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挞——栖见
栖见  发于:2019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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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这个时候,孟婴宁总是觉得,他也是很在乎她的。
  他是在哄她的。
  客厅里很静,孟婴宁手撑在他腿上,低垂下头,努力抛开了全部羞耻心:“我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也不是知道,就是,就算真的要……也可以。”
  孟婴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不管不顾地胡乱地往下说:“你十年没见过我,十年是很长的,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现在还挺好看的,身材也……没那么差,你应该也不吃亏。”
  她咬着嘴唇,很固执地、委屈地说:“陈妄,我长大了的。”
  我长大了的,你能不能看看我。
  她说完好半天,陈妄都没说话。
  孟婴宁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几分钟,或者一个世纪,她听见他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陈妄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手很大,掌心干燥温暖。
  “宁宁。”
  “以后不能说这样的话,”陈妄看着她,低声说,“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他的声音里有压抑的疲惫,也有很沙哑的温柔。
  男人眼低是影影绰绰的,她读不懂的情绪。
  他是这么说的。
  视野一片模糊。
  孟婴宁才意识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陈妄早就看出来了。
  她的喜欢,他其实全看出来了,所以他最近偶尔会用那种探究的、很复杂的眼神看她。
  他什么都知道。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这段时间都做得这么明显了,看不出来才不正常。
  一直以来的没点破,甚至今天所谓的成人游戏,所谓的要她换个人,不过就是拒绝的意思而已。
  偏偏她还不死心,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不知好歹地要问出个结果来。
  她把她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自尊摔在地上,把小心翼翼藏着的心思摆出来,把一颗心脏剖出来捧到他面前,她想告诉他。
  你看,它为你而跳动。
  它可以是你的。
  我也可以。
  他却不要。
  他说她不爱惜自己。
  他一定认为她是那种很随便的女人,随随便便就往男人身上贴,没有羞耻心,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不放过。
  孟婴宁难堪地低着头,死死地咬住嘴唇,很压抑地哭。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她踉踉跄跄地从他身上爬下去,动作慌乱得毫无章法,哗啦啦的声响,沙发上的塑料袋子和碘伏瓶子全被扫到地上。
  孟婴宁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对不起。”
  眼泪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的,砸出一个个小小的圆形水渍:“对不起……”
  孟婴宁低垂着头捡掉在地上的棉签:“你自己换药吧,汤应该快好了,米饭也在锅里……”
  她忍着哭腔,语速很快地说:“别的菜不会烧就先放着,汤要记得喝,那个牛肉好贵,你不要又不吃……”
  孟婴宁说完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拽过外套和包,埋头穿鞋。
  防盗门被压着推开,然后重新关上。
  她没再看他一眼。
  陈妄靠坐在沙发里,眼神很空。
  一片寂静里,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人站起来,走到门口开门跟出去。
  空荡荡的老楼楼道里有鞋跟踩在台阶上的声音,然后一声轻响,再次恢复平静。
  陈妄下了楼,出来的时候孟婴宁刚好走到小区门口。
  夜风很静,她外套抓在手里,没穿,长长的腰带拖在地上,她像是完全没发现,低垂着头,慢吞吞地往前走。
  陈妄保持着一点儿距离,无声无息地跟在她后面。
  他看着她出了小区,拐上人行道,时间不算晚,偶尔有两三行人和她擦肩而过。
  她沿着昏黄的路灯往前走,走过了公交车站,又过了地铁站。
  再往前走是一所中学,这会儿大概是高年级的学生刚下了晚自习,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笑嘻嘻地往外走,学校门口有小商贩推着推车卖小吃零食,油炸食品的香味四散在夜色里。
  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蹦蹦跳跳地出了校门,她身边跟着个高大的少年,女孩指着一个小吃车,扬起小脸说:“我想吃这个鸡排。”
  少年看都没看:“不行,垃圾食品。”
  女孩子不高兴,皱眉瞪他:“我要吃!我又不总吃,你怎么天天这个不让干那个也不让干!你好烦人!”
