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怎么是你?”张氏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徐子墨捂住胸口,忍了疼痛,指了手头的沈葭,艰难地说:“是葭葭表妹她们将我从屋顶上打下来的。舅舅,舅母,你们要为侄儿做主。”
“她们这里,只有几个弱女子,能大晚上地把你叫过来,再将你从屋顶上打下来?”武安侯皱了下眉,显然是不相信徐子墨的说辞。
“侯爷,子墨可能是走错院子了。他跟湘儿素来要好,可能晚上是想来找湘儿,但是忘记湘儿已经搬走了。”张氏硬着头皮,替徐子墨说话,再顺便提醒武安侯,沈湘做了多大的牺牲。
武安侯顿时感到好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错?他和湘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关系再要好,晚上也总得避嫌吧。”
他觉得徐子墨八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在晚上偷偷溜过来。
至于是什么目的……
武安侯有些疑惑。
再转过头,看沈葭时,见她低下头,一句话不说的样子,感觉很是可怜。
而沈葭的手臂上,还挽着长公主差人送来的那身襦裙。
像是觉察到他的目光,沈葭慌张地倒退了几步,特意将襦裙藏到身后。
武安侯的心里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那很可能是皇后所赐的裙子,若是有丝毫破损,那沈葭到了桃花宴上,要如何交代?
他还指望着沈葭给他争点气。关键时刻,怎么能出这种岔子。
“葭儿,把裙子拿过来给为父看看。”
沈葭像是犹豫了许久,才慢慢地将襦裙递到武安侯的眼前。
武安侯检查了一遍襦裙,看到上面显而易见的裂缝后,立时火冒三丈。
“是你徐表哥做的?”他问沈葭,虽是压抑着,但语声里已透出了些怒意。
沈葭不语,算是默然。
武安侯看着徐子墨,他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
徐子墨毕竟不是他亲生的,目前还是府中的客人,他不好直接斥责一位客人。
张氏凑过来,看到裙子的裂缝后,亦是心惊。
她下意识地为徐子墨辩护,别有深意地看了沈葭几眼,“侯爷,子墨他是向来懂规矩,不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依我看,说不定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呢?”
“是是是。”趴在地上的徐子墨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附和道:“我是见葭葭表妹刚回来,怕她缺了什么东西不好意思说,才想着来关心她,问她缺不缺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舅舅要相信我,不用被人蒙蔽了。”
他确实是想撕了沈葭的裙子,只不过他刚过来,沈葭就回来了。
他只能爬到屋顶上观察情况。
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发现了。
他只恨,怎么不早一点过来,将她的裙子撕成碎块了,早点溜走。
谁知,两人的话一落下,沈葭愤然地转过身去。
“父亲,听徐表哥的意思,是我在凭空诬陷他。或许我回来就是个错误,这侯府早已不是我以前的家了。”她哽咽道,眼里似是含了泪,却使劲不让泪水落下。
“是我想多了,以为母亲当年待夫人不薄,我回来后,能得到夫人的呵护和疼爱。可我低估了夫人对徐表哥的感情。徐表哥在夫人身边待了多年,夫人对徐表哥的感情更深也是应当的。”
“父亲,打扰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离开。”
一番话,到底是含了几分真情。
自从她母亲过世后,她在侯府里真正的家人也就是沈乐安了。
张氏被如此指责一通,脸白了白,“葭儿,你在说什么,我何时亏待过你?”
随后赶到的姨娘,见到这是踩张氏的好时机,忙是插话道:“大夫人,纵使表少爷平日里跟你和二小姐走得近,你不该厚此薄彼啊。大小姐要是得了机缘,再次得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喜爱,那可是连侯府都能跟着沾光的好事。”
“而现在,大小姐的希望说不定就毁在了一条裙子上。你如此偏向表少爷,难道你还指望表少爷哪天可以成府里的少爷,继承爵位,光宗耀祖吗?”
