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毛头小子,还敢口出狂言,看我……」
「看你怎样啊?」少年用翠玉烟桿敲了敲桌面。
林重恩话说一半,忽然脸色发白,他带的人还没衝到少年的面前,自己反先衝了上去阻止,声音抖颤沙哑的道:「全给我住手,住手!谁都不许动。」
他说话这麼反反覆覆,他带来的人一愣,硬是停住了脚步;而林重恩已是满脸的冷汗,一滴一滴的掉下地。
第三章
林重恩带来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為什麼要这麼紧急的喊停。
而林重恩脸色又白又青,连说出来的话都颤巍巍的,可见得是畏怕到了极点。「卑职叩见……」
少年脚不动、眼不抬的哼声道:「哼,我不要你叩见,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繁文俗礼。我问你,林重恩,我爹最近好吗?」
林重恩急忙将头低下,立刻回答:「很好。」
「我祖母呢?」
「好,身体十分康健。」
「我其他兄弟姊妹呢?」
「都很好,他们都是鸿福之人,自然是富贵安康,他们都希望能早日见到您。卑职不知您大驾光临京城,否则一定到京城外迎接,卑职多所失职,请大人您多多恕罪。」
冯玉剑看他们问答,却不知道他们认识,看林重恩说话这麼讨好,掌门师叔表情却是一贯的冷淡,好像根本不屑跟林重恩说话。
他感到奇怪的低声问:「掌门师叔认得林副相?」
少年眉眼低下,说话更富豪贵之气,也更具雄霸之风。「林重恩的官位这麼小,我当然认识,是不是啊,林重恩?」
副相已经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官职哪裡称得上小。只见林重恩更加恭敬的回话:「是,卑职位卑权小,若不是见过大人您手中的翠玉烟桿,还认不出大人您,今日多有得罪,请大人您恕罪。」
少年冷冷一笑,讽刺的说道:「位卑权小?林重恩,你说这是什麼话,我看你官大得很啊,这一辈子从来不曾离开过京城吧,连嫁个女儿都要封闭民道,当今天子出巡才有你这麼大的排场。我看你生活得太安逸了,就让你眨到边疆去看看风景,学学百姓们是怎麼过清苦的生活的。」
林重恩冷汗流得整张脸都溼了,他知道只要眼前少年的一句话,他就可能会落到如少年所说的悽惨地步,他吓得连忙跪了下来认错,「卑职不敢,卑职错了,卑职会回去请罪的。」
「我看你以前做得还不错,是官做得太久,现在有点放鬆了吧。我也不罚你,你自己去跟我老爹高,说你要捐出半年的薪餉,救济京城裡的贫民;还有你底下的人也给我好好的整顿,一个个欺压平民,当副相的走狗,官威倒比宰相还大,连我都想打想杀的,正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
少年语气变得低柔,但是一句一字却比利刃还刺心割骨,「你给我注意点,两个月内若是还没有成效,你这官便当不久了。」
听他说话,似乎还有挽救的餘地,林重恩马上求饶。「是,卑职立刻回去整顿,若有不肖之人,卑职立刻重重责罚,请大人法外开恩,高抬贵手。」
「还有,武状元冯玉剑现在是我的徒子徒孙,我也不是要他不要娶,只不过我没看过他要娶的人,身為他的长辈,心裡总是不放心。你叫你女儿有空的时候过来吧,让我看看她;而且这些天我都在武元府休息,要是武状元冯玉剑服侍得我开心高兴了,我就让他成亲,你听懂我的意思吗?」
「是,卑职听懂了。」
少年严厉道:「还有,本少爷不想让一大堆人来巴结、烦我,我在这裡的事若是传出去,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你对你女儿最好也守口如瓶,若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去,你就知道令我心情不高兴的下场是如何的教你难受。」
少年位高权重,但是他也十分的难讨好,而且见过他的人是少之又少,想见他的人却是多如牛毛,若是有人听闻他在这裡,岂有不把这裡堵满的道理。
