以给我走。但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不会允许我的治下有自立为政的人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是走陈济南的老路,第二协商改革。走第二条路,我的军事部里,会给你们留下相匹配的位置。”
“你们自己考虑吧。”
聂载沉站起来,撇下会议室里的人,迈步走了出去。
……
白锦绣也知道聂载沉最近在忙什么。好像要收编各地军队,制定全省统一的行政制度。
他那么忙,早出晚归的,她自然尽量不给他添事。这天是嫂子张琬琰母亲的寿日,他陪着她到了张家,给张母拜过寿后,没留下吃寿宴,有点事先走了。
嫂子和大哥今天两人都忙着应酬客人,照应不到她。阿宣跟着她玩了一会儿,也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伙伴溜到后花园去了。
同桌的女客大多是张家的亲眷,自然全都认识她,对她毕恭毕敬。或者看着不敢搭讪,主动搭讪的,说的也都是奉承的好话,实在无聊。寿宴又没结束,自己也不好就这么回去。白锦绣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方便。回来的时候,走到贵宾厅外,听到同桌的女客们正议论着自己和聂载沉,起先说的都是好话,夸聂载沉一表人才,又有本事。
“白老爷也真有眼光,挑了个这样的女婿,这不是捡到宝了吗?”张家的大姑说。
“可不是嘛!这样的年轻人,到哪里去找啊!”另个亲戚太太附和。
听到她们夸赞聂载沉,白锦绣心里一阵甜蜜,比听到夸自己还要欣喜,就停了脚步,没有立刻进去。
“其实绣绣也真的是个福星。我们琬琰以前跟我闲话的时候,常说她小姑子小时候生出来旺白老爷。现在聂姑爷娶了她,这才几个月啊,他这官就嗖嗖地升。我看绣绣也是旺夫。”张琬琰的一个姨婆跟着说。
众人又点头:“对,对,绣绣和聂姑爷,就是天生一对。”
白锦绣自然不相信什么旺夫之类的话,但听到她们说自己和他天生一对,更加不好意思就这么进去了,正想悄悄先退出来,等她们结束了话题再进来,忽然听到大姑又说:“不过有个事,我就有点纳闷。绣绣成亲了,都还住在娘家。虽说聂姑爷家世是比不上白家的,但这样跟着绣绣住白家,有点不大好看。前几天我就遇到个不知事的人,竟然问我白家是不是招了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被我给说了!”
姨婆忙道:“这个我也奇怪,先前特意问过琬琰。琬琰说是聂姑爷知道他忙,照顾不到,体贴绣绣,怕她跟出来住不习惯。是聂姑爷好。”
众人哦了一声。另个亲戚太太却又说:“话虽这么说,但外人可不这么想,难免误会。所以说啊,聂姑爷真是个好脾性的人,处处替绣绣着想。像我家那口子,没本事,脾气还大,明明靠着我爹混日子,最忌讳别人说他靠我娘家。别说我带着他住娘家了,有回被他知道有人说他靠我娘家,他竟然气得跑出去喝了个大醉,你们说好笑不好笑?所以说啊,男人越有本事,越能忍,也不计较这些破事儿。”
满桌人点头赞同。三姑六婆们又说了几句这个,渐渐岔开话题,说起别的家长里短来。
白锦绣站在厅外,怔了,过了一会儿,听到里头的人说自己怎么还没回来,要去找,这才回过神,装作刚回来的样子,走了进去。
宴席终于结束。大哥喝醉了酒,嫂子带着阿宣晚上就留宿在张家。张琬琰让白锦绣也住自己娘家,说明早再一道回去。白锦绣归心似箭,婉拒,说自己坐马车回去就可以了。
张琬琰见留不住她,只好随她,送她出了大门,正要叮嘱下人护送好小姑子,忽然看见门外停了一辆汽车,聂载沉从车里下来,很是高兴,推了推白锦绣:“最好不过了!载沉接你来了!”
聂载沉走到两人面前,叫了声大嫂,对白锦绣说:“我事办完了,过来接你回家。”
白锦绣就和张琬琰辞别,跟着他上了车,开往西关的白家。
聂载沉开着车,留意到她一语不发,似乎怀着心事,便问:“绣绣,你怎么了?”
