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萧墨雨抚上自己的右颊,一碰,就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又掏出他给他的空白支票,看著上面龙飞凤舞的签名,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瑞行风这傢伙,和那个时候比,一点也没有改变啊,出手阔绰到令人想痛扁的地步,对著一个「乞丐」就能随便拋出百元大钞,现在竟然是一张空白支票......不知道B&P的资產有多少,乾脆填一笔天文数字,让他破產好了,到时候由他来包养他,呵呵,一定很有趣......明明是很快乐的想像,却不知为了什麼,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朦朧的视野中,如同夜明珠一般的街灯分外美丽,柔美的昏黄光圈,像水珠一样层层泼散,他不知道,这是因為外面升起了淡淡的薄雾,还是他自己眼中,下起无声的细雨...瑞行风,告诉我,这是不是就是我们之间,最终的结局?他把头靠在后座上,静静看著车窗外不断非是的夜景,微一闪睫毛,就碎了,满眶的晶莹......
这几个星期以来,姚娬一直很不爽。照理,他应该很快乐才对。因為他生平最大的劲敌、瑞家最大的煞星──终於被少爷一脚踢掉了,他应该欢欣鼓舞、春风得意,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脸色阴沉的比以前更可怕,害家裡的佣人一见到他,就纷纷闪避,彷彿见到鬼一样。见时候不早,姚娬沉著脸,敲了敲书房的门。没有人回应,姚娬轻轻推开房门,一团浓重的烟雾立即飘了出来,差点让他咳嗽起来。
「少爷,抽这多菸,对身体不好。」
姚娬连忙打开窗,让清新的空气飘进来。瑞行风一动不动,坐在书桌上,两眼紧盯著手提电脑的液晶萤幕,似乎在确认什麼档,书桌右手边,偌大的菸灰缸裡装满了菸头,还有不少掉在两侧......到底抽了多少?一包、两包?一早起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就是為了吸取这些有毒的气体?
姚娬不由皱了皱眉毛,「少爷......」
「不要念了,我知道。」
瑞行风抬手止住他,闔上电脑,将它轻鬆拎起,夹在腋下,淡淡地说,「时间到了?走吧。」
「是。」
司机已在别墅外等候,最近,韩国电子业的巨头之一「高禾」有意和「B&P」建立业务往来,为此高禾的总裁已亲自飞来H市。为表慎重,瑞行风除了自己亲自上阵,也「钦点」了林夕海陪行,第一次会面就在高禾总裁下禢的「王朝酒店」中进行,司机打开车门,瑞行风跨了进去,身边紧跟著姚娬。
、车子发动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看著窗外,而是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在舒适的后座上。他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倦意,这种人性化的表情,让姚娬相当不适应,甚至有些难以接受。他的少爷可一像是刀枪不入、滴水不漏的啊。这几个星期来,姚娬明显感到,瑞行风的作息时打破了平时的规律,显得变化不定,有时很早就上床休息,有时房内却是彻夜长明,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麼。心裡也隐隐明白,让瑞行风如此反常的原因所在,姚娬却拒绝去深究,也许是怕挖掘到什麼,令担忧成真吧。有什麼平衡被微妙地打破了,就在那个人离开之后。一想到当时那人离开的表情,就忍不住往下沉......对方惨白的脸色、嘴嘴殷红的血跡,一直反覆出现在他面前,阴魂不散,而瑞行风也比以前沉默多了,周遭总是凝结著莫名其妙的低气压,一如此刻,虽然没有爆发,却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让姚娬坐立难安。瑞行风隻字不提,姚娬当然不会多嘴,但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萧墨雨」这三个字,是目前最大的禁语、扎在心裡隐隐的刺,只要一想到,心臟就会奇异地跳动起来。明明只是个游戏人间的傢伙,和少爷那些嗜钱如命的床伴并没有任何不同,看他拿空白支票时那麼爽的表情就知道了,可不知為什麼,姚娬就是无法停止去在意他。真可恶!姚娬抽搐著嘴角,把佔据在自己脑海的身影一拳打飞出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王朝酒店」。车一停稳,瑞行风睁开眼睛,一扫脸上的疲倦之色,沉静地跨出车外,林夕海和随行的韩文翻译已在大堂内等候。
