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州真心实意地问:“她为什么还没打死你?你是真的到现在都还没发现、不知道婴宁喜欢的到底是谁,还是不想让自己知道?”
陈妄沉默了下,说:“之前不知道。”
陆之州挑眉:“现在呢?”
“现在不能知道,”陈妄露出了一个很短暂的,迷茫而茫然的表情,“她以前喜欢的是你。”
“……”
陆之州差点被他给气笑了:“她以前喜欢我?她喜欢我会一见到你就脸红?会有什么事儿第一个想起来去找你?会刚跟你吵完架你带着去吃个甜品就好了?”陆之州说,“女孩子想法跟男人不一样的,你不能用你自己那种直接的思考方式去理解小姑娘的行为。”
陆之州继续说:“而且,以前的这些过去了就过去了,都不说,现在你不是想明白了么?怎么着,给人拒绝了?”
陈妄没说话。
孟婴宁是什么脾气秉性他很了解,也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会随便找谁玩玩的人。
从那天在火锅店开始,她简单而直白的眼神和表达方式都太明显了,她就像一只不知世事的小狐狸,伸出爪子来挠他一下,又怯生生地缩回去,眼神里全是期待和犹豫,想让他看出来,又怕他看出来。
青涩又赤裸,热情又胆怯。
勾人且动人。
很难让人不多想。
但陈妄不能想。
一旦确定了她的心意,他就不得不主动拉开距离,他不能招惹她。而在这个自我欺骗和挣扎的过程中,陈妄清晰地感觉到。
他正在一点一点沦陷。
他在向她妥协。
陈妄以为自己在他和孟婴宁之间筑起的铜墙铁壁可以刀枪不入,可以无坚不摧,结果不是。
只要她叫他一声,他可以心甘情愿地为她打开每一扇门。
她开口,他就臣服。
十字路口红绿灯闪了闪,然后再度亮起,车子平缓地向前行驶。
就在陆之州以为陈妄不会在说话的时候,他听见他低声说:“我就是希望她能好,她不能出事。”
陆之州愣了愣,侧过头来。
“万一我保护不好她,万一又像以前……”
陈妄仰头靠在靠着副驾椅背,眼睛直直看着前面,眸光淡而沉,声音有些哑:“我不敢赌。”
陆之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听见陈妄说出“不敢”这样的话。
一片安静,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手机铃声很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空气。
陈妄从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机来,扫了一眼。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无归属地。
陈妄盯着那串数字几秒,接起来。
他没说话。
对面也没说话,安静几秒,手机那头传来一声笑。
“中午好,想找你可真是不容易,废了我不少力气,”男人轻快地说,“前几天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陈妄一顿,眯起眼,身子缓慢地直起来。
“喜欢啊,”他嘲讽开口,“我以为你特地找了个人来给我挠挠痒痒,几年没见,你就这点儿本事?”
陈妄说着看了陆之州一眼。
陆之州神色一沉,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街道,停在路边。
电话那头男人笑了笑:“你也说了,几年没见,这不是先给你送个见面礼,贵在心意,你喜欢就行了。”
陈妄略漫不经心说:“所以?下一步是什么,见面礼送完了来找我叙旧聊天儿?”
“我是挺想跟你好好聊聊,不过今天有别的事儿,改天吧,”男人的声音阴柔,温和而愉悦,“昨天那个,是你女人?”
陈妄一顿,唇角一点点垂下去。
“惹嫂子生气了么,”男人语气愉悦,“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人一个人哭那么久多不好,就算你跟着她把她送回家她又不知道,不如上去哄哄。”
空气像是凝固在了一起。
陈妄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汤城。”
汤城像是被他的反应取悦到了,笑了起来:“这就急了?”
“陈妄,”他声音里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我说过了,你身边所有跟你有瓜葛的人,你在乎的人,你爱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体会过的我都要让你也尝一遍。”
男人呢喃似的低声道:“我跟你说过了,是不是?”
他说完,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陈妄缓声说:“我也跟你说过,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他眼底一片死寂,声线很低,压抑着冰冷的暴戾:“要么你现在弄死我,我活着一天,你敢碰她一下,我就送你到下面跟你哥团聚。”
第三十九章
陈妄挂了电话以后没犹豫,直接给孟婴宁打了个电话。
陆之州在旁边坐着看着他一个电话拨过去,没说话。
车子被停在巷口,再往里面拐是老四合院,红砖墙边儿靠着停了一排掉了皮的旧自行车,跟高楼大厦隔绝开,像两个世界,车流声远远从另一个空间传过来的。
电话那边响了好半天,然后被挂了。
“……”陈妄侧头,“给孟婴宁打个电话。”
陆之州二话没说,抽出手机来,电话打过去。
响过几秒钟后,对面接了,孟婴宁安静了一下,犹犹豫豫开口:“之州哥?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瞬间,陈妄紧绷的神经放松。
他捏着手机的手垂下去,然后脱力似的靠进副驾,长长出了口气。
他整个人像是被放空了,隐约听见陆之州在旁边和孟婴宁说话。
现在在哪儿。
在公司。
最近忙吗,有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周末一个人无聊的话可以找阿桓出去玩玩。
孟婴宁很乖的一一回答了,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对。
那边有人叫了她一声,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孟婴宁提高了一点声音,应声,然后挂了电话。
陆之州放下电话,看了他一眼:“在公司,去看看?”