白锦绣看了他片刻,说:“聂载沉,我不想住家里了。我想搬出去和你单独住!”
聂载沉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脸看着她:“你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要搬出来?”
白锦绣笑道:“你这么惊讶干什么?你那么忙,白天我总是见不到你,也就晚上那么点时间才一起。我家和司令部又那么远,一个城西,一个城东,我不想让你在路上来回浪费时间。何况,我也想离你更近些。地方我都想好了。司令部的后头以前本来就是内宅,供官员家眷居住,现在空着,我搬过去,名正言顺。你觉得呢?”
“不行!那里条件不好,不适合你住。”聂载沉拒绝。
“我就要住!我不在乎!别人能住,我为什么不能?我想和你离得近点!你答应我嘛!”
白锦绣靠过来,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绣绣……”聂载沉还是犹豫。
“你是不是不想我离你那么近?你烦我?”白锦绣看着他。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不是就行。就这么定了!我自己叫人收拾地方,收拾好就搬过去,不用你操心!”
她笑盈盈地说道。
第61章
白锦绣一锤定音, 决定搬出白家,和聂载沉一起住到司令部后头的宅邸里。
聂载沉觉得不合适。
那地方虽然比普通广州民众住的民宅是要好得多,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官邸,三进的四方大屋,还带了个庭院, 但实在老旧破败,根本没法和她住惯了的白家相比。他不想她因为自己吃这种没必要的苦。但要是不答应, 又怕她认为他不想她离他那么近, 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剩点头的份。
这会儿广州形势大致定了,白成山前些时候刚回古城。即便他还在, 开口阻拦, 白锦绣未必就听, 何况是白镜堂和张琬琰的劝?
第二天, 白家的管事就带着人去那里收拾地方,白锦绣在家忙着整理东西。
张琬琰从娘家回来, 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过去看了下, 回来连连摇头,劝正在收拾衣服的小姑:“绣绣,那地方嫂子刚去看过回来了, 你们俩住,小倒不算小,但实在太寒碜了, 院里都是草,地砖到处翘,转春就返潮,采光也不好!你在家住得好好的,干什么去住那里?”
白锦绣说:“草拔了,装纱窗,洒些石灰,墙刷白,没问题的。”
聂载沉的衣物不多,收拾好后,她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张琬琰其实隐隐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先前也想过,聂载沉随小姑子长久住白家的话,外头肯定有人多嘴,但看聂载沉自己并不在乎,她自然也就不多事。让小姑子一直住家里多好,图个放心。
小姑子之前也懵懵懂懂的,对这种事完全没上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突然就想着搬出去了。
“是不是你听到外头人说什么?”张琬琰问她。
张琬琰其实也没少听。
白锦绣手一顿,继续折着衣服。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载沉要是自己想出去,你自然不好再住家里。但我听说当初爹要给你们在外头置屋的,是他自己说住咱们家。他现在也没说什么,你何必搬?”
白锦绣迟疑了下,终于说道:“嫂子,当初就算爹给我们另外置屋,用的也是我们白家的钱。他大概觉得没分别,索性就住在我们家了。他是个有心事也不说的人。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他不一样了,还住我们家,我怕他介意了也不讲。”
“何况,就算他自己真的不在意,我也不想让他因为迁就我,让别人在背后说他闲话。”她又补了一句。
张琬琰十分诧异,没想到小姑子竟然想得这么多。
她看了白锦绣片刻,叹气:“行,行,你有理!真是叫人没办法!”
