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也许是人之将死,她竟然发现自己透过那厚实的墙壁听见了隔壁手术室内心脏停跳的声
音,以及周围正在四处忙碌走开的医护人员。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找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嘀——”
“心脏骤停,抢救。”医生停止手术,一旁的二助尽全力的做着CPR心脏复苏。
清冷的空气里静静的拂来一股寒风,站在医院大厅的男人仓皇的看着四周散去的人群。
手术室前,红灯熄灭,医生护士疲惫的从里面走出。
莫誉泽面无表情的站在家属等待区中,他注意到出现在视线里的一众医者,没有上前,空气里除了
那刺鼻的消毒水味,更多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看着那辆被撞毁的车,以及车内灼目的血液,他知
道他来迟了。
“请问你是宋蔺宋先生的家属,还是沈夕冉沈小姐的家属?”护士注意到角落里那双阴鸷的眸,挺
着胆子靠近问道。
莫誉泽低下头,目光如炬般落在她手中的两份死亡通知单上,蓦地瞳孔一紧。
“很抱歉,两名患者送来医院时伤势严重,已经去世了,这一份是我们在调取身份的时候发现的同
意器官捐赠协议,目前两名亡者的心脏、眼角膜、肝脏以及两个肾脏已经取出送往全国各地,这是证书
,请收好。”
莫誉泽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脸竟自嘲的勾起一抹冷笑,他攥着那份沉甸甸的死亡通知书,上面
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在他眼瞳里勾勒开。
不是说只是同情她吗?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心痛了?
片刻过后,两张轮床从手术室内推出,护士将遗体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所有伤口缝合的很完美,除
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就像是普通的睡着了一般。
莫誉泽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轻轻的摩挲过她的掌纹。
“请节哀。”两名护士继续推着轮床走向电梯方向,一人礼貌的将白布遮掩上,这是对死者最大的
尊重。
灯光很凉,落在身上时毫无温暖。
“咚咚咚。”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一头蔓延而至,随后一群人气喘吁吁的站在离着莫誉泽三米距离
外停步。
作为莫家秘书长,他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立即从A市出发赶过来,却没有想到会看到大少本人。
莫誉泽闭了闭眼,他觉得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自己的眸中凝聚,鼻子有些酸,他稳住自己起伏不定
的心绪,将手里的那张纸递过去。
秘书长惶恐的看了一眼上面的通知单,心神一凛,死了?
莫誉泽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朝着电梯方向走去,那孤独中又泛着冷漠的背影让人望而生畏,寸步难
进。
车内,气氛压抑的就像是驱散了氧气。
秘书长拿着手机,小心谨慎的回禀着,道:“沈夕冉死了。”
莫夫人眉头一蹙,险些失了庄重,她道:“怎么死的?”
“车祸。”秘书长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吞咽一口唾沫道:“刚刚在医院的
时候找到了大少。”
“……”莫夫人放下手机,面色凝重的看向车窗外转瞬即逝的景物,心口一抽一抽惶惶不安的跳动
着,她担心的,她不想看到的,最终还是鲜血淋漓的发生了。
沈夕冉可以死,但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十年二十年过后再想起时她已是一堆白骨。
她甚至都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大儿子那是什么心思,如今看来,只怕这心思会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结
果。
……
莫老的车从环山公路下疾驰驶过,当看到正准备上山的同样专车,司机踩了踩刹车,两车会面。
莫夫人降下车窗,不明问道:“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莫老双手握着手杖,摇了摇头,道:“顾老头似乎料到了我们会跑来他家的大宅子,故意带着小苏
去了城北的那栋别墅。”
莫夫人面色一惊,城南城北,且不说距离,现在是晚高峰时间段,等他们赶过去只怕秦苏都已经离
开了。
“那现在怎么办?还赶过去吗?”莫夫人问道。
莫老思忖片刻,点头道:“先过去看看。”
两车重新驶离环山公路,跟在身后的薛老倒是兴致高昂继续乐此不疲的紧跟着。
城北别墅,不同于城南的豪华,这里只有两三名警卫守在外面,屋子里也没有过多的佣人,显得有
些清静。
顾瑾易的车是在半个小时后到达,他一进大厅就闻到空气里有什么淡淡的草药香,放下外套疾步走
至香炉前,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佣人解释道:“这是秦小姐带来的,说是能够提神醒脑的草药,比那些加了香精的熏香健康许多,
老爷子就马上点起来了。”
顾瑾易没有太多的过问,空气里隐隐约约的香气引领着他走向厨房。
外界都说莫家新媳妇有一手超乎神技的厨艺,平时公务繁忙,他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一探究竟,今
日一见,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味道。
顾老兴冲冲的站在厨房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炒菜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咽口水等待着。
顾瑾易对着老人行了行军礼,问道:“父亲,您让我即刻赶回来就是为了吃饭?”
顾老瞥了一眼身后的儿子,拽着他的手臂径直走向窗前,小声道:“我看这孩子大费周章的准备晚
饭都是为了帮莫二求情,你也别把你那一套古板的性子弄上桌,该松松就松松,马上派人去把莫二放了
。”
“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徇私枉法?”顾瑾易反问。
顾老敛眉瞪着他,“你还是不肯放?”
“不是我不放,军规在那里摆着,我已经法外开恩只是禁闭几天,如果流传出去,他是要被降职处
理的,对于一个刚刚新晋的将军,外面可是数不尽的眼睛看着,您是想图一时之快放了他备受怀疑落下
骂名,还是关几天息事宁人小事化了?”