「瑞总。」看到他,林夕海连忙迎上前来,给他引路,「请这边走......」
瑞行风点点头,跟他来到电梯前。
会面的地点是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那裡有手艺高超的名厨,格调高雅,可以边吃边谈,同时鸟瞰这个都市的风景。电梯上方的数字不断闪烁,终於到了一楼,轻轻一响,门朝两侧打开,视线一扫,瑞行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电梯裡的人似乎也没料到如此突然的碰面,整个人怔住,经身边的人提醒,这才跨出门外。瑞行风不开口,那人也不说话。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气氛诡异极了。
最终还是林夕海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萧律师,你怎麼会在这裡?和客户谈生意吗?」
林夕海自然认识萧墨雨,也早就察觉他和瑞行风之间的种种「曖昧」。最近一直没看到萧墨雨的出现,现在双方碰面,又是如此诡异的表情,看来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麼。印象中,他还从未见过瑞行风失色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
「是。」萧墨雨淡淡一笑,对身旁五官端正、气质斯文的男子介绍道:「这位是林夕海,B&P的副总,还有这位......瑞行风,B&P的执行总裁......」
「久仰,我是『广华律师事务所』的舒凡,和墨雨是大学同学,然后就一起创立了这个事务所。」
男子微笑道,全身散发著让人信赖的气质,和萧墨雨站在一起,一个斯文,一个俊美,说不出的相配。无论这段简介的自介,还是两人间流露的曖昧气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俩关係匪浅。瑞行风不禁微微皱眉。
「原来你就是舒凡大律师,久仰久仰,将常在几个热门大案裡听到你的名字。」林夕海笑道。
「哪哩,见笑了,希望不是有关我败诉的丑闻。」舒凡露出沉稳的笑容。
「怎麼可能,舒大律师真会开玩笑......」林夕海也笑了起来。w
真是讽刺至极的现实!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此刻却能热情地打招呼,而本该是亲密无比的人,却疏离得一如陌生人。真的是要把一切都回归為零吗?如果能抹去男人留在自己心裡的痕跡,他是否就能解脱,是否能比现在更快乐一点?
淡淡看著脸色不善的瑞行风,萧墨雨的嘴角轻轻上扬,「不好意思,我和舒凡有事要忙,以后再聊。」
要是再这样和男人面对面耗下去,只怕他的力气很快就用尽了。
「好啊,我和瑞总也赶著去见客户,那就再见了。」林夕海道,再次按下电梯按钮。
「再见。」
萧墨雨点点头,拉著舒凡离开,扫向瑞行风的淡然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什麼波动,而他们也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真的能就此封存吗?明明是瑞行风自己决定要离开他,可為什麼,现在看到他,心裡竟泛起无法控制的强烈波动,让他生平第一次,对陌生的自己感到震惊!决裂那晚发生的一切,犹疑梦中。他离开时,眼眸中受伤的神色,彷彿只是他的错觉。分手后,他如铁人般规律的作息时间,突然变得紊乱起来,而他却照样衣著光鲜、意气风发,甚至这麼快就找到了新男人,不,既然那男子是他的事业伙伴,说不定,这个才是他的真命天子......电梯的门缓缓关上,掐断了他胶著的视线......意识到身边林夕海好奇的眼光,瑞行风轻咳一声,恢復沉肃的表情,但表面偽装再好,仍是止不住内心的翻江倒海,这种异常的波动让他心浮气燥。不,也许他并不为了这个人而焦躁,他只是焦躁他為什麼到现在还不兑现那张支票,也许,真的只是这样而已......相当可笑的藉口,可那时的瑞行风,却狼狈到根本没有意识到它的可笑。
[发表时间:2008-4-5 17: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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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保持完美笑容走出大门,坐上舒凡的车,一关上车门,萧墨雨就猛地弯下腰,整个身体蜷成一团......
