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书墨过多的谈论起他,或许只是我自私的不想他们有进一步的发展,又或许,我只是在为自己的愧疚赎罪,我不希望两个人都不幸福,我甚至曾经自私的想过,这世间,他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生活,唯独不可以是沈书墨,唯有她不行。
书墨的电话挂断的前一刻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她最后一声哥哥,却是让我徒然的愣住,我怎么可能连我妹妹唯一喜欢的人都要抢。
可是,我也喜欢他啊,世界上只有一个傅见琛,只有一个沈书墨,也只有一个沈书钰,我也喜欢他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退出。
假若他们两人相互喜欢,我又能做的了什么,什么都不能,也不可以。
傅见琛回来的其实挺晚的,几十层的高楼大厦迎着柔和的月光,万千灯火的点缀使得夜空也是明亮如白昼,他一手合门一手扯着束缚在颈上的领带。
“你学校在哪?我送你回去。”领带被随手甩在在办公桌上,他转身去接热水,倒是顺手给我接了一杯,长方形的水晶杯,十分的讲究。
我的视线倒是一直围绕着他想必他也是有所感应的,我只是在看他和从前有没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依然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他。
“先去吃饭吧,你刚忙完也还没吃呢吧?”我试探性的询问,其实我是喜欢这种一点点深入的试探的接触的,只是从前的他直来直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像现在,伪装的几乎连我都看不穿。
“那好,先等我一下。”他将水杯递给我,示意我再坐一会,那边已经是打开了桌上的电脑,也顺手翻开桌面上累积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看着就觉得头疼的文件。
我没有翻过其中的任何一本,如果当时真的教养差了一点,随意的翻了一番,或许就能看到他那野心勃勃的收购计划,当然,其中也包括我父亲的。
他也并没有忙什么,不过是动手整理了一下乱成一团的文件,又草草将助理传的文件看完回复了一下子,即便是如此,也还是用去了半个多小时,我其实挺心疼他这般劳累,只是我左右不了他的生活。
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所以我不能也无法约束他什么。 中式餐厅,古色古香的装饰,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就连筷子都能使用的有模有样,他现在对谁都是如此客气,即便是我,也能耐着性子应付应付。
明明我该是暗自开心的,只是,我却宁愿他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的对我任性,我能容忍他所有的小性子,却无法忍受他对我这般客气又疏离。
我们做一件事,可能有些时候会一冲动便做了,然而事后却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而有些东西,有了裂痕即便是再小心翼翼的修补也无法恢复原样,书墨说的不错,也许总有一天,我真的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
☆、陈年旧事〈十〉
开始我以为,遇见便是缘,后来我觉得,重逢才是缘,而现在,我坚信能厮守才是缘,只是我们多的是孽缘。
从那日晚上,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是缓和了一些,至少,他不再反对我给他打电话,也能在我说话时不轻不重的回应几句。
我们从没有说过过去,也不谈论未来,过去已经成为过去,我伤害过他,这是事实,我无法去想以后,这也是不容狡辩的事实,假若他是女孩,或者哪怕我是,很多事似乎就会容易很多,只可惜,我们都不是。
父亲终是以选择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的后半生来成就我母亲的一世无忧,一纸离婚协议来让彼此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化为虚无来寻求解脱。
那不过是上一辈人所满意的门当户对,却束缚了父亲的半生,也让我母亲枯等半生。
那日父亲来找我,含蓄的说想将母亲接回来,给她一个婚礼,给她一个幸福的家,那副羞涩不安的样子竟像是初入坠河的小伙子一般。
我没想到母亲竟然会是难得失控的尖锐的拒绝,甚至连父亲提议回明川找她都被她厉声拒绝,不准父亲过去。
那一刻的父亲,无措的像个拿不定主意的孩子一般,我觉得是我该为父亲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母亲病发的并不是没有预兆,只是她选择了隐瞒下来,倘若我不是突然回来,又怎么会见到因化验而掉光了头发的她,昔日的温柔典雅落落大方像是隔了很远,我终于是发现,原来她没有说错,她也是真的老了。
那是我第一次亲身的体验死别,它同生离一般,让人痛不欲生,我曾经说过,有母亲在的地方才是家,如今却要面对着随时会家破人亡的局面,我甚至瞒着父亲瞒着书墨在家里陪着母亲度过她幸福却并不幸运的一生的最后的时刻。
