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天色这麼美丽,空气又这麼清新,真的应该去散散步,算你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走路太无聊了。走,我们先去把碗筷放好。」肖诚笑嘻嘻地把他往寝室楼拉。
「不要用这麼大的劲好不好?我又不是牛。」
柏渐离无奈的声音,淡淡消散在緋红的暮色中。
什麼叫打蛇随棍上?
什麼叫得寸进尺、死缠烂打?
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柏渐离一开抽屉,就看到塞得满满的、不属於他的东西,一爬上床,往往会硌到几本根本不是他借来的小说,而安静不了一会儿,就会毫不意外地听到那傢伙的「夺命催魂叫」,不是叫他一起去吃饭,就是叫他一起去自习。
「你到底有完没完?」柏渐离真的火了,冷冷瞪著下铺道:「你好歹是个大男人,不要像女生那样粘人,连上厕所都要我陪你一起上。」
肖诚从下誧探出头,可怜兮兮地看著他,「渐离你干嘛啦,我好不容易才从楼上调到你的寝室,这都是為了你,你却对我这麼无情……」
早知今日,柏渐离发誓,一开始在网球赛中,就不应该和这小子搭訕。
自从那天后,肖诚就几乎形影不离地粘在他身边。
除了硬拉他一起吃饭外,还亦步亦趋地跟他去自习,白天即使他在睡觉,他也会大咧咧地闯入,硬是把他拉起来,陪他一起去上选修课。
如此过了几个星期,害得柏渐离睡眠严重不足,没办法,只能打破自己的「日常作息」,变成和大家一样,白天上课,晚上睡觉。
这种改变已经够让他呕的了,看到他就避之唯恐不及,没想到这傢伙居然得寸进尺,利用自己的人脉,买通了两个寝室长、舍监和平日闷声不响的王英,和他换了寝室。
然后,肖诚又买通姚金龙,和他换了床位,於是两人就成了现在的上下铺关係。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柏渐离内心的懊恼,无法用语言形容。
记得那天,肖诚笑嘻嘻地抱著被子搬进来时,柏渐离足足呆了十分鐘没有讲话。
「渐离,你是不是很开心?」无视他难看得要死的脸色,肖诚阳光闪闪地笑著对他说。
「开心……开心极了。」柏渐离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多好啊。」
肖诚眼冒红心地对他说,柏渐离真恨不得一掌把如此白痴的他给扇到楼外。
钱进听到这裡,吹了一个响亮的呼哨,打趣道:「肖诚,你对我们寝室的柏渐离还真是一往情深啊,绞尽脑汁都要跟他在一起。听说為了让舍监教师同意,你还送了他哈利?波特的原版英文书?真是有钱人啊!」
「是啊是啊,我们乾脆把柏渐离的大老婆给休了,把你扶正吧。」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张利群也起哄道。
最近,柏渐离和室友们的关係有所缓和,其中主要原因是肖诚。
一向在眾人眼中冷心冷面的柏渐离,居然也有对之束手无策的人,总是一脸无奈地被肖诚拉到东拉到西,甚至还因他而改变了作息习惯,这些变化,都让寝室的**跌眼镜。
原来柏渐离也是个正常人!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后,平时相处再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嬉闹时还会开他的玩笑。
虽然柏渐离板起脸的样子颇吓人,但他并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也禁得起玩笑,於是眾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寝室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轻鬆活泼。
谢言冷眼旁观,虽然这是好事,可他却不喜欢这种改变,一点也不喜欢。
他淡淡的笑,都让他觉得碍眼。
「我什麼时候有大老婆了?」柏渐离放下手中的书,面无表情地看著张利群。
「姚金龙啊。」张利群倒也不怕他,笑道:「有这麼个憨厚老实的大老婆还不好,居然又拈花惹草搞上一个小妾?」
姚金龙只是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傻傻地笑。
「你们听好了,柏渐离可是我一个人的,什麼大老婆二老婆,统统给我休了!」
肖诚一听不得了,连忙跳到寝室中间,大声宣佈他的「所有权」。
眾**笑,拍桌子的拍桌子,吹口哨的吹口哨,闹成一片。
原本迟钝的姚金龙,今天倒很灵敏,很应景地吸了吸鼻子,做哀怨状,「你们这帮子人也太狠了吧,我做错了什麼,干嘛要休了我!」
钱进正在喝水,闻言,「噗」地一声,喷了张利群一脸。
肖诚跳过去压到姚金龙身上,作势勒住他的脖子,兇神恶煞地说:「臭小子,我要把你休了,你有什麼意见?」
姚金龙在他身下挣扎,「救……命……啊……杀……人……啦……强……奸……呀……」
肖诚一屁股坐在姚金龙软绵绵的身子上, 笑著压啊压,「就这麼说定了,从今天开始,柏渐离是我『老婆』,你们谁也不许再打他的主意。
