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旌旗(出书版)上 --- 颜崎
  发于:2009年07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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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唐月笙忽然颈一伸,将嘴凑了过去,狠狠的吻了他,甚至将舌头伸进他嘴里,热情的搅和好半天,待钟凌秀从惊愕中回神,才忙用力推开他。
钟凌秀实在形容不出那几乎翻出肚来的恶心感,在吐了几口唾沫后,气得想一掌毙死他,没想到,藉着月光,竟见到他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狰狞笑意。
钟凌秀没和他相处很久,可多少明白这个性格任性,手段偏邪的舵主笑意里包含多少令人难猜的缘由,难掩错愕道:"你笑什么!"
唐月笙似乎很欣赏他惊诧的表情,更是狂笑起来。
见他越形得意的笑声,钟凌秀不由得头皮发麻,禁不住厉声尖吼:"我在问你,你笑什么!"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四川唐门精暗器毒药吗?"
钟凌秀这下几乎马上反应出他的意思,只感心一骇,近乎激动的睨着他道:"我劝你,不要吓唬我!"
"我怎么敢吓唬你,我还在等你一掌打死我!"唐月笙的笑声更加嘹亮,回荡在夜空中,更形可怖。
"你!"钟凌秀心一横,正想朝他天灵盖再补一掌,却感到喉头一阵干哑,一股烈火般的刺痛由喉咙急速的延烧到胸膛、肚腹,最后更演变成剧烈的痛楚,让他连唐月笙的喉头都抓不牢,像水煮红虾般,蜷起身,在地上打滚,哀嚎。
唐月笙趁隙爬离他身边,吃力的扶着树站起来,却仍难掩得意道:"如何,这滋味也挺不错吧?一点儿也不冷,热呼呼的!"
"把解、药拿出来!"钟凌秀觉得全身皮肤像被爬满了什么,同时不断的被噬咬着,痛得他冷汗直冒,一双眼更因不明紧压而凸出,将原本就可怕的面容,扭曲得更骇人。
"我想想?......叫什么毒呢?"唐月笙忍着全身寒冷,拖着步走到莫汉卿身边,才回身对他笑道:"啊,我记起来了,这叫复方残碎散,听好了,是复方的哦,这可不是顶容易制成的,光是那毒草毒虫,就加了七、八种......"
钟凌秀越叫越凄厉,唐月笙却越看越有兴致:"你别急着叫,我先解说一下,刚开始呢,就像全身经脉被火炼捆绑一样,痛得要人命,可等你熬过这阶段,接下来就更精彩,马上会感到如万蚁游山一样,爬来爬去,其痒无比......哦,你有没有听过,痒这种东西最令人痛苦了,啧啧啧,我小时曾见过我爹用这毒喂给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笨蛋吃,唉,死相之惨啊,真不枉它叫残碎散了!喏,那尸体啊,没一块完整的,全给自己撕得......"
"住口,住、口!"钟凌秀根本不想再听下去,尖吼的打断:"解药,把解药拿出来!"
"行,等我送你师哥到安全的地方,我再回头救你,记得,要撑着,别等我还没回来,就把自己给撕烂了!"唐月笙冷冷一笑,负起莫汉卿,吃力的走起来。
"唐、月笙,你、你最好一剑、杀了我,否则,留我这、一张嘴,难保我师哥不会杀了你!"
"你师哥会替你这个连他也不放过的丧心病狂报仇?"唐月笙挑眉冷笑。
钟凌秀忍着全身痛楚,干哑一笑:"你说呢?他会站在你那边吗?"
唐月笙咬着牙,睨着他。
莫汉卿会吗?不,他不会,因为,在他毒发弥留中,嘴上不时念着的,眼中看见的,都是他的师弟,‘钟凌秀'。
他就像有好多话要对这师弟解释,请求原谅般,因此,每句呼唤都异常卑微、异常委屈,即便,他实在不明白莫汉卿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可以想见的,若他知道自己亲手毒死了他的师弟,将会怎么对待自己?!
