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仲与末鬼之棠衣——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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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衣一喜,正想回头对末鬼提条件,陡然瞥见毒菩萨左袖微扬,闪起一阵微光。慌忙间她想也不想,抓起身旁的锦衣少年就向前一推,嗤嗤连响,微光触及少年衣衫,腐臭味立即飘起,少年瞠大眼睛,一句话也来不及说,「砰」的一声,倒下地去。

  棠衣原本以为毒菩萨只是想使她昏迷,好跟末鬼谈条件,不料毒菩萨居然一出手就是狠招,眼看锦衣少年已经倒毙,她惊怒交集,刚叱喝了声,「妳!」门内突然伸出一柄铁如意,棠衣全心都放在毒菩萨身上,猝不及防下,铁如意重重的在她背心撞了一下,棠衣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由门内闪出来的黑阎罗,那一击已经重创了她的心脉。

  濮阳少仲陡然抓住末鬼的衣袖,末鬼只是冷静的看着这一幕。

  「大哥待你们不薄、你、你们……」

  「恶鬼叱已经没有用处了,妳也是。」黑阎罗怪笑一声,「救得了恶鬼叱也救不了大家,还不如杀了易读痛快。」

  棠衣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像是从来也不曾认识过他们一样,一股恶心感涌起,她张开嘴唇,一股掺着气泡的鲜血就溢出她的唇角。

  「现在,可以来谈我们的条件了。」灰袍老妇人微笑道。她的视线掠过棠衣没有丝毫停留,就像那里什么也没有。

  濮阳少仲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虽然气愤棠衣骗他,却更难以忍受明明是同伴的几个人,居然互相残杀,硬生生要将对方推入死地!他突然甩开末鬼的手,拔剑出鞘,向黑阎罗刺去。

  濮阳少仲早已中毒,气愤下一剑刺出,虽然剑势如虹,却已少了劲道和速度,黑阎罗心急一动,不如抓了这少年,还可以逼末鬼做更多的事!他侧身跳开,避开当面一剑,五指如勾,正要缠住濮阳少仲的手腕,陡然后背一凉,一柄铁扇竟透出他的胸口!

  毒菩萨看见一道青色的人影突然跃下时,已经双手连扬,十七、八道暗器在剎那间疾射了出去,眼看就要招呼到青衣人身上,不料间不容发之隙,一片黑色的影子插入,迅速扩张,连成一片,护网一般,叮当乒乓连响,暗器悉数折回向毒菩萨射去,毒菩萨连忙再扬双手,将暗器拢入袖中,黑色的影子蓦地消失,毒菩萨眼前一花,黑影已经化成黑色的长创,贯穿她的胸口。

  「你!」黑阎罗和毒菩萨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转成微弱,黑阎罗叫的是:「易读!」毒菩萨说的是:「好个快剑……」

  铁扇与长剑双双抽回,枯槁的男人和失去血色的老妇人同时倒下。

  「围起来。」青衣人明快的说道:「搜。」

  随着这句话,巷口涌进了大批兵丁,守在巷口的两个小厮早已吓软了脚,毫无招架之力任人绑了个结实。

  濮阳少仲呆了一呆,身体失去力气向后一仰,末鬼扶住他。

  棠衣跪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濮阳少仲和末鬼,还有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易读。嚅动的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想问什么。

  「我和易读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知道他不是妳说的那种人。所以上岸替妳去买衣物的时候,就通知易读妳的行迹。」末鬼说道。

  易读接了下去,「我那天押妳到船上,不只是想要从妳口中探出妳们的根据地而已。更重要的是,恶鬼叱早已经逃脱了,我要找到他,只有透过妳。」

  「那张……告示……」

  「假的。」易读轻松的道:「知道妳会经过,故意放上去的。本来想使你们急着劫刑场,好一纲打尽。」

  「你、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妳这些吗?」易读笑了,眼睛里有一种轻蔑,「反正妳要死了,让妳做个明白鬼也好。」

