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贡织顺利送上了皇城,少不了又有许多打赏。至于当初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原来就是声名远播,同时也臭名传千里,堂堂昌州首席大讼师惊堂木是也!
后来为感念惊澐当年出手相救,荀郝针年年送上亲手制作的绣品以为答谢。
送到后来,就连惊澐那种认为不拿白不拿的人,也都不好意思地差了府上的女管家送来银子,以为馈赠。
本来当初出手相救,不过是因为那群笨贼,谁的银子不好抢,偏偏抢到了号称天下第一钱鬼的惊澐头上,将那群衰贼捱个打成猪头状,夺回被抢走的宝贝银票,见那贼窝里放了几个贴着皇家封条的箱子,好奇之下,偷偷揭了封条,瞧了眼里头的东西。
这不瞧还好,一瞧便让喜欢漂亮衣服的惊澐看上了眼,揪着衰贼和箱子,奔往护送贡品上京的官差停留的客栈,想问清楚箱子里的东西究竟出自哪家绣坊。谁晓得那位一品堂的当家居然老实到自愿给他敲竹竿,白拿人家好多精致的绣品。
这样由虽给荀郝针说清楚了,可他却怎么也不肯收下银子,弄得惊澐只好请人传话,说是以后若有什么困难,必当竭力相助。
其后,惊澐被破格拔擢,成了当朝宰相,有了一朝宰相在背后撑腰,因此一品堂的贡织,年年都能安全顺利地抵达京城,也连带着每年想藉机跟在上贡车队后方的镖局,多到还得抽轮流。
你问我为什么?拜耗,你以为镖局容易混啊?
难得一品堂因惊澐在江湖与朝廷上的势力,所以无论白道还是黑道,没人敢拦那条路线上的车队。所以每年此时,押了往赴京城货品的镖局,全都想跟在一品堂车队的后头,也好轻轻松松完成任务,赚到那亮灿灿的银子。您说,谁不想这样?
所以也不能怪那些镖局,年年抢着要当一品堂车队的跟屁虫了!
苏州,一品堂--
荀巧巧刚跨进门,就见自家小弟正忙着打理东西,细心地将今年新推出,名为「蝉翼」的衣裳折好放入箱子。
荀巧巧冷冷一哼,不屑地道:「又给那钱鬼送衣服?当初要不是他刚好也被打劫,你想他那种人会特地跑来帮你吗?小弟,你也恁是老实过了头吧!」
荀郝针不以为意地笑笑,「姐,你别这么说嘛!人家现在可是堂堂宰相,再说,一品堂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好看,上回呈贡顺便拿新品给他试穿,结果美到我都看傻了眼呢!」
荀巧巧含恨瞪了眼箱子里的衣服,心里犯嘀咕:「一个大男人的居然比娘们还美,这还有天理吗?想我可也是苏州有名的美人胚子,可跟那死钱鬼一比......哼哼哼!」
荀郝针一边收拾,一边甜甜笑道:「姐,阎哥哥要回来了耶!」
「喔,回来就回来......啥?那个姓荆的要回来?他奶奶的!」
「姐,气质,气质。」荀郝针好心提醒,省得荀巧巧经营多年闭月羞花、贤淑端庄的名声,会当场毁在她自个儿手上。
真是不懂,阎哥哥很好啊,为什么从小姐姐就跟阎哥哥水火不容?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吵、吵不爽就打,不打得累瘫在地上绝不罢手,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苏州十大美女」的金字招牌下,荀巧巧其实是个练家子的原因。
想当年,有一回荆阎仗着男孩的力气较大,一拳将荀巧巧打趴在地上。隔天荀巧巧一早踹开某间武馆的大门,拜师学艺,后来不知怎么遇上个武功高强的尼姑,死缠烂打下,足足磨了人家三十天,磨上人家的峨嵋山,从此一去五年毫无音讯。
家中老娘倒不以为意,反正女儿传了自己的倔脾气,小小年纪离家出走没啥好大惊小怪的,况且不用看见那比狗啃还差的手艺,省得自己老被气得脑充血。唉,这年纪大了,气不得,只有那父子俩还算正常,呜咽对泣了一整晚。
五年后,荀巧巧学成返家,一踏进苏州地界,不忙着回家省亲,直奔荆阎家开的妓院想雪耻多年的恩怨。哪知荆阎他娘,也就是苏州顶级妓院「一品楼」的老板娘荆艳,为了自家妓院客源广进,派了儿子去「西天取经」。
当下,年方十五的荀巧巧听了差点没背过气来,挣扎追问:「拜托!西天取经?莉姨你有病啊?居然怂恿儿子出家当和尚?」
荆艳甩着绣帕斜眼瞪着自家儿子的死对头,哼道:「呸!老娘什么时候让那小子当和尚了?我这一品楼还指望他当家哩!」
「那他跑那么远干嘛?」西域?很远耶!光用想的就头皮发麻!
