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斯特弹琴说爱的日子——Sherlor
Sherlor  发于:2019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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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阴的心终于放晴,夏洛琳开始欢快地整理着房间。感谢一切的仁慈与宽容,让她重新有了抗争的勇气。
  直到她收到“萨拉于昨夜睡梦中死于心脏骤停,安详而平静”的通知,葬礼和墓地的信息在眼前模糊。
  夏洛琳撑着贝森朵夫的琴沿,放在上面的金路易撒了一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她靠着钢琴跌坐的绵软的地毯上。
  双目失焦,她把自己缩成一团,以一个自我保护的状态将神志放逐。
  原来历史的力量,就是能把你用尽全力去争取、去改变的东西,顷刻间修正成它原本的样子。

  “洛琳,罗琳,看着我!”
  肖邦在长时间没收到小提琴家的音信后选择了登门,长时间的敲门未应让他在与房东确认后取来备用钥匙开了门。
  他看到躲在钢琴脚边的夏洛琳,一副失魂的样子,冲过去唤回她的神志。
  “弗里德……”
  失去往日光彩的灰绿色就像逐渐枯萎的新叶,肖邦无法想象这几天在她身上究竟发了什么。
  “洛琳,我在。看着我,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依旧轻缓温柔,充满安抚的力量。
  “弗里德,原来看着已经回来的生命再次消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如此痛苦。”
  她垂下蜷起的双膝,抬起双手,恍惚的眼神就像注视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
  “我所拥有的,除了超前了这个时代的技术还剩下什么呢?
  弗里德,我终于知道了——我的音乐有多肤浅、技巧有多拙劣……
  我连,用它安慰一颗心都做不到。”
  少女的压抑的喑哑让肖邦拒绝在听下去,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带着轻薄手套的手指抚进她脑后幽深的黑发里。
  他只在她的耳边一遍遍清晰而坚定地唤着她的名字,别无它话。
  “我是……如此庸碌的一个演奏家。”
  她挣扎着在他肩上低吼出这句话,想要发生大哭,却无论如何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终于知晓了她的无助——
  她在否认自己。
  这是一个音乐家几近破碎的音乐信仰。
  好几天没有合眼的夏洛琳,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在那片熟悉的森林清香里找到了一丝安全感,闭眼睡了过去。
  静置了一会的钢琴在在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后扶她缓缓站起,他试了试,双臂足够承受怀里的小提琴家。霍乱还没过去,留她一个人在这并不安全。
  他小心翼翼地抱她下楼,将她抱上马车。
  斯特里普夫人递给他两封信件,署名分别是萨蒂和李斯特,夏洛琳一直没有来取。
  夏洛琳醒来的时候,得到一场良好睡眠的身体让她恢复了些理智,却依旧提不起精神。
  她看见床头摆着两封信,盯着那纸张良久还是抽过来阅读。
  这是封来自萨拉兄长的告别信。他穿过封锁线来,也无视那些障碍离去。
  “……
  巴黎留下了萨拉的坟墓,我带走了他的琴和笔记。从此我会带他的灵魂去他最喜欢的西班牙。
  被家族驱逐的叛逆兄长,无姓之人也自今天有了姓氏——萨拉萨蒂——我永远和我的兄弟在一起。以后我若有了孩子,我一定把他的名字和小提琴全部留给他。
  其实,那天在您离开后,萨拉还有没说完的话:
  ‘我想亲身去再一次体验老师琴声里的一切,然后把它们演奏给她听。
  我相信老师,所以这里不需要她涉险了。我会好起来再去看她。’
  十分感谢您,您从虎列拉的手中抢回了他,让他的一生不再有阴霾。”
  她麻木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彩,心中压抑的心情减轻了些许。夏洛琳有些讶异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快乐拉琴的孩子。
  “巴勃罗·萨拉萨蒂,会是个非常棒的名字。”
  她哽咽着低语。
  在历史上,它代表着一个让世界铭记的小提琴家。
  她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封信上,熟悉的字迹让她的双手轻颤不已。