「墨雨,你怎麼了?」舒凡吓了一跳,连忙俯过身来问他。
萧墨雨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胃部一阵如都绞般的疼痛,却让他发不出一个字。
「是不是又胃疼了?你有没有带药?」舒凡担忧地看著他。 萧墨雨按住胃部,抬起头,靠在座椅上,脸色白的像死人一样。
察觉到舒凡的视线,他偏过头,轻轻一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别露出这种表情。」
舒凡深深叹了一口气,「最近连续几天失眠了?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是你自己的,要是在这样下去......」
「好了好了。」萧墨雨掏掏耳朵,懒洋洋地说:「舒凡,你什麼时候变成我的老妈子了?不过是失恋而已,难道你没有失恋过?」
舒凡瞪他一眼,闭上嘴,发动引擎。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那傢伙到底有什麼好?」
明知不该提及伤口,但想到刚才一语不发、视他们為无物的冷面男子,舒凡就气不打一处来。萧墨雨为他夜夜失眠、胃疾復发,他倒好,和别的俊美男子出现在酒店裡!说什麼去见客户,鬼才知道是不是真的。现在的舒凡,已经不会再去劝萧墨雨「不要玩火自焚」或是「何苦来哉」之类无关痛痒的话了。
几个星期前的一天早上,因為要出庭,他起了个大早来上班,原以為事务所内空无一人,但没想到,萧墨雨的办公室却透出微微的灯光。*他推开门,看到满地都是被揉皱的纸团,正中宽敞的沙发上,蜷缩著一团「东西」,微微隆起,被一见大衣所覆盖。以為他熟睡未醒,没有去打扰他,舒凡弯腰捡起纸团,轻轻摊平......裡面是一张男子的素描涂鸦,不是什麼专业的手法,只是随兴乱划而已。所以人物看起来并不是很像,而且画者显然心情不好,刻意把人物画得格外扭曲,不是满脸阴沉,就是兇得想吃人的样子,脸部还是正常的比例,但全身却缩小成了Q版,还套著一件可笑的超人外套。舒凡无声弯起嘴角,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恶搞的画画天分,但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却是纸张下角六个小小的字:「瑞行风大笨蛋」。舒凡再捡起一张,还是同一个男人的脸部素描,这次套了件破旧开洞的蝙蝠衫,写的字是「笨蛋笨蛋笨蛋」,再摊开其他的纸团,仍然是这个男人,同样的脸,服装却千奇百怪,落款有时只是「瑞行风」三个字,有时是「色狼」、「坏人」「大魔」等等......大概是察觉到房间有人吧,那团「东西」动了动,像是穴居的动物一样,从大衣下探出头来...
舒凡忍不住失笑:「萧墨雨,你和瑞行风之间发生了什麼?对他这麼怨念,满地都是他的画像......」
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他的声音嘎然而止,看著一脸惺忪、正揉著眼睛的萧墨雨,舒凡终於恍然大悟!
「原来你爱他?」他一个箭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揪起来,用力摇晃,「原来你爱著他?」_
他以為萧墨雨和瑞行风之间只是玩玩而已,作梦也没有想到,萧墨雨竟然是认真的。看上去总是游戏人生的他,竟然也有认真的一天!
一个晚上挣扎在半梦半醒边缘的萧墨雨,被舒凡晃得两眼直冒金星,没好气地说:「废话,否则谁会心甘情愿被男人捅屁眼?」
相当粗俗的话,却如同直球,一下子打中舒凡,让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既然爱他,為什麼不好好跟他说?干嘛要装出一副在游戏人间的样子?你以為自己这样很酷吗?」舒凡难以理解地瞪著他。
「才不要!」萧墨雨断然道:「因為那傢伙总是一脸彆扭地和我上床啊,明明不甘心,却又抵不过我的引诱,这种表情实在太棒了,我是死也不会告诉他的......哈哈哈......」
舒凡的脸上黑线密佈,突然之间,他很同情瑞行风。
缓缓收敛笑意,萧墨雨挣开他的手,看著他,「开玩笑的,你以為我不想吗?可是要怎麼开口?像那样乱洒狗血的琼瑶剧一样,扒著他的大腿,哭哭啼啼地说,我真的好爱你喔,爱你爱得我心都痛了、碎了、不能呼吸,离开你我就不能活,请你不要走......」
说到最后一句,萧墨雨学著女主角的样子,捏起嗓子细声细气地说,惹得舒凡一阵恶寒......