荆艳贼贼一笑,道:「据说西域那出了什么『欲经』、『爱经』,专门传授房中之术,我让阿阎去那学学,顺便买些春宫图还有助性的玩意儿,回来教教咱们一品楼的姑娘。这姑娘们学了,客人就愿意砸大钱来,然后......喔呵呵呵呵,老娘就发噜!」
有没有搞错?让刚满十五,十六不到的幼齿儿子跑大老远去西域学房中术?
咚!荀巧巧当场上气不接下气,很爽快地眼睛一闭,瘫倒在地上。
只可惜,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两个时辰后,荀巧巧好不容易转醒过来,跌跌撞撞离开一品楼,后脚正要跨出一品楼的门槛,荆艳猛然想起一事,从二楼探出身子,对着还差一步就要离开的荀家大姐放声喊道:
「忘了告诉你,我家阿阎离开前,跟小针定了娃娃亲,等阿阎取经回来后就拜堂,荆姨给你保证,以后小针会很『性』福。呵呵呵......」
叭咭!
脚下一个踉跄,荀巧巧给门槛一绊,大八字地摔趴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
第二章
苏州地界--
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立在路边,上头刻着红漆大字--苏州。
荆阎怀念地瞅着这块石碑,想着只要跨过这一步,便要回到久违的苏州。
十年!
想当年给家中老娘软硬兼施,逼着去西域取什么「欲经」,不情不愿离开宝贝的针儿,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先给定了娃娃亲,只要一回来,那可爱的针儿就是他的了。
十年了,当初那哭红双眼的小宝贝,今年该是二十有三了吧!
唉,让人家小姑娘等了这么长的岁月,自己也真是坏呀!
噢!我的针儿、我的小针、我的亲亲......阎哥哥终于回来了!
阎哥哥不仅学会了一身的好武艺可以保护你,还学了「一百零八招」,招招香艳刺激、厉害无比,绝对让小宝贝白天快乐、夜晚「性」福......喔呵呵呵呵!
「少、少爷。」跟在后头的随从再也受不了自家少爷笑得扭曲变形的俊脸,出声喊着。
「干嘛?」荆阎收起怪笑,回复翩翩俊男的模样,不爽地道。
随从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开口:「少爷,您杵在这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进城吗?」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回忆,真是个没情调的家伙。」
「可是少爷,您再这么回忆下去,城门可就快要关了耶。」
「还早......耶?天什么时候黑的?快走快走。小亲亲,阎哥哥来娶你了!」
随从们黑线挂了满脸,暗暗在心里头叨呛:「少爷,两个时辰前,天色就已经很黑了!」
一品堂--
饭厅里,空气像是给冰凉似地,还不时飘起阵阵寒风。
飕飕......
飕飕飕......
谢柔寒霜罩脸,淡淡问道:「针儿,当年你们年杞小,娘没把那娃娃亲当回事。你当真要跟那女人的儿子......成亲?」
荀郝针微笑点了点头,答道:「针儿从小就喜欢阎哥哥,希望娘能答应。」
谢柔啪地一声,折断手中的筷子,磨牙。
荆艳那死女人,摆明了跟她作对!