林重恩卑微道:「卑职领命,卑职立刻退下,不再打扰您。」
刚才林重恩带来的人已经见到他对这位少年这麼恭敬,当然也猜到少年的地位不会太低,所以林重恩一使眼色,他们马上就退出去。
一场风波竟这样无疾而终,连冯玉剑都直瞪著少年,「掌门师叔您--」
少年斜眼看他,翘嘴一笑,那笑容有说不出的艷色迷人。冯玉剑忍不住心裡一跳,总觉得少年虽然尘灰满面,却有一种艷得离谱的感觉,香艷招展的惑人。
「怎麼啦?冯呆子,你这样看我干什麼?知道我长得太好看,想把我看清楚吗?」
因為少年脸上有著尘灰,冯玉剑当然不知道他好不好看;不过少年让人感觉极美极艷,却又偏偏说不出这感觉到底是什麼。
一听他说这种调情意味浓厚的话,倒让冯玉剑一时不知道该怎麼回答。
看他笨拙,不知该怎麼回答,似乎让少年龙心大悦。他本来把脚放在桌上,现在是一抬,放到冯玉剑的肩上轻点,带著笑意说:「冯阿呆,你真是我从没看过的老实人,官场上竟还有你这种人,呵……」
语气一转,「我风尘僕僕的赶来京城,累得全身骨头都快散了,我现在不想动,你带我去房裡休息,我想睡了。」
掌门师叔的吩咐,他不敢不从,只好应是,抱起少年,就往客房的方向走。
少年搂住他的肩膀,「喂,这裡最好的房间应该是你的房间吧?我要睡最好的房间,你掌门师叔我舒服惯了,睡不得烂床舖。」
「是。」冯玉剑只好脚步一转,打开自己的房间,将身上都是尘灰的少年送上自己的床舖。
為他舖好了床,薰好了被,盖在少年的身上,少年眼睛一合,果然沉沉的睡著,似乎如他所言,他是真的很累。冯玉剑不敢打扰,只好退出房间,让他安睡。
※ ※ ※
少年睡到了晚上还没醒,冯玉剑就不敢打扰,只好去睡别的房间。过了一晚,天亮了,少年还没醒,到了中午,他还在睡,不知他有多累,冯玉剑叫人送了什膳摆在桌上,他也没起床动过。
冯玉剑下午又进了房门去看,房裡的人依旧睡著,他依然不敢打扰,只好又退了出来。
才将门合上,他的副将就赶了过来,脸上都是汗水。「将军……」
「小声点,掌门师叔在睡觉。」
副将将声音放低,他对少年的来歷是越来越好奇,而且深觉他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因為少年昨日那麼简单就斥退了副相林重恩,而刚才来了个艷衣美妇,虽只带了一个家僕来到状元府,但是看她的穿著不像是一般的大户人家,所以紧急来通报冯玉剑。
「将军,有个夫人刚到府裡,不知是谁,只说要找逸湘,我也不知谁是逸湘,不知是不是将军的掌门师叔?」
冯玉剑听他这麼一说,立刻就出了厅堂去见那位夫人。
说是夫人,其实还很年轻,可能才三十多岁,却美若芙蓉,简直就像天仙一样;但是她眉峰上勾,眼中带煞,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角色。
那夫人似乎根本就不想跟冯玉剑说话,她不待他说话,第一句话就骂道:「这什麼烂府第,逸湘在这裡怎麼可能住得惯,这裡破烂成这个样子,只怕多在这裡待一会儿,整个人就会起疹子。」
武状元府才刚完工,说起来是美轮美奐,但是少年一进来也是嫌弃不已,而这位夫人进来,骂得竟比少年还难听。
冯玉剑正不知该怎麼回言的时候,一阵笑声再加上呵欠声传来--
「小姨母,妳们声音这麼大,把我吵醒了。」
少年走了出来,那夫人一看他出来,是又开心、又生气,连连跺脚斥骂:「你这小混蛋,回到京城,不到我家裡住,却到这破烂地方来住;还有,你的脸弄得这麼脏,比路边要饭的还难看,明明姊姊将你这一张脸生得这麼好,你偏要把它弄成这样。」
夫人看到他脸上都是尘沙,气得移步过去,连连的用手巾擦;他拦住了美妇的手,叫冯玉剑过来。
「小姨母,这是武状元冯玉剑,这裡是他家,妳也要尊重一下主人。」
那美妇连看也懒得看冯玉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宋逸湘身上,拉著他道:「快跟我回去,你祖母想念你得紧,你爹要是知道你回来,再多的事也放著不管了。」
