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子时。
伽蓝寺西侧的庭院里,明月高悬,梅影摇晃,暗香浮动。
按照约定,沈葭早早地过来等了。
孙侍卫过来时,看到少女那纤细笔挺的背影时,一下子就看呆了。
他对沈葭确实存了想法,但是,沈葭现在虽是落魄,但骨子里应该还有傲气。
他都准备好等沈葭走投无路时,再让她成为自己的囊中物。没想到,沈葭竟然真的愿意如约到来。
想不到,堂堂的京城贵女,如今也只能低下高贵的头颅。
孙侍卫心里乐开了花,胆子也大了起来。
“沈大小姐,属下想你想得好苦。”孙侍卫走到沈葭面前。
迷蒙的月色下,少女披了狐白色的披风,款款而立,身姿曼妙,姿容绝色出尘,一双杏眸忽闪忽闪的,像是天际最明亮的星。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时,就像是下凡的仙女一般。
孙侍卫恨不得马上就将仙子一般的少女扑倒,一亲芳泽。
这么想着,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牵过沈葭的手。
沈葭却后退几步,没有让他碰到。
“孙大人,你先别急。”沈葭为难地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尽管说。”孙侍卫咽了咽口水,如狼似虎地盯着她,“沈大小姐要是真跟了我,我以后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你很喜欢我,喜欢到胜过一切,包括你的性命吗?”
“当然。”孙侍卫想也不想就回答,想要先把人忽悠到手。
“那你能对着明月发誓吗?”沈葭指了指月亮,神情天真,眼神纯洁而无辜,“毕竟,孙大人你之前还为净安师太抱过不平的。”
孙侍卫立马对月起誓,讲了一堆肉麻的话后,眼巴巴地转过头。
“沈大小姐,你要相信我的心意,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那个净安就是个糟婆子,连你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只是,刚一说完,就有一个人影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畜生!”净安师太过去,用完好的那只手甩了孙侍卫一巴掌,很是气愤,“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为什么转眼间,就被这个妖精迷惑了?”
孙侍卫来不及询问净安师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先抬起手,捂住净安师太的嘴巴。
“你疯了吧。喊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净安师太正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里,顾不得那么多,猛然拽下孙侍卫的手,大声质问:“你心虚什么?敢做不敢当吗?我看之前佛经的事,就是你跟这丫头合起来算计我的吧!”
说完,她又甩了孙侍卫一耳光。
净安师太之前跟孙侍卫闹过一次,孙侍卫本就对她心存不满。
现在,他挨了打,心里有气,也就立马还手,跟她扭打成一团。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已经忍你很久了。”
不出一会,净安师太就处在劣势地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连尼姑帽都被扯了下去。
“你个负心汉,你对得起我吗?”净安师太双手捶地,简直是痛不欲生。
孙侍卫听到她的哭喊,想起两人昔日的旧情,动作停顿了一下。
而少女低回婉转的声音倏然在他耳边响起。
“杀了她,我就是你的了。”沈葭魅惑一笑,直接勾走了他的心魂。
再看看净安师太,手指被截断的地方还淌着血,光溜溜的头上也没一根毛,压根不能和旁边的少女相比。
孙侍卫当即生出一股子厌恶。
他拧紧眉心,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一口枯井,就揪起净安师太的衣襟,费了点劲道,将净安师太拎到井边掐死。
净安师太垂死挣扎,想跟孙侍卫同归于尽,但始终不敌孙侍卫的力道。
孙侍卫一不做二不休,将人丢入井中。
他心满意足地盯着井底,完全忽略了身后的异常。