"救、救他......"一个几乎算奄奄一息的声音在身畔响了起来,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垂眼,见莫汉卿正吃力的抬头瞧自己,涣散的双眸流露着无限焦急。
"求求你......"
"醒得好,难道你不知道,他刚刚想杀你?"
"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他的。"
唐月笙摸不清那突然纠结心口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它宛如烈火灼身,硬是教他呼吸困难。
"我救了他,有什么好处?"唐月笙满不情愿的冷嗤一声。
"只要莫某今日得以存活,今后,性命相交!"
唐月笙咬牙看着他,心里恁自衡量着这个代价,不料眼前倏忽飘来一个蓝色身影,才回意识,只觉胸口顿然一痛,整个人已被打飞出去。
待落了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全身无力的趴了下来。
蓝色身影这时缓缓朝他走近,蹲下身,以手覆唐月笙头顶。
唐月笙极力抬眼,月光下,郑一官那英俊的脸已变得铁青,锐利的眸光中,布满了受人背叛的恨意。
"你明知,我最恨人背叛我......"
"大哥......"
"让你选,要废了谁的武功?你?他?"郑一官的声音仿佛是酆都鬼城的索命者,冰冷无隋。
唐月笙深吸口气,瞥望倒在不远,正茫然望着自己的莫汉卿,但觉心头无限难舍又说不出的疲累,最后终于闭上眼,淡淡道:"只求大哥,放了莫汉卿一条--"
话未止,唐月笙感到一阵寒气自顶而下,接着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第九章
望着唐月笙逃亡似的跑出客栈,莫汉卿感到心口一阵惊惶。
或许,应该早点和他说明白的--早在把药送到钟凌秀手上后,那些被强迫尘封的记忆,就已陆续浮现。
尤其在踏往四川的路程,和他多相处一天,多看他一眼,东蕃岛的一切就越加清晰,透彻,只要闭起眼,脑中总回旋着那唐月笙在受到生死一掌,望着自己时,深刻无悔的眸光。
那样的眼神,让人难以忽视,却又沉重的不敢承诺。
"莫汉卿,莫汉卿,四川鬼域,尽速离开!"
莫汉卿直灌了好几杯茶,才醒神发觉,门外朗朗童音叫的竟是自己的名字。
"喂!小乞丐,滚开,不要在这里鬼叫!"客栈小二冲出门口,拎着抹布,朝门外用力挥了挥,怒喝着。
小乞丐一哄而散,可等小二一转回店里,又聚到门口,对着客栈大声念着:"莫汉卿,莫汉卿,四川有鬼域,尽速快离开!"
这次,没等小二赶人,莫汉卿已冲到门口,小乞丐看到一个比小二还魁梧的男子奔出来,还以为是来揍人的,吓得屁滚尿流跑更远,莫汉卿止住步伐,堆起满脸笑意,大声道:"小兄弟,我就是莫汉卿!告诉我,谁让你们传的话,重重有赏!"
几个小乞儿躲在街角,你望我,我望你,最后推出一个代表,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
"莫大爷,是位公子花了银子要我们在这客栈之前喊十遍的!"
莫汉卿自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告诉我,那位公子长什么模样?"
"很、很可怕的模样......"
"怎么可怕法?"
小乞儿侧头想了想,又双手乱摇,慌道:"嗯......不是,不是,是很好看的公子爷......"
"到底是很可怕还是很好看?"
"又好看又可怕......"小乞儿扯着衣角,嗫嚅着。
莫汉卿心一凛,道:"他的脸颊是下是有两道长疤?"
"嗯......好像是吧......"
这形容怎么都指向钟凌秀,莫汉卿只觉心一惊,脑海闪过唐月笙的影像,忙把银子塞入他手上,急道:"你们在哪儿碰到他的?"