  这是一封从日期看就知晓严重滞后的信件,夏洛琳第一眼就只看到了这样两个句子。
  “我很想念你的小提琴。
  等我回来,再拉《 caanel》给我听吧。”
  她把信纸放在胸前,熟悉的字迹让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瞬间就释放了她全部的脆弱。
  李斯特只用了两句话,就让宛若在风浪中飘摇的夏洛琳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她找到了能够存放痛苦的地方了,现在可以尽情地在这间卧室里倾倒她的负面情绪。
  门外的肖邦在听到屋内的动静后渐渐收回了敲门的手,他垂下眼帘静伫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洛琳,尽情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如果哭过后还是无法恢复,再允许我来叫醒你吧。
 
 
第68章 
  纵情的哭泣就像一场来势汹汹的风暴, 它以极其迅捷的速度过境,在倾泻了大量饱含情绪的水滴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息。
  就像肖邦设想的那样,郁结至极时能好好哭出声来,对心情的恢复是有好处的。至少对现在的夏洛琳来说, 她开始从麻木与恍惚中清醒了,整个身体慢慢感受着自身与外界的信息反馈。
  比如逐渐强烈的饥饿感, 在比如她终于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并不属于自己熟悉的领域。
  在夏洛琳印象中能想起的见到的最后的人似乎是肖邦。这间陌生的小屋里,波兰钢琴家的浅淡的香水味道似乎还能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残留。
  在想起这位好友名字的瞬间, 她内心的疑惑与焦躁便荡然无存。
  肖邦这个词,就意味着此处绝对安全。
  擦掉眼角的余泪, 把信件收好后整理了下自己,夏洛琳打开了房间的门。在穿过一条简短的走廊后, 拐过玄关,她看见了熟悉的普雷耶尔钢琴,以及在写作桌上记录着什么的棕发青年。
  不知想到了什么,夏洛琳静静地靠在身边的墙上, 头也倾了过去在墙面上随意找了个着力点。她将双臂环在胸前,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温雅的钢琴家。
  浅薄的帷幕遮不住窗外的光线, 经过布料的过滤, 阳光也变得轻柔起来。它们在肖邦的发间被揉碎成浅淡的金色,继而又化作细微的光尘, 洒落在他的轮廓线上。
  就像用湿画法画出的水彩线条一样, 眼前的这个人因为被光线偏爱, 朦胧了他与背景的分界线,变成了一副融在真实里的优雅人物画,笔触极为细腻柔和。
  夏洛琳就这样静静地远望着肖邦,为此刻的宁静深深着迷。
  察觉到那丝近乎漫无目的视线,肖邦停笔了一瞬。他没有抬起头,夏洛琳的注视并未给他带来强烈的异样感。他隐秘地笑了笑,写完最后几行字后收好纸笔和桌子。
  “午安,洛琳。见到你我很高兴。”
  肖邦十指交叠着变成一个拱手的抱拳,轻轻地搁置在书桌上,天蓝色的纯净眸子里真诚地向对方传达着他温润的喜悦。
  夏洛琳不知为何又一次红了眼眶,她压下那阵汹涌着的流泪冲动。她快速站直了身子,双手负在背后低下了头。指尖收紧,掌心传来了些许疼痛感。她抬起头,终于在这失魂的几日后露出了第一个笑。
  “午安,弗里德。能见到你……也让我欢喜。”
  她尽力去回想一个温暖的笑是怎样维持的,却发现自己笑得十分不自然。
  “这个笑一定很难看,请不要笑话我。”
  他摇了摇头,起身缓缓走向她。
  “我只看到了一个想要努力微笑的小姐,她的心值得称赞。”礼貌地将对方的手执在掌间,肖邦牵引着夏洛琳前往餐厅。“我想这样一位温柔的小姐,不会拒绝和我共进午餐。”
  指尖传来的温度就像波兰钢琴家本人一样,并不热烈,就一阵源源不断的涓涓暖流。
  这是和匈牙利钢琴家全然不同的感受。
  李斯特给人的鼓励更像是一种激情。它强烈有力,让人有勇气继续前行。
  这只手却是这个叫肖邦的人独有的温柔。它更像一种陪伴,给予支持和面对的力量。
  夏洛琳感激着肖邦并没有出声询问一切的缘由,依旧用他自己的方式等着她倾诉。
  他给了一个暗示。
  对她而言,这个暗示就已足够。
  餐桌上的午餐以汤菜为主,口味清淡。对于许久未进食的夏洛琳而言,提供食物的主人细致地将她目前的状况体贴地考虑了进去。
  等夏洛琳用餐点安慰了她疲惫的身躯,她开始在餐桌上从头至尾地将近来经历的种种讲 诉给好友。
  就着餐后送上的这杯上好的英国红茶,肖邦总算弄清楚了一切的根源。
  “所以,你是因为没有改变那位小先生的‘命运’而歉疚,连带着因为他的一句话又开始怀疑自己的音乐了吗?”
