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宁杀错,勿放过!"为首的一人沙哑着嗓子低声下令。
黑衣人迅速散开。
客栈中一片死寂,仿佛刚刚那些声响只是错觉,抑或是,客栈中的人们都睡得太香太沉而无法醒来。
元慎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将身紧贴在一处房梁上。
在跃出去的一刹那,手拉着手的两人在空中交汇了目光。
真是奇怪,在这种电光火石的一瞬,什么也没说,也没时间说的两人居然都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身在半空之时,两人互击一掌,借着对方的力量,将身体斜飞而出,跃到了外圈。
月黑风高的夜晚,对杀手是一种优势,对逃亡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恩泽?只要由明转暗。
敌明我暗的时候,就是全身而退的时机。
小心避开四处搜寻的黑衣人,红英悄无声息地潜回元慎的身边。
再次交握的手心中,又湿又冷,不知是谁人的汗水。
敌人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发觉。
客栈已破重重包围,搜寻的圈子也越来越小。
黑暗中的两人不知不觉中紧紧靠在了一起。
"怎么办?"元慎在红英的背部以指作书。
红英苦笑着摇摇头。
"冲出去,我牵制他们,你伺机逃走。"
犹豫了一下,元慎继续写道。
红英眸光一闪,忍不住嘴角上扬。
"不可。你无法牵制全部的人。"
那坐以待毙吗?元慎不满地拧着眉,搂着红英的手臂也不觉紧了些。
"等着。"
红英轻轻在元慎的胸口划了几个圈,微润的双眼向上看着他,唇边绽出淡定的笑容来。
不知为什么,看着红英的笑容,元慎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直觉告诉他,救兵就快到了。
果然,尖利的哨音窜上天空,在高空爆裂开来,青白的光点如流星一般直坠下来,彷佛漫天的花雨,映亮了半边夜幕。
黑衣人骚动起来,个个仰望着天空,发出不安的惊呼。
"听风楼!"听风楼,一个让人闻而生畏的名字。
在江湖上窜起只不过不到三年的时间,却成为江湖上最有名气的情报贩卖的地方和最神秘的杀手组织。
情报,只要有人,就会需要情报。
听风楼的情报卖得虽然极贵,伹绝对真实准确物超所值。
听风楼也做人命买卖,而且从不失手,前提是,只要价钱合理,理由合理。
可是神秘的听风楼为什么会在离开中原足有八百里的金朝王朝出现?而且一出现就释放出最高级别紧要的青焰令出来?传说中,只
要青焰令一出,便会血流成河,天地变色。
仿佛错觉一般,元慎似乎感觉到红英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下来,呼吸也更加平复。
"怎么回事?"陆陆续续聚集在一起,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青焰令有如鬼狱幂火一样的光雨彻底消失前,六条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客栈的院墙之上,分立在六个方位。
暗青色的纱衣在夜风中飘动,如幽灵一般让人心底发寒。
头上覆着同色的薄纱只露出一对眼睛,听风楼的神秘杀人在同一时间拔出了腰间寒如春冰的薄剑。
"谁?你们是谁?"
"青焰令。杀!"正东方,身材修长的男子手一挥,六条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已经飞身而下。
金戈声起,那劈空尖哨和割裂皮骨的钝响让人听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近二十名黑衣人将六人团团围住。
拉了拉元慎的袖子,红英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声:"走。"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无疑的是,现在正是脱身的最佳时机。
当下不再迟疑,拉着红英的手,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
一路狂奔出四十里,天已经渐渐亮了。
惊魂甫定的两人躲入路边的树林,稍做休息。
"不知道现在那边怎样了。"
元慎擦去额上的汗,似是在问红英又似在喃喃自语。
"不知道。"
红英的脸上浮着红晕,额角也满是细密的汗珠。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是全身而退了。"
"我听见那帮人在说什么"听风楼"。"
元慎目光灼灼看着红英?"你有听说过吗?"红英点头,脸上神情自若道:"当然有听过。这世上,有谁会不知道听风楼的大名呢?听
说是个很神秘的组织,因为神秘而令人恐惧。想不到居然会让我们碰到,真是难得啊难得。"
"你......"元慎看着红英,终究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呼,天亮啦。"
红英伸了伸懒腰,"跑了一夜还真是乏了。
元慎,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歇去呢?"