“得,你堂堂顾大少说一不二的性子我是说不过你,等一下别动筷子。”顾老拿起手杖戳了戳他的
脑袋,“最好给我想好了说,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做顾家大小姐。”
“……”顾瑾易面不改色般重新走回大厅,坐在沙发上翻开文件档案,自顾自的审阅起来。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已经准备好了。”秦苏将最后一道蒸鱼放于桌面上。
顾老忙不迭的小跑过去,如果不是顾忌秦苏还在场,他恐怕会毫不客气就这么用手去抓。
像他这样的身份,什么珍稀佳肴没有品尝过,可是就是有这么一种香味,它不浓烈,可是它却能直
捣你的味蕾深处,将那潜藏的食欲勾引出来。
秦苏下意识的看向大厅的方向,有些欲言又止道:“怎么不见大少过来?”
顾老摆摆手,笑道:“不用管他,他没脸见你。”
“老爷子这话可就说错了。”秦苏摘下围裙,径直朝向客厅走去。
顾瑾易察觉到有人的靠近,抬了抬头,女人发髻高梳,额头前散落着一丝可有可无的碎发,灯光碎
影落在发梢间,泛着些许斑驳。
秦苏站于他身后一米距离处,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大少请入席吧。”
顾瑾易轻咳一声,将文件档案放回袋子里,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跟在她身后。
他对于外界评论的那种极致味道,只觉得完全就是胡诌,不过就是为了讨好莫家故意夸大其词,不
过当他看见自家父亲大快朵颐恨不得放弃饭碗直接徒手抓食过后,还是对这一桌子饭菜略带好奇。
顾老瞄见他,伸着筷子挡在他碗前,挑眉道:“不是很有原则吗?顾大少这是打算放弃自己的原则
?”
“吃饭归一事,原则是另一回事,顾老可是过来人。”顾瑾易未曾过问父亲的阻挠,拐着弯的将筷
子放于一块排骨上。
秦苏今天做的不是什么奢华的宫宴,只不过是一些家常小菜,酱汁排骨酸甜可口,宝塔肉肥而不腻
,清蒸黄鱼味淡清香,太湖田螺里面特意塞了用鲜虾做成的肉糜,拥有海鲜的鲜美,不似普通田螺的腥
,冰镇过后,味道充分被缩在田螺中,咬一口吸一口里面的汁液,回味无穷。
顾瑾易尝了一口排骨,家里的保姆平时也爱炖一些骨头,不过他们这些人常年在外,对于食物的定
义只有一个要求,能够补充体力,至于味道,他早已变成了任何食物在口腔里弥漫开时都是一个味……
咸量足够。
不管是生肉还是煮好的肉,或者一些压缩饼干,他只要求饱腹便可。
可是秦苏做的这道排骨,让他除了感受到咸以外,还有些甜,甜甜的酱汁充分融合进肉里,每一口
咬下时,酱汁从肉缝里被挤出,就像是沉寂的喷泉突然喷出,满嘴都是肉香,毫不腻口。
顾老不露声色的将一整条扒拉进自己碗里,就这般不顾形象般从鱼尾一口一口恨不得连骨头都吞进
去般吃完整条鱼。
秦苏弄的蒸鱼,味道控制的很好,不淡不咸,不戳开鱼肚,你是发现不了里面的珍贵。
顾老刚刚把鱼尾吃完,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那道缺口流了出来。
白色的珍珠丸子混合着汤汁流满了整只碗,霎时鲜香扑鼻而来。
顾老瞠目,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条蒸鱼,原来却是内有乾坤,他喜不自胜般拿起勺子刚舀上一口,
另一只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伸到了自己碗里。
顾瑾易不会承认自己是被那股浓烈的味道吸引而来,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条鱼,因为它肚子很
涨,如果是一般的蒸鱼,鱼肚不可能会膨胀到这么厉害,果真如他猜想,这条鱼喝的是里面的汤。
顾老面色一沉,不着痕迹的移了移自己的碗,冷冷哼道:“你想做什么。”
顾瑾易既然被识破了用意,便无所顾忌的直接将顾老手里的那只盘子拎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喝了两口汤。
如果说刚刚的排骨是香味浓烈到让人舌头跳舞,那这道鱼汤则是鲜美到让人舌头痉挛,那种想要包
裹住的美,迫切的想要尝一尝挽留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发,任凭他再如何的处变不惊,脸上的从容一分一
分崩裂,那是毒,会上瘾。
“放手。”顾老言语严肃吼道。惊得门外正在待命的警卫本能的朝着餐厅的方向看去。
顾瑾易没有动作,依旧紧紧的拽着那只盘子。
“我以你上级的命令吩咐你立刻放手。”顾老企图以权压人。
“您已经退休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以你父亲的命令吩咐你立刻放手。”
“我会在您老去后亲自抬棺木。”不容置疑的强势。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放手?”顾老咬牙道。
“父亲,您血脂高,肉类少吃。”
“……”顾老越发紧了紧手,“既然你吃了小苏做的饭菜,就得看她的面子放了莫二,如果你不放
,你觉得有什么脸跟我抢?”
“我只是就事论事,军令如山,既然犯了错就得受罚,这是法规。”
秦苏放下筷子,弄了弄旁边的香炉,让草药的香气挥发的更为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