「呜……呜……」
姚金龙在「暴君」身下「痛苦挣扎」,全寝室人都在拍桌子哄笑,看著这出好戏,除了谢言。
他静静坐在自己的床边,似乎在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老、婆?」
柏渐离扬了扬眉毛,冷冷看著大言不惭的肖诚。
肖诚原本还嬉皮笑脸的,突然看到他不冷不淡、似笑非笑的样子,薄薄的唇角翘起一道诱人的弧度,胸口驀然一热,揪住姚金龙的手不由鬆开,訕訕摸头笑道「呃……那个……你不愿意当老婆的话,我当也没关係啦。」
「没骨气!」张利群笑著骂他。
「妻奴!」钱进也叫道。
「无耻的第三者!」姚金龙脸红脖子粗地呼呼喘气。
「你们都给我闭嘴!」柏渐离终於忍无可忍地朝大家吼。
於是,从这天起,「休妻」事件被全寝室的人一致举双手双脚通过,姚金龙正式下堂成為柏靳离的「前妻」,而「正妻」的位置,则毫无疑问地落到肖诚身上。
看著那傢伙乐呵呵一脸得意的模样,柏渐离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姚金龙也从此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对他「前夫,前夫」地叫,每次听到,都让柏渐离眼角一阵抽搐。
不久,使迎来大二。
开学伊始,冰雪消融,春意渐袭。
****的迎春花,在操场上蓬勃生长,冰封的、还未冰封的,过去的、还无法成為过去的,都以一种缓慢復苏的姿态,一点点,抽萌新芽。
柏渐离觉得自己还是什麼都没有改变,就算他和室友们比以前融洽,就算他天天被肖诚纠缠,如影随形地跟著。表面看似已和孤独远离,但他还是他,不会為任阿人停留,更加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无能為力。
因為性格决定命运。
而命运,又源自每个人的家庭,那是他无法选择的、一出生就被冥冥之手植下的无法解析的暗码。从此,一生都被它牢牢掌控,那是无论用什麼力量,都无法摆脱的……註定的孤独。
而这些,他不觉得任何人能够看到,尤其是肖诚。
[发表时间:2008-4-5 14:33:43]
天天爽一回
0 0 [3楼]
第三章
「我听见人人在我体内迈步,於是扩大了我的孤独,从开端到开端。」
时间一天天过去。
在表面看似一团热闹、实际上仍是天天与孤独漫步的日子裡,柏渐离迎来了学期末。
寝室中弥漫著一股紧张的气氛,大家行色匆匆,即使坐著,也是人手一本,和尚念经般背著老师划出的重点。
哪怕平时再混的人,到期末也不敢怠慢,临时抱佛脚是必胜筹码,死记硬背是生存要诀。
大家的表情都很纠结,除了柏渐离外。
他平时都有复习,认真对待功课,一去图书馆就泡上整晚,成绩想不好也难,现在只需再看一遍重点即可,全寝室最轻鬆的人就是他。
考完了「高等代数」和「英文」后,因為时间安排比较充分,柏渐离开始计昼著在学期结束来一次自助旅行。
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逕自上网查看,选了一直想去的黄山。
旅游不外乎游山玩水,柏渐离对水倒并不是很感兴趣,却对云峦迭翠的崇山峻岭非常入迷,所以第一站就选黄山。
现在网路发达,自肋旅行相当方便,柏渐离透过网路直接订好住宿,他打算去玩三天,扣掉来回车程的时间,应该正好。
之后,柏渐离又抽空去车站买了一张去黄山的车票,从N市汽车南站出发,坐大巴士,全程约需五小时,车票一百一十元,都在他可承受范围内。
等他把一切準备就绪时,期末大考也就在大家的哀号声中结束了。
考完最后一门时,寝室一片欢呼声,打包的打包、收拾的收拾,人人忙不迭赶回家,去度一个悠閒的暑期,只有柏渐离照常静静坐在上誧看书。
「前夫……前夫,怎麼没见肖诚?」姚金龙从床中采出头,一脸认真地叫著令人喷饭的「称呼」,该打包的东西他都已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怎麼知道?」柏渐离淡淡道。
「他不是你老婆吗?你连他去哪儿都不知道。」
柏渐离放下书,冷冷看著他,「我是我,肖诚是肖诚,不要把我们两个混為一谈。」
「哦。」
姚金龙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话。
见他默默收拾的样子,柏渐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却又不知该说什麼好。
的确,从準备自肋旅行开始,他全身就笼罩著一团黑色的低气压。
莫名其妙觉得烦躁。
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无论是肖诚阳光闪闪的笑容,还是眼前室友们相乐融融的氛围。
温情的画面不适合他,虚与委蛇的琐谈也令人厌烦,如果人类是群居动物的话,柏渐离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外星人。
他厌恶人群,不喜欢热闹,只想静静一个人,在自我空间畅游,和自己的灵魂对谈。
爱情?友情?亲情?