不仅开的「一品楼」跟自家绣坊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三不五时就有白目的家伙,要不就是外地的寻芳客,登门「一品堂」找姑娘,害她平日的端庄气质当场破功,抄起绣针将那群蠢蛋捱个扎成刺猬,以抒解满腔怒火。
现在可好,居然还怂恿儿子来娶自家宝贝,甚至言明是「娶」过门,而非荆阎「嫁」进来。
两个明明都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凭什么自家宝贝就得是那死女人的「媳妇?」
哼!
说人人到,正当谢柔折断第二双筷子时,饭厅外有人来报。
「夫人,有客到。」
「客?谁啊?」
「一个自称是荆阎的公子。」
啪!
啪!
两双筷子当场折断,就见那谢柔、荀巧巧两母女当下拍桌而起,眼睛吊得老高。
「好啊!这小子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女儿!」
「在!」
「娘问你,功夫学来干啥用的?」
「扁人用!」
「可记得当年你给那贼小子打趴在地上的那回事?」
「女儿没忘!」
「娘十年来含辛茹苦将弥拉拔长大。」
「女儿多谢娘亲!」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女儿听着!」
谢柔眉角抽动,阴恻恻地开口,一字一顿道:「待会儿我一喊『上』,就给他狠狠扁下去,没扁成猪头不、准、停、手。」
荀巧巧同样眉角抽动,阴险一笑,也是一字一顿道:「正、有、此、意!」
饭厅中,其余的两父子慑于家中两女人强悍的气势之下,本想说些什么,也全都和着饭菜往肚子里吞。
古有名训:捋老虎须者,惨也!
捋两只盛怒中母老虎的胡须者,必死无疑!
荆阎一踏进饭厅,便见两位女子起身「恭迎」。
右边的,是岁月不减其风韵,打小就认得的脸,此乃死对头荀巧巧之母,亲亲小宝贝的娘。
左边的,清丽秀美,迷人的双眼眼搭配上纤细的腰肢,目光热烈得像是火般灼人。
噢!这一定、一定是......
「小亲亲哟!」
荆阎一个剑步冲向攒紧拳头准备发动攻击的荀巧巧,拦腰就是热情一抱,还藉机在浑圆的俏臀上偷摸几把。
嗯嗯,屁股翘,会生,而且,呵呵呵......弹性好、手感佳,不枉自己等待十年,等她蜕变成婀娜多姿的大美人。
另一边,荀家两母女瞪大眼睛张大嘴,下巴要掉不掉地挂在脸上,尤其荀巧巧更是惊吓过度,什么武功招数给这一抱,全都震飞出脑子外,任由死对头在身上大吃豆腐。
再另一边,荀郝针缓缓放下筷子,起身走到荆阎身旁,习惯性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甜甜一笑,「阎哥哥,针儿终于盼到你了!」
阎哥哥?
荆阎一听,维持抱住美人的姿势,诧异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会儿没见过的男子。
「小弟弟,你哪位?」
荀郝针愣了愣,「阎哥哥,你不记得我了?」
荆阎拍着额头,自己胡乱下了结论道:「你?喔!我明白了,阿姨还真能生,你是针儿的弟弟吧?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个笨蛋大姐怎么不在啊?该不会有哪个没长眼的家伙有种把她娶走了吧?」
荀郝针眉毛一塌,「我就是针儿,至于姐姐......阎哥哥你正抱着她呢!」
说完,垂着双肩沮丧地离开饭厅。
荆阎听完,顿觉怀中的美女散透出阵阵寒气,荆阎缓缓地、慢慢地、龟速般地转头。
荀巧巧不知何时回过了神,磨着牙,喀啦喀啦地扳着手指。
一旁那中年美妇谢柔,不知打哪变出一整篓的绣花针,同样也喀啦喀啦地扳着手指。
再旁边,本苏州城堂堂县太爷荀严,正端着尚未吃完的菜碟碗盘,悄悄地摸出饭厅。
再再旁边,一品堂若干仆役将厅堂由外反锁了起来,而后躲回各自房中,完全遵守着老祖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至理名言。
「臭小子,老娘能不能生甘你屁事?居然敢动我家小宝贝的歪脑筋,皮痒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娘,别跟这像伙说这多废话,你扎针我扁人。姓荆的,咱们今天就来算算十年前的老账。喝!看我的如来神掌......他妈的错了!瞧本姑娘给你气的。喝!看我的峨嵋神拳,扁死你!」
咚锵匡当!