宋逸湘拨开了美妇的手,表情十分凝重,「我不能回去,姨母,我告诉过妳我人生的大劫就快到了,我要住在这裡。」
美妇脸色一白,随即在状元府左顾右盼了起来。她的眼光凌厉,每瞄过一个人,就教那人胆战心惊,连冯玉剑的副将都被她盯得退了好几步。
她不屑的发出声音,冷道:「把那个女的叫出来给我看看,若是下贱之人,我就……」
宋逸湘不待美妇说完,拉著冯玉剑的手笑道:「姨母啊,我不是跟妳介绍过了吗?冯玉剑啊。」
美妇肩膀轻颤了一下,掩住了自己的檀口,可能是太过惊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后,她抓著宋逸湘的手臂扯到一边去,「你疯了吗?他是个男的啊。」
「我知道他是个男的啊,但是他个性挺老实可爱,朝中竟还有这麼可爱的人,倒教人忍不住心动。」
听他甜言蜜语说得随意,显然不当一回事,使美妇气得全身发抖,骂了起来:「是你爹还是你祖母把你宠上天去了是不是?成千上万的女人跪在地上要你选你不选,偏选个男的。你给我回来,我找上百个美女给你;更何况他是什麼货色,配得起你吗?只怕连帮你擦鞋都不够格啊。」
宋逸湘脸色沉了下来,温和的声音转為霸气的强势,「姨母,我刚才话说得够清楚了,妳再这麼口无遮拦,我可是会生气的。」
美妇气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反驳。她怒视冯玉剑一眼,可见是把所有的气全发在冯玉剑身上,怒得摆手道:「好,反正以我的身分也压不住你,你自己看著办吧,他若真的救得了你我就认了,若是救不了你,我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转向后面怒叫:「来人,回府。」
她带来的僕役可能也没看过她生这麼大的气,吓得急忙应是带路。美妇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去。
冯玉剑搞不懂他们刚才在谈什麼,可是美妇最后瞪他那一眼十分的兇狠,他老实人一个,从来也没得罪过谁,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狠瞪,不由得有点心虚的对宋逸湘说:「掌门师叔,您姨母似乎不太开心。」
宋逸湘笑道:「我姨母就是那个样子,她脾气坏,等她心平气和后,自然就不生气了。」他拉著冯玉剑的手,「冯呆子,我肚子饿了,来陪我吃饭吧。」
冯玉剑被他硬扯住手,拉著往饭厅跑。
他不晓得该怎麼拒绝宋逸湘的强势,同时这也是掌门师叔在他家的第一顿饭,他理应要陪客,所以也就任宋逸湘牵著,到了饭厅。
※ ※ ※
饭菜都是宋逸湘自己点的,有些他点的菜,厨子不会做,还支吾了半天来请教;他说明了材料,厨子却听得一脸苦相,因為他连这种材料都没听过。
宋逸湘嫌烦,就道了声:「那就煮几道你的拿手菜吧。」
厨子如蒙大赦的急忙去炒他的菜,这可说是他的卖力之作,但是宋逸湘吃了几口就紧皱著眉。
冯玉剑从他的言行举止,就知道掌门师叔难以讨好,唯恐他怪罪这新来的厨子,自己也拿碗扒了口饭、吃了菜道:「这菜好香啊。」
宋逸湘看他做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冯呆子,你连说谎也不会啊,表情装得这麼生硬,怎麼在官场上混啊。」
实际上,冯玉剑是真的不饿,而且中饭才吃没多久,肚子还挺饱的,自然也装不出垂涎的表情;而他一被宋逸湘说中他是假装的,立刻就羞惭的满面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宋逸湘更是笑得前俯后仰的流出眼泪。
「冯呆子,你真的是个呆子,呆得这麼可爱倒是少见。你的心这麼善良,你怕掌门师叔我会因為东西难吃,就去骂那个厨子吗?」
他原本想摇头,以免得罪宋逸湘,但是他实在是诚实过了头,竟点了头。
