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拉住,裘致远已经急跨两步出去,走到郑飞彤身边,左手猛地揪住郑飞彤雪白挺括的衣领,一个巴掌扇过去,毫不客气地在郑飞彤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热辣的红印。
“这么顽劣不服军令,我看,留在军警部也是继续丢我的脸!孙飞,押他回官邸,我要亲自替郑将军管教管教!” 裘致远一巴掌打完,像是解了恨一般,把配合到极致的郑飞彤丢回地上,抚着双掌,如同打疼了自己的手一般,对着木立在那里的孙飞吩咐。
绝对的意料之外,孙飞吃惊地看着“暴怒”着的裘致远,瞠目结舌。
“还不带着他滚!要给我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一记凌厉的眼神飞过去,像是要活生生剐了孙飞似的,刺得孙飞立刻弹跳起来。
“裘司令。”彭雪涛终于开口,方才的急切已经全然退去,换回了惯常的笑,“裘司令恐怕还不知道郑副官犯的究竟是什么罪吧?”
郑副官?裘致远笑了笑,撇得真是清爽啊。
“哦?”看了一眼被郑飞彤挥手甩开的孙飞,裘致远又笑了笑,果然还是忌惮着些,没有伤到根本。
第七章 江山独秀
彭雪涛不喜背手,也不似裘致远,喜爱踱步,两只手,指尖对指尖,耸成一个虚空的莲花尖,眼睛却斜睨着,小指不断重复着轻触、分离,不带掩饰地用着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裘致远,打量了半天,才忽然开口:
“裘司令,您不会不知道郑副官在这一年里,到军警部窃取了多少秘密资料吧?就算不知道这个,也该知道,你的郑副官,究竟去了多少趟大陆,出了多少次海,而这么多次的擅离职守,又是去见了多少次兴农党的高官,给了这个高官们多少公国的军事资料……”
彭雪涛的眼睛里全是凛冽的敌意和谨慎的防备,话越说越慢,到最后,一字一顿地,间隔甚至数秒,却奇异地一如既往地连贯,那语意之中的压迫性,在一字一顿之中,肆无忌惮地蔓延在整个囚室之中。
停顿了几乎有十分钟,整个囚室里寂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彭雪涛如同一只狩猎的豹子,趋身到裘致远身边,凑到他耳朵边上,如同吐气一般,轻轻地加了一句:“甚至……包括公国的防、御、机、密!”
话语极轻,轻到除了裘致远,没有任何人能听得清,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如同轰雷一般炸入了裘致远的脑海,防御机密?这不是他这个崖州警备司令才有的机密资料吗?
裘致远仿佛震惊一般地跳了跳眼皮,应彭雪涛所想,颤了下眼皮,如刻刀般将目光剐向郑飞彤,扫视了半天,最终,却还是平静下来。
极其缓慢地绕着郑飞彤走了两步,转到侧后方,停住,像是思考了一阵,轻轻笑起来,声音来越大:“果然够胆。既然是彭司令说的,那必是已经得了证据,郑飞彤,你可真能给我长脸。”
说完,还不等其他人有所动作,就已经一巴掌把郑飞彤整个人扇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慢慢顺着墙面软软地滑下来。
不过就是一巴掌,却抽得郑飞彤眼角开裂,脸颊上迅速隆起一个清晰地巴掌印,从白变红,没多久就成了紫的,油亮油亮地,片刻就肿成了山一样的一片,把个原本清俊的脸弄得惨不忍睹。
郑飞彤的目光始终围绕着裘致远,那种眼神,似乎要把心都顺着那视线牵出来,把那份赤诚摊开,让眼前这个浑身蒸腾着火焰的人看清楚。
彭雪涛大约也被裘致远的力度给震住了,愣了一下,才恢复那副不阴不阳的腔调,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裘司令果然铁面无私。”那语气语调,比裘致远刚才那一巴掌更让人难受。
裘致远有些狐疑地和郑飞彤对视了一眼,郑飞彤除了再不肯掩饰地迷恋,眼中再无其他。
转回头直视着满眼怀疑的彭雪涛,裘致远还是坚定地开口:“既然牵涉到崖洲的防御机密,自然还是小弟的份内事,就不劳哥哥您费心了。郑飞彤,我必须带回去亲自审查。”
彭雪涛并不着急回应,摒退所有跟随着的警卫,眼光从郑飞彤身上溜到裘致远身上,又从裘致远身上溜回到郑飞彤身上,来回那么几趟,看得郑飞彤十分恼怒地瞪了一眼,才饶有兴味地开口:“裘司令,难道你是要告诉我,你和他见顾家老三没有关联?”
三个人的牢房,清冷而惨淡,郑飞彤歪在牢房角落的地上,连动都没力气动的,左眼被那一巴掌扇得肿成了一条缝,裂着口子往下淌血,右眼早已闭上,一言不发,浑象死在那里的尸体,没有任何生气。
裘致远逼在角落上,将郑飞彤所有退路都封死,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下死力地捏着,指尖青白青白的,半蜷着,将掌心护住,仿佛那一巴掌,最疼的,是裘致远自己的手。
深深地吸口气,松开手,整了整宽松服帖的衣衫,整个人放松下来。
“如果有关联,难道彭司令会枉顾国法,纵容裘某在这里参观?”裘致远笑得三分狠辣三分痞气,镇定自若之中,自然而然的那份尖锐,刺穿每个人的防备,生冷地扎进人的心里。
向着裘致远的方向走了半步,彭雪涛停住,脸上渐渐蔓延开来的笑怎么看像是个阴谋:“军警部囚的人,没听说过能直着出去的。”
裘致远习惯性地抬了抬脚后跟,又放下了,背过手,交叉在一起,克制性地捏了捏,走到一脸莫测高深的彭雪涛面前,半笑着咬牙说:“见了几次顾三,就是倒戈?那顾大部长是不是公国最大的潜伏特务?”
“郑副官,你背着党国所做的那些事,是你自己告诉裘司令,还是需要我来提醒?”
顾三就是顾同顾如之,顾大部长,自然是他那同胞哥哥顾念顾思之,堂堂公国的内政部长,退踞崖洲之后的第一任总理。
顾家兄弟,老大是民主党元老,老三确实将民主党逐出大陆的兴农党高级将领,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妨碍他们家信互通外兼官运亨通。
两大司令角力,并不妨碍郑飞彤装死,面对彭雪涛的质问,郑飞彤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裘致远半带嘲讽地笑:“欲加之罪啊,彭司令。”
彭雪涛终于开怀:“没有十分的证据,你以为我能囚这个满门忠烈的遗孤?老裘,你维护他之前,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从“裘司令”换回“老裘”,声音里少了那些压迫感,如同低喃一般地吐字,彭雪涛将一个成熟男人的魅力展现得十分完:在万军丛中游刃有余的那种滑溜,在面对不同人所展现出来百般变化的神情。完全不同于裘致远的刚烈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