  棠衣也笑了,眼角流下泪来,恨恨的道:「大哥会找你们报仇的。」她望了濮阳少仲一眼,视线模糊的双眼里见到白衣少年难过的表情,她微微瞇起眼来,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一丝疑惑闪过她的脸上,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思索了。眼帘一阖,她倒下地去。

  濮阳少仲怔怔的望着她,一阵晕眩的感觉袭上,他的身子微微一晃,末鬼伸手揽住他,手指在他唇上轻轻一压,他张开嘴巴,一粒药丹就顺势滑入他的喉头。

  末鬼微蹲下身,将他负在背上。

  「要走啦?」易读张开铁扇扬着风,「几年没见面了,吃顿饭也不过份吧?」

  「我可不替你追捕逃犯。」末鬼淡淡的说道。

  「啪」的一声,易读将折扇收起,爽朗的笑道:「我不会要求你替我做事的。不过呢,恶鬼叱要是知道铁娘子、毒菩萨和黑阎罗死的时候,天下第一杀手在场,恐怕不会放过你。」

  末鬼毫无反应。

  易读挑挑眉,饶富兴味的望望他又望望濮阳少仲,说道:「这位小兄弟是性情中人,恶鬼叱又不是什么善良人,如果找你下手不易,他会对付这位小兄弟的。」他端详了濮阳少仲一会,「还是标致的孩子嘛,人口贩子的最爱喔。」

  末鬼盯了易读一眼,没说什么。

  啧,总算有反应了。易读笑笑,「恶鬼叱可能会回阴山,他是从那里来的。」

  「嗯。」

  「再会。」易读说,「希望能再会。」

  末鬼略略一顿,迈开大步去了。

  他们又回到江上,搭着大船顺江而下,离开了津河渡。

  濮阳少仲醒过来,末鬼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为什么?」濮阳少仲喃喃地问道:「他们、她犯了什么事……」

  「你不会想知道的。」末鬼淡淡的说道。

  「你又这么说。」濮阳少仲低下头去,他觉得自己再次成了末鬼的包袱,可是末鬼什么都不跟他说,好像故意要看他出丑一样!他难过里又有一点生气,闷闷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易读是你的朋友呢?这样我就不会……」

  末鬼看着濮阳少仲因低头而垂落的黑发,那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几个人的戒心都很重。正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引他们上勾。」末鬼顿了一下,「易读找这几个人花了很大的工夫,我和你哥都想帮他,结果是你帮了他一个大忙。」

  「真的吗?」濮阳少仲狐疑的抬起头来。

  末鬼点了点头。

  濮阳少仲不由高兴起来,「去阴山吧?」他道。

  末鬼略微讶异的望着他。

  濮阳少仲脸上微微一红,「我听到易读说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多加注意,不会……那么随便心软了。」

  末鬼像是笑了。

  「喂,你别不相信,我是说真的!」濮阳少仲急急分辩着。

  江水拍着船舷,传来阵阵清灵的声响。末鬼回头,倚着窗,向外看去。

  濮阳少仲坐起身来,顺着末鬼的视线望去,远去的津河渡,被广阔的蓝天碧海逐渐包陇合上,连那一大块热闹的港弯看去也只剩红红绿绿的一小片,飘浮在满眼的蓝色里。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像也随着船帆的远去,变得微不足道了。

  

  《完》

  阴川

  

  第一章

  

  黑暗的密林里,四只晶亮的眸子冷静对立。

  这是黑夜的最后,光明的前身。他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十三个年头。

  曙光乍现,他大喝一声,抡刀向前冲去,「喝!」

  「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沉浑的力道斫中的却不是渴求的柔软人体,而是坚硬的石块。刀破巨石的瞬间,一阵冰冷的凉意自后心穿透,持刀的汉子瞠目一惊,随即凄厉惨叫,「怎么……可能——」

  朝阳初升,慢慢映见一柄剑。剑柄握在一个黑衣人手里,剑身随着持刀汉子尸体下跌,渐渐露出全貌,竟是通体黑亮。鲜血自剑身滑下,剑身仍旧洁净,莹润得像是才仔细拭过的精致瓷器。

