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他。”
门外,忍不住走到经理室外等消息的小莫看着他们的“褚经理”对他们眨了一下眼睛:
“记得多带防晒。”
第36章 教你做爸爸
工作室下午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但是对“孕妇”褚年来说,每到五点,就开始不停地有人让他回家休息。
今天也没例外。
看着小玉坐在那儿对着自己做的表发愁,褚年面无表情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这事儿他不会放弃的,项目推广的表别人能接手,他就不信他弄出了别人不能接手的东西,还有人敢让他“休息”?
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褚年发了消息给余笑:
“我可以走了,你什么时候来我就下去。”
顺便把工作室的位置发了一下。
一会儿他就收到了消息:“十分钟后到。”
哟,说得还挺排场。
褚年脸上带着笑,摸了一下肚子,下意识地哼起了歌儿。
“笑笑姐姐,这么开心呀?”小玉举着那张表凑了过来,“嘿嘿,这两个地方我不太懂。”
“嗯,我家那个一会儿来接我。”褚年歪着头看了一眼,拿起一根笔在其中一点上面画了一下。
“这是按照板材分类的,蓝色森林家主打的是美国白橡木,但是我之前查过,他们家去年销量第二和第三两个款式的柜子其实是纤维板的,所以我在这个分类里面也写了这个品牌。”
“卡莱主打是绿色环保的回收材料,可是我们不能做个回收材料分类,毕竟国内的消费者对这个兴趣不大,而且容易引起误读,你知道的,有帮人买东西一看回收就立刻想到垃圾,然后就……所以我做了这个绿色蜂窝纸质的材质分类,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又特别又轻便?”
褚年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心情会这么好,好到会去教抢了自己活儿的别人,简明扼要地讲完,他看了一眼时间,一抬头,就看见了小玉两眼发光。
“你干嘛?”
“笑笑姐姐!你超厉害!来来来,你是要下楼等姐夫来接你对吧?我送你我送你。”
受了“余笑”毫不藏私的一番指点,让小玉姑娘的心里充满了敬佩之情。
褚年也不懂为什么现在这些女孩子在面对同性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躲了几下勉强没有被拦着肩膀抱着腰,他只能让小玉“送”他下楼。
黑色的车子滑到她们面前,真正的余笑开门下车,替褚年打开了车门。
“哇~!”
看见长得这么帅的“姐夫”,小玉激动坏了,车子开出去一百米了,她还站在原地不停地招手。
坐在车里,褚年不高兴了:“还下车开门,你就是用我的身体去撩骚小姑娘。”
余笑没理他,在乎他的时候,他的字字句句恨不能在心上过三百六十遍,不在乎他的时候,随便他说什么都可以当是没味儿的屁。
她打开了收音机,听着交通广播频道在轻音乐和插科打诨之间报道路况。
“哎,那个,我说我要骂你爸,你也让我去啊?”
无聊的褚年开始没话找话。
“之前他听了别人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你,确实是他不对,你骂了他,我也不能说你全错,但是这次的事情,我说实话,他可能真的当自己是为你好。”
褚年差点吐在车里。
“得了吧,还为我好,我……算了,不好听的话我攒着当面跟他说。余笑,你说赭阳东林那块地项目进展顺利,你还真把它并入赭阳的民生改建了?”
余笑盯着前方,说:“目前看是这么运行的,天池和赭阳政府都接受良好。”
听着话,褚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以前还真没想过这条路子也能走。”
余笑的回答是一个冷笑:“你没走过的路多了,这不已经走到要生孩子的路上了吗?”
褚年慢慢坐直了身子。
路过一个商场,褚年说:“去你家,咱们应该买点东西带着吧?”
专注开车的余笑:“我在赭阳买了特产。”
褚年翻了个白眼:“赭阳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酒?你买了酒给你爸,给你妈买东西了吗?”