后来觉得自己这般做也确实是太不应该,毕竟她也是书墨的母亲,也是我父亲一直挚爱的女人,这般瞒着,也太不应该。
我没有随着她的意愿瞒着父亲和书墨,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不想让她留有遗憾,我也想尽我所能的让她快乐幸福哪怕只有一刻。
“妈,爸来看你了。”像是油灯枯竭燃烧到了尽头,苍白憔悴的脸不知不觉间竟也是长上了细浅的鱼尾纹,唯有见到父亲时仍然有的少女的娇羞,凭白添了几抹颜色。
我和书墨在门外等着,看着病房门里面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意识,往后我还要经历更多生离死别,这不过是个开始。
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书墨,她同我一般从没有远离过母亲,就连去B市上学时,也没有在母亲面前掉过一滴眼泪比起别人,已经是坚强了太多。
“别担心,妈不会有事的。”连我都不相信的谎言,苍白又无力,直到书墨第一次趴在我怀里哭的时候,我才突然真正意识到当哥哥的责任,他并不单单只是包容她任性胡来,而是在她真正受委屈时,陪着她,长兄如父。
漫长的一个下午,我们许久没有过的并肩坐在长廊处的窗台上,像是许多年前顽皮的偷偷从窗台翻过去出去和村里的人一起玩耍一般。
书墨不说话,我也没有想过打破这宁静,只是偶尔看着窗台下绿色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小草,然后我突然听到书墨喊我:“哥,即便你以后讨厌我也好或是不愿意理我也罢,都没有关系,我也会同妈妈一样,会幸福的。”这没来由的话其实已是隐约让我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低垂着头,盯着悬荡在半空中的鞋尖,或者,也是同我一般看着墙角边的野草:“我喜欢他,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即便此生只有一个人能陪他走到最后,我也自私的希望那个人会是我。”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个人会是谁。
为爱做些什么,为了自己自私一把没什么不可以,倘若我能有这个便利的条件,我也会这么做。
父亲是带着笑容来喊我们进去的,哪怕我能看到他微红的眼眶,甚至仍然有些湿润的眼角,我像小时候那般,先下来,然后伸出双臂接书墨,她就是我的小公主,我自小宠着惯着护着不准任何人连我自己都不能欺负的小公主,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怪她的。
她愣住,慢慢的红了眼眶,跳下来环着我的脖颈,紧紧的:“对不起,不要怪我,对不起哥,对不起。”似乎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想了半天都没能猜透。
母亲很安详的躺在那里,像是在休息,又或许是在储存些说话的力气,我等在一边,书墨在门口踌躇着。
“阿钰,过来让妈好好看看。”我顺势过去给她掖了下被子,手却被她摸索的抓住:“阿钰,答应妈妈,以后再也不要去找他了。”我徒然的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丝毫没有上次同我说起时的那般宽容,这次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一般。
我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不肯进来的书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阿钰,答应妈妈。”母亲见我久不说话,已经是有点慌乱,我知道她是好意,她也不想逼我,只是不愿意她从小都舍不得骂一句的孩子会因此而被别人说三道四,任何人都没有那个资格。
可是我要如何才能答应她,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了,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又要被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
“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有他不行。”后来的很多年,我都在想,母亲熬不过去已经是定局,可我和他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什么,那时不过是想让母亲心安,却是我一字一句的在她面前起誓。
我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说我们只是世间最普通的朋友。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找他,我还说,我以曾经朋友的身份,祝他在不会有我的以后也能幸福,前面所有都是假的,而最后一句是真的。
那是我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落泪,也是最后一次,我甚至来不及为自己悲哀一下,母亲心满意足的垂下手,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睁开眼看一眼我,看一眼父亲。
