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也复生了?——容千丝
容千丝  发于:2019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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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料,阮时意以彼之道还治其身:“这事,晚点再说。”
  徐明礼窘然倾听二人对答,一知半解,未敢插言。
  半盏茶时分后,徐明初孤身而来,一如既往清丽动人。
  看清上首三人位置变化,她笑哼哼道:“哟!爹,您可算回家了!”
  徐明礼尚自冥思苦想,如何向妹妹解释“母亲未离世还成了小姑娘”的荒诞诡事。
  听她张口就喊爹,语气无比熟络,明摆着比他知道得还多!
  徐赫笑容满脸:“明初来得好快!”
  “我原是怕您不在,母亲闲得无聊,便早早出门来陪她……正巧您也回徐府!您近日可好?篱溪那边无人敢扰您吧?”
  阮时意见了女儿一来便与徐赫说个不停,立时不悦:“明初,有了爹,就不要娘和哥哥了?”
  徐明初嬉笑道:“我这不是给他老人家面子么!……噢!不老不老!像您说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老!”
  此话或多或少惹人遐思。
  至少,证明阮时意已将徐赫“浑身上下”检查过了。
  徐赫憋笑:“原来,你娘对我有此评价。”
  “没!”阮时意涨红了脸,“别瞎说!”
  她终于明白,徐明初为何与父亲如此投契。
  这两人脑子里装满了诡异念头,嘴上稀奇古怪的话层出不穷。
  有其父必有其女!
  待半柱香后,徐明裕闻讯赶至,对厅内状况一头雾水。
  ——“先生”赫然端坐主位,与妹妹聊得极其酣畅;而母亲陪坐一侧,似是在生闷气;兄长则旁听,神情如释重负,既惊且喜。
  “大哥……”他没想好是否该向阮时意行礼,唯有先和兄长打招呼。
  徐明礼尚存疑虑,所知有限,只得静候母亲示下。
  阮时意示意次子坐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专程叫你们兄妹过来,是想……正式把爹还给你们。”
  徐明裕有点懵。
  若说母亲执意要嫁给先生,并告知“徐太夫人”的惊人身份,他已觉不可思议;“还爹”,是个什么说法?
  阮时意温婉笑道:“如你们所见,之前所接触的徐先生,正是你们的‘英年早逝’的父亲,徐姓讳赫,字烜之,别号探微,崇文大学士裔孙,平远将军府三公子也。”
  徐明礼已从最初的惊慌欢喜中适应,但徐明裕仍旧呆然:“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徐明初乐了,狭长眼缝氤氲骄傲:“二哥,没错!这就是咱们仨的亲生父亲!我最先发现的!”
  她摆出一副“你们快夸我”的调皮神态,无半点一国之后的仪表行止。
  在父母兄长跟前,她终究是最被宠溺的丫头,任何时刻均可肆无忌惮。
  阮时意犹自恼徐赫独自前往郡主府、受人“残酷折磨”之事,懒得为他说好话,遂对徐明初道:“明初,你讲述来龙去脉!”
  徐明初获得彻底碾压哥哥们的好机会,自是不遗余力,将徐赫当初离京数十年的际遇描述得活灵活现。
  从出游、救人、得冰莲、命书童捎回种子、遇人追杀、雪崩、迷失、饥寒交迫下吞食并沉睡三十五年……她说得无一不详,宛若亲临,更加油添醋把父亲夸了一顿,又谈及自己孩提时代盗画一事。
  徐赫全程微笑,不住给阮时意和徐明初递糕点、剥松子仁、添茶……乃至把水果雕成花儿,就差当子女之面亲手投喂给妻子。
  眼看他们彼此熟悉热络,徐家兄弟于剧烈震动中回过神,目目相觑——哦,他们是一家三口!我俩被抛弃了!
