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剑霍地抬起头,震惊地看著贺兰心。贺兰心披上披风,走出茅屋,她纤细的身影在雪中轻轻颤抖,让洛雪剑涌起想拥她入怀的衝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并没有伸手。
贺兰心没有回头,她走向了下山的小道,毅然地、坚定地走著,每一步都那麼的用力,彷佛一个鬆懈她就会垮掉。她走出了洛雪剑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未曾回过头。
她知道洛雪剑一直在茅屋前看著她,也知道他内心正在经受著痛苦的煎熬,但是他并没有追上来。
贺兰心在洛雪剑的视线裡消失了。洛雪剑几次迈出了脚步想追她回来,他知道,只要自己坚持,只要迈出这一步,他和贺
兰心就修成正果,恩爱一生。但是他这一步,终究是没能迈得出去。
回头,茅屋的门敞开著,不断地发出吱吱的声音,似在向它们的主人告别。床上,那件粉红色的百花装,分外刺目显眼。
小灵儿从未送过东西给人,更没有求过人,不单贺兰心知道,洛雪剑也知道。小灵儿的玩笑如果当真,那便只有两种解释,苏琴自然知道那是哪两种解释。贺兰心虽然不如她聪明,但她决然地否定了一种,那剩下的一种,即使洛雪剑再迟钝,此时也不可能想不到。
看著雪峰,看著那漫天飘舞刺目的雪花,洛雪剑的内心沉静得难以言喻。
他们都是男人……小灵儿知道,洛雪剑也知道。
但是他们都偏偏无法决然地断绝。洛雪剑本可以无视,等小灵儿自己想通了回来,他本可以安抚贺兰心的心,两情相融,但是他却偏偏犹豫了。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便註定了他矛盾的选择。
贺兰心的离开,小灵儿的逃走,苏琴的寻觅,洛雪剑……又将如何呢?
江兰洛黑著眼圈,蹲在陈家庄的花园裡,摆弄著一棵棵花草;江别情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身边坐著江灵轩;小灵儿一直瞪著这对父子。
也许陈剑心是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这花园裡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若是他们的仇家知道江别情父子在这裡,他们早就死了。
江别情像是突然间老了二十年,连拐杖都拄了起来。当早上小灵儿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惊吓般地坐倒在地上,江兰洛苦笑著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他是怎麼了?」小灵儿挑了挑眉毛。
「我爹有点痴呆了。」江兰洛很快地说著,将江别情扶到一边的石头上坐好,然后再活动了一下筋骨,便蹲下来检查那些花枝。
小灵儿看了他一眼,走到江别情的面前,弯下腰,直视著对方的眼睛。
「江老伯,你还认得我是谁不?」小灵儿笑嘻嘻地说。
江别情眨了眨眼睛,茫然了一会,那神情像是认得,又像是不认得。「他怎麼变成这样了?」小灵儿回头对著江兰洛怒吼。
「吃错了东西。」江兰洛伸手揪出杂草,然后走到江别情的面前,「爹,该你去剪枝了。」
江别情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接过剪刀,认真地修剪起花枝。江兰洛拍拍手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很快地瞟了园中一眼。
小灵儿一直瞇著眼睛,他注意到江兰洛的目光停留在一小块田埔裡。他仔细看了看,那裡种著一种花草,淡黄色的绒毛状小花,叶片很低,趴伏在地上,并不怎麼起眼。江兰洛很快地走了过来,在小灵儿的身边坐下。
「你就让你爹一个人干?」小灵儿皱眉。
「他年纪大了,多动动身体才好。我还要去配花肥,你休息会吧。」
江兰洛拎起了木桶,小灵儿立刻跳了起来。他才不要跟个痴呆老头在一起!
