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掀开被子,要从床上一跃而下。
妈忙问:“生生,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我要去看与将。”
“自己都这样了,休养两日再去。他有专人照顾,不用担心。”
看他们都阻止我去看与将,我忽生不祥之感。
顿时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发抖起来:“与将呢?你们不要骗我,与将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爸妈被我的厉声吓了一跳。
爸摇头说:“带他去吧,他见不到与将,只会胡思乱想,病入膏肓。”
“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吗?”妈骂了爸一句,还是带着激动的我出了病房。
直到见到躺在病床上的与将,我才安静下来,知道自己疑神疑鬼到了极端的地步。
“与将…”我坐在与将身边,轻轻唤他。
这真是第一次,轮到我坐在他床边看他睡容。
“你千万不要死。”我认真的说:“只要你不死,我会一直爱你,一直陪着你。”
我把这话说了很多很多遍,祈求他可以听到。
但与将没有醒。真想把他摇醒。
妈妈好说歹说把我拉回自己的病房,软硬兼施要我睡一下。我见到与将果然没有死,安定之余,乖乖
听了妈的吩咐。
在床上躺着,迷糊中听见有人说话。
“容先生醒了,他要求立即见黄先生。”
“可是,生生才刚刚睡了….”
我赫然睁开眼睛,大声说:“我去!”居然伶俐地从床上翻身跳下。
心中激动无比。
进入与将病房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虽有心理准备,还是肩膀打颤,几乎嚎啕大哭出来。
与将看着我,轻道:“你没死,那就好。”
他手术后身体虚弱,说完这句,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安心许多。
我静静坐在他身边,痴痴看着他,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过了半天,他有醒了,张开眼睛,对我说:“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
“但你要一生一世爱我,陪我。”
“我知道。”
何止一生一世,至少三生三世。
就这样,我们的伤口,不论是身伤还是心伤,都渐渐痊愈起来。
与将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连我也怀疑老天是特意眷顾他的。
他下床的一个星期后,我们在不惊动传媒的情况下,悄悄出院,同飞香港。
我们相守三月,似回到当年般温馨。
所有的一切,如隔了一场春梦,醒来又是阳光灿烂。
对于与将的所为,确实,我是感动的。
若一人肯为你连生命也抛弃,此生何求?
何况为你肯抛弃生命的不止一人,而只剩一人活着。
何况活着这个,是你此生所爱之人。
三月后,警察局来了通知,马来西亚政府已经将与亭逮捕。
他被捕时到底落魄到何等模样,我不去想象。
很不想在幸福的时候为了这些事而弄坏自己的心绪。
很快,连判决的刑罚也出来了。
判的是死刑。他触犯的,不仅仅是一条对我的绑架罪,还有其他,我也懒得去理。
这一切都不出我所料。
出我所料的,是与亭在处决前,居然会要求见我。
好笑,有什么好见?
接到警察局转达的消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去。
电话里负责转达消息的人一听,简单地说:“既然黄先生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勉强。”
他这样爽快地接受,倒令我有点惊讶。
仔细想想,一个已经到绝境,即将接受死刑的人最后的一个心愿,居然被人如此不当一回事,确实有
点心寒。
我和与亭有过节也罢了。
那转达的人处于人道立场,多少也应该尽力一二。
或是最近心情极好,居然连心肠也分外的软了起来。
所以,当听到转达人轻松的回答时,我一愣之后,道:“请等一下….”
我考虑一下,又说:“见面的时间,大概有多长?”
“最多只有一个小时,当然,如果黄先生有什么疑虑,有绝对权利可以随时离开。”
“那好,我去。”
当天,我便订了去马来西亚的机票。
与将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听了我的话,道:“我和你一起去,免得你心里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
“与亭这个人可怕,马来西亚那个地方也可怕。”
我一想不错,点头道:“那要赶紧再订一张机票。”
与将吻我一下,笑道:“不需你操心。”
我回过神来,才知道他早有准备。
这人的天罗地网,原来真是从来不会收回片刻。
第二天,我们双双到了马来西亚。
想起以前书亭陪我到马来西亚,后又掀起的种种风波,唏嘘半天。
与将开车载我到囚禁与亭的地方,让我下车。
“我在这里等你。他要见你,不是见我。”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在车外隔着车窗看了与将几秒,不肯挪动。
与将叹气一声,把车窗摇下,拍拍我道:“不要害怕,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点点头,终于还是独自进去了。
早联系好的监狱官一直在等我,一见我就安排见面。
其实,贺家虽然已经烟消云散,剩余的零星力量还是存在的。
我见的与亭,没有想象中的落魄,只有将死的了悟,衣裳整洁,脸色还好。一看就知道有人在监狱中
照顾。
我隔着椅子,坐在与亭对面。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看守在旁,不知道是马来西亚对死刑犯的优待,还是对贺家姑爷的优待。
“生生,没想到你肯来。”与亭看着我,非常从容。
“我也没有想到。与亭,人死万事休,我希望你可以去得安然一点。”
这是心里话。
想到一个人死前带着对自己的怨恨,再怎么也不是滋味。
“不错,人死万事休。其实从与将存在的一日起,我就已经注定有今日。你也不例外。”
我叹气:“这个时候,你还何必挑拨离间。”
“啧啧,生生,你何其幼稚。”与亭摇头:“与将此人,凡是入了他眼的,都逃不开他的五指山。我
如此,你如此,书亭也如此,贺氏如此,荣氏如此。”
我听他一连多个如此,知道他有满腹说话,点头道:“与亭,你旦说不妨。不过请你记住,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好,我只怕你不肯听。”与亭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我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刻在脑中:“先说荣
氏,他如何得到荣氏,你是很清楚的。”
“不错,这个你不必说了。”
“再说黄氏,他得到黄氏,又交给你,兜转几个回合,到底现在谁真正掌管黄氏?”