  临近午时,周氏安排好丰盛午膳,特来相请。
  听闻婆婆的“小情郎”居然是真正的公爹,她目瞪口呆,随即下拜。
  兄妹三人方如梦初醒,随周氏向徐赫夫妇一丝不苟行大礼。
  四人拜伏在地,身体轻轻战栗。
  活了半辈子,他们从不敢奢望,能见到活生生的父亲,更未曾奢想还能有孝顺父母的良机。
  看人中龙凤的子女跪拜于前,徐赫颇为尴尬,试图劝阻。
  阮时意伸手一拦,温言道:“三郎,这一拜,你受得起。”
  徐赫拭去眼角泪意,亦拭去过往一年多以来无家可归、见亲不能相认、不被世人理解的孤寂寥落,他含笑上前,将儿子、女儿、儿媳一一请起。
  他深知,他与子女之间,兴许错失了太多,无法弥补。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有余生。
  *****
  既已相认,徐明礼夫妇午膳时提议请徐赫回首辅府长住,对外则宣称是族亲。
  张罗院落新居摆设时,徐明初拉父亲挑选家具,仅留下阮时意和徐明裕母子相对。
  面对一桌残羹冷炙,徐明裕饮尽杯中残酒,欲言又止。
  不同于兄长在宫内邂逅徐赫数次,且私下打听得极为详细,徐明裕与徐赫唯一正面接触,仅有地下城案爆发当日。
  他即便自戳双目,也难以忘记,当日的徐赫如何形容落魄、一身血污、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嘟起嘴向母亲求“亲亲”。
  若说母亲心态变年轻了,口味有变,改而喜欢撒娇的小青年,倒也无可厚非。
  但要他无所保留相信,那人是徐探微,是他数十年来引以为傲、诗书画三绝、文武双全、俊美独绝、完美无瑕疵的亲爹……
  他做不到。
  ——他的母亲,会否不慎泄漏了身份,被一名长得与家人相似、略有才华的后生编故事给糊住了?以致落入骗局?
  论她老人家现下的容貌、才华、家世、财力,足以教满城未婚青年公子垂涎。
  尤其是,那人适才各种亲昵之态、软言讨好,根本不符合他爹“顶天立地”的刚强形象啊!
  阮时意看出他的踌躇,垂眸轻笑:“明裕,你若有话,不妨直说。”
  被母亲问起,徐明裕委婉开口:“您没认错吧?那位真是……我们的父亲?”
  阮时意没忘他上回看到哪些场面,尬笑道:“千真万确,虽说隔了好多年,可我不至于老到连丈夫也认不出。你若觉他……和想象中不大相似,一则是我昔年为激励你们,夸大了他的种种好处;二来,他睡太久,睡傻了,又成天跟狗一起,变得狗里狗气。”
  “您真的……确认?”徐明裕依旧半信半疑。
  她微微愠恼:“确认。”
  ——连床上功夫都确认过了。
 
 
第87章 
  申时未过, 徐晟抵达家门,听闻叔父和姑姑到访, 连玄色武服也懒得换,径直奔向东侧偏厅。
  此厅设于曲水缭绕的小院落, 最为清静幽雅,只用于自家人小聚。
  院内无仆役护卫看守,仅有于娴独坐树荫下石椅。
  一见徐晟风风火火闯入, 她起身拦下,顺手替他整理歪掉的领口, 小声提醒:“大公子,长辈们都在等您, 您切记谨言慎行,莫惹爹娘不快。”
  徐晟自幼由她照顾长大, 一向敬重有加,虽不明其意, 仍郑重点头:“我少说话便是!”
  推门入厅,内里谈笑声缓歇。
  见父母、二叔、姑姑分别坐于下首,而主位上则端坐着祖母和“先生”, 位置颇为古怪,徐晟雀跃之情顿生,立时把于娴的嘱咐抛诸脑后。
  他逐一向父母、叔姑问安, 继而笑嘻嘻打量阮时意与徐赫, 咧嘴笑道:“今儿好热闹!二位是要定亲了?”
  徐明礼夫妇正欲制止, 徐晟已贼兮兮冲徐赫眨眼:“往后, 我该叫你哥还是妹夫?”
  徐赫尚未答话,徐明礼顶了满脸乌云,厉声喝道:“没规没矩!给我跪下!”
  徐晟最怕父亲动怒,闻声腿脚发软,战战兢兢朝自家首辅爹跪下。
  “爹!孩儿错了!”
  首富大人的脸更黑了,眸子里如有电闪雷鸣之严厉:“跪你祖父祖母!”
  徐晟心下一咯噔。
  看样子,祖母身份暴露了?不单姑姑知情,连先生也……?