“先不了,”陈妄神情恹恹,“走吧。”
陆之州重新发动了车子。
驶出巷子时,他忽然说:“我其实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你跟宁宁对我来说跟阿桓没什么差别,我也不想让婴宁真的受伤,但是她也不是小孩儿了。”
陈妄有些时候很服陆之州这点,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妈子,从小就能用一种好像大你二十岁的语气苦口婆心。开头一定是“你的事情我不会管,但是你看啊……”
最烦的是往往说得还都挺有狗屁道理的。
陈妄其实也明白他想说什么。
汤城出现得很突然,销声匿迹几年半点风声没有的人忽然出现,上来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而这份礼物送到他手里十几分钟前,他在跟孟婴宁说晚安。
那时候心里对她不是没有半点想法的。
而汤城就像是掐着时间特地来提醒他,不要奢望。
陈妄合了合眼:“我不该回来。”
陆之州皱眉:“说什么屁话,消失了几年的人,谁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我都以为他死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是我,我应该也会像你这样,”陆之州叹了口气,“让她以为你对她没别的想法和心思,可能会有点伤心,但是难过个一段时间,或者说几年吧,找个新男朋友也就过去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如果不这么跟她说……”
陆之州顿了顿:“不这么说我他妈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也不明白小姑娘的心思不一样在哪儿。”
“你没机会像我这样,”陈妄说,“她又不喜欢你。”
“……”
陆之州有点无语:“这是重点?”
“难道不是?”陈妄说。
“是,这就是重点,”陆之州被他噎住了,“你可算是知道了她喜欢的是你了。”
陈妄扫了他一眼:“你不是也挺喜欢么。”
“……”
陆之州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哪儿有点怪怪的。
他很快明白过来陈妄这句话里的宾语指的是谁:“唉,我说实话,说以前对她从来没起过一点儿心思那是骗人的,毕竟小姑娘确实讨人喜欢。”
陆之州笑着说:“不过我很快就回头是岸了,现在也就真没了。”
“哦,”陈妄说,“有也没用,她也不喜欢你。”
“……”
陆之州强忍着没把他踹下车。
真是服了,也不知道在炫耀点儿什么,明明人家现在连他电话都不接了。
刑侦支队。
陈妄站在门口,漠然看着一片狼藉文件白纸遍地飞的办公室。
林贺然正手里端着个茶水杯,哼着忧郁的蓝调爵士乐穿梭在一堆废纸里:“街口和附近几条街的监控都调了,五菱宏光那个车牌是假的,后来那辆倒是真的,我让人从开发区桥洞里给拖回来了,路面监控没看见有人上去或者下来,提前安排了人在桥底换了车走的。”
林贺然食指一抬:“对了,你说那人是谁来着?”
陈妄回手拉上办公室玻璃门,靠站在门边:“汤城。”
林贺然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敛了敛,茶水杯放在办公桌上:“哦,他。”
俩人现在不是一个系统,也有几年没见了,但林贺然转业之前和陈妄很熟,上下铺过命交情的战友。
那会儿林贺然无论什么都要被陈妄压着一头,陈妄正的他就是副的,烦他都快烦死了。
现在俩人形成鲜明对比,一个转业一个失业,一个风生水起一个无业游民。
林贺然唇角再次快乐的提起,虽然他心里其实并不见得有多愉悦,甚至看了一眼这人现在这样儿还有点想揍他:“汤城这几年太消停了,一下子蹦出来找你叙旧我还有点儿不适应,行,我回头查查,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别天天瞎几把在外面折腾跟我抢活儿干了,他还给你打了电话?”
陈妄淡声:“他既然敢打,就说明这通电话找不着他。”
“那还真是让人怪害怕的,”林贺然嘲讽他,“用不用我找两个人随身保护你?陈小娇娇?”
“嗯,”陈妄看了他一眼,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平静说,“有个人,你帮我看着点儿。”
陈妄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下午三点,林贺然叫了汉堡,两个男人蹲在像破烂市场一样的办公室边聊边啃,啃完陈妄把汉堡包装纸随手一扔丢进垃圾桶,人站起来:“走了。”
林贺然把自己那个吃完的也团吧团吧朝他扔过去:“陈妄你要点儿脸吧,两个破汉堡的便宜你也占,说好的aa呢!倒是给钱啊!”
出了警局门,陈妄招了个出租,到《singo》总部。
他下车,没马上进去,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最开始陈妄根本没觉得她会对他动什么心思。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出了事儿,这小姑娘偏偏跟打了鸡血似的在他眼前蹦跶,被他凶得眼圈通红哭得稀里哗啦的,却再不像之前那样转头就走了。
如果没牵扯上她,他不会告诉她。
没有今天汤城的那通电话,他和孟婴宁昨天晚上应该就是结局,不再接近,不再和他牵扯上关系,趁着一切都还没开始,趁着她应该也还没多喜欢他。
但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
抛开其他的事情不提,陈妄没办法明知道她处于什么样的情况和危险中却不提醒她,她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也有了解现在自身处境的权利。
这会儿下午四点半,孟婴宁五点下班,陈妄走到一楼休息区,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沉沉垂着眼等。
五点十五分。
大堂里传出说话声,高跟鞋踏上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陆陆续续有人从电梯间里出来。
等了大概五分钟,陈妄看见了孟婴宁。
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跟别人说话,杏眼明澈,唇边弯起很自然的弧度,天生带笑似的。表情很乖,老老实实的样子,眼睛却咕噜噜地转。
她身边,男人一身西装笔挺,略垂着眼侧头听她说,眉眼温润,笑容柔和。
是之前在津山温泉酒店遇到的那个男人。
陈妄看着他们慢慢走过来,孟婴宁侧着脸说话,不经意抬眸,看见他。
陈妄靠在沙发里,直直看着她。
孟婴宁的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