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可怜?还是看着司令可怜?郑副官,你独自前来,不怕司令也把你给囚了,也如此这般来这么一回?哦,我忘了,你已经被司令囚过一次,司令对你很是另眼相看哪!”戚少龙轻轻地笑,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沙漠的悲凉和狂放,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自己的气息。
郑飞彤不说话,说实在的,他到现在为止还拿不准,是把戚少龙给结果了,免得自己看着兔死狐悲,产生不必要不应该的反应,还是让裘致远继续审问这个追随多年,却一朝叛变的亲随。
“你不必杀我。我也知道你其实早就发现了我的一些行踪,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在司令面前拆穿,可我也没明白,为什么你频频和兴农党方面接触,却还时时受命于总统,处处维护着那个宗政王朝,甚至怂恿司令继续他那条错误的路。”戚少龙咳了一声,嗓音如破锣,带着痰音,吐出一口,竟是鲜血。
郑飞彤凛了一凛,心里明白这个戚处长,也是经过羟国血战、沙漠死亡考验过来的人,没有什么忍不得的。
“司令如果不加入联合执政的革命当中,总统迟早会将他弃如蔽履。郑副官,你一直在调查的事,我也在查,你不想知道结果吗?”戚少龙笑得有些撕心裂肺,那种撕破心肺才能发出来的声音,让人听了想哭。
郑飞彤依旧沉默。做一个好的军警,就该无论什么时刻,都沉得住气。
“叶非云没死,和林亚,在三沙。”
谜底揭晓的这一刻,郑飞彤才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扔进了温油中炸,不是立刻就痛入心扉,确实无望的,没有尽头的煎熬,一点点,焦糊了心,炸得松脆,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真的没死?!”郑飞彤自己都没感觉到,那个声音里带着越发浓重起来的杀意。
凭什么!凭什么裘致远在这里受着这样的痛苦,站不起来,要依靠别人的帮助和助行器的支撑,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可以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裘致远苦苦恋着他那么多年,可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却可以和那个该死的林亚,一起逍遥自在,生活在三沙?!
凭什么!
凭什么!!!
“你也想他死?”戚少龙惨笑,“没用。我查到的时候,早就已经派人几次去三沙暗杀,可林亚护他太紧,到了三沙就消失了,来定波岛前刚来的消息:他苏醒了,可三沙的守备司令杨青看顾着,根本没办法下手。”
郑飞彤猛然警醒,狐疑地盯着戚少龙看,手里已经戒备森严地摸上了凶器。
“不用这么激动,我要杀他,和你要杀他,动机不同。他一日不死,司令反叛的嫌疑就一日不能洗脱,为了他,司令能够孤身涉险,甚至不惜殉国,要是司令知道他还活着,嘿嘿……”
郑飞彤满脑子都在飘着裘致远在官邸时端茶凝思的模样,那样地深情,那样地眷恋着,如果,如果让裘致远知道叶非云没有死……
谁都没有把握,裘致远会不会立刻叛国投奔叶非云而去,继续和林亚纠结他们三个人说都说不清楚的纠葛。
恐惧。
要失去的恐惧。
无法把握的恐惧。
“与其让已经知道叶非云还活着的总统一步步剥夺司令的实权,然后在司令知道叶非云还活着要去见他的时候以叛国罪逮捕,还不如趁司令手握精锐的时刻拥护联合政府。”戚少龙的声音尽管嘶哑,却依然清晰可辨。
“逼反司令之后,尽管两党已是一家,可叶非云那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必然不肯原谅司令,到时,即使司令想见,也见不到。而会因为司令想见他而杀他的人也不存在了,杀不杀叶非云,就不再是问题了。”戚少龙的喟叹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郑飞彤心中的结。
“逼反司令?”郑飞彤轻轻地重复着。
“我会留下‘招供血书’,你只要替我解下绳子,然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戚少龙的眼睛里闪着光,一跃一跃的,十分明亮。
“替我照顾好司令,等到联合执政实现的那一天,帮我告诉他,我戚少龙,叛国不叛主,至死无悔。”
郑飞彤是捂着嘴出去的。
一路上,看着明亮的月光,又开始想吐。
一阵阵地作呕,一阵阵地寒颤。
军警部,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好人进去,也能变得处处算计,处处阴谋,处处都是权术。
从没这样渴望裘致远的怀抱和温存过,郑飞彤抑制不住地开始飞奔。
脚步凌乱,一路踉跄。
一直奔到裘致远房门口要抬手推门时,郑飞彤才想起来自己是穿着睡衣,假装上厕所跑出来的,赶紧转身去茅房,把在夜风中兜冷的身体搓热,抹了把脸,定了定气,才慢慢地走回房间,轻轻揭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窝进去,靠在裘致远一直张着的双臂间,躺好。
第四十二章 家国大义
裘致远搂着渐渐睡去的郑飞彤,心里涌上来一阵悲凉。
撩开郑飞彤散乱的发丝,手感还是那样柔软,可裘致远心里,却一阵阵的难受。
注定,是天煞孤星吗?
注定,杀戮太重无法得到幸福吗?
裘致远挣扎着,勉强自己睡去。
就当,是一个梦吧,梦醒来,郑飞彤依旧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好警卫。
郑飞彤的这一夜,异彩纷呈。
先是恐惧心慌,再是疯狂痴颠,接着揪心揪肺,最后,导致了一夜噩梦。
梦里,裘致远亲手将他自己的心从胸膛里挖出来,做成一盘刺身,喂给郑飞彤吃,鲜血淋漓的胸口,滴答着裘致远鲜红鲜红的血液,白森森的骨,空荡荡的胸腔。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背叛我……”裘致远每说一个字,都是满口的鲜血,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含混不清。
“你说你爱我,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裘致远逼郑飞彤吃着一片一片新鲜的心脏切片,郑飞彤甚至还感觉得到那心脏切片碰到嘴唇时热辣辣的温度。
凄厉的悲鸣,郑飞彤惨叫着惊醒,趴在床沿就是一顿胡天黑地的呕吐。
“怎么了?还吐?”裘致远其实早醒了,看着郑飞彤在梦中辗转焦躁、皱眉颤抖,直到浑身大汗地惊醒呕吐,一切,都这么揪心,可一切,也都这么陌生。
“是不是昨天晚上起夜时兜着风了?”裘致远很温和地问,却把郑飞彤给惊得差点跳起来,眼睛慌张地骨碌乱转,拼命想看出一点裘致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