自嘲地一笑,萧墨雨恢復正常的声音,垂下眼瞼,「很可惜,舒凡,我不是女人,更不会说这些肉麻话。你要我怎麼说?我和他有什麼?除了性的需求外,什麼都没有!要不是我主动纠缠,他也不会注意到我。这麼糟糕的开始,你要我对他说『爱』?别开玩笑了,我感打赌他一听,就会马上吓到劝我去看心理医生。如果,一开始都是纯洁乾净的白纸,那或许还有描绘美丽童话的可能;如果不是因為太想要他,那麼我或许可以让他慢慢注意到我,慢慢瞭解,再开始交往,这样的话,恋情应该能顺利吧。可是,我花了那麼长时间才走到他面前,我已经等不了那麼久了!舒凡,你是不会明白的。他是瑞行风,我是萧墨雨,他有他的人生,而我则有我无法啟齿的过去。也许,这真的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一直追著他,马不停蹄地追著,我已经累了......现在只能躺下来好好休息......所以......不要再问我......」
说著说著,他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舒凡不由得深深震撼。嘴上讲著无谓的话,眼中的痛苦,却深得让人无法正视。绝不可能就这麼轻描淡写,那些揉皱的纸团上,每一根线条,都倾注著比血流更沉重的份量。原来眾人眼中毫无正经、放浪不羈的萧墨雨,境埋藏著这麼深重而坚贞的感情,这是他从未料到的。也是在这一刻,舒凡才发现,认识他这麼久,他还是没能真正瞭解这个人。
见舒凡的表情如此凝重,萧墨雨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干麼这种表情啦,不过是失个小恋而已,天又不会塌下来。一大清早的,不要跟我讨论这麼严肃的话题好不好,我刚刚失恋,你就不会对我温柔一点?肚子好饿,走啦,陪我去吃早餐......」
「等会要上庭,我还要準备材料。」
「切,材料不都在你脑子哩,不用準备我也相信你肯定能打赢官司,走啦走啦......」
萧墨雨硬是把他拉出去......自此,一切照旧。他依旧嬉笑如常,照样漫不经心,用桃花眼乱放电波,但只有舒凡知道,这个男人受了怎样的伤,在怎样苦苦挣扎,独自舔著伤口。每天一早来上班,必能看到他办公室的亮光,说明他又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而他愈见消瘦的脸色,也说明他根本没有好好进餐休息。的确,只是失恋而已。谁没有失恋过?他不担心,坚强聪颖如他,一定能再次站起来,现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陪在他身边。_双手稳稳把著方向盘,舒凡看了一眼萧墨雨,后者双目微闔,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似乎睡著了,但紧绷的唇角却说明,他正在忍受著胃部痛楚的折磨。
加大油门,舒凡朝市立医院开去,这次算是扛,也要扛他好好去看病!
「瑞总?」
「瑞总?」
瑞行风一惊,对上林夕海略带探究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竟然游神天外,「对不起,刚才你说什麼?」
「这次会面的感觉不错,如果和高禾的合作意向书能谈下来的话,我们的亚洲市场份额会大大增加。」林夕海兴奋地说。
「是啊。」瑞行风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只是淡淡点头。虽然刚才在和高禾总裁的会谈中,他还是平时那个瑞行风,但一结束后,整个人完全没了昔日的干练,全身凝聚著一团阴沉的低气压,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霾天空。敏略的林夕海立即意识到,他的反常,应该和刚才在九点碰到的萧墨雨和舒凡两人有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