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一反平时的懒样,还将暖炕让给他坐、逼着他一定要好好休息。
绯声的注意力也由他们家亲亲楣公身上转移到默言这儿,他来探望过他好多
次。
最奇怪的人莫过于钦雷。
默言一直以为皇帝都很不可一世,玩了别人还要别人向他千恩万谢,可是钦雷
却送了好多东西来。
奇怪,钦雷想要的人不是星流吗?
抱错了人应该会生气才对,为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得毫不心疼?
绯声还说,要是他没拿,钦雷不能安心,自然会一直送东西来,送到他收为
上。
他明明有拿啦!没见到退还剩下的东西时,成堆的银子上少了四锭元宝吗?
他不像语冰或绯声那样爱银子,也没有地方可以收藏银子,若是换成银票,他
又怕焰武国的银票回到昭阳国后不能用。
所以他才拿了四十两嘛......
依他平常的花费,四十两可以用好几年了。
而且,四十两那,半斤等于八两,四十两等于两斤半。
整天带着两斤半的东西在身上,重都重死他了,竟然还说他没拿。
至于绫罗绸缎嘛,衣服够穿就好,要那么多布作啥?他又不会裁衣服,拿了也
是浪费。
名剑、骏马他也不需要,行动时他都靠双腿,而且他不大会使剑,拿了也只是
累赘。
所以说,不是他不收礼物,根本是钦雷的送礼技巧太差。
「你还在生气吗?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软软的声音进入默言的世界,他听到声音后转头,恰好看见星流皱着一张
小脸,可怜地望着他。
默言摇摇头,表示他没在生气。
「你果然在生气,又不肯跟我说话了。」星流故作难过地道。
他爬到默言面前,将头挨进默言的怀中撒娇着。
默言皱着眉,依然没说话。
他完全不知道星流想做什么,他不爱讲话又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星流伯会这么
说,其中必定有问题。
「你不想知道他会做什么吗?」星流收起悲伤的表情,换回他真实的戏谑表
情。
星流仍希望钦雷能和默言擦出火花,如此一来,默言和钦雷可以成为佳偶,他
也可以「顺便」得到他想要的。
默言安静了片刻,想着那天早上钦雷失措的表情,蓦地扬起笑靥。
「有一点。」
他,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
皇宫内
「唉」
想起与默言的事,钦雷不禁又是一阵叹息,内心五味杂陈。
那天早上他逃得很快,连着几天不敢见钦聿,也不再提起想得到星流的事。
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是默言披散着的银发,和他炙热的体温......
还有默言那双幽深的蓝色眼睛,像是能将他吸进去一样般的蓝眼睛。
「唉!」钦雷又叹了一声。
他对默言有一种很微妙的感受,但他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不再见默言一次,他便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情,可是想再见默言的可能性实在不
高。
星流和默言住在钦聿府上,想见默言得经过钦聿,得罪钦聿的话,他的日子绝
不会好过。
但是,钦聿现下把他当成蛇蝎一般,闪他闪得紧。