  钢琴家在长考后平静地抛出一个长问句,他放下茶杯,就这样靠在椅背上盯着小提琴家。
  “……”
  夏洛琳无法从肖邦那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取出更多的信息。至于她失常的理由,在这被剖析的时刻,似乎也无法明确地说明。在长久地沉默过后,她轻声无奈地吐出了一句略带惆怅的“或许吧”。
  肖邦叹了口气,夏洛琳不是不够坚强,而是还怀有着一份难得的天真吧。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拽着他在波兰的田野间奔跑的笑颜,欢快的笑声穿过回忆,和眼前的这个捧茶的少女重合。
  孩子一般的,干净得像块水晶。
  他起身慢慢地走近她身边。
  “洛琳,历史只会允许我们变动它愿意让我们改变的,我们就没有必要给自己强加责任了。”他轻轻揉了揉少女头顶的发,平视前方,“你还有未来,意味着你有无限的可能。庸碌?时间才能证明这个形容词是否得当。”
  足音自身边远去,夏洛琳看着杯中的茶水有些走神。
  似乎又一次被安慰了呢。
  普雷耶尔清脆的钢琴声像一场无声的雨水,发端自不被关注的时刻,却在被双耳捕捉到它坠地的瞬间就唤醒了听者沉寂的心。
  熟悉的旋律让夏洛琳心惊不已,这首曲子,已经被写出来了吗?
  她搁下茶杯,任由茶水因激动的动作幅度而在这狭小的杯盏间震荡出层叠的涟漪。她快步奔向钢琴,却在进入琴室的瞬间放慢了靠近他的步子。
  那是闭眼弹奏的肖邦,用并不明亮的声响填补四周空白的肖邦,把轻柔和音色渐变织得像梦一样的肖邦。他不像是在弹琴,像是极为珍爱地抚弄着那些黑白键,钢琴便回馈给这个人最为细腻缠绵的声响。
  曲子里有仿徨苦闷,也有忧心忡忡,但在细微处却能听出些包容。他把那种独有的温柔揉碎在琴音里,渐渐填平了她心中深深浅浅的沟壑。
  当夏洛琳踱步到肖邦面前的时候,他睁开了眼停止了演奏。
  “为什么不继续了,弗里德。”
  她还在乐声的余韵中抽离不开,音符停止让她意犹未尽。
  “因为……这首夜曲我只写到这里。”
  他细碎地低笑出声,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天蓝色的眸子里难得全是狡黠。
  “……”
  “啊,只是觉得十分适合你,虽然还没写完,却想弹给你听。”
  “弗里德,别这样笑。你现在十分残忍,吊起了我这颗欣赏的心却不能满足它。”
  “你想我寻求音乐的满足?哦,洛琳,我想先知的你早就知道这首曲子接下来的音符了。”
  她因这句话而怔愣,看着依旧笑得温暖的钢琴家,有些局促地偏过头。
  “《g小调夜曲》,弗里德,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不是你演奏的啊。”
  话音里似乎有些遗憾和伤感。
  “那就住下来吧,我可以把目前写过的所有曲子都弹给你听。”
  他笑着邀请,并不意外从她眼中看到惊诧。
  “虎烈拉还没有过去,后面应该会有严格的审查。你的身份证明还没办好,过来这边会更稳妥一些。”
  “弗里德……”
  这个建议让夏洛琳迟疑了,她无法瞬间给出答案,有些犹豫。
  肖邦从琴凳上起身,决心用他少有的强势无视她不必要的犹豫。
  “亨利,一会陪夏小姐回去取 行李,她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他大声吩咐着仆从,满意地听着餐厅里传来的干脆回应,然后浅笑着凑近她,“我答应过某个人,要好好照顾你的。虎烈拉一结束,你就……”
  肖邦发现眼前的少女变成的重影,他停止了话语,强烈的晕眩感向他袭来。他的神志在这冲击之下毫无抵抗之力,手指重重地掐着眉间,却无法保持清醒。眼皮变重,世界开始旋转,直到他陷入昏厥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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