「我跟你去。」
江兰洛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对。小灵儿笑嘻嘻地跟在江兰洛的身后,向著后院走去。当然,他并不知道花肥究竟是什麼味道,如果他知道,就算是用八抬大轿来请他去,他也不会去的。
江兰洛挑著桶走在前面,小灵儿紧跟其后,就在后院东绕西绕,他们来到一处僻静的场所,远远地,小灵儿嗅到了奇怪的腐臭味,像是有一大堆垃圾烂在那裡一样,四处都有蚊虫在飞。小灵儿立刻停下了脚步。
「灵兄就在这裡等等便好,前面那粪池,只有小弟习惯得了。」江兰洛紧了紧手中的麻绳,快步地走过小石桥,小灵儿大皱著眉,捂著鼻子,紧跟在他的身后。
江兰洛来到粪池之前从草丛裡摸出一双手套,戴上口罩,握著舀粪的勺,回头一看。小灵儿正用恐怖的眼神看著那池粪,不晓得在想什麼。
「灵兄,请走远些,莫溅著了。」江兰洛忍著笑,板著脸道。
「你敢溅著我……」小灵儿才张口,便觉得一阵作呕,再也忍不住地掉头跑过小石桥,指著江兰洛道:「好小子,敢害你灵大爷!哼,哼……」
江兰洛将两个粪桶装满,放下勺,也不理小灵儿在那头怒吼,逕自挑著粪桶过桥。
小灵儿一挨著那粪桶,便立刻躲得远远的了,虽然他怒火冲天,但是江兰洛却已经知道,他对这两桶粪著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想起当年两人钻到萧美人宫殿的便槽裡逃亡,江兰洛的神情转瞬便黯淡下来。
「臭死人的小子,你在想什麼?」小灵儿何等精明,江兰洛的神情有什麼变化,他就算远远看著,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什麼,灵兄难道不是一清二楚麼?」江兰洛轻声道。这粪实在太臭,就算他已经习惯,也觉得难以忍受。
「你在想什麼,我怎麼知道?」小灵儿捂著鼻子笑道:「你现在就算在心裡把我砍上十刀八刀,我可也拿你没法子。」
江兰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灵兄倒是猜对了。小弟正在想,当年灵兄跟我钻粪坑的时候,倒是肯与小弟同甘共苦的,现在这粪味,灵兄怎的不习惯了?」
「不习惯,我从来就不习惯。当初若没有我,你现在恐怕还躺在那粪池裡,被萧美女拿去浇花。」
江兰洛立刻闭上了嘴。小灵儿远远地跟著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无聊起来。江兰洛已经是坏不起来,只能在这陈家大院裡挑粪浇花,那什麼地方才会有有趣的事,让他忘记不想再记起的选择?
小灵儿的眉微微一沉,江兰洛瞧了他几眼,逕自走前。他也未想到,一向坐不住的小灵儿也竟然有沉默不语、静静思考的时候。
江兰洛开始浇花之后,江别情便坐到了小灵儿的身边,他看来是真的已经把小灵儿给忘记了,还拉著他,指著江兰洛种的花,一脸莫名的嚮往神情。小灵儿好奇起来,走到那不起眼的花前,回头看著江别情。
江别情笑吟吟地点头。小灵儿正想拔一棵出来瞧瞧,江兰洛却跑了过来,一把压住他的手。
「灵兄,拔不得。」
「為何拔不得?」
「……」江兰洛垂下头,沉吟半晌道:「既然灵兄不知我好意,你要拔就拔。」说完,他真的不理小灵儿,继续去浇他的粪,但是他把两块小布卷起,塞到了耳朵裡,却让小灵儿看得分外真切。
真是怪了,真是怪了……小灵儿也摸出两个纸卷儿把耳朵塞将起来,正想伸手去拔那花,心念却又一转,走到江兰洛的面前。
「你去拔。」他指了指那花。
「灵兄自己想消遣,自己拔就好,小弟正忙著,没空去拔。」江兰洛当真有些冒火,不看江灵轩,只顾著浇粪,若非小灵儿躲得快,只怕便有几勺粪招呼到他身上。
「那到底是什麼?」小灵儿也不生气,只是好奇。
「药草。」江兰洛淡淡地回答:「灵兄若是吃上一棵,也会长命百岁的。」
「你何时这麼老实了?」小灵儿心裡暗暗吃惊,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挠了挠后脑勺,「真叫我不习惯。」
「在灵兄面前,小弟又能隐瞒些什麼?」江兰洛笑了一笑,「这些药草本就是我谋生的家当,灵兄拔上一棵不要紧,但是若拔上十棵八棵,小弟就要没饭吃了。灵兄没有老父要孝敬,小弟却是有的。」
小灵儿默然半晌。他转头看看江别情,那人本只有四、五十岁,此时看来,却如六、七十岁般模样,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不知道哪天就一命归西,江兰洛若真是没半点人性,早就丢下这老头,躲得远远地,何必在这陈家庄裡挑粪养花?