没办法,默言是钦聿的小情人徘声的朋友,这件事情肯定让钦聿被骂到臭头,
不能怪钦聿闪他闪得远远的。
「唉」钦雷又是一声长叹。
可是他好想再见默言一面,好想好想。
「皇上,您是在烦默言公子的事吗?」钦雷的贴身太监福和,必恭必敬地问
道。
那天钦雷神色慌张地由房中出来,他偷偷地往内一望,虽然仅仅瞧见一绺银发
悬在床边,但那绺银发已经足够让他将事情想通。
这几天福和之所以不动声色,全因他不知钦雷的想法如何,并不是他心中没有
主意。
现下看见钦雷哀声叹气,怎么看都是犯相思的模样,他心里有了打算。
「唉!」钦雷没理会福和,继续他的叹息。
这就是做主子的好处,不管福和说什么,他都可以不理他,毋需担心福和会气
恼。
「这几日没听说钦聿王爷有何安排,默言公子现下应该还在王爷府上。」福和
陪着笑脸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钦雷去看默言,他知道钦雷不是不想默言,而是怕吃闭门羹。
「能去我早去了。」钦雷斥道,觉得福和很烦。
从钦雷十五岁开始,他便请求有来有往和心甘情愿。
他从美少年身上得到快乐,快乐的代价是一笔银子。
当然有人要的不是银两,不过无论对方要什么,只要没有太过分,钦雷都会尽
力满足他们。
而他得到一时的高兴,各取所需没什么不好。
就拿星流来说,钦雷了解星流想要自由,满足之后,他自会将星流的卖身契奉
上。
但是默言不同,默言并非自愿跟他发生关系。
如果默言跟普通人一样爱财就罢,偏偏默言不爱。无论他怎么做,默言仍什么
都不要,仿佛他一无所求。
送去的元宝被退还,绫罗绸缎的下场亦然,名剑、骏马则被钦聿拿去给御林军
使用。
默言像心底只有一个星流,守着星流就能得到整个世界。
钦雷不是长情的人,玩过就跑的次数多得吓人,他大可以随便赏个什么东西,
管默言收不收都与他无关。
可惜,每次他想这么做时,默言那双像是会说话的蓝眸,就会出现在他脑海
里,提醒他,他做了什么错事。
「默言公子好象是前大将军之子。」福和细声细气地说,但音量足以引起钦雷
的注意。
「闭......什么大将军?」
钦雷原想叫福和闭嘴,但听清楚福和的话后,他心上一喜,转身面对帽和,急
切地问着。
福和但笑不语,他知道钦雷虽然好玩,头脑并不差,应该猜得到默吝的父亲是
谁。
见福和没回答,钦雷开始回想。
大将军一职早在焰武国开国之初即设立。
焰武国除了御林军之外,所有兵权都在大将军手上,因些这个职位历来倍受瞩
目,出任者多为皇亲国戚,因为皇亲国戚们缺乏上阵经验,所以大将军一职向来都
只是挂名。
但默言不像是皇亲国戚之后,他未曾听说哪家有蓝眸银发的儿子......有
「被非雨斩掉的那个。」钦雷一拍额,终于想起来了。
非雨一上任便斩了个大将军,该人便是开国以来唯一由布衣出任大将军一职的
人,那人好象有个儿子在世。
「皇上圣明。」福和不忘拍拍他的马屁。
「是啊,他好象有个儿子是银发蓝眸,曾在京城里造成轰动。」钦雷没理会福
和,笑容满面地继续想着默言的事情。
他先前怎么没想到此事?银发蓝眸者又不是多到可以满街跑。
「大将军冤死,如果皇上能帮忙平反,默言公子一定很高兴。」福和进言道。
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成为皇上的贴身太监,若是猜不到君主的心思,他就等着
被挤掉吧!
「召告天下,前大将军冤死,追封为一等国公,重新安葬。」钦雷马上下旨。
重新安葬他的亡父这件事,默言没法退还吧!