"镇外的林子口......"小乞儿银子一捏,扔下话就没命的逃开。
莫汉卿在客栈匆匆留了话,冲出去,在大街小巷中寻找唐月笙的身影。
来来回回跑了许多巷弄,连个衣角也瞧不到,也不知是跑太急还是太担心,只感到心跳得越来越快,情绪也越来越焦躁,终于忍不住叫了他名字。
直耗了大半时辰,来到了小乞儿说的城外林子口,放眼望去,这个林子不算大,可是人烟罕至,窄窄一条小径,几乎不成路。
莫汉卿正考虑要不要进林子时,一阵杂踏的唏嘘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让他止了步,警备的抽出双天阔,等着。
"莫汉卿,没想到你还有脸踏进四川地界!"一个浑厚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不多时,数个身影亦倏忽出现。
很快,莫汉卿就被八个青衣男子,团团围住。
这八个人,剑都出了鞘,神情一致冷峻,双眼紧迫,仿佛他们围着的是个十恶不赦的通缉要犯,丝毫不放松。
领头的是一位道人,身形瘦削,长发灰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是开口却凶狠异常,仿佛彼此结了八辈子冤仇:"莫汉卿,你这欺师灭祖的家伙,今天若还放你,那真是老天无眼!"
"各位朋友,我想......咱们之间是否有所误会?"
"误会?"道人干哑的笑了几声,"你当时手刃师尊时,怎么不想是否有什么误会?"
听这道人一说,莫汉卿脑中忽地出现许多画面--那是一场场与一群人近乎生死相搏的对战。
想逃,原本只想逃,逃离眼前不断被辟出的战场,偏偏那些人不愿放过,紧追不舍,所以,心一横,终于挥起刀,大开杀戒......最后,一个接一个,身首异处,血肉模糊。
莫汉卿感到全身经脉正奔窜着一股邪恶力量,让捏着双天阔的手微微颤着,精神也异常兴奋起来,他知道,那潜伏于内心深处的凶暴之气,即将被挑起。
"他......本就该死......"
道人没想到莫汉卿会突然冷下面容,毫不避忌的说出这种话,不禁咬牙切齿道:"你这孽徒--"
莫汉卿抬眼环视众人,缓缓摆开架势,神色平静的念着:"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舂断连理枝,鸟头虽黑有白时,彼此甘心无后期......"
众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念起诗,登时面面相觑。
"我不想为难你们,只希望尔后狭路相逢,咱们就当作从未认识。"莫汉卿没回答,淡淡说着。
"你作梦!"道人倒吸口冷气:心一狠,手一挥道:"杀了这孽徒,替你们二师伯及众兄弟报仇!"
唐月笙终于平静心湖,可一时间仍不想回客栈,便在街坊市集闲走了好半天,忽地,一个小乞儿从街角冲出来,涕泗纵横的朝路人嘶哑的叫着,然而,每个被他攀到的,都用力的把他推开。
"救、救救我娘!"
"我不行,我不会,你、你去找别人!"
"找别人,找别人!"
"救救我娘!"
连问也没问什么事,大家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几步下来,干脆远远就逃了开来,没有半个人停步。
最后终于奔到唐月笙身前,一把就朝他精致的衣袍扑了上去,四目一对便哇啦哇啦的哭诉起来。
"求你救救我娘!"小乞儿满脸污泥,披头散发,抓着他不放:"公子爷,公子爷,求求你救救我娘!"
"你娘怎么了?"唐月笙站直身,皱眉问着。
"我娘生病了,公子爷,求求你去看看我娘!"小乞儿拉着他的手,将他拖行着。
唐月笙见众人冷漠的逃开,不禁升起恻隐之心,"你不用拉我,我跟你走就是!"
但小乞儿却像怕他跑了,双手紧拉着不放,弯弯绕绕的带他穿过好几条小巷,当两人转进一条几乎无人的荒道后,唐月笙心一惊,忙用力甩开他的手!
小乞儿没料到他突然发难,瞬间被他摔得老远,可当他爬起后却往远处奔去,不再回头。
唐月笙返身想走,眼前倏地出现一个黑影,挡了他去路。
"啧啧啧,咱们的大海贼何时成了大善人了?"