宋逸湘笑得差点连饭也喷了出来,他从未见过像冯玉剑这麼老实的人,且这麼呆的蠢人,休便是想也没想过。拉著冯玉剑的手就往自己的嘴边亲了起来。
冯玉剑被他的行径吓了一大跳,站了起来,椅子摇晃倒地,他也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有功夫底子,身体自动反应的一缩,所以才没跟著椅子一起倒在地上,但是他满面青白的想缩回手,却被宋逸湘牢牢的按在嘴边。
他惊慌得声音都哑了:「掌门师叔!?」
「呆子,你的定力不够喔。」
原来又是测试他的定力,冯玉剑吓得满头冷汗,随即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对啊,自己是个男的,掌门师叔再怎麼开他玩笑,也不可能把他当成女的。他又像先前一样频频道歉:「掌门师叔,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改进。」
「来,冯呆子,坐在我身边。」拍了拍身边椅子,宋逸湘如宝石般明亮的双眼绽出亮丽的光芒,「我还好累,连手都懒得动了,你餵我吃饭吧。」
「餵?」冯玉剑瞪大了双眼,还以為自己听错了。
宋逸湘不再说话,闭上眼,背靠在椅背上,双手垂下,摆明就是要冯玉剑餵他吃饭。冯玉剑觉得有点怪,但是掌门师叔做事本就怪得异常,就连林副相也被他给斥回;而且他好像很习惯别人餵他一般的自然,想必他一定是生长在富贵人家,吃饭的时候也有婢女服侍,所以才会是这样的态度。
虽然一个大男人餵另一个男人吃饭似乎很怪,但是掌门师叔的话等於是命令,他身為本派弟子,当然只能遵从。於是他颤颤的拿起宋逸湘的碗,夹了些饭菜,姿势有点不自然的凑到宋逸湘的嘴边,「掌门师叔,请张嘴。」
宋逸湘张开嘴,让冯玉剑餵他,他咀嚼了几下才吞嚥下去,又张开嘴来,冯玉剑又餵了一次;在连续几次的餵食后,冯玉剑终於找到了窍门,餵得比较顺手。
也因為餵得顺手,所以心神就不在饭碗裡,反而在宋逸湘的脸上,毕竟他的脸离他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就算他想不注意也不可能。
他起床没洗脸,虽被美妇用纱巾擦脸,但纱巾是乾的,自然擦不乾净,还是看不出他的真面目;但是他唇瓣嫣红,两唇张合间,还可看到白齿红舌。他们俩又靠得近,冯玉剑好像闻得到他嘴中如兰的香味,心裡起了一阵奇怪的骚动,还未搞清是怎麼一回事,餵饭的手就慢了下来。
他的手慢了下来,宋逸湘也似是吃饱了。
他眼低抬,手往上扣住冯玉剑的颈子,大剌剌的道:「抱我去睡觉。」
他刚睡醒,吃完又要睡,冯玉剑不敢得罪他,只好又把他给抱起来,走到自己的房间,将被子推开,放他在床上躺好,还帮他脱了鞋子。
床边有早上送来的水,他弄溼了巾子,正要擦宋逸湘的脚,宋逸湘就低声说:「先别擦脚,把我的脸擦一擦吧。」
「是,掌门师叔。」
他用巾子擦著宋逸湘满面尘灰的脸,细心的连耳廓跟脖子也没放过,那尘灰一碰到溼的巾子就被拭去,冯玉剑惊讶的停下手。
宋逸湘张开眼睛道:「手怎麼停下来了?」
「掌门师叔您……」
眼前的双眸如水般清澈,肌肤赛过白雪,微微上勾的唇角有说不出的逗媚惑人。
他捲起衣袖,只是将冯玉剑抱进了怀裡,冯玉剑便动弹不得,因為他刚才抬袖的姿态风流美妙,让人看一眼就被震撼住,这少年是他从未见过的美男子。
「掌门师叔我长得太好看,把你的魂都给勾掉了是不是?」
宋逸湘谈笑如常,冯玉剑脸红的像块红布一样。宋逸湘显然没有要让他爬起的倾向,还把手收紧,对他的脸轻轻的吹了一口香兰的气,让人闻之皆醉。
宋逸湘说出来的话带著恶意的调戏,却显得很正经,「阿呆,几万个女人要陪我睡觉都不成了,这次便宜了你,你跟我一起睡吧。」
「掌门师叔……啊!」他低声大叫了一声,满脸已不只是通红而已,只因宋逸湘自动又快速的扯开他的衣襟。
「睡觉穿这麼多衣服干什麼?掌门师叔我帮你脱下来,以免你等一下热得睡不著。」
「不、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