如此一来,他就有脸去见默言了。
至于得罪钦聿的事嘛,大不了他几个月内不要找钦聿代班当皇帝。
钦雷想着,一阵大笑。
他还记得那夜,默言皮肤的柔滑,记得默言多么灼热。
他想再看一次默言的蓝眸,好确定在自己胸口鼓动的情绪是什么。
远方,默言打了个哆嗦。
第三章
默言是个一板一眼到有点笨的人。
他没有料到钦雷会下旨平反他爹亲的冤屈。
关于这件事,默言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早在少年时代,他就已经见识到君王的
善变无情。
不管先前跟钦雷发生过什么,他只想着要跟他道声谢,又觉得星流在钦聿府中
应该没人敢动他,所以他便出门去找钦雷。
他压根儿忘记钦雷是焰武皇帝,住在皇宫,还有御林军保护他,绝不是他想找
就能找的人物。
不过,有件事默言一直牢牢地记着,他会武功。
宫墙再高,总有办法翻过去;御林军再多,会有打完的一天。总之,他没见到
钦雷绝不离开。
嗯,还有一点得牢牢记住,不能喝酒。
默言将银发以发带束起,再将他随身携带的玉质酒瓶「两曰半」由腰上解下,
准备运用所有功力去见钦雷。
行近宫门、尚未开始行动时,一顶由四人抬着的软轿缓缓接近默言。
听见身后的异响,默言稳住身子站定,警戒地望着轿子缓缓接近。
大半夜的,整条街上除了打更的人和皇城禁军之外,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准备闯
入皇宫的人还醒着。
难道来人跟他有相同的目的?
如果是,乘轿而来未免太过大胆;如果不是,那么来人的目的为何?难道对方
知晓他的目的,所以来捉拿他?
轿子缓缓靠近他,四名训练有素的轿夫脚步一致。
望着四名轿夫以及越来越靠近的轿子,默言直觉轿内的人不好应付,搞不好他
会就此命丧黄泉。
想着,默言不禁暗自运气,预备跟轿中人来场生死之斗。
或者,他该先下手为强?,
默言尚未决定该怎么做,轿子便在距离默言五步的距离前停下。
右首轿夫恭敬地半弯着身子,伸手拉起轿帘。
望着轿中人,默言一怔,而后便卸下防备,因为他不必防备那个人。
轿内的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细致的五官、柔媚的身躯,说起话来懒洋洋、
甜腻腻的。
这样的人,默言只认识一个--星流。
「怎么出门也不告诉我一声?」星流打了个呵欠,表情嗔恼。
默言没有答话,只是走近软轿看看星流够不够暖和。
轿中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星流在两旁各放置了一个枕头,供他在轿中打瞌睡
时用。
别人乘轿多少要受点罪,可是星流这个轿子却是舒服得不得了。
「你以为我睡着了,府里又有人保护我便放心了吗?」星流笑得灿烂,目光却
有些凌厉。
默言伸手整理星流身边的枕被,打算让星流骂到气消。
望着光做事不回话的默言,星流心里那点小小的气便发不出来,他就是被这样
的默言吃得死死的。
「钦雷是焰武皇帝,你打算怎么找他?.直接到皇宫门口说要见他?」
默言指指宫墙,表示他不会傻到登门求见,自然是翻墙过去。
「皇宫很大,你知道钦雷平时在何处活动、睡在哪里、御书房在何处、寝宫在
何处?」星流歪着头询问着。
一如星流所料,默言仍然沉默,但表情却越来越僵硬,因为星流间的,他都不
知道。
「我有皇宫的地图,放在荷包里。」星流再度打了个呵欠,完全没遮掩他张大
的口。
言下之意就是要默言自个儿去拿,因为他懒得由荷包里掏出来给他。
默言当然了解星流的意思,他跟在星流身边的日子毕竟不短。
「这个时间,钦雷应该在御书房里。」趁着默言寻找、观看地图时,星流将所
知的告诉默言。
「因为白天钦雷通常都在补眠,或想办法溜出宫去,总要到这个时间,他才会
批阅明日早朝要用的奏折。」
掏出羊皮地图,默言就着轿上的小灯笼端详着。找到一条合适的路线后,他终
于面露喜色地收起羊皮卷、准备进入皇宫。
默言对星流点点头,算是谢谢星流的地图和情报,之后便转身欲往皇宫前进。
「你知道要怎么翻过宫墙吗?」星流说道,一脸笑意。
默言才刚要走,星流甜软软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让他不得不回到星流身边,
准备听个详细。
不把话一次说完,是星流个性恶劣的地方之一。
「宫墙这么高,你的轻功也跃不了那么高,搞不好才上去便已筋疲力竭,更别
提还得对付御林军了。」星流说时又打了个呵欠,小脸上满是睡意。
默言呆楞片刻,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并以目光询问星流有什么办法。
「我就知道你什么工具都没有带。」星流宠溺地笑着。
有时候,星流觉得默言像只可爱的小动物,武功很强、很会自我保护,但只要
仔细观察,就会发觉默言是个笨到呆的人。
「我要人带了个鹰爪钩来,你找他们拿。」说到最后,星流可爱的笑容消失在
另一个呵欠中。
他的呵欠已经打到眼泪都飙出来啰!