我松开她的手,将位置让给父亲,木然的走出病房,一瞬间什么都不想看,也什么都不想听,就这么走出医院。
马路上依旧是车来人往,热闹一片,明川的一切每一天如同昨日,我只是失去了最爱我的亲人,与他人无关。
母亲在去世后,终于是回到了她的故土,我在明川,在晨小庄都不会再有家了。
我最后一次去医院收拾母亲的遗物时,遇到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天使,那时他尚不足月半,或许只是被哪对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他到来的粗心的小夫妻丢弃,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我当天往返了医院两趟,小天使除了带点先天性心脏病之外,别的倒是一切安好。
不孤苦一生,我陪他长大,让他陪我终老,也是好的。
☆、陈年旧事〈终〉
我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找他,却总是止不住的思念,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的忘记另外一个人,答案永远是无解,人与人之间不同,所以也并非所有的药都是良药。
我们总共加在一起不过三年多一点的时光,在一起半年多,分开了一年半,重逢也不过半年,而这一次,却要再也不见。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再也没有心思管理公司,很快便被H·searle收购,我从来都没有过问过,哪怕是那笔钱尽数的给了我和书墨,我虽然并不尽奢侈,但从小到大母亲从未委屈过我们什么。
宝宝被我放在B市请了月嫂来照顾着,我则继续着我的学业,倘若就是这样,我想也是好的,即便再不相见,我也还是会祝福他的。
后来我想,我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只怕就是没有好好的遵循上天给我的孽缘,没有与他在一起哪怕是违背自己的誓言,死后永堕地狱,哪怕我们是一样的人,我还是舍不得拉他一起。
我与他一次是惊喜,两次是孽缘,三次便是天意,直到最后也还是没能逃过阴差阳错。
那是他最后一次来见我,或许只是又一场意外,谁知道呢,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再见过他了,那天带着小诺去公园教他有路。
小宝宝刚刚长出两颗牙齿开始咬人,也刚刚会说话,口齿不清,却很黏我,逮着我就会要抱抱,抓着头发咬耳朵。
最可爱的就是我将他放在一处,离他一米远,护着他走路,被他委屈的抱着腿撒娇的喊爸爸抱。
我和宝宝玩闹的不亦乐乎,我慢慢的倒退着哄着他往前走,毫无防备的不小心撞到了他。
一惊,马上就转身道歉,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明显的愣了一下,甚至忘记了宝宝的存在,直到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唤醒了我,赶紧弯腰抱起了他。
“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有宝宝了也该送上一张帖子的。”他站在那里,夕阳渡镌,我竟然看不清他此刻的样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见琛,你听我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宝宝摔疼了哭闹着已经是让我手忙脚乱的了,偏偏那人离我有一步之遥,腾出一条手出来也没能拽住那衣角。
“爸爸,坏。”这一次,是他留给我一个背影,高傲又孤寂的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对得起他的骄傲。
若此时此刻才想着去挽留,显得多么荒唐又无力,那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他,将彼此都弄的伤痕累累。
再后来,我收到了书墨的请帖,滚金的字体几乎要晃花了我的眼,原来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竟是这般的般配。
傅见琛,沈书墨,沈书墨,傅见琛,谁都可以,我唯独不希望是她,谁都可以,他也唯独不愿意见到我。
父亲过世时,葬在了离母亲最近的地方,我最后一次见到书墨,梳着景致的发鬓,别着一朵白色的珠花,一个人,离我远远的,看着我默默的祭拜完才小心翼翼的上前。
我微微的一笑,伸手替她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都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讲究。”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书钰,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后悔,我也会很幸福的。”这才是我骄傲的小公主。
我笑笑:“那就,要幸福。”这一次,留下我的背影,我伪装不下去那天衣无缝的笑容了,即便是逗人开心的小丑都会难过,我也会,更何况,我也完全没有资格指责她什么,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