「你真的会孝敬你爹吗?别人或许信你,我却不信。」小灵儿突然瞪著江兰洛道:「你说你爹是吃错东西,恐怕那东西就是你给他吃的。」
江兰洛放下粪勺,似笑非笑道:「灵兄说得不错。」
小灵儿瞪著他道:「你為何连你父亲也要害?」
「他老了,你看不出来吗?人老了话总是会多些,要求也总是要麻烦些。」江兰洛也似累得极了。
「我每天辛苦地挑粪种花,他就在一旁骂我,他对你们的怨气,全都出在我身上,我就算忍得一天两天,也忍不了一辈子,没办法,我只有想办法让他闭嘴。他只要不嘮叨囉嗦,我就算辛苦一点,也是心甘情愿。」
小灵儿哈哈大笑起来。
「江兰洛啊江兰洛,看来你忍耐的功夫果然已经练到家了。」
江兰洛眼睛闪电般地从江灵轩的面上飘过,微微一笑道:「灵兄这话怎麼说?」
江灵轩慢悠悠道:「虽然你被废了武功,不能再在江湖上混了,但是你那颗脑袋,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江兰洛此时也不再笑了,他丢了粪勺,看著江灵轩,眼裡掠过一抹冰冷。
「你就算在这陈家花园,也能想出法子出去,我说得可对?」小灵儿看向江别情,「但是你爹却已经老了。经过这场打击,他再也沉不住气,每日裡唉声叹气,既不能帮你的忙,又不能保密,成為你的一大负担。」
江兰洛又笑了。
「灵兄果然对我父子瞭若指掌。」
「哼!」小灵儿跳了起来,一步冲到江兰洛的面前,「说,这些究竟是什麼药草,你又想做什麼?」
江兰洛冷然地看著小灵儿,竟然没有畏惧之色。
小灵儿看了他半晌,突又笑了。
「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变了。」他松了手,走到江别情的身边,拍著他的肩道:「江老伯,想不到你真的养出个好儿子来,又孝顺,又聪明,又忍得粪臭,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恭喜恭喜。」
江兰洛微微垂下头,叹了口气。
「我爹是自己吃掉那药草的。」
小灵儿微微一怔。江兰洛冷笑一声道:「谁叫他不相信我。我是他的儿子,他却天天都认為我想丢下他逃走!我要真想丢下他,还等到今天吗?就算这世界上的人都死光死绝了,他是我爹,我还是不能不认的。」
小灵儿看了他半晌,忽地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认你爹。」
江兰洛眼睛一睁。「我是他儿子,就算他不认我,我也得认他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懂麼?」
「我懂,我当然懂,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懂。」江灵轩叹气,「只不过,你还多懂得一样。这我却是比不上的。」
江兰洛怔了怔。「我多懂得一样?多懂得哪一样?」
小灵儿叹口气道:「你看著你爹去吃那害死人的药草,还能忍著不吭气,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你。」
江兰洛笑道:「那不过是因為我也不知道那药草有何作用。」
小灵儿笑道:「现在你知道了?」
江兰洛道:「自然是知道了。」
小灵儿笑道:「那可有法子解得了?」
江兰洛眉弯眼笑。「灵兄不会是在说笑吧?我既然知道那药性,就不怕那药卖不出去,至於它解得不解得,与小弟何干?」
江灵轩到此时也只有叹气。要江兰洛不动歪脑子当真是比登天还难,江别情就算是他亲爹,恐怕也想不到会养个儿子拿他来试药。小灵儿伸手拎起江兰洛的脖颈,笑嘻嘻道:「来来来,你把那些药草都给我拔了起来。」
江兰洛顿时脸上变色。
「灵兄,那药草……」
「你肚子裡那堆钱够你父子用上一段时间了,為你爹积点阴德也是好的。」小灵儿眼睛一瞪,「你去把药草都给我拔出来!」
江兰洛苦著脸道:「拔不得,真的拔不得。」
小灵儿眉一挑,「為何拔不得?」
[发表时间:2008-3-16 15:09:15]