「呜喔喔......我的针儿,我的小针,我的亲亲居然是男人?老天爷,你他娘的玩我啊?我抗议、抗议、抗......啊!阿姨您别扎脸!噢,痛痛痛......死巧巧,你居然喜攻我下面,峨嵋派的武功有你这么变态的打法吗?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会扁你,看招,噢噢噢......我的命根子啊!」
大清早,天才蒙蒙亮,一品楼的大门给人拍得砰砰响。
昨夜里来了群办货上京的商人,出手大方阔绰,整间一品楼的姑娘们使出浑身解数卖力招待,这会儿全累瘫在房里睡大觉,没半个人想去理会门外那个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家伙。只可惜门外那人没多大耐性,见拍门拍了半晌也没人应,干脆一脚踹开一品楼的大门,怒气冲冲地奔了进去,直奔荆艳房里。
荆艳被拍门声吵醒,打了个呵欠正准备睡第二轮觉,脑袋还没沾上枕头,就给人一脚把房门开踹了开。
当场荆艳呵欠也不打了,瞪大眼睛直呼:「呵!什么鬼玩意儿,两脚走路的猪?猪皮上还带剌?哇靠!是刺猬还是猪呀?」
「这『鬼玩意儿』是你儿子!」荆阎吃痛地将嘴巴咧开一条缝,含糊不清地道。
荆艳好不容易从荆阎抵死保护的右半边脸,勉勉强强认出眼前的鬼玩意儿,果然是十年前给自个儿扔去西天取经的自家儿子。
「好呀!是谁这么大胆,敢打我儿子?」
「还会有谁?」
「谢柔?巧巧??
荆艳一边说,一连露出恐怖的笑容,阴森森地道:「巧巧就算了,小孩子嘛,打打闹闹省得日子无聊难过。可谢柔那女人居然也敢揍你?这笔账,哼哼!老娘可就得跟她算个清楚了!」
下个月十五,苏州城庆祝丰收,闹街三日。按规矩,城里的商人士绅,总会宴请县老爷。
姓谢的,今年轮老娘主办宴会,要是没把你老公溺死在一品楼的温柔乡,没让你当街掀翻醋桶子,老娘就把这一品楼拆了给你当柴烧。喔呵呵呵!
「娘,拜托你,有点形象成不成?」
荆阎双肩垮下,无力地瞅着自家娘亲一脚踩上凳子,拈起兰花指拦在嘴边放声狂笑,一时半刻恐怕没空搭理自个儿。
荆阎只好自力救济,一边哎哎叫疼,一边动手拔下满身的绣花针。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一品楼的姑娘忙着梳妆打扮,就等客人上门。
上房里布置得色彩斑斓,金光闪闪,完全符合一个妓院该有的特色,俗!
锦被床榻上,一男一女露骨地交叠在一块,虽说两人衣衫整齐,可那姿势......
嗯咳咳咳!
用在动物的身上,叫「交配」,用人的语言,叫「行房」。
用一般话语来说,则是「云雨巫山」、「鱼水之欢」;用专业术语来说,则为「仙人坐卧」、「老漠推车」、「鲤鱼打挺」......
「嗟!这么文诌诌啊?」躺在下方的女子啐了口,精致艳绝的脸蛋上有些不耐烦。
荆阎一手撑着床沿,优雅起身,笑道:「霓裳姐,这可是苏州耶!咱一品楼的主要客源除了商贾外,不就是那些老爱吊书袋的文人士绅吗?你要真大剌刺地用什么『跨坐式』、『骑乘式』来说明,我看那些自命风雅的书呆子,怕是给骇得再也不敢来了!姐姐,你总不想跟银子过不去吧?」
霓裳也跟着起身,怂怂肩,翻开床上的书卷,认命地默记荆阎大老远从西域取回的「欲经一百零八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