  「你这剑真特别。」靠坐在树下的白衣少年艳羡的望着这柄剑,抬头问剑的主人,

  「哪里打造的?哪天我也要去弄一把来!」

  黑衣人来到他身畔,按了按他的额头,发现还有一点微微的热度。「站得起来吗?」

  白衣少年用手向下撑了两撑,身体已经恢复了点力气,只是要靠自己站起来只怕还是有点困难。白衣少年脸微微一红,左右看了看,「这地方风景不错,可以好好观赏。」

  黑衣人一伸手就将他自地面拉了起来。

  「不必背我啦,我等一下就可以自己走了!」白衣少年抗议道。

  黑衣人将他负到背上,看了一下太阳的方向,开始往西南方走去。

  「我的病已经好了啦,你不必背我啦!喂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末鬼!」

  黑衣人不由微微一笑,加快脚步向林荫深处行去。

  从远处眺望,阴山蓊郁苍翠,千年老树和新长的青枝满山遍野,风吹来青绿起伏宛如大海的波涛。阴山山顶终年积雪不化,沿山沟有一道雪水化成的溪流,名叫阴川。这里,自古就是阴山人居住的地方。

  少仲和末鬼来到这片山坳处已经十来天了。

  「你看今天来找死的那个家伙,会不会是恶鬼叱派来的?」濮阳少仲盯着末鬼的手,没话找话闲聊。

  末鬼正用石头压磨一种墨绿色的植物细枝,这种植物在这里随处可见,正是治风寒最好的圣品。只是药味极苦,难以入喉,濮阳少仲喝了两次,恶心得几乎连胆汁也呕了出来。

  末鬼没有回答,取过沾满墨绿汁液的石块,泡在清水里。

  细小的泡沫浮现,濮阳少仲抿抿唇,瞄瞄那碗,赔笑着又问,「那你看我们何时可以抓到恶鬼叱?」

  末鬼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将石头取出,端过药碗,向他走来。

  濮阳少仲苦着脸问道:「可不可以不要喝了?我真的快好了。」

  末鬼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谁要你站到阴川里?」

  阴川又名银川,源头融雪映着阳光,远处看去就像一条银链垂在山壁上。其水冰冷无比,寻常动物一跌进阴川里绝无活命机会。就是一般练家子也非伤即病,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濮阳少仲脸上一红,抿着唇一声不出。

  末鬼是说过,来阴山可以,但恶鬼叱是易读要烦恼的问题,他们不必刻意去抓人,只要注意周遭的动静就成;可是既然都到阴山了,不抓恶鬼叱难道来玩吗?

  旁观不是他的性格,于是他一进阴山就沿路探问。

  「我要找一个男人,耳朵有一片缺角,眉心有三点痣,比我高半个头,身型魁梧。」

  「找人做什么?」

  「我和他有仇。」

  对方听罢先是张大了口,随后居然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关起来。

  一连找了五、六家都是这副德性。他终于忍不住,揪住第七个人问道:「你笑什么?」

  「你真的要找这个人?」那人好不容易忍住笑问道。

  「如果你有见过,就告诉我!」

  「我是有见过,不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濮阳少仲气得差点要拔剑砍去。看看对方不像有武功的样子,只好自认倒楣,正转身要走,对方却把他叫住。

  「喂,你真的要找这个人?」

  「对。」濮阳少仲没好气的应道。

  「你到阴川里站一站,就会见到了。」

  濮阳少仲到了阴川,很快就知道人家为什么要笑成那样。阴川有一处溪面特别宽阔,溪中立着一尊石像,恰恰就是自己口中描述的样子。耳朵有片缺角,眉心有三点痣。

  带路的那人还在笑,濮阳少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想去踹石像一脚。他也真的做了——他施展轻功在溪中落下,还没举脚踢去,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泡进了水里。他立刻感受到溪水寒彻骨髓的冷意,想撑起身来,溪床险滑,几次站起又都跌落,浑身早已溅得湿透。他想倚靠身旁的石像站起来,不料早巳冻僵的手根本无法支撑身体,最后只能抱住石像勉力站稳,双腿却不得不泡在溪里。