在他刚转过身的瞬间,心口处就多了一把匕首。
“你竟然……”孙侍卫瞪大了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沈葭设计了。
少女的目光冰冷,没有一丝犹豫,将匕首往深处推去,断了他的生机。
“你不是说愿意为我付出生命么?既然愿意,就不要用这种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着我。”
沈葭颊侧的梨涡轻绽,浅淡的笑意,能让人甜到心底,却像是沾了毒.药一般。
待孙侍卫彻底断气后,沈葭将匕首丢入井里,伪造成净安师太和孙侍卫自相残杀的局面后,迅速地撤离。
这把匕首是她从净安师太那里偷的,就算太子去查,顶多也就是查出净安师太和孙侍卫过去的那些腌臜事。
两人因为了缘心经的事起争执,一时情绪过激,就将对方杀了。这个理由,很能说得过去。
但是这是沈葭头一回杀人,她的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
当她回到房间时,赫然发现自己的衣裙上有一大块血渍时,心里更是惊骇。
“小姐,你都做了什么?”张嬷嬷一看到血迹,就感觉不妙。
沈葭紧抓住张嬷嬷的手臂,话语里带了几分慌乱。
“嬷嬷,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张嬷嬷呆滞了一会,木然地点头。
这个时候,孙侍卫和净安师太的死讯已经被太子知道了。
今晚,虽然不是是孙侍卫值夜。但孙侍卫长时间没回屋就寝,与他同住一屋的侍卫就去找人,结果,在西侧的庭院里发现了他和净安师太的尸首。
千寒过来敲响了沈葭的门。
“沈大小姐,寺里出事了,你没事吧。”
沈葭的脊背抖了抖,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腿脚发软,一步也迈不动。
她心里一直在寻思着怎么办,吸了好几口气。
沈葭跟张嬷嬷对视了一眼,张嬷嬷冲着外头喊道:“……没事,这么晚了,我们小姐要休息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然,话音落,门被人踹开。
司徒衍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进来。
然而,他没有看到沈葭,而是看到笑脸迎上来的张嬷嬷。
千寒将佩剑往前一推,说道:“张嬷嬷,我们有一位一等侍卫无辜毙命,现在需要搜查寺里各个房间,还望你能配合。”
说罢,众多侍卫们就在房内翻箱倒柜,迅速地搜查起来。
不多时,有侍卫陆陆续续地回来禀道:“禀告太子殿下,属下并未搜到可疑的衣物。”
“太子殿下,现在还没有搜查的就是内室。”
至于沈葭的卧室,他们这些大男人的确不方便进去。
司徒衍的眸光一沉,瞳眸里漫开阴鸷的色泽,扬起优雅的笑意。
“孤亲自进去搜。”
须臾,他从轮椅上起来,直接掀了茶色的棉布门帘,入了内室。
第5章
内室里,沉香木的香氛弥漫,炭火烧得旺盛,氤氲的热气自盆中腾起。
里面的摆设古朴简单,一排摆满了佛经的木质书架靠墙而立,楠木床四周垂下素色的幔帐。
司徒衍一抬头,冷冽的视线,直直地朝前方投去。
他隐约可以见到里头起起伏的侧身曲线。
司徒衍只看了一下,就收回视线,带进来的几位婢女搜查箱柜。
“谁?”榻上的少女似乎被惊扰到,挪动了一下身躯,便是再也不敢动弹。
“你这个时辰才休息,是不是太巧了点?”司徒衍的唇角一弯,径直走向床榻,掀开帘帐。
一对上他的目光,少女诚惶诚恐地坐起来,扯过被子,遮住里头的光景。
“太子哥哥,有什么事明天说不好么?”沈葭长发披散在肩后,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她死死地抓着被子,脸颊上飘起的粉霞,总是在不经意间乱了人的心神。
“你杀了孙侍卫。”司徒衍几乎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微弱的烛火下,他的面色苍白,却是目光灼灼。
沈葭像被这个消息吓到,往床角缩了缩。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才用疑惑地语调提出,“我与孙大人素不相识,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者,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本事能杀得了武功高强的孙大人?”