默言依言拿取工具,朝着星流一拱手道谢,转身往皇城走去。
可是,他才踏出两步便听见轿夫们抬起软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他停下
后,他们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继续往皇宫的门口走去。
默言见状连忙拉住轿夫,害怕星流想跟着他到皇宫去凑热闹。
「我也要去皇宫。」星流暂时驱走懒虫,自己动手掀开帘幕。
「不行!」默言怒然喝道。
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默言一时情急,用力地拉住轿子,不让轿身再前进。
开什么玩笑,星流手无缚鸡之力,要越过宫墙、进入皇宫,势必要他背他,但
他现在的体力根本就没法子做到。况且,之后还有御林军,他要怎么保护星流?根
本不可能嘛!
「我没跟你说吗?」星流目光狡黠。
默言楞住,依他多年来跟星流相处的经验,星流接下来的话必定可怕。
「我跟钦聿王爷借了金牌,可以随时乘轿入宫。」
星流扬了扬手中的金牌,表情非常无辜。
这金牌与其说是他跟钦聿借来,不如说是骗来的。
因为是他拿绯声的弱点威胁绯声,逼绯声偷来给他。
默言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看看怀中的皇宫地图,再望望背在肩上的鹰爪
钩,最后目光落在星流手中的金牌上。
他真像个白痴,被星流耍得团团转。
你慢慢爬墙,我先进去了。」星流挥挥金牌,快乐地与默言道别。
默言叹了口气,他跟在星流身边多年,若仍不知道星流在生他的气,他就白活
了。
「对不起,我不该不跟你商量。」默言诚恳的低头道歉。
他晓得星流担心他,他了解他想亲口向钦雷道谢,所以才会跟绯声拗来人宫的
金牌。亦因为如此,星流才会在发现自己白忙一场后怒火中烧。
「你搞错啰!我又没生气。」星流怔了不,乐不可支地笑着。
「咦?」默言疑惑地望着星流,想不出星流有什么要到皇宫去的理由。
「你想找钦雷,我也有想找的人。」星流笑得神神秘秘。
默言识趣地没追问,任何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他和星流并不是例
外。
星流浅浅地笑着,没有出声,只是扬起他的手,示意默言跟在轿旁。
两个人在深夜里进了宫,用的自然是由钦聿手上「借」来的金牌。
至于鹰爪钩和地图嘛......
鹰爪钩回到轿夫背上,地图则留在默言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默言再次体认到不能惹火星流,如果他不是跟星流最要好,难保星流不
会真让他去爬宫墙、打御林军。
***
告别星流后,默言依照地图,一步步地往御书房行去。
看来星流说得没错,默言远远地便能见着明亮的灯火,和保护、服侍皇帝的御
林军和太监、宫女。
默言望着殿阁,脚步开始有些迟疑,最后停住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跟钦雷开口,道个谢就走吗?还是......
「你是......真的是你。」
默言尚未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从他身侧的树丛中
走出。
默言机警地转身,才摆出防卫姿势,即看清来人是钦雷。
「你不是该在里面?」惊讶之余,难得开口的默言开口了。
靠着弦月的光芒和远方的微弱灯火,默言认出钦雷的轮廓。
「皇上就没有权利逃吗?」钦雷撇了撇嘴,笑得顽皮。
他