"可是现在要到哪里去歇?"元慎蹙着眉尖。
自己只着中衣,而红英身上的衣服也因为避敌而沾满灰尘,灰头土脸的二人实在是不太方便在人前露脸。
"当然是去找家客栈。"
红英露齿一笑,笑得春光灿烂!"越热闹的地方越好。"
为什么?不是才被人追杀而狼狈地逃出来吗?
"我们的敌人一定认为我们会为了保命而挑小路逃走,又怕被他们发现而不敢进市集。那这样我们偏要反其道行之。大隐隐于市,小
隐隐于野。机会难得,我们就来大隐一次好了。"
信心满满的脸在晨光下闪动着夺目的神采,元慎一瞬间有一丝失神。
红英说的没错,人长大了是会变,只是有一些东西,是怎么变也变不了的啊!
第四章
虽然说大隐隐于市,但过分引人注目的二人还是要掩饰一下的好。
就算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但难保不会因为自己的招摇过市而引来杀人大祸。
所以英多罗红英拽着达密哲元慎钻进了一个农户家里偷衣服的时候,元慎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但当两个人跑到野地里清点赃物时,元慎忍不住连声抱怨起来。
"你偷女人衣服来干什么?难道你要我假扮女人?不行,死也不干了"目光怪异地瞥了一眼达密哲元慎,红英甩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给
他:"扮女人?你的这种身材如果扮女人那才叫惊世骇俗。我还不想英年早逝,所以,就算你想扮女人,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呼,原来如此,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达密哲元慎又开始打量着英多罗红英。
"这么说,要扮女人的是你喽!"真是废话。
瞪了一眼过去,英多罗红英懒得应他,自顾自地收拾。
寻到一处背阴的山泉,两人轮流下去将头脸身体洗净,换上偷来的衣服。
让元慎守着,红英打开布包,将瓶瓶罐罐一个个打开,对着清如明镜的泉水细细涂抹。
风吹动枝头,树叶相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山雀扑扇着翅膀从枝头飞起,听着泉水敲击在岩石上的铮琮声响,元慎心头掠过一丝
恍惚,如此宁静安逸的气息,仿佛昨夜的搏命只是一场梦境一般不真实。
正发怔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好了,咱们走吧。"
心头一惊,转过脸去,元慎看到了一张轻施薄粉的脸。
眉山含翠,凤眼流波,涂了胭脂的红唇鲜艳欲滴,本就白皙的一张脸,扑了些朱粉更显得白里透红,晶莹剔透起来。
头上松松挽了个最普通不过的乌云髻,斜插着几只廉价的珠钗,除了那只本就属于他的碧玉簪,周身上下就没有一件价值超过十二
个铜板的东西,可是,达密哲元慎的心开始狂跳。
不管怎么控制,不管怎么懊恼,他的心,还是失速地狂跳。
是的,虽然自己常常当着他的面说他长相平常,没有姿色,但元慎其实清楚得很,英多罗红英的相貌有多么出众。
并非惊才绝艳,清秀的长相中却蕴着绵绵的致命诱惑。
温文只是表相,他亲眼见过发怒的红英骨王里那种嗜血的可怕因子,还有他隐藏不露的阴狠狡诈。
不是没有人被他吸引过,但除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似乎没有一个人有瞻量去真正碰触这个无法掌控的男人。
因为他们会怕,对他清雅俊秀的皮相下,无法捉摸的心机和令人绝望的冷漠产生莫名的恐惧。