事情既然没法改了,张琬琰也就只能配合,又过去亲自盯着,指挥人把那地方的杂草给除了,补好缺角的围墙,往屋角洒石灰雄黄,翻屋顶,刷白墙,再搬掉里头年长日久也不知道什么人用过的陈旧家具,忙忙碌碌了半个月,等换掉最后几件家具,大体也就差不多了。
这天,聂载沉一早就去了黄埔长洲岛,一套新的家具送到,张琬琰陪白锦绣一起过来布置。小姑子忙忙碌碌,指挥人把东西抬来抬去地看位置,张琬琰和送货的掌柜有点亲戚关系,就送人出去。
这座宅邸和前头的司令部虽然毗邻,但各自开了个大门,中间不通。宅子大门对出去的是条相对僻静的路,平时车马不多,只有住附近的人来回经过。顺着这条路走个几十步右拐,上了一条大马路,就是司令部的大门。
张琬琰和掌柜的在门口说着话,忽然看见两个轿夫抬着顶青布小轿从小路上拐了过来,边上跟着个看起来像是酒楼戏院跟班模样的人,沿着小路往那头去,心里一动,和掌柜告了声辞,跟了上去。果然,那顶轿子停在了距离司令部大门有些路的一个角落里,轿帘掀了起来,里头露出一个穿了身粉蓝褂裙的年轻貌美女子,女子和边上的跟班说了几句话,那跟班就朝大门跑了过去。
张琬琰上去些,听到跟班打听聂司令,卫兵说不在。跟班就问什么时候回,卫兵说不知道。跟班迟疑了下,又问聂司令去了哪里可否告知,自己有要紧的事要寻他。
卫兵不耐烦地道:“你什么人?要紧事就和我说,等司令回来,替你转告!”
跟班又不说了,回头看了眼轿子,跑了回来,学了一番。
轿子里的女子静默了片刻,轻声说:“就在这里等吧,晚些应当能等到的。”
跟班应好,不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聂司令是随便什么人都要见的吗?真有事,和我说,我带话!”
跟班转头,身后站了个衣着华丽的少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太太,两只眼睛冷冷地盯了过来,不禁噤声,看向轿子里的女子。
女子迟疑了下,问道:“敢问夫人贵姓?”
张琬琰看着她:“你就是喜福顺班的什么小玉环吧?你问我是谁?我就是你要找的聂司令的嫂子!”
小玉环脸色微僵,顿了一顿,从轿子里下来,说道:“白少奶奶在上,小女子不知,刚才失礼了。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今天路过,想起来前次水涝时聂司令助力过我们班子,想向他道声谢。聂司令不在,我也该回,不敢烦扰少奶奶。”
她朝张琬琰微微躬身,转身低头上了轿,匆匆离去。
张琬琰盯着轿影很快消失在了路口,这才回到后头,在白锦绣面前半句也没提,继续帮她收拾房子。
再过两天,地方收拾得能住人了,张琬琰派好跟过去的人,选了个好日子,迫不及待的白锦绣高高兴兴地搬了过去。
小姑子是如愿以偿了,住得离聂载沉的司令部也更近,但张琬琰心里却记挂着一件事,就是那天碰到的那个小玉环。
这个小玉环抱着什么念,张琬琰不用想也知道。见多了。先前接过那个电话后,她就一直没忘,现在小姑子单独搬出去了,必须立刻把人处理掉,免得日后万一多事,惹小姑子闹心,影响夫妇感情。
张琬琰很快就打定主意,送小姑子搬家回来后,当天就出去了一趟,次日,乘顶轿子来到城南,找到了那个喜福顺戏班。
喜福顺原本位列广州四班之一,票务兴隆,小玉环因为唱功容貌身段俱佳,也渐渐有了些名气。不料上次白家请戏班唱戏把喜福顺剔除了后,同行借机暗中恶意攻击,可笑市民跟风,风评不利。现在虽然算不上境况艰难,但生意确实大不如前,追捧小玉环的客人也少了。上月小玉环新排了一出戏,班主原本指望她能再次翻身走红,但却风光不再,除了一些老客还捧着,反响远不及预期,班主十分失望。知道小玉环和如今的广州司令聂载沉有旧,就逼她去找人,叫她请聂载沉帮忙,要是能得他捧场,让人知道两人关系非同一般,身价自然大涨,再不济,有他暗中相助,往后也是不愁前途。
晚上有一台戏,票虽卖光了,但价钱却比从前要便宜几分。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晚,戏班租用场地的地主又找来,说这个地方另有别用,宁可赔些钱也要他们三天内搬离。
偌大的一个戏班子,三天内能搬到哪里。班主百般央求,对方态度坚决,只说自己另有用处。班主满腹烦恼,这会儿又把小玉环叫来,半是哀求半是逼迫,要她赶紧想办法再去找聂载沉帮忙,忽被告知白家少奶奶来了,十分惊诧,忙将人迎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让上座,上好茶,等她坐了下去,自己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小心问她有何贵干。
张琬琰道:“把你那个叫做小玉环的干女儿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