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还要再经过一片草原,草原裡有一座小镇,过了小镇再走,就能到达克慕族的部落,路程不长,赶路半天就能到达。
这麼快主要是因為,从草原到达小镇可以搭火车,接下来走快一点,差不多就这时间。
唉,才那麼一转眼,当初那个少年都已经这麼大了。
其实他也知道梅多的个性扭曲,不少人直言都是他太过宠他,还建议,不过就是当年的一个小事件而已,不必对他这麼好。但他们不懂啊,一开始对他好是因為愧疚与感谢,接下来对他好,完全是出自一种诡异生出的父爱。
父爱啊......
他看著梅多艾迦跟摩寧勒斯发出咯咯的笑声,接著又满脸担忧地看向柏纳德。那孩子,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麼办唷......
"啊,手提电脑拿过去了吗?"他回头问,才发现身后空空无人,不晓得人都跑哪裡去了。跑到雕木门外探出头看,"来人?"
小老头一阵茫然,圆圆矮矮的身体晃啊晃。
人都不见了。
"来人?"
两隻手抓著门沿,他又喊一次,可还是没人出现,正打算出去外面绕绕看看,就听见裡面有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响起。
"都给朕撤下了。"
月老瞬间全身僵直,脖子一歪一歪的机械化转回。这种时候就特别想讚扬中国人造字的智慧,当初那个囧字啊,真是造字经典中的经典,既有意义又能拿来当表情。
--他现在的表情就与那相去不远。
那"人"一头黑髮拘谨束起,完美的脸型完整呈现出,而无一丝遮蔽,刚而带柔的眉两道画过,衬托那双细长黑眸的美丽与其中隐藏的霸气;高挺鼻樑底下,是不笑时也自然勾起两边嘴角的薄唇,但就因如此,看来才更莫测高深。
白金色龙袍不戴佩饰,只一条紫色腰带简单系於腰间,灵气自然流露,高贵不可侵犯的气质,只需如此便表露无遗。
玉帝修长的指,抚过天镜雕刻细緻的边框,轻描淡写道:"都过了那麼久了,没想到你还在玩这个游戏啊,月老。"
【第九章】
当初开始进行一连串的"保护梅多计画"时,月老就有"这件事早晚会被玉帝知道"的觉悟了,但是整件事情一直到梅多都成年了,才被拿出来讨论。
原本在这之前,他还挺得意自己的隐瞒功夫的,但之后才知道,原来玉帝什麼都看在眼底,只是不说罢了。
不说?為什麼不说呢?
--因為这人根本什麼都看著,要是一件一件都说出来、一件一件都要管,迟早会过劳死!
不不,玉帝只是单纯觉得这行為无伤大雅,别太过分他都能够接受。但月老的确越来越热衷在"养儿子"上,不只擅自修改掉梅多身上的大劫,还一天到晚往人间跑,不是為了工作,是為了暗中观察儿子有没有被欺负。
他也亲自去看过那个传说中"月老私下养的儿子",五官端正、样貌不错,但看那个小样子,就知道都是给月老宠出来的。
到最后他不得不警告月老,原本以為这些年他收敛了,没想到并非收敛,而是改成暗中进行啊......
指尖来回抚摸金造边框,那劲儿就真叫一个温柔,但这力道却让月老越看越惊。果然不久,那面特别打造的天镜,就在他拳头重重落下后,瞬间化為碎片,散了满地。
还来不及哀号--那面天镜是自己求天工求多久,他才答应造出来的--玉帝就回过身,那个表情怎麼看怎麼危险,尤其是那个笑容,那个笑容真是......
"朕当初怎麼跟你说的?你又是怎麼跟朕说的?"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还带著那麼丁点儿的笑意,柔的都能拧出水来。
月老支支吾吾,皱巴巴的小手胡乱摆动,不自在的不晓得该放哪。
"月老。"
"嘿,下官在。"哈哈哈。
"变回来。"
"变什麼?"哈哈哈。
"朕在跟你说话,"他踏著笔直的步伐来到月老面前,动作就叫一个端庄高贵。"你还不变回来,不觉有失礼节吗?"
