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一只老虎出现在不远的草丛处,正「虎视眈眈」地朝这边看着!
呃,不……好象不是『又』,而就是昨天的那一只……
怎么,不服昨天打输了那一架吗?路无羁轩眉一竖,顺手把古静言从自己背上掰下来扔到一边去,两手握拳地挺直了身子。
「吼--」
奇怪的是,那只老虎也没有扑上来。只是低呜一声,踏着狸猫般的步子,走到他们面前十米处,放下口中衔着的东西后,就又纵身消失在茅草的尽头处。
「咦?」
它留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只被咬死的肥兔,原来这只老虎今天是来报恩的!
「它是一只好老虎!」
嚼着嘴里鲜嫩的烤兔肉,古静言两眼泛晶,含混不清地为今天那只义虎下了定论。
「……」
这小猴子的形容词简直贫乏得可怜,对他的形容是一个--「好」人。
对给他送来了食物的老虎形容也就是一只「好」老虎,在他心目中,人跟老虎是完全没区别的啊!?
听着他对那头畜牲赞不绝口,路无羁突然觉得颇有些吃味。
沉下脸几口解决了手口的食物,把地上未燃尽的枯枝踢散到一旁,冷冷地道:「快点吃,别忘了你还要带我去找白云观!」
「好嘛!」
他是越来越弄不懂这位鸡大侠到底是怎么了?
前一刻还算是和颜悦色的,下一秒就可以乌云密布。
赶紧把手上的东西统统塞进嘴里,两腮鼓得满满的古静言站起身来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又象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般地叫道:「你的裤子破了……」
「闭嘴!」
也不想想这裤子是为谁才破的?
要不是掉下来的时候怕他受伤,他拼命地去挡那些树枝什么的,又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小心地把外袍拉扯过来挡住裤子上的破洞,路无羁没好气地一撇嘴,示意他可以先行带路了。
「那个……」
只前行了几步,古静言突然又停了下来,并仰首好象很兴奋地朝左上方的山麓打量着。
「又怎么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是普通的麻烦!
粗粗打量了几眼,没发现什么端睨,路无羁的口气分外不善。
「我找到白云观了!」
指着左上方的浓密树林,古静言大为高兴。
「嗯?在哪?」
听到他这一说,路无羁仔细地朝那方打量着,果然隐约见了一角青灰色的瓦檐掩藏在树丛中。如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就难以发现。
看了看那里的地形,路无羁又气不由一处打来--那里根本就是他们昨天上到半山后,向前转两个弯、下一段坡就可以到达的地方!
那臭猴子居然带着他足足走了一天,还被老虎追,然后掉下山崖!
他简直是迷路的天才!
「没错没错,就是那里!」
这次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找到了呢!真是了不起的进步!
古静言笑得更是开心,拔腿就想向前冲。
「你要去哪里?」
一把钩住他的衣领拖了回来。路无羁怀疑让他这一走,自己至少又得找个三两天,才能到达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目的地。
「呃……」
不往前走,难道他想直接爬上去吗?
这回到古静言瞠目了。
「上来!」
唉,虽然不想让他再碰自己,可是这样子他比较放心些。
「什么?」
看着路无羁转过身去指指自己的背,好象是示意他趴上去的样子。
不对,早上自己爬上去他大动肝火,难道因为已经找到目的地,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所以现在想骗说背他上山,然后到了半山就直接把他摔下来毁尸灭迹?
警惕地看着面前那宽广的背脊,古静言反而后退了一大步。
「我背你上去!」
路无羁没好气地说着,却只见那个人儿退得更远。
果然,他的预感灵验了!
古静言一颗小脑袋拔浪鼓似地摇着,嘴里还不停地嘟哝:「你……你不可以因为我还没有偷到你的钱袋就想杀人灭口。象我这样适合做小偷的天才早逝了,会是世间的一大损失。另外,我曾曾曾祖爷爷的最高偷技我还没学会,这样子我会死得很不甘心,然后就会变成厉鬼,天天缠着你……」
「……」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起来象是那么凶残的人吗!?