此话正说中了张氏的心思。
张氏一心虚,过了许久,才张嘴解释:“我对子墨好,只是因为他是侯爷姐姐的孩子。你们不要胡说。”
“夫人别着急,我就是觉得你对表少爷像亲儿子一样,才开个玩笑的。”
“够了!”武安侯的眉心拢成川字,听得耳边这些吵杂的声音,更觉聒噪。
他暂时没空理会叽叽歪歪的几人,见沈葭真有要收拾东西离开的架势,他上前拦住,“离开了侯府,你又能去哪?”
沈葭鼓起腮帮子,赌气道:“这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再不济,我露宿街头,也好过在这府中受羞辱。”
“胡闹。”武安侯怒道:“该走的是别人,不是你。”
张氏听罢,心颤了颤,“侯爷……”
武安侯却对她没了好脸色。
他早就看出张氏让徐子墨进府,是另存了目的。只不过徐子墨读过几本书,勉强能入得了他的眼,张氏每晚也能将他伺候得很周到。而沈乐安年纪又病弱,他担心沈乐安有个好歹,就默许了张氏的做法。
徐子墨欺负到沈葭头上不算什么,可他影响到了侯府的利益,那就不一样了。
“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府中带。”武安侯跟自己姐姐并不亲近,便将责任都推到了张氏身上。
张氏知道武安侯的发火了,怕徐子墨真的会被武安侯赶走,马上改变了策略。
“侯爷别气,既然是我提出将他接近府里的,那他做错了,我也要代他母亲罚他。”
说罢,张氏令人拿来木棍,照着徐子墨的后脊背,就打了下去。
徐子墨挨了几棍子,感觉实在是疼。
他不愿受那皮肉之苦,急急地往前爬行,哀求道:“舅母,我真的没有错!是她欠湘湘表妹一个道歉。”
“对,表哥没有错,是我的错。”沈葭别过头,连声音都在颤抖。
武安侯睇了张氏一眼,眼里满是冰冷幽蛰的寒芒。
张氏不知道这个表少爷竟然如此没眼色,都不知道忍一时之辱。
她心中窝火,手下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
“叫你嘴硬,还不认错。你嘴硬也就算了,扯上湘儿做什么。”
棍棒不断地落下,打的徐子墨皮开肉绽。
须臾,他背上的衣裳就变成了一条条破布,几道血痕令人触目惊心。
徐子墨被打得惨叫连连,恨不得想立马死过去。
打到后来,张氏觉察到武安侯的背影远去,又忍不住给了徐子墨一巴掌。
“都怪你!”
把她也给拖累了。
武安侯听到那侧的嚎叫声,也有心给张氏一个台阶下,对沈葭说话时,颇带了几分愧疚,“葭儿,你徐表哥也挨罚了,你就不要再怪你母亲偏心了。为父明天就请全城最好的裁缝和绣娘来,一定能将你的衣裙补好,补到谁都看不出来的程度。”
沈葭也没打算一次性就将张氏和徐子墨解决了。
那样一来,她就太过张扬。
而且,照她的观察,她清楚侯府众人并不和睦,将来还有的闹。
她喜欢看这个府里鸡犬不宁的样子。
“我都听父亲的。”在武安侯面前,沈葭表现出一个孝顺女儿该有的模样。
其实,她主动撕襦裙也是因为,那身襦裙胸口处的尺寸的确是太大了,都不知道挑襦裙的人是怎么想的。她觉得,确实需要改一改。
翌日,武安侯让人安排的绣娘和裁缝都到了。
沈葭亲自挑完丝线,按照自己的构思,制定了改造方案,才将襦裙交到其他人的手里。
然后,她去检查了沈乐安的身体情况后,就研究起手头的医书来。
在看到其中讲红豆的美容养颜功效的一篇介绍时,她不由得停了下来。
想想自己在伽蓝寺待的那一年,都没有用过任何护肤品,她觉得自己是该好好保养了,以便几天后的皮肤状态也好一点。
沈葭干脆自制了红豆薏仁面膜,待到晚间入眠前,又试了一遍。
自从太子回宫后,她密切留意他的病情变化,特意让太子身边的御医每天记录太子的身体特征。基本上每隔几日,她就会让秋叶前去取病情记录。
沈葭觉得红豆面膜效果不错,她又在秋叶拿记录前,让秋叶把红豆面膜也捎上,并写意写明了成分和使用方法,将美容功效标粗。
太子那张脸很白,是多少女人都羡慕不来的,想来应该很重视保养的。
希望他用后觉得满意,多赏她些银子。
然而,当那盒精心制作的红豆面膜被送到东宫后,东宫的幕僚都被难倒了。
司徒衍表示不解:“女人真是麻烦,有什么要求,直接说明就好,怎么每次都要用那么迂回的方法来表达。”
虽说宫廷里很多妃嫔都会用所谓的秘方来保养,但他从没了解过。
鉴于沈葭前几次有什么需要,都是迂回地表达,他也自然不觉得沈葭是单纯地让他做保养。
其他人也想透过现象看本质,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本质是什么。
半晌,才有一位幕僚激动地拍桌。
“殿下,属下明白了。”
“什么?”