月老那双眼,看左看右,就是不敢看上司,最后一个摆手,放弃。手摆在胸前合十,他垂著脸低念咒语,砰的一声烟雾弥漫,待白烟退去,赫然是一粟色长髮少年模样。
其实不用这麼麻烦的,只是人间跑多了、动画也看很多,裡面那些忍者的架式啊真是......呵呵。
玉帝单手往内一扯,月老脚步一个不稳,往前跌了好几步,而在那瞬间,玉帝手上似乎有红光绕过的痕跡,直线窜至月老指间。
他笑得特艳丽,也特狰狞。"你最好能跟朕解释解释為什麼不听话,以及......為什麼这麼久没来找朕?"
而在低调的乾爹大难临头时,梅多一行人已跨过草原、补给完粮食、坐过火车,接下来只需要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达克慕族部落。
越接近身体,梅多就越感到不适,似乎有什麼在牵动著他的灵魂。他几次干呕,几乎要咳出血来,意识也越来越不清楚,甚至还拍拍摩寧勒斯的脸说:"你这哪来的小子这麼标緻,叔叔今晚就......"
接著就给摩寧勒斯冷眼拍回了。
摩寧勒斯扶著梅多,打算先停下来休息一阵子,让拔修先去捡些柴火以及食物,他则留下来照顾大叔。毛巾沾过热水,一次一次擦拭过梅多泛著冷汗的脸颊。
摩寧勒斯:"还很不舒服吗?"
梅多虚弱地摇头,"还行。"
摩寧勒斯叹气,简单的在草地上画了个阵包围住梅多,他一手点著边缘,嘴裡念念有词,魔法阵逐渐散发出微弱的金光,绕著圆滑动。抽开手,他按上梅多的额,探探温度,"先睡会,这是灵魂与身体的相吸反应,没事的。"
"说不準我这一、这一病、咳,我跟我的身体就能回去了。"他打笑道,声音沙哑,活像两三天没进过半滴水的沙漠旅客。
闻言,摩寧勒斯搁在他额上的手顿了顿。"......你很想回去吗?"
"那当然......"他的事业、他的女儿都在那呢。
摩寧勒斯没回话,梅多好不容易才睁开眼,朝他笑笑。"干嘛,你会想我啊?"
"......嗯。"
他只是开玩笑问问的,没料到摩寧勒斯真会这麼回答,狠狠的呆了许久,才又笑著说:"咳,少来了......你们认识的不一直都是......这个身、咳、......身体吗?"
摩寧勒斯看著梅多,神情很复杂。"你以為我在意的只是这个身体?"
"我是说......"
他抿唇,突然站起。
"等会我们就啟程。"
摩寧勒斯你他*的死没良心、竟然丢下爱社会爱大眾的优质大叔在这裡发高烧痛苦得要死,然后一个人走掉啊!你的小○○一定会烂掉!
梅多趴在地上,对摩寧勒斯气衝衝离去的背影,在心底默默比上一根中指,头又昏又沉,偏偏又不能就这样晕过去,头胀的发疼,这麼凄惨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照顾自己,真是养儿不孝、晚年孤独啊。
他好可怜噢。
闭著眼自怨自艾,他有些困难地抹掉眼角的泪,才刚睁开眼就看见一张特大号的、半透明的脸孔横在自己面前,吓得他差点忘了自己还不能动,就要尖叫跑走。
但事实上他连动手指都有问题,只好惊吓在那,全身僵直,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人飘亲善大使柏纳德先生。
柏纳德学他横卧在草地上,那双褐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看在不爽到极点的梅多眼底,就只有这句话:娘的!这麼丑的眼睛也敢眨成这样,老子踹死你!
亲善大使拉出笑容。"大叔你好点了吗?"