啼笑皆非地看着那个越缩越远的小猴子,路无羁懒得多说地把他抓回来甩到肩上。
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轻巧地跃向左边的崖壁,借着几处伸出的树枝向上飞纵,在古静言的哇哇大叫声中平稳地落到了白云观外的树林前。
「就是这里?」
仔细打量面前由松树林,发现那座密林竟然暗含五行之阵后,路无羁皱起了眉头。
布阵之人甚为小心,每一株树木上皆攀附着长了倒刺的荆藤,即使是轻功高绝的人亦难以从树顶直接掠入。
「是啊!」
「啧!真麻烦……」
八卦五行啊!这可不是他的长项。
偏偏对这类旁门歧技精通的师妹又不在这里。据他所知,一般的阵法皆分生死二门,虽然中间只有些许差距。可失之毫厘便会谬之千里。
路无羁径直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努力地回忆着师傅曾经有讲过的奇门五行。
发现路无羁没有放下他的意思,古静言吐了吐舌头,自己悄悄地溜下他的肩头,撒开脚丫子就往树林里跑。
「笨猴子,回来!」
五行阵也是可以由他这样乱闯的吗!?
自己都不敢贸然而入,那只走平地都会迷路的小猴子闯进去岂不是很危险?
大急之下赶紧跟着他掠了进去,追着他的身影左边一拐右边一绕,七进八退下,居然莫明其妙地钻出了树林,一座古朴灰败的道观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
这小猴子到底是白痴还是天才?
好好的山路他可以走得一塌胡涂,这见鬼的奇门五行他走起来倒是熟门熟路得很。
「你是怎么分辨阵里的生门和死门的?」
不是他好奇,而是对这小猴子的八卦算术颇有一点钦佩。
「生门?死门?那是什么?」
他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反问。
「天……」
路无羁揉了揉鼻子,对自己刚刚的高山仰止大感不值。
简单的来说,这小猴子居然就是以他平常迷路的本事蒙对的!走了十几年平地都用这种走迷宫的方式,真是让人佩服啊佩服!
耸了耸肩,决定不去讨论这个话题,路无羁转而打量起眼前的古筑来。
古朴的庑殿式瓦顶,正是道派的典型建筑。
暗灰色的门楣虽已破败,却仍可依稀可窥昔日的风光。
正门一进的方井里,一个造型古雅的香炉长满了铜绿,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正殿前的石阶也早已杂草丛生,苔染暗碧。
「这里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嘛!不过要是逃逸的话,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藏匿之所。」
如是暗付着,路无羁把全身的劲气提到最高,步步为营地走了进去,慎防有人会在暗中朝他们下手。
大殿里没有人,只有道家三圣的木雕神像高踞于神案上,冷眼旁观着世间的疾苦与悲愁。
案上积了厚厚的香灰,蜘蛛在顶上结网。破旧的神幔在风中飘荡。
外边明明是阳光明媚,这个空荡的道观却显得阴森森的,让人徒生寒意。
「就是在这里见过他的?」
速度地扫视完前殿,没有任何发现,路无羁转头向古静言问道。
「是啊!」
几次三番想挣开被他拉住的手,却只是觉得臂上的铁箍没有任何的松动,古静言不禁垮兮下一张小脸。
「到后面去!」
身形一晃,路无羁就想从右边的一道小门窜入后殿,此时门外却来了一个脏兮兮的跛脚道人,见到他们后,也没有吃惊,只是颔首略做一礼,道了声「无量寿佛」。