“掌管黄氏的是我。”
“哈哈,生生,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取得大陆特许一半资格证。不过,以与将的为人,除非他让你
,否则你绝对不可能从他手上抢到哪怕一丁点的东西。”
我只有点头:“好,算他让我。但黄氏始终是我的。”
“只是与将送你的一样玩具,他让你手里得意地拿着一支水枪,却心满意足地以为拥有和他一样的武
装。”与亭道:“当然,这比什么玩具都不给你要好。”
听了与亭的话,心里的滋味,不是不难受的。
“继续说贺氏,与将对贺氏早有窥视之心,说什么帮你报仇,到最后,贺氏还不是到了他的手中。还
有书亭,就算我不杀他,你以为他能活下去?我对你说,与将最恨的人,就是书亭,他当年可以放过
我,但绝对不会放过书亭。如果书亭未死,与将定有方法将他至于死地。”
我努力保持镇定,在椅子上坐得非常端正。
我轻轻说:“与亭,就算与将恨书亭,也是因为他爱我。这一点,你无论如何不能否认。”
“不错,生生,与将确实爱你。”与亭垂下眼,用同样轻的声音回我:“与将舍身救你的事迹,我已
经在报纸上拜读了。当我被捕后,静下心,才想到….与将何人,能如此容易被我抓到?那个破门而入
的男人,也太会选择时间了,偏偏在最紧急的关头赶到。这样的爱,你难道一点也不害怕?”
不啻于掉入冰窟的感觉。
我心头如被人狠狠擂了一拳。
蜘蛛网一样的裂缝,从里到外,蔓延开去。
只在最表皮的一层,堪堪停住,没有显露出来。
这样的爱,难道一点也不害怕?
脑里千百个念头在转。但,我爱与将,却是千回百折再也转不过弯来的死结。
最是无奈,心已相属。
我不能不原谅他的一切,如他不能不爱我身心无数的疤痕。
我深深呼吸,缓缓道:“至少,他的血是真的,他的伤是真的。”
“哈哈,哈哈…..”与亭闭上双目,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他说:“生生,你真和他是一对绝配,天上地下,再找不到你们这样相衬的人了。”
我冷冷道:“多谢夸奖。”
“好,好,我承认挑拨不了你们天高海深的爱情。”与亭收了笑容,对我摆摆手。
我松了一口气。
这最后一面,不但是我和与亭的最后较量,更象对我和与将爱情的一场考试。
没想到与亭,始终是把这最后的心愿用到钩心斗角上来。
这又何必?
我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失望。
本来,我就不应该盼望真有对着死亡就洗心革面的人。
“你要走?”与亭抬头。
“你还有话说?”
“生生,我今天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我知道。”我点头。
但他的说话,却没有一句不另含居心。
与亭问:“最后还有一句话,你可肯听?”
站着看他,隐隐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可以离开,而?
“好,好,我承认挑拨不了你们天高海深的爱情。”与亭收了笑容,对我摆摆手。
我松了一口气。
这最后一面,不但是我和与亭的最后较量,更象对我和与将爱情的一场考试。
没想到与亭,始终是把这最后的心愿用到钩心斗角上来。
这又何必?
我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失望。
本来,我就不应该盼望真有对着死亡就洗心革面的人。
“你要走?”与亭抬头。
“你还有话说?”
“生生,我今天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我知道。”我点头。
但他的说话,却没有一句不另含居心。
与亭问:“最后还有一句话,你可肯听?”
站着看他,隐隐有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可以离开,而他,要在这里等待死亡。
有什么理由没有气量到不听这最后一句?
“你说吧,我听。”
“那个晚上,我没有划伤你的面。”他冷冷看着我:“破你相的,并不是我。”
那是谁?还能有谁?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即栽在椅上。
天旋地转,金星满眼。
如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在眼前爆开,却听不到声音。
那个晚上……
我在昏迷中感觉剧痛,醒来见到与将的笑容。他轻吻我的伤疤,似乎全不在意。
他曾对我大吼:我要花多少心血,才能让你从前众多的情人不再试图靠近你!
他恨每一个靠近我的人,所以他恨书亭。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终于抬头,看着与亭。
“你不信?”
我用沙哑的声音回道:“我信。”
这两个字象刀。我被自己的言语所伤,血潺潺从心窝流了出来。
我支撑着自己,问:“但是,为何到今天你才说出来?”
与亭答道:“我没有机会,就算有机会说,你也未必会信。就算你信,对我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