这些东西,他一样也不需要。
柏渐离跳下床,拎上笔电朝图书馆走去。
那座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静静矗立,是他此刻沉默的救赎。
才走到门口,柏渐离就撞上了谢言。
「喂,你要去哪裡?」
谢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散发著冰冷的气息,这让他有点担心。
「图书馆。」柏渐离简洁回答。
他俩之间谈话从不长,往往只有隻字片语。
「你该不会在学校住上一个暑假吧。」谢言看著他,前所未有多起话来,「柏渐离,你家离大学只有十五分鐘车程,你為什麼还一天到晚泡在这裡?」
柏渐离看了他一眼,「我喜欢。」
谢言呼吸一窒,只觉得手痒得厉害,很想把这个「死人」揪过来,好好痛扁一顿,才能出胸口这股恶气。
「我看到了……」谢言朝他傲然抬起下巴,年轻英俊的脸庞有著极具杀伤力的魅力。
据闻同系的女生们,曾為肖诚和谢言谁才是N大第一帅哥而争得头破血流。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资本。
「看到什麼?」
「你买了去黄山的车票。」
「那又怎样?」
「只有一张。」谢言盯著他的眼睛。
「我只打算一个人去。」
「那肖诚呢?考试这段期间,他一直缠著问你暑假打算做些什麼,并向你邀请了不下十几次吧,叫你去他的海南亲戚家玩,你都说没空。没想到,原来你早就另有打算。要不是昨天我无意看到车票,谁都不知道你要去黄山。那肖诚算什麼?我敢打睹,他对此根本一无所知。你打算瞒他多久,还是一开始就存心把他晒到一边?」
其实谢言真正想问的是:他算什麼?我又算什麼?我们对你而言,到底是什麼?
这个人眼中,没有人类应有的温度,心裡也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但他忍住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起衝突。
本来一直都是淡淡的,这下柏渐离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既尖锐又清冷,如一把锥子直刺人心。
「我是我,肖诚是肖诚。我和他只是同学,我不觉得事事都有向他汇报的必要。」
他说「同学」,他甚至都不提「朋友」这两个字。
谢言狠狠瞪著他,忍不住点头,「好……好……好你个柏渐离……不愧是典型的冷血动物!」
「很确切的形容词。」
柏渐离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晚,柏渐离直到快熄灯了,才回到寝室。
一片静悄悄,张利群和谢言已经在下午打包回家,听姚金龙说,肖诚中午时回来过,然后又出去,看样子也应该回家了,全寝室只剩下柏渐离、钱进和姚金龙。
钱进相姚金龙是老乡,明天有一场同乡会聚餐,所以留到现在。
热闹的人一走,整个寝室变得安静无比,柏渐离就在这种期盼已久的寂静中,沉沉睡了一个好觉。
从N市开往黄山的大巴士,早上七点四十发车。
柏渐离七点整準时睁开眼,起床漱洗。
他动作比平时快了一倍,带好换洗衣服、毛巾和矿泉水,穿上登山鞋,检查了一遍钱包,柏渐离打算出发。
此刻,天已经大亮了。
校门口就有一个巴士站,终站便是汽车南站,十分鐘一班,背著旅行包的柏渐离,在站牌前静静等待巴士来临。
清晨有些薄雾,淡烟般繚绕不散,对面的文具店和租书店都大门紧闭,犹自沉浸在朦朧的睡意中。
小巴士摇摇晃晃,自远方驶来。
车来了!
柏渐离一提背包,就打算上车。
突然,远远有叫声传来。
「等一下……等等我……」
一团白色在薄雾中跳跃著,如一线曙光穿透混沌,越奔越近……
柏渐离摘下被雾气呵糊的镜片,以自己微弱的视力确定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身穿白色T恤、下套蓝色牛仔裤、足蹬一双旅游鞋的男人。
那人背著大包,气喘吁吁地跑到柏渐离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等一下……渐离,我也要去……去黄山……你干吗都不跟我……讲一声……就一个人跑掉……实在太不够朋友了……」
柏渐离瞪著他,如见鬼魅。
「喂,你们两个……到底要不要上来?」售票员不耐烦了,瞪著眼前两位大男生。
「要的,当然要!」
肖诚笑眯眯地一把抓拉住柏渐离的手,无视他铁青的脸色,就将他拉上巴士。
三十分鐘后,一脸煞气的柏渐离和满眼星光闪闪的肖诚,就坐在特快豪华大巴士中。
巴士开著凉爽的空调,茶色玻璃阻挡了艳阳的入侵,以稳健的速度朝他们的目的地——黄山奔去。
满满一巴士,都是前去游玩的人们,气氛十分轻鬆。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翻看报纸,有的人呼呼大睡,柏渐雕闭目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面无表情,似老僧入定。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渐离,要不要喝点水?」
耳畔响起轻快的声音。
柏渐离不理他。
「渐离,要不要吃点零食?话梅、芒果、橘子、香蕉……」肖诚几乎把整颗头埋入超大的背包中,一顿狂翻。
一般男生很少像他这样,是个零食狂。
柏渐离冷脸看窗外。
「我还有怡口莲,你要不要吃?」
肖诚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脸色,活像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可怜小狗,不断向他摇尾乞怜。
柏渐离看不过去,勉强拿了一块,「谢谢。」
「喜欢的话,我这裡还有一大包。」肖诚顿时精神大振,亦丢了一块怡口莲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