她看上去真的好无辜。
司徒衍盯着她看了会,如盯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染血的布条,冷冷道:“你的确是没有落下什么破绽,但你大概没有想到,孙侍卫的尸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手里还有这块布料。”
沈葭倒抽了口凉气,旁侧像是有寒风,在一阵接一阵地吹。
“太子哥哥,只因一块布料就断定是我了吗?”她勉强维持住平静的神色,“你我到底虽有兄妹之名,但夜探香闺的做法总归是僭越了。还望皇兄能为我的清誉着想。”
“若是坏了清誉,孤会对你负责。”苍白的唇边荡开痞痞的笑意,司徒衍的手落在被子上,稍一用力,就将被子从沈葭身上扯落。
“啊——”
刹那间,少女发出羞怯的尖叫声。
司徒衍看过去,就见到没了被子遮挡的少女,身上只着了一件亵衣。
大片的雪白肌肤裸露在外,如上等的羊脂玉一般,引得男人热血沸腾。
司徒衍恍惚了一阵,看到少女泪汪汪的杏眸时,才缓过神来。
他立即别过头,一时之间,言语错乱,“你睡觉怎么不穿衣服?”
沈葭瞪他一眼,“我喜欢。”
“……”
这种癖好倒真是挺特别。司徒衍缓缓地勾唇,被子丢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将视线转回去。
虽然说,她没穿衣服,但这并不表白他不会再对她起疑。
一头青丝垂散在身后,沈葭的泪眼朦胧。
在无声的对峙中,她暗中忖度司徒衍的想法,又将被子拉高,堪堪遮住身子。
沈葭主动抓住司徒衍的手臂,气若游丝道:“太子哥哥,你要走了吗?”
这个时候,在房里搜查的婢女也过来跟司徒衍禀报,说没有搜查出相似的衣物。
司徒衍微颔首,让她们先下去。
“你很希望孤离开?”握住他胳膊的那只手很好看,根根瓷白,司徒衍盯着看了会,徐徐转过头来。
沈葭摇摇头,随即,她用哀求的语气说:“太子哥哥,寺里刚死了人,我害怕,你能不能多陪我一会?”
她心里盘算着,让他留下来,至少说明她不心虚,能减少他的质疑。
暧昧不明的余光却在她的身上,司徒衍的手指点在她如雪般的皓腕上,慢慢地将她推倒在榻上。
感受着她柔滑的肌肤,他的身体微微前倾。
少女眼巴巴地望着他,手轻颤了一下,似乎有点紧张。
司徒衍眯起双眼,凑近她的面颊,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呵气道:“难道你希望孤留下来,与你春风一度?”
沈葭天真澄澈的双眸望着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像是没太听懂。
虽说晋国的民风开放,但一个在侯府内宅长大的千金小姐,应该是不能完全理解他这番话的。
司徒衍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帮她将被子往上扯,遮住她的锁骨。
“是好姑娘的话,以后就不要不穿衣服,就出现在男人面前,要不然,你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沈葭心中腹诽,真当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太子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十分钟,他自己心里没点数么?拿这句话威胁她,他对自己是不是太自信了?
“不好吃的。”沈葭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将脑袋往被褥里缩了缩。
“那就乖一点。”司徒衍邪邪地勾唇,“夜里凉,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见她仍是一脸茫然,他也不再跟她开玩笑,嘱咐了她几句,也就走了。
沈葭大口地喘气,感觉外头安静下来了,才松开了紧绷着的心弦。
幸亏,她及时将那件血衣藏在床褥底下,又脱了衣裳,转移了司徒衍的注意力。
为避免夜长梦多,沈葭打算今晚就将血衣处理掉。
她再多等了一会,看到张嬷嬷进来说,太子他们已经走了的时候,就悄悄爬起来,披了衣裳,将血衣藏到身上。
沈葭掀开帘布,蹑手蹑脚地出去。
可是,她还没有走几步,司徒衍的身影又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还这么晚出去。难道是想要去消灭罪证吗?”他双手环抱,依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葭的心惊了惊,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身子难受,睡不着,想起来走走。”她低下头。
“可孤觉得只有死人才是最可信的。怎么办?”司徒衍一挑眉,似笑似叹,明明含了说不尽的风流,却让沈葭的心开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