给你吓到一点都不好。
梅多不想说话,一说话喉咙就痛得要命。
柏纳德开始还很疑惑,怎麼大叔不理他了,想想说不定是喉咙的问题,於是很贴心的没要求他回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别怕,这只是灵魂跟肉体產生的反应,适应之后就会比较好,等会就不那麼难受了。"
什麼,还要适应啊!?
大叔突然想拿树枝,在泥地上面刻一个惨字。
柏纳德摸摸大叔的头,那个表情整一个幼稚园老师。"我可以感觉得到你的身体已经很近了哦,克慕族虽然习性怪异了点,但是个性其实不错,你不用担心,很快就能拿到身体,不用担心哦。"
大叔很认真的看著半透明的柏纳德,突然觉得这年轻人也不错,就那麼死了实在有点可惜,个性好、长得也不差,这种时候还懂得来安慰大叔,实在很令人感动,哪裡像那个狼心狗肺没天良的摩寧勒斯,等他好了,看一次剐他一刀。
不过,柏纳德现在跟著自己,似乎是因為没地方去,而这个身体又刚好是他弟弟的吧?如果自己换回原本的身体,这个身体八成是带回去埋,但是,柏纳德该怎麼办呢?他也要走吗?
心底感觉怪怪的,唉,真是多愁善感啊,他真是天生当艺术家的料子,可惜给商业界捡去了,艺术界少了他,真是一大遗憾啊嘖嘖。
"大叔你要睡觉了吗?"
用力咳好几声才能发出声音来,声音还是很沙哑,但至少没刚刚那麼咳。
"没。"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话能少就少,就算只少一个字也好。
"嗯,我在旁边陪你。"
这才像人话嘛,生儿子就要生这种的,真贴心,要是生到摩寧勒斯那种的,还是趁早丢了吧,免得长大来气死自己。
"......你们那边,咳,你有没有朋友之类的?"
看了人家许久后,梅多终於问出这个问题,原本闭眼休息的柏纳德闻言睁开眼,黑褐色的睫毛刷出道暗褐的弧。
柏纳德:"嗯,没有呢,顶多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徘徊在弟弟身边的时候,难免会遇到其它飘同学,但因為注意力都放在弟弟身上的关係,根本没办法去拓展人际,自然也没有什麼好朋友了。
"哦......"
那,弟弟看不到你,会不会有一点寂寞......
梅多原本想问的,最后还是吞回肚子裡去。一定会的吧,一直都在某人身边,但自己的任何动作,皆无法被对方所感觉,那种失落感,必定很难受吧?
那接下来的你要去哪裡呢?还会留下来吗?
咽下一口唾液,液体流过乾涩的喉咙,惹起一阵刺痛。离别的感觉。
他想他有一点能够理解,刚才摩寧勒斯為什麼起这麼大反应了。
不晓得躺了多久,梅多觉得身体逐渐不再那麼难受,似乎是柏纳德所谓的"适应",加上摩寧勒斯法阵的辅助,所以恢復得特别快。
之后的一路上,摩寧勒斯没有说一句话,那张脸绷的特难看;拔修则看看大师又看看大叔,识相的不作声。
柏纳德依旧在梅多身边绕来绕去,告诉他一些飘界的秘辛。
不晓得又走了多久,拔修终於憋不住,困惑地问:"草原上的确会有政府的救援机械开来开去没错,可是今天怎麼觉得特别多?"
摩寧勒斯顿了顿,这才发现的确多的异常。梅多则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麼。
柏纳德跟梅多解释:"那是政府為了防止冒险者在草原上遇到危险,或是中途粮食断绝而设置的东西,会在草原上空来回飞行探查,平均一天看三架就了不起了,但今天飞的绝对超过三架。"
他用"喔,然后咧"的眼神回看。就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神经质,人家政府突然意识平时有多混,或是要发奖金大家开始勤劳了,想救济救济旅行者也不行?