“沈大小姐刻意描粗了红豆的效用,说明她想突出的重点是红豆。红豆寄相思,这显然是少女怀春的意思!沈大小姐应该是想让你助她嫁给她的如意郎君!”
第13章
“如意郎君?”司徒衍咀嚼着这个称呼,唇角扬起一道弯弧,却偏偏多了几分刺骨的寒。
“是啊,沈大小姐长大了,该是恨嫁了,但她不好意思跟你明说,只能委婉地用另类的方式表达。”
那幕僚说得激情四射,俨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却不知,司徒衍的目光在渐渐地变了。
他说:“你过来。”
那幕僚以为太子要给他赏赐,欣喜地往前走了几步。
司徒衍又补充道:“过来挨揍。”
那幕僚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哪里解读得不到位。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眼千寒。
千寒好心帮他解围,凑到太子耳边询问:“那属下该如何回复沈大小姐?”
司徒衍没有直接回答,他扫了一眼面前檀木桌面上的几样点心,见到一碟精致的玉兔糕时,缓声道:“你觉得,沈大小姐怎么样?”
千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梳理了一遍自己对沈葭的印象。
“沈大小姐容色倾城,但性子跟天真可爱的兔子一样,乖巧可人。”
司徒衍听到这个回答,眼里的阴霾竟是一散而空。
他吊儿郎当地将脚搁放到案上,随手抓过一只玉兔糕,拿在手中把弄了好久。
“孤也是这么觉得的。就是不知道,哪天吃掉这只天真可爱的小白兔,会是什么滋味。”眼角漫开星星点点的笑意,司徒衍一口咬下玉兔糕的头。
软糯的红豆馅从里面渗出,沾到他的唇角。
千寒递了条帕子过去。
听着太子的话,他居然莫名地心惊。
司徒衍用帕子擦拭过唇角的红豆馅,眼眸寂寂,勾唇浅笑,“听闻母后要在清河姑姑的桃花宴上为孤选太子妃,孤也打算亲自去看看。”
原本他不打算去凑热闹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
武安侯府,一处厢房内。
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传出,只有叫累了的时候,徐子墨才会歇会。
府里的小厮在为徐子墨上药,沈湘在一旁流泪,不时地穿插一句:“表哥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了这么大的苦,我真是过意不去。”
徐子墨则是一个劲地重复:“表妹,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毁了她的衣裳。”
“我相信你。”沈湘泪流满面。
她的心底依旧觉得是徐子墨毁了沈葭的衣裳,毕竟徐子墨曾跟她表示过,他要那么做。
“哎。”徐子墨叹了口气,又因上药时的酸麻感,“嘶”了一声。
“我知道表妹还是不信我。但是,你听我说,那个丫头邪门得很,虽然我昨晚没来得及潜入她的房间,但我在屋顶上观察时,看到她好像在将一包金色的长针放到一个匣子里,然后又在看什么一本什么书。”
沈湘甚是惊讶,泪水一下止住了。
“金针?”
徐子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说自己的猜想。
“隔得太远了,我没有看到书名。但我估计,她肯定看得是跟什么邪门歪道有关的书。她是不是在那寺里待久了,被山上的什么妖怪附体了。如果是那样就糟了,我们要早日揭穿她的真面目,不能让侯爷被她给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