「……」
皱起了眉,路无羁注意到的是那道人眼底闪过的一丝诡异。
目光不正必有鬼!路无羁也不答话,只在心下里暗自做了提防,仍是想直闯内堂。
「贫道生性懒散,蜗居久未清扫,不宜迎客,请施主留步。」
嘴里说着话,那道人却是在有意无意间,挡住了进后院的门。
「懒道人?」
发现了他的意图后,路无羁轩眉一扬。
「贫道要是不懒,又怎会把诺大一个白云观破败至此。」
懒洋洋地说着话,那道人行动间封死了路无羁想绕过他闯入门去的身形。
「……」
数度变化身形,懒道人已被迫至了门口,可杵在那里死活也不肯再退一步。
「有意思!」
发现这道人手底下很有几下子后,路无羁倒是被他挑起了打斗的兴致。
右手一吐劲把不明所以的古静言送到一边去看热闹,脚下不丁不八,斜斜摆了个起手式微笑着:「看来今天懒道长想妨碍路某游玩白云观的兴致,不如先见过手底下的真章,看看路某有没有拜访此间主人的资格?」
「贫道便是此间主人,不敢乞路英雄相访。」
脸色开始凝重起来,那懒道人嘴里虽然说着话,可左掌却已一递,掌风中微带腥甜,直袭路无羁门面。
「五毒掌?」
避开了他带着赤红的掌心,路无羁猿臂一伸,径直以小擒拿手去扣他的脉门。
「……」
突然觉得那股腥甜袭向了自己,懒道人这才发现,路无羁在从容变招的同时,只是衣袖轻轻一抖,便已将自己送出的毒风转向。
狼狈地一侧身避过了那阵腥风,知道自己的武功比别人差太多的懒道长双掌一翻,从腕底取出了自己的兵器。
「左手铁账薄,右手判官笔。不知南海阎王门中的火判官李立与阁下是如何称呼?」
看到了那两件诡异的兵器,路无羁手下一顿,扬眉问道。
「天山游侠路无羁既然可以入六扇门作了捕快,火判官做个道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听得他已从兵器上叫破了自己的来历,那懒道人--火判官李立也不再隐瞒,沉声答道。
「你们一向偏居于海上,甚少做陆上买卖,这次勾结独行大盗,又是为何?」
原来这次那『没影子』还有人在背后撑腰,难怪自己翻遍了京城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这是我家主人的事。我李立虽然偏居南海一隅,可天山游侠的名头却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幸会,得偿所愿。」
成名兵器在手,李立略定下了几分心。
「好说。」
微一颔首,闪过了他右手点向自己肩井穴的判官笔,左脚一退,避过了扫向腰间气海穴的铁账薄。
路无羁正想两指挟住那只以偏锋点向自己的判官笔时,不经意瞥见上头幽芒一闪,恐它有毒,赶紧运劲到衣袖,象一匹布尺般地打到他的胁下。
「咚--」
被他的气劲扫得直飞了出去,堪堪落地时李立却把左手上的铁账薄运劲一掷,竟是将自己的成名兵器脱手做了暗器般地朝他砸来。待得他又惊又怒地一退之后,整个人一滚,一把挟住了一旁不明就里的古静言,将锋利的笔尖对着他颈旁的大动脉,沉声道:「路大侠,今日只有得罪了。」
「……」
没想到这火判官竟半点也不若传闻中的济事,在自己手底下连一招也没走完。而且行事半点也不似光明磊落的绿林好汉。这到底是怎么了?
暗自懊悔自己过于托大,这才让敌人有了箝制要协的机会。忌鼠投器的路无羁也不敢贸然上前拿古静言的生命做赌注。
「这不关我事……」
古静言举手大叫,完全想不明白,刚刚两人还在客客气气地说话,怎么突然间就动上了手,而且快得他连看还没看清楚,自己就莫明其妙地被当成了肉票?