柏纳德:"这种情形,除非有高官来吧。"说著就往前飞去探查敌情,绕了一圈之后回来报告,"这次的官好像不小,不晓得来干什麼的。"
摩寧勒斯只手靠在额际,遮去太过耀眼的阳光,眯眼看那些交通工具上,除了国家的标誌之外还贴了什麼。看了很久,还是看不出什麼图示。
拔修眼力好一点,跟大师说:"那看起来像是管理穿越客委员会的图。"
梅多一脸无辜看去,摩寧勒斯眉间的皱折很深很深,脸都要成青面獠牙了,往下看,拳头握个死紧,还隐隐颤抖。
那样子,就跟看见仇人没两样。
"普挪斯登!"摩寧勒斯咬著牙迸出这四个字,字咬的特重特压抑,光念著,就像要将人家碎尸万段。
汗,事实上,好像的确是仇人没有错。
会长有多不爽,看表情就知道,下属们能闪多远就闪多远,这种时候还能笑著的,恐怕也只有副会长而已。
从首都来到崇吉草原已经两、三天过去了,跟克慕族的交涉还是没有结果,普挪斯登原本就不太想来,现下又给那天杀的小蛮族一拖,心情更是糟糕透顶。
半径三尺之内无活人--除了麦斯?雀尔门之外。只见他悠悠哉哉地靠在小凉椅上喝茶看书,在一片炽热艳阳底下,他倒像来度假般愜意,即便汗跟瀑布一样的流,他也当冲清水,擦都不擦。
普挪斯登的不爽持续发作,抱著胸靠在椅子上生闷气,实在受不了身边那人太悠閒的气氛,转过头用力瞪他。
"没事做是不是?"
很好,会长找人开刀来了。
麦斯又喝了口水,接著将茶壶随意往草地上摆,翻著书面给会长大人看。"小的研究著他们的生活习性呢,会长。"
这下想骂人又不能骂,瞧他那个认真样,骂了肯定是自己吃亏。他挥挥手,"那群蛮子的东西有什麼好研究的,你进去探探他们交涉的如何了。"
"会长,你这是种族歧视啊......"说著,麦斯又将书摆回眼前,慢条斯理的一行一行看。
普挪斯登用鼻子哼几个气。"我就是种族歧视,不甘心就**我。"
"**。"他小声说,但即使说得又轻又细还半带气音,还是给耳尖的普挪斯登听见了。
会长用力踹翻可怜副会长的椅子,好险麦斯机灵,在普挪斯登踹到椅子的前一刻跳起,否则他现在肯定跟那把椅子一样,翻了又翻。
"去交涉!把那几个没有用的废物叫回来!"他吼,一把抢过麦斯手上的书,狠狠撕成两半随地丢。
"哎呀,那本书是国家图书馆的......"
"还有废话!混帐!死老百姓进去!"
麦斯扁扁嘴,特憋屈。"我、我好歹也是个副会长......"
"滚进去--"
"知道了......"委屈地拉拉上衣,他皱著张脸,晃进部落大门。
事实上克慕族人挺好客,虽然在"交出身体"这方面固执、不肯妥协了点,但整体来说还是挺纯朴热情,甚至邀请他们进入部落裡住,但普挪斯登会长有严重的种族歧视,刚来的第一天就说了,即使在外头热死他也不愿进去。
会长不进去,下属也就不能进去。
因此,他们已经露宿两个晚上了,还好来时有準备齐全,否则晚上准要给冷死在草原上。
他们这回会来,其实是国家交代下来的,真正情形只有会长跟副会长清楚,其它人只约略知道,这裡有一副身体很重要,国家急著拿。在中央发紧急档下来那天,刚好他们开著会,档被隔空传送到会长面前,啪的落下。
会长一直不太高兴国家这种没礼貌的传递讯息方式,但也只是碎念几句,没发作,说了声抱歉打开文件,越看,那眉间的皱折越深,看到最后,他们都要怀疑那皱折就要深成海沟了。
"偽善。"
会长只说了这两个字,还说的又小又压抑,那样儿就像随时要将文件撕了往窗外撒去似的。
副会长看过,笑笑,又看看会长,再笑笑。
总之,几天后他们来到了草原上,直升机开了好几架走,只剩下一架专门给会长晚上睡的,比较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