  既然定下婚约,未来继祖父便很快是继祖父,四舍五入,喊一声“祖父”,并不为过。
  再说,先生尽全力救过他和静影,朝他行礼,实属理所当然。
  于是,徐晟乖乖转向徐赫和阮时意,认真叩首。
  主位上的二人对于他竟无半分讶异、心平气和接受事实而震惊,不由得对望一眼。
  徐赫等他拜至第三下,连忙发话:“好了好了,快坐下吧!”
  “是。”
  徐晟依言坐到母亲身边的空位,紧抿双唇,决定听于嬷嬷之言,啥也不说了。
  徐明礼夫妇、徐明裕兄妹见他安静得不寻常,不好当着长辈面前询问,遂继续原先话题。
  “父亲和母亲身份不能公开,眼下未曾以新身份结亲……”徐明礼花了半天来适应自己多了个亲爹,语气尊敬亦带试探,“孩儿的意思是,请父亲暂居倚桐苑,一来有宽敞楼阁可作画,二来外围有大片竹丛,清凉舒适,离母亲所住的绣月居仅有一池之隔,便于……二位沟通,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说是“沟通”,不如说……幽会?
  阮时意两颊微烧,一双妙目不经意窥探徐赫的反应。
  徐赫来徐府之前,原本没指望搬入,只打算向子女宣告他这爹尚在人世,别轻易把娘嫁出去罢了。
  但见长子长媳有心,他动了与家人多相处之念。
  至于住在何处,自然无所谓。
  “府上诸事,听你们安排即可。”
  他转望阮时意手边长匣:“此为齐王带来的晴岚图?”
  “正是。”阮时意颔首,似笑非笑补了句,“他昨日手捧此卷,目的是……向我提亲。”
  徐赫瞬间不淡定,双拳紧握:“你……你没……”
  扣下人家的求婚信物?该不会答应了什么要求吧?
  阮时意明显从他长眸捕获醋意,唯恐他在子孙面前暴露幼稚的一面,没再逗他:“我不可能为索还你的一幅旧作,而搭上自己好不容易重拾的人生……”

  ——不像某人,牺牲色相,还拿不到手!
  她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坦白跟他说了,无意高攀皇族人,但可用‘探微先生’的三幅画来借晴岚图一个月,只为临摹。此画从衔云郡主处所借,转手再借我,却能凭空赚你三幅画,精明如他,能不乐意?”
  徐赫缓缓展开画卷,确认是自己亲笔,凝眉问:“就这样?如此简单?”
  阮时意苦笑:“我也很意外。”
  她环视子孙反应,对上徐明初的美眸时,蓦然记起,齐王起初先关注秋澄,慢慢才把视线转移至她身上。
  总觉他……不像会无缘无故关注徐家女子。
  当着徐家兄妹的面,她没把话锋往提亲方面带引,复对徐赫一笑:“我正想拿去篱溪宅子给你揭裱,结果……我还没出门,你人就到了。”
  “亏得你没去,”徐赫莞尔,“老洪丢了媳妇,郁郁寡欢又死要面子,赖在我那儿不走,一会儿要我下厨,一会要我陪喝酒,一会儿要与我叙旧,闹得鸡飞狗跳,没把我吵死……”
  他边浅笑抱怨,边打开随身包裹,取出晴岚图原作与临摹至八成的复制品,向她展示近期的进度:“这儿有‘处处峰高无坦途’、‘空翠’两枚闲章,非我之物,是你闲来无聊时盖的,你且看在不在,省得我费工夫再刻……”
  徐明初乍见五幅晴岚图同时出现,立马搁下茶盏,兴致盎然凑近:“目下还缺了一段?”
  “不错,”徐赫拿起他从皇宫替换而出的那幅,“这是你娘交予蓝家保管的,后来被今上一道圣旨借走。我费尽心机,给换了出来,背后所绘的是地下城秘道图。”
  此画在偷运出宫前裁成四截,外加他为抹去皇帝御笔,改得一塌糊涂,远不如重绘版本,仍极为磅礴。
  徐明初小心翼翼将此段平坦在织花地毯上,眼光片刻不离,极尽欢喜。
  阮时意拿出另一截:“此乃从你平姨手里要回的第二段。我最初无心索还,偶然听她对我的死冷嘲热讽,怒而让你嫂嫂出面。”
  此段内藏“古祁城”三字,再无别的信息。
  她再打开洪家保存的第五幅,以及自藏数十年的最末段。这两截后面所记的分别为——地下河,石龙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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