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知道他平时没个正经,有时候说话是很有道理的样子,也不愧是B大最年轻的助教,不愧是一手教出长风的人。
“长华才是最像他。”我几乎是颤抖的说出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长华才是最像他的人,因为我和他是亲近,因为我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他对我的纵容对我的关爱,因为我从未身处在他身处的环境中,我只是,爱他,而已。
几乎是逃离般的离开他的视线,没有人追上来,我却一直有一种错觉,那炽热的视线就像是焰火,灼伤一片,肆意的蔓延着,我却不能回头。
长风,自你走后,每一秒钟,都像是在地狱中挣扎。
☆、咫尺天涯〈八〉
记不清是第几次半夜醒来,手下意识的便往旁边摸去,冰凉一片,慢慢的清醒,睁着眼到学校的喇叭响起第一声旋律,一天的开始,又是一天没有长风的日子。
冬天的早上往往第一节课下课才会有灿烂的光线透过云层射在五楼的走廊上,办公室最靠近东边,也是最先接收到光线的地方。
早餐几乎都是些现成的,牛奶配着面包,先前不喜欢的纯牛奶,也在长风的逼迫下喝着,抹着草莓果酱的面包,听着长华几乎是不停的抱怨着三班的数学,他们总是没有学数学的天分。
“慢慢来,不要这么急躁,总能学好的。”我慢条斯理的将手里最后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就着牛奶咽下去,宽慰他。
“慢慢什么,我一道题能讲一节课,到头来他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求知欲都没有,每次想找人做题时我都期待能有一双闪亮亮的眼睛看着我,你能理解那种心情吗,重点是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理我。”长华有些抓狂的揉了揉本就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满面狰狞恶狠狠的咬着手里的面包。
嘴角上沾染些许碎掉的渣沫,我随手便凑上指尖替他抹去,下意识的动作让他愣了一下,很快便掩饰般的自己拿餐巾纸擦拭避开我的手。
指尖空落,我收回手,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若是长风,他肯定不会避开丝毫,若是长风,他怎么舍得让他最爱的小姿这么难过。
“你收拾一下,我去看着他们的早读。”长华几乎是有些慌乱的就要逃离开有我的地方,恍若我便是洪水猛兽。
“是不是许优可以?”我知道是我有点咄咄逼人,甚至控制不住的嫉妒着别人,这么像长风的人,我也做不到,看着他注视着别人的深情的眼神。
可以是沈明伊,可以是许优,也可以是别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以是我,唯独不能是我。
“大…哥。”他明明知道,明知道我不是,却还是甘愿陪着我演这一出戏,陪着我一起,就像曾经长风纵容小姿那般纵容着我,我知道他不是长风,我知道长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还是好想他。
“你先去吧,我等会就过去。”阻止他的欲言又止,将他推出门外,长风,小姿好想你。
长华最近有些躲着我,虽不明显,我向来敏感这些,又不能与他多说些什么来缓解,唯有也是少与他接触些。
前些日子父亲特意打电话过来问候我们,其实从长风离开后,他也有好长些日子没有理会过我,即便是我执意要来明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不问我现在和以后,像是终于妥协了一般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不准父亲什么意思,拿捏不稳他究竟是想要我回去还是不想要我回去,最后也只能敷衍一两句便挂断电话,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妥协,我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罢了。
七中的生活比起我前面二十多年来已经充实很多了,那时候一个长风填满了我所有的生活,而现在,我有了自己任性来的责任,我要陪着他们一起,迎接他们辉煌的未来。
今天,你我相逢在淡淡的,馨香的清晨,你带着新奇,我怀着期许,只是浅浅的一笑,你知道是我,我明白是你,我喜欢把这叫做缘分,那就从今天起,你的手放在我手里,不舍也不弃,那就从今天起,用拼搏的汗水,点亮三年的记忆,那就从今天起,我们家人一样,守护,努力,努力去书写我们的传奇。
曾经长风准备的班主任寄语被我挂在教室正前方的黑板前方,我很少会去听别人的课,唯独自己上课时喜欢站在教室的最后边,方便监视整个教室的同时,还能看到正前方的寄语,就像此时此刻,长风真的就在讲台上注视着我一般,就像某一年的盛夏,我趴在课桌上,看着他洁白的衣角和装饰的黑领带在微风中翻飞,他低头看书时专注又认真的模样。