  少年被她吵得烦了,抬手弹了弹她额头,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吃。”
  他说着,一脸不耐烦地走到小吃推车前,买了一份鸡排。
  孟婴宁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
  那女孩吃到鸡排,嘴巴里咬着,被坏脾气的少年扯着手拉走了。
  学生渐渐散了,校门被保安唰地拉上,四周重新恢复安静。
  孟婴宁慢慢地蹲下了身,手里的包和外套都丢在地上,手臂环着膝盖抱住,头埋下去。
  然后纤细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陈妄听见很低的啜泣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刚开始只是细微的,像受伤的小动物,然后一点一点变大,女孩子止不住的哭声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蹲在路边,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崩溃般地嚎啕大哭。
 
 
第三十八章 
  孟婴宁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四周渐渐从偶尔有人声响起,到后来整个街道一片安静,路灯发出微弱的滋滋啦啦的声音,秋初零星顽强的小飞虫绕着灯柱在头顶盘旋。
  孟婴宁抬起头来,眼睛哭得有点肿,视线模糊,嗓子火烧火燎地疼。
  她抬手摸了一把眼泪,然后抓起地上的包和外套,想站起来。
  脚和腿发麻,脚底板像被细细密密地小针扎着,说不上来的酸疼让她趔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她安静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看着眼前夜里的街道,有些茫然。
  所以她这算是,失恋了。
  她的喜欢终于通过这种让人狼狈不堪的方式倾诉出来,然后被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她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手指捏着脚踝缓了一会儿,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
  纤细小小的身体晃了晃,然后站稳。
  不远处校门口那些卖小吃的商贩全都走了,只有那个卖鸡排的小推车还停在那,车棚顶挂着个原型的灯泡,老板借着微弱的光一张一张数零钱。
  孟婴宁顿了顿,走过去:“要一份鸡排。”
  小贩看了她一眼,答应得痛快,咔哒一声拧开了油锅,又掀开旁边铁盘子上的塑料袋,夹出一块鸡排,下锅。
  等着的功夫,孟婴宁说:“您还不走呀?”
  小贩咧嘴笑了笑,带着口音很实在地说:“等高三一会儿下了晚自习再走,还能再挣点儿。”
  孟婴宁笑了笑:“辛苦了。”
  小贩看了她一眼。
  很漂亮的小姑娘,穿得看着也挺好,就是眼睛红红肿肿的,鼻子也通红。

  嘴角牵起来的时候笑得很勉强。
  看她刚刚蹲在那儿哭得那么伤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原来看着这么漂亮光鲜的人也有自己烦恼的事儿。
  小贩想了想,把正在炸的那块鸡排拨弄到一边,又从贴盘子里夹了一块大的下锅,笑着说:“给你换块肉多的,不高兴的时候就吃肉,吃饱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什么事儿都过去啦。”
  孟婴宁怔了怔,垂头说了声谢谢。
  鸡排炸好装进小纸袋里,孟婴宁给钱又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来。
  炸得酥软,触感滚烫,因为觉得太烫,她垫了两张纸巾,热度隔着白色纸巾熨着指腹。
  她其实也并没有很想吃。
  只不过刚刚那买了鸡排以后扯着女孩子往前走的坏脾气少年身上,她总觉得隐约看到了谁的影子。
  蒋格是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少年身上穿着件牛仔外套,上面金属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丁零当啷的响,里面黑t上印着只张牙舞爪的青龙,裤子破洞大到几乎只有裤腰和脚踝连着牛仔布料,走路带风,看起来非常朋克,顶一头橘黄色杀马特发型也完全不会让人觉得违和的那种。
  防盗门刚一开,蒋格发现这屋里尼古丁规格有点儿严重超标,云雾缭绕像个仙境。
  他嘴里叼着棒棒糖,哼着歌,手里拎着一堆吃的脱鞋进屋,第一件事儿就是直冲窗前,开窗通风。
  再一回头,看见沙发上横着躺着个人。