「想不到,火判官竟只是一个欺负弱小的屑小之辈,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慢慢地朝他们靠近,路无羁沉声说道。
「此等行径,我李立亦不屑为之。今日迫于无奈,还望路大侠海涵。」
「哦?」
路无羁嘴里说着话,心下对目前的情形做了评估,如果此时出其不意地抢上前去,用劈空掌隔山打牛应该可以让那只小猴子脱离他的掌握。可是,万一他的兵器上淬的是奇毒,一不小心下划破一层油皮,那就麻烦了……虽然想到了解救那小猴子的办法,可是一顾虑到他的安全,却总觉得这个不是那个也不妥。路无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千遍到底是怎么了,可仍是不敢动手。
「如果你敢伤了他一根寒毛,往后你们海上的强盗生意,就休怪路某多事了!」
如果他胆敢在自己面前伤人的话,路无羁发誓绝对会挑了他们整个阎王门。
「强盗?」
古静言别的没听进去,这「强盗」二字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难道这也是个上门来找自己比试的大盗?
两眼晶亮地看着身边的凶神恶煞,古静言脸上甜美的笑容看得火判官也怔了一怔。
就在路无羁与李立两人瞠目间,古静言突然手肘往后一撞,逼他挪开了数寸,右手两指直取李立的双目,乘他不得不闭目躲闪时,左手一推一握,竟然轻轻巧巧地就把别人的成名兵器夺到了手中。
「你……」
一声惊呼与一声怒喝同时响起。
惊呼是路无羁发出来的,他没想到这小猴子手底下竟然还不弱,刚刚这一招虽然没什么力气,可是巧妙到了毫颠。
怒喝则是李立在震惊下发出,自己竟然会看走了眼,眼前这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一时间倒是怔住了。
「我偷到了!」
他就说嘛!关于偷,得了曾曾曾祖爷爷真传的他绝对不会失手。
古静言一扬手中的战利品,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天!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在顾虑着他的偷癖。
路无羁牙痒痒的简直想先把他打晕再跟别人打斗。
「小兄弟得罪了!」
这才回过神来,毕竟成名好手不容小窥,开始是认定古静言全无抵抗才一时大意,火判官李立在轻斥声中右掌一竖,就要往他的颈中切下。
「笨蛋!」
大急之下路无羁一掌隔空递出,结结实实地与火判官对上了一掌,李立只被震得喷了一口鲜血向后倒飞了出去,手里却还攥着古静言不放。
「喂,他现在被我的内力震伤,力气应该比不过你。你逼他说出那『没影子』的下落好了。」
倒霉,居然忘了他掌心有毒,路无羁皱了皱眉,左手往右手上一搭,顺着经脉运劲推血,把漫涎而上的淡淡异红直接从掌心迫出。一边眼也不抬地指挥跌坐在火判官身上的古静言。
「这……」
对哦,上几次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见过这个道士的,那位受了伤的梅大哥会怎么样了?
古静言心下一凛,赶紧拿着刚刚偷到手的判官笔依样画葫芦地抵至他的颈下,厉声道:「说,你把梅大哥怎么了?」
「……」
偏偏有人虎落平阳就是不被犬欺,火判官把头一扭,硬就是不肯说话。
「你……你不说我就刺下去了……」
应该是这样威胁人没错吧?
古静言手下微微用力,恐吓道。
「落到你们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姓路的,别以为我阎王门下是此等角色。若非我为帮主拔毒耗去了大半的内力,今天也不会轻易败于你手。」
火判官把牙一咬,反而把脖子往古静言抵住自己的判官笔送去,一副只求速死的样子。
「喂……你……你别靠过来!」
他他他……他只是小偷,为什么非有人要逼他做杀人越货的强盗!?
虽然已经努力地避开了锋头,可还是在别人身上划破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了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古静言的脸色比受了伤的火判官更惨白。
看到火判官俨然一脸要死于他手上的决然,再度投身寻死后,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转身就逃!
「……」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胁迫人的人!
路无羁实在忍不住想失笑。
自打见了那小猴子后,他给他的新奇感一直就没有断过。
那只笨笨的猴子!有时候非常的臭屁--不过仅仅骄傲于他实在是有够蹩脚的偷术。
有时候非常胆小--只要面对着比气势自己强大的人物,通常理直也气不壮。
有时候半点不通世故--现在他可以相信他先前吻上他的举动,真的是无半丝杂念,只是单纯地算做是偷术中的一种。
有时候莫明其妙得让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