微一走神,嘴里的句子立刻就出了错误。
“老师,你刚不是还说这个词是‘跟’的意思,这么快就变了。”即便是相处了接近两年的时光,我还是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方言,好在也能稍微听得懂了些,不像刚开始,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我回神,下意识有些歉意的一笑,看了眼手里的课本和蔼道:“这个也是一词多义,既有‘跟’的意思,也有‘被’的意思,‘于’字有七个比较常用的意思,具体的翻译还是要看它的语境,既然一下子碰到了两个不同的含义,我先来总结一下吧。”
有很多我觉得几乎都不需要理会的地方,却要一遍一遍的同他们强调,先前我说长华,你是怎么做题的告诉他们方法,解题思路,思考的方向,长华理直气壮的反驳,我一看这道题就知道是这么写的。
说的这么有道理的话我竟然无从反驳,这里的教学模式落后的厉害,打着新课标改革的名号,也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第二学年的时候坚持了一年的新课改就逐步的落下了,普通的教学模式也是繁琐,连多媒体设备都没有,每次公开课自己熬夜做课件不说,还要到处去找投影仪。
许是最近真的太过忙碌了,我竟也有一阵子没有单独见过长华了,同处一间办公室倒是让人不方便认,好在他比我更是宅些,不去上课了就窝在办公室里不出去,我倒是还要时不时的去开开班主任会,讨论讨论各自班里的问题学生,开导开导即将要升入高三的他们。
已经快要高三了啊,真快,有时候我也会感慨时间的飞逝,眨眼间春风送走了寒冬,便又是一年花开时。
房间里的蓝色鸢尾又到了快要花开的季节,每年的七月,总是开的最艳丽的时候,我精心的护着这一盆花,即便不是长风留下来的,哪怕只是他喜欢着的,我便留着,等他念起来了,过来看一眼,也好。
教师公寓楼的地理位置很偏僻的,在七中的东北角落里最后的一栋楼,再后面,就是围墙,外面便是周围人家的田地,金黄色的麦子成片成片的,就快要到收获的季节了。
初来乍到时,也是会有些茫然和恐惧,我不担心自己有没有什么未来,只是现在,也是一种煎熬。
长风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优秀的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而长华,才是最像他的人,康睿说的不错,即便我不想承认,我都没有任何的理由,反驳他的话。
那一举一动,神情语言,都像极了他,面对着我时的他。
我甚至都无法去猜测,长华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出这个样子,是不是我给了他很大的困扰,逼的他不得不选这个下下策,他不过是在告诉我,他的人生,轮不到我来打搅。
拉上窗帘,隔断那楼下亲密交流着的两个人,隔断那片空气,他试着喜欢上别人,而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是我而已。
☆、咫尺天涯〈九〉
每一年的盛夏,都是我最喜欢的季节,蓝天绿叶,虫鸣鸟叫,斑驳的斜阳,彤彤的倒影,最喜欢的,还是看着那一盆蓝色鸢尾缓缓地盛开,似飞舞着的纸鸢,自由又桎梏。
从来到明川后,我很少会回B市,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明川,偶尔会去周边的城市看看,或者去周边的县城,县城下面的农村,看看别的生活,过一把我从来都没有过过的生活。
如果当初可以选择,我宁愿一开始就过这种生活,三两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是和长风在一起,只要是他。
学校里组织的升入高三的辅导班,在严查严打的时间段里,为了防止有人举报而尽数搬到新建的楼房里,收拾了几天搬来桌椅接上电照明勉强能上课,即便如此,脏乱差的环境还是太磨砺人,到底是不如在学校里舒坦,不过两天,便陆陆续续的走了不少的人。
长华不情不愿的呆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新房里铺天盖地的石灰粉,虽然没有明确的提出退意,我也不忍看他大热的天气带着厚实的口罩还要不停的想打喷嚏的可怜样子,打发他离开,至于我,实在做不出将他们丢在这里而我却不在这里的事来。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也正好可以冷静冷静,好好的思考思考,我该如何。
我猜长风定然是不想见到我的,不然的话,怎么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哪怕是在梦里,飘忽不定的身影也是与我若即若离的,我追上去,他便一个转身,消失在呼啸的风中,任凭我如何吵闹撒娇,他都不再出现。
醒来时,会是一地的朝阳,透过窗帘,铺满房间,我这才真正觉得活了过来,不像睡梦中,那窒息的疼痛。