从前往两边带东西都是褚年说的算,他可是第一次单独说要给余笑的妈妈买点什么。
“我当然买了。”现在的余笑已经不会为褚年的某些“变好”而心生波澜了。
余笑给自己亲妈买的礼物是一块极好的布料,深青色的底,淡绿的渐变花纹,是桑蚕丝和亚麻的混纺,摸在手里就觉得轻薄透气。
褚年就算不识货,也知道这个东西不便宜。
“我妈之前就说她们舞蹈团九月的时候有表演,想做一条好看的裙子,这块布料是我在京城买的。一会儿你就说是给她做裙子的,她就知道了。”
褚年点点头,把包着布料的纸袋子抱在怀里,他本来是大步走在前面的,快进楼道的时候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余笑,就停下脚步等着余笑锁了车拎着酒走在自己前面。
“我都不知道,咱妈居然还是舞蹈团成员?”
余笑的脚步顿了一下说:“扇子舞……广场舞的一种。”
褚年沉默了,一直沉默到门打开,余笑妈妈迎着他们进去,余笑爸爸看见他们俩,哼了一声说:
“褚年啊,过来坐,你来就来吧,还带东西。”
真正的褚年立刻把手里的布料往余笑妈妈的怀里放,声音甜得像是兑了八斤蜂蜜:
“妈,你看这是我特意让褚年给你买的料子,你九月的时候不是要去跳舞比赛嘛,这个料子做了旗袍穿在身上肯定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早知道现在自己女儿壳子里是自己女婿的余笑妈妈手抖了抖,好几秒才抱稳了手里的布料。
“你们先坐着,我去把菜炒了,啊,那个,老余你带着笑笑他们先吃。”
余笑家里并没有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规矩,但是每当负责做饭的余笑妈妈做好了所有的菜,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快吃完了。
当然,在余笑还没出嫁的时候,她会帮着自己的妈妈,那时候桌上只有余笑她爸一个人在那吃吃喝喝。
等余笑出嫁之后,她妈就不让她一直陪自己做饭了,等余笑爸爸他们在餐桌旁坐好,余笑也会被她妈妈赶回去坐下。
“带着她吃饭?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带着她吃饭。”
余笑的爸爸冷哼了一声。
褚年也哼了一声:“我也是奇怪了,连个爸爸都当不好的人还有脸吃饭。”
“砰。”余笑的爸爸把茶壶砸在了餐桌上。
“余笑!之前的事情我都不打算计较了,你这是要干什么?回来要了你父亲的命吗?你是不气死我不肯罢休是不是?”
“气死你?谁有那个本事气死你啊,我可得给他塞个大红包了。连朱杜继那种明着欺负你又打你女儿的都没把你气死,谁还有这个本事?
你气死别人的本事倒是一个顶俩,我安安分分干个工作,你跑我上司那说什么?什么叫让人家照顾我,你真觉得你女儿干活受累了你拿出个几百上千万来把人好好养起来啊,外人谁欠了你的还得给你照顾女儿了?”
拖鞋还没换完,战争已经开始,余笑默默换好了鞋子,转身进了厨房。
看着一米八多的“女婿”进来,余笑妈妈摆了摆手指指外面:
“可不能让他们这么吵。”
然后她看见了“褚年”的笑容。
余笑妈妈急了:
“现在他是你,闹成这样了,以后父女还做不做了?”
余笑说:“没事儿妈,我觉得挺好的。”
有些话闷在心里太久了,她都以为自己忘了。
隔着餐厅开着的门,“战争”愈演愈烈。
“别人孩子工作了,父母唯恐孩子没有好的机会,都跟领导说你尽管磨炼,尽管敲打。你倒好,我怀个孩子显出你了,还自觉得不错让别人照顾我?行啊,这套我也会,你现在不是还被人请了当顾问么?谁请了你,我立刻打电话说你身体不好,我看你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干!”
“你胡闹!”
“你才胡闹!我结婚三年,我婆婆是个不省心的,你管过吗?你没有!我自己没有工作靠着别人过日子你管过吗?你也没有!我出来工作了,靠着本事得人伤势了,你这个不知道搁哪里喝茶喝迷瞪的老王八晃晃悠悠爬出来了,知道的你是管女儿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诈尸了呢!”