  蒋格给吓一哆嗦,走过去,侧着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
  陈妄闭着眼躺在那,眼底有很重的淡青阴影,手边沙发前的地上全是烟头,人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蒋格脑子一抽,抬手,食指往他鼻尖下搭了搭,探了探鼻息。
  手刚伸过去,陈妄倏地睁开眼,一把抓住。
  “哎哎哎疼疼,哥,是我!”蒋格叫唤着。
  陈妄看了他一眼,放开手。
  “这又咋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心情又不好了?”蒋格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一边说,“婴宁姐说昨天来,我估计家里应该有吃的,只买了点儿水果,还有这个。”
  蒋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盒递给他:“严格遵照你的要求买的,卡办好了,还是之前那个号。”
  陈妄的要求其实就是随便买一个,能发微信就行。
  蒋格当时没忍心告诉这个古董,现在不能发微信的手机有点儿难找,除非老人机。
  陈妄坐起身接过来,打开盒子,拆卡,装进手机里,开机。
  他对着空白的微信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锁屏,把手机丢到茶几上,人重新躺回沙发里。
  之前想着要有个微信是因为孟婴宁那天因为他没回微信的事儿不高兴。
  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了。
  蒋格看了他一眼,凑过来,很贱地问:“哥,你被甩了啊?”
  陈妄漠然。
  蒋格啧啧:“真被甩了啊?为啥啊,婴宁姐是不是嫌你穷,住破房子,还没个工作啊。”
  陈妄没搭理他。
  “但是哥,你开路虎啊!你七位数的路虎呢?没给小姐姐介绍介绍?”蒋格苦口婆心,“虽然真爱不看这个,但是追人咱也不能太不注重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你得让人家知道,咱家里也不是没有条件,咱只是过于低调。”
  他罗里吧嗦磨叽了半天,陈妄跟没听见似的,蒋格看着他这幅样子,有点儿不忍心,还要说什么,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陈妄慢吞吞地睁开眼,抬手摸过来,接起。
  “手机买好了?还挺快,醒着睡着?”陆之州问。
  “怎么。”陈妄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声音嘶哑,听得蒋格直接愣了愣。
  陆之州也顿了顿:“见面说吧,我半个小时到你家楼下。”
  陆之州没到二十分钟人就到了,来的时候蒋格已经走了,陈妄简单冲了个澡下楼,车停在楼下。
  陈妄上车,陆之州方向盘一打,开出小区:“你那事儿交刑警队了,挺巧,负责人你也认识,林贺然,听说出事的是你还让我跟你传达一下,没死成他表示遗憾。”
  陈妄仰头靠着椅背,哼笑了声。
  陆之州:“是谁心里有数了?”
  陈妄“嗯”了一声,脑海里闪过男人淬了毒似的眼,那双眼睛里有燃烧着的滔天恨意。
  “差不多,”陈妄说,“汤严那个弟弟。”
  陆之州诧异:“汤城?他没死?”
  陈妄笑了:“我都还活着,他怎么甘心死。”
  陆之州表情沉了沉,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陆之州才岔开话题问:“对了,你跟婴宁吵架了?”
  “……”
  陈妄面无表情地侧过头来。
  “别这么渗人看着我,”陆之州笑了笑,“阿桓说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了,感觉不太对劲儿,好像哭来着。”
  陈妄唇线平直抿着。
  陆之州幽幽地说:“说是哭得很伤心,嗓子哑得都快听不出来在说什么了。”
  陆之州看了他一眼,叹气:“这丫头其实从小就是,也就看着娇气,骨子里挺倔的,掉两滴眼泪过得也快,这次也不知道是被谁怎么给欺负的,这么伤心。”
  陈妄不接他的话。
  陆之州这个愁啊。
  前面十字路口红灯,陆之州车停下,也不拐弯抹角了,干脆说道:“你到底跟婴宁说什么了,人姑娘能委屈成那样?”
  陈妄淡淡道:“那你去安慰安慰。”
  “……”
  “不是,”陆之州无奈道,“我发现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气人,你平时就这么跟婴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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