  末鬼吃了一惊,连忙施展轻功,足不踏水地将他带离。

  末鬼弄给他喝的草药也是当地人——对啦,就是那个带路的提供。他无法站立,末鬼只得跟那人暂借小屋居住。眼下十天已过,他虽然感到身体逐渐复原,却还没法靠自己走路。

  濮阳少仲眼巴巴的看着末鬼把药端到面前,怎么也没有勇气张口吞下去。干笑一声道:「这东西真他娘的难喝。」

  末鬼只是望着他。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明天一定站得起来!」濮阳少仲开始指天发誓,看末鬼一脸没有表情的表情,他的脸色也愈来愈苍白,「我说真的!不然、不然如果我明天站不起来的话,就、就……连灌两杯药!」

  末鬼盯着他看了一会,濮阳少仲心里一阵疙瘩,赶忙道:「我只是被冰水泡了一下,又不是泡进毒药里!」

  末鬼却坐了下来,说道:「依你的武功,溪水再冰冷都不应该会这样。」

  濮阳少仲连忙点头。

  「我将一只雪豹丢进阴川里,雪豹不怕寒,应该可以爬上来,但雪豹很快就死了。」末鬼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将豹子的尸体捞上来,才发现豹子的内脏已经变黑,是中毒的迹象。」

  濮阳少仲听得一怔。

  「当地人不明所以,以为这药可以祛寒,其实这是解毒剂。」

  「……你是说整条阴川都有毒?」濮阳少仲不敢置信的问道:「这里的人都喝这条阴川的水耶……」

  「也许是他们将水煮沸饮用,降低了毒性。」末鬼道:「自从进入阴山,便见不到老人,我问过当地人,他们说这里的人很少活过六十岁。」

  「是谁在水里下毒?」濮阳少仲先是一惊,继而怒道:「这会害死很多人的!」

  「是人为的或天然形成尚不清楚。」

  「我们去查!」濮阳少仲立刻说道:「如果是有人放毒,我非把他剁碎不可!」

  不是要去追恶鬼叱吗?末鬼微微一哂,「你现在这样怎么查?」

  「哼,解毒剂给我。」濮阳少仲一把抓起药碗,皱眉盯着墨绿的汁液半晌,终于吸了口气,嘀咕道:「喝就喝!」一捏鼻子,囫囵灌了下去。

  少仲与末鬼沿着阴川逆流而上。

  阴川水清可见底,水里却连一只鱼也没有,沿河两岸也是枯地一片,十来尺外才有稀稀落落的植物生长。

  愈往阴川上游,空气愈是寂净清冷,站在岸边就能感觉一股寒意由河水中散发出来。这里已经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花香绿意,连汨汨流动的溪流都显得死气沉沉。

  又走了千来尺,弯过一个小山头,景象陡然一变。

  眼前山势有一断层,阴川形成瀑布垂练奔流而下,一道彩虹就挂在瀑布之上,气势壮阔水珠飞溅。末鬼只得带着濮阳少仲向后退去,不让阴川水溅在两人身上。

  「上去?」濮阳少仲指指瀑布上端问道。

  「你留在这里,我上去看看。」末鬼说道。瀑布有百来尺高,他自己自然跳得上去,但濮阳少仲的体能尚未完全恢复,若是在上面遇到危险,不一定能兼顾。

  「都说我没事了。」濮阳少仲吐了口闷气,自己走到一边石上背对着他坐下,「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你。」

  末鬼一笑,纵身而上。

  瀑布顶端有一片不小的平台,沙石遍布,寸草不生。阴川自远处蜿蜒过来,视线被山头挡住,无法看见更前面的地方。

  末鬼提起轻功向前纵出,突然脸色微微一变,停下步来。

  他轻功极高,虽然倏起暴停,身形仍旧稳稳钉立。他环视着周遭,心里陡起警觉。

  虽然十分细微,但他方才的确听见一种不寻常的声响,像是泥浆搅动的声音。他跃出百来尺,停在一块沙地上,谨慎的注视着脚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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