听这声音,唐月笙头皮一麻,心知不妙,赶紧将手腕一转,等掌心捏了个铁管也似的小巧器物,才抬眼瞧他;但见此人头发凌乱,身形修长,穿着一身灰黑破旧的衣衫,一张原该绝俗的脸蛋,双颊硬生生躺了两条可怕的肉疤,将其俊美破坏殆尽,这不是钟凌秀,是谁?
"唉唉,说真的,我这师哥算是贴心了,一路上紧紧黏着你,半步不离,害我都不知从何下手!"
钟凌秀见他一张脸由白转青,忍不住笑道:"你猜猜,他是希望你不要死在我手上,还是我不要死在你手上呢?"
这话像一缸冷水,狠狠朝头顶浇了下来,让唐月笙原本紧捏着暗器的手,松软下来,可是,当他双目穿透钟凌秀,望向远方再倏忽而收后,却轻轻笑了起来。
"你想杀我?"唐月笙像看破似的,淡淡瞧着他:"那,动手吧!"
钟凌秀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认输,不禁愣了愣,敛住了笑容。
"怎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想动手?" 唐月笙挑眉冷笑。
见钟凌秀动也不动的站着,唐月笙不知他意欲为何,心里狐疑,可嘴上仍道:"杨副舵主,如果你不动手,那么我可要告辞了!"说着,自顾自走了起来,还故意与他擦身而过。
就在两人渐渐相离数步后,钟凌秀忽然开了口:"我师哥会死。"
唐月笙愣了愣,停步回身,不解的瞧着他。
钟凌秀避开他目光,"我知道你找我师哥回四川应该是要他以冰火门不传的心法--九转乾阳--来治你身上的寒冰掌,可当年他与我脱教而出,现在回冰火门,根本是自寻死路!"
"我倒不知江湖上哪个门派规定弟子不得脱教而出?"唐月笙微扬下颚:"若我记得没错,冰火门正宗弟子皆是修道之人,像你们这种俗家子弟,并不限制出教,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他回去叫自寻死路!"
"如果我告诉你,当初,他不止杀了我二师伯,还和我进了冰火门禁地偷学武功呢?"
唐月笙心一惊,不敢相信莫汉卿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可是,很快,他就想起八年前,曾流传四川的事--即冰火门从此禁收俗家子弟。
"我们出教后,冰火门就出了封杀令,只要我和师哥一踏入四川地界,格杀勿论!"
虽与钟凌秀算生死仇人,但唐月笙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骗自己,不由得九分相信。
"你冒险将我引到这里来,就为了说这件事?"
钟凌秀瞪视着他,闷不吭声,可唐月笙心里却浮出一抹苦涩。
因为他深深明白,钟凌秀这一路千里迢迢的跟踪,似乎并不是为了取自己的性命,而是在担心他的师哥在茫然不知危险下,冒然踏入四川地界,换句话说,他心头还是放了莫汉卿的位置,哪怕曾在某个时候想对他下毒手!
原本就决心,在治好伤后便与莫汉卿分道扬镳,从此互不相识,然而在步出客栈时,莫汉卿却道出了那不明所以的承诺,当场扰乱了心头的决定。
可是,若莫汉卿知道了他这曾经日思夜想的师弟,对自己这般关怀备至,那么他的心里,还容得下自己吗?还会坚持那样的决定吗?
"若你终究担心你的好师哥,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虽然我现在重伤在身,内力全失,又不小心成了郑氏船队的落水狗,可我毕竟还是堂堂的唐门少主,在这四川,我想,还没人敢动我带来的人!"
"就如你所说,你现在重伤在身又内力全失,一旦遇上冰火门人,你也帮不了他,何况,现在他们处理的是教内之事,就怕到时你唐门也不会想介入干涉!"
唐月笙冷冷一笑:"你不需要说话激我,我这唐门少主有多少斤两也不需要跟你告知,如果你真不放心,那么,你现在可以试试对我动手啊!"
钟凌秀反应很快,当场朝四周一瞥,虽未见什么人影,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显示了来者惊人的内力:"在下唐门李骐风,拜见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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