今天排的下午两点半开始的课,上午空出了一些时间,天气尚早,却已经没有了睡意,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强忍着喝下一杯牛奶,对着窗户发了一会的呆,正想去喊长华起床,恍然想起,长华早已经离开学校,出去游玩,和许优一起,是和许优一起的。
突然就有一股烦躁的情绪影响着我此时的心情,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别的想法,长华早已经是和我一般年龄的成年人了,他想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我没有任何权利约束他要求他怎么怎么样,我都知道,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罢了。
玻璃划入肉里,没有任何的声音,只不过突然出现一道暗红色的伤口,鲜血蔓延,不急不缓的,却也很快的氤氲开一片,开着鲜红色的花朵。
我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觉得手有些酸胀,想抽回时,却也无力再动,这样也好,至少在我最后一秒的意识之中,想到的,还是满面心疼之色懊悔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小姿的长风。
长风,小姿去找你,等等小姿好不好,长风,不要再丢下小姿了好不好,小姿答应你,以后会乖乖听长风的话,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伤害自己,再也不会惹长风难过,长风,不要丢下小姿一个人。
“长风,长风,小姿好想你…”我知道长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可是这一瞬间贴近的温暖,竟也让我留恋的舍不得放开,眼还未睁开,已经不自觉的更贴近那突然探上来的手。
那手也只是一顿,便任我贴着也不急着收回,我甚至能感觉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便有想顺势滑向脸颊的趋势,长风,即便知道再也不会是你,可是,我还是宁愿在这场梦里,多停留一会。
只是此时此刻,我不希望有人在未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触碰我不喜欢被除了长风之外任何人触碰的部位,手准确无误的按上那只即将划到唇边的指尖,蓦然睁开眼,果然是校长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凑的极近,想来也是听到我的呓语。
“你怎么在这?”对医院的环境熟悉到让我毫无意外之色,只是对于是他出现在我面前,多少有点不舒坦。
“你还想是谁?”他对我敷衍的语气多少有点伤害到自尊了,倒也没对我不怎么好的态度刺激到,比我还大爷似得往旁边一坐,顺手拿起旁边放着的洗的干净红彤的苹果,咬上一口,再挑衅的看着我啧道:“真甜。”
我这才注意到搁置在旁边的一袋子苹果,和一束包扎的仔细整齐的盛开的正好的康乃馨,水珠点缀,更显生机勃勃,想来人也没有走太远。
“是晨曦吧。”
“要不是真的有人跑这么老远去看望你,你觉得现在还能在这里向我耀武扬威,下午的课是聂老师帮你上的,回头别忘了还回去。”我现在只想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吵的我头都大了的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先滚了。”打断他一副又想以‘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有你这么向救命恩人发话的吗’的姿势。
“我累了,想休息会。”他欲言又止之下,还是帮我整理了一下被角,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开。
长华,你还是放心不下我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偏偏要躲着我。
身体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大碍,医院其实也并不安静,探视病人的,别人的说话声走路声,不时还会有小孩子吵闹不休的哭喊声,吵的人脑袋都是疼的,我也几乎是后脚就跟着离开医院。
我以为晨曦也该离开了,所以在医院大厅里又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有一丝的恍然,几乎是立刻就能摆出一副为师者的模样,我看不懂他的手语,依稀能看得懂一些唇语,何况他说的极慢,配合着面部表情,并不难猜。
“我没事了,怎么还不回去上课?”他仍然坐在休息椅上,几乎是强笑着和我客套两句,身为他的老师和我的救命恩人,我觉得自己也不能这样就离开放他一个人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