天天爽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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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江灵轩听到江兰洛拿自己的父亲来试药之后,气得怒髮衝冠,拎起江兰洛便要他把药草拔出来。江兰洛一迭声地说著拔不得,让小灵儿不解。
江兰洛叹了口气。「拔不得就是拔不得,灵兄若是不信,不妨试上一试。」
小灵儿当真伸手去拉那药草,江兰洛立刻退到了几米开外,捂住了耳朵。小灵儿的手停在了药草边上,斜眼看著他。「这草会发出声音麼?」
江兰洛哈哈大笑起来。「会不会,灵兄试试便知。我知你不敢试的。」
小灵儿也跟著笑起来。「我不敢试,总有人敢。」他转头看向了江别情。
江兰洛脸色一变,笑声立刻止了,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小灵儿把江别情拉到了药草前。
「江老伯,你来拔拔看?」小灵儿笑嘻嘻地说著,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江兰洛。江兰洛一直看著他,却不说话。
小灵儿知道这药草必然有鬼,只是好奇非凡,他总不信拔根药草会有什麼危险,但他自己终究不愿意去试上一试。江别情蹲在花圃边好奇地看著那药草,正想去拔,江兰洛脸色猛地一沉,发出一声怒吼。
「不准拔!」
江别情一哆嗦,手迅速地收了回去。江兰洛也不再说话,只是在花圃裡浇粪浇水。小灵儿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后。
「江兰洛,你以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麼?」
江兰洛紧闭著嘴,再也不愿意发出一丝半点声音。
他不说话,江灵轩自然也拿他没法子。本想抓他来打上一顿,但是看著江兰洛那样子,他又变了想法,反而去拎了桶水来,在那药草边晃来晃去。正当他想给那些药草浇上一桶水时,江兰洛忍无可忍地跑了过来。
「你现在肯告诉我了吗?」小灵儿扛著水勺笑吟吟地看著他。既然江兰洛如此宝贝这批药草,自然捨不得它们死。
江兰洛恨恨地瞪著他,嘴角一弯,竟然笑了。
「灵兄以為这些药草我宝贝得很,是麼?」
小灵儿依旧笑嘻嘻。
「既然如此,我便浇死它们,也免得灵兄牵肠掛肚。」江兰洛说完,夺过小灵儿的水勺就想泼水,小灵儿也不拦他,反正
这草是江兰洛种的,就算死了这一批,他再种一批也是一样。
谁知道江兰洛把一勺水浇下去之后,却把水桶给打翻了,弄了小灵儿一脚水。
「唉呀,灵兄,实在对不起……」江兰洛一迭声地道著歉,小灵儿也不骂他,既然江兰洛这麼在乎这批药草,他倒要看看,这小坏蛋又想做什麼。
「你竟然弄湿我的裤角!」
小灵儿佯作大怒,拎起江兰洛的领子便要打,江兰洛抱著头,一迭声地道歉,然后进屋裡拿了条半旧的裤子。小灵儿换了裤子,看到江兰洛拿著湿裤子去洗了,不由得好笑。
「帮男人洗裤子是女人的事,江兄何时变成女人了?」
「男人也一样可以洗衣做饭的,这本是天下都应该知道的道理。」江兰洛洗著裤子,笑道:「即使灵兄不知道,洛兄也会知道,只怕洛兄现在便在做著跟小弟一样的事了。」
小灵儿的脸色微微发青。江兰洛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天下的男人都知道这个道理,要女人,何愁女人不来?」
小灵儿冷笑道:「江兄何时跟洛大哥一样,懂得宠起女人来了?」
江兰洛仍然看著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洛兄,自然知道如何珍惜女人。」
小灵儿哼了一声。
「灵兄想必是不懂得如何宠女人,所以才到小弟这来的吧?」江兰洛笑嘻嘻地说:「可惜啊可惜!」
小灵儿忍著气,冷冷道:「可惜什麼?」
「可惜了苏姑娘绝代佳人,灵兄却不懂得珍惜。」江兰洛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