这个神秘的男人,这个令人生畏的男人,这但让他感到讨厌却又总是被牵着鼻子走的男人竟会以女人的妆扮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种诡异的局面让元慎不觉感叹世事奇妙"看什么看!"不知是胭脂的功效还是其它的原因,英多罗红英的脸上红通通得让人觉得
很是可爱。
可爱,是的,非常可爱。
"不许笑话我。不然就换你来扮!"故意的恶声恶气听来少了几分威胁却多了几分慌乱。
"不,我没在笑你。我是说,你扮女人的样子还不赖。"
元慎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原先冷硬的五官顷刻间变得柔和而明朗。
"我要担心的是,不要没引来杀手,你却被什么大户抢去当媳妇了。到时候我还要费力去保护你,岂不是麻烦得紧?"狠狠踩了元慎
一脚,红英扭头就走。
垂着头,点着胭脂的红唇却不自主地上扬起来。
赶了几步,元慎拉起了红英的手。
火热的双手相牵着,暗暗的暧昧空气便在两人身边细细密密地缠绕起来,绕了一圈又一圈。
异样的流动交织在两人之间,在外人看来,却只不过是乡下来的新婚夫妻手拉着手儿亲密地来到市镇采买。
"小二,住店。"
俊朗的青年扬声叫着小二,从吐安埠最大的客栈里立刻跑出来一名伙计。
"店官,您住店啊。"
小二殷勤地招呼着二人,眼睛却盯着青年上下打量。
"看什么看,干净的空房有没有,来二间。"
青年拍了拍柜台。
"相公,是一间。"
衣袖被拉了拉,青年声后响起温柔和缓却有些低沉的声音。
小二的目光顿时移至青年身后那一身粗布衣服,头戴荆钗,笑得很温柔的少妇身上。
小二的眼神呆了呆,脸颊立刻变得有些红,连讲话都不太顺当,一双眼睛只骨噜噜地往少妇脸上看。
"不许乱看。"
青年显然很是不满,将身挡在妻子前面,伸手摸出一小块碎银。
"有房间就快点带我们去,不要磨磨赠赠的。"
"是、是、是。"
小二连连点头,将银子记在帐上,二两二钱五分。
"客官,您要住几等的?"
"当然是头等......"衣袖又被拉了拉,妇人低声说:"相公,钱不多,省着点,普通的就可以了。"
青年皱皱眉,显得很不情愿。
"一般的就好。"
"那就人字号五号房喽。"
小二高呼一声,拿了房牌,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瞧见没?"坐在厅内喝酒的数人小声嘀咕起来。
"哥哥,瞧啥呢?"
"就刚刚进去的那对夫妻呐。"
"那对乡下土包子啊,有啥好看的。"
"切,说你没眼光就是没眼光。"
一口小酒下肚,扔了颗落花生进嘴里,眼睛眯眯地放出光来,"你没瞧见,那男的,俊俏后生,体格健壮,我瞧这方圆数里啊,都挑
不出这么俊的小伙子来。那女的,水溜溜的,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虽然身上的衣服粗陋,但绝对是个极品美人。"
"有那么好?哥哥你咋不叫我瞅瞅。"
"瞅有啥用,再瞅也成不了你家的美人儿。"
又一口小酒下肚,眼神变得益发猥琐,"这么漂亮的一对,不知道晚上做那事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老子还真是想看看。"
"哈哈,哥哥你又想这事儿了,小心家里嫂子发威。"
"切,莫提那个黄脸婆,提提就败性儿。"
"不过听说最近镇上年轻俊俏的后生失踪了好几个呢,听说是被山后的狐狸精给摄去了,你说的那个后生那么俏,说不准也要被狐狸
精给摄了去呢。"
"摄了去正好,他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让哥哥我接收了去好了。"
厅里响起了一连串下流的笑声。
将小二打发出去,英多罗红英坐在床上一边转动变得僵硬的脖子一边连声叹气。
为什么扮女人还要一直低垂着头,碎着步子走,害得他脖子疼,腿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