余笑爸爸的脸已经彻底黑透了:
“褚年,你还不出来管管你老婆!”
余笑还没来得及反应,褚年已经快步走过来,啪地一声把厨房门关上了。
余笑的妈妈努力晃着门:“唉?怎么回事?笑笑,笑笑你干嘛?”
把厨房门上挂着的钥匙拧了两圈儿,然后抽出来收好,又到餐桌前拉出一把椅子坐下,褚年大马金刀地说:
“女儿教训爸,要女婿来干嘛?观摩二十年以后的自己吗?不用,他想要观摩看《封神榜》就行,你活脱脱就是个李靖在世啊!”
“余笑!你!褚年!”
“喊个屁!你对褚年好,有种你让褚年从我妈肚子里爬出来!三年了,你帮着褚年往上爬,你想过我吗?没有!
你想过我也该有个好的事业吗?没有!你想过你该对我公平点吗?也没有!从我嫁人,你就把我当成了褚年的腰带、褚年的袜子、褚年脚底下踩的鞋!只等着褚年带我上天了是吧?在你眼里我是个人吗!我是吗!”
厨房里,余笑靠在墙上,眼泪差点流出来,她揉着眼睛,没看见她亲妈不小心真把门打开了又轻轻关了回来。
外面声音高亢,余笑的妈妈终于不再喊“笑笑”了,她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声笑骂了一句:
“你爸是不是李靖我不知道,我还真没想到褚年是个哪吒托生的。”
笑到一半戛然而止,余笑的妈妈抬起手,摸了摸余笑的头。
她的孩子哭了。
“妈,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爸他自从我结婚以后,就看不见我了。”
“没有,笑笑,你别这么想,你爸他要不是为了你,也不会对褚年……”
余笑的妈妈说不出来了。
“他乐于做个提携女婿的好岳父,却不肯做个真正为妻女遮风挡雨的好丈夫、好父亲。如果他对外的柔软、谦让和体贴,能够留一点给我们,该多好呀。”
很多很多年了,这是余笑一直想说但是不能说的话。
“哈!”余笑的妈妈重重地哈了一口气,像是一次清掉了自己胸腔里的所有憋闷。
“他就该被骂一骂,不管他了,来,笑笑,你尝尝妈妈炖的红烧排骨。”
褚年骂累了,还饿了,抄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看着已经被自己气到猪肝上脸的岳父,他在心里想:
“现场表演都让你看了,这下就算你回家应该不至于归零了吧?”
第37章 不需要原谅
“你爸……笑笑,妈妈知道你对你爸心里是有怨气的,褚年替你骂了,你也当出了口气,别一直放在心上了。”
吵闹之外过分静谧的安静里,余笑的妈妈这么对她女儿说。
余笑嘴里含着一块很香的红烧排骨,手指一拉骨头,肉就从上面酥酥烂烂地被扯进了嘴里,她仔仔细细地品味着,却觉得肉味儿比之前淡了太多了,
“妈,我没有。”她说。
“得了,你是我孩子,我能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怨气?”
余笑转过头看着她的妈妈,低声说:“我是说我没有放在心上了。”
之前有位大哥喝着啤酒说,人这一生中的求而不得,都是从父母的身上开始的,几乎所有人都能在亲情关系中找出无数的委屈。
余笑深以为然,可她从小也被教了一句话:
“能忍的就不是委屈。”
有衣食住行,有书本暖被,在物质层面余笑没有被亏欠过,所以每当心里有了不甘不忿,她就让自己去“放下”。
因为也没有人需要她原谅。
只是在一次次的纠结里,她厌恶自己的人生,把婚姻当成了自己人生的又一次开始。
结果……也就那样,她现在才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就是在一个口袋里,从不存在新的和旧的。
“妈,我觉得连我在内,整个家都压在你的肩上,这些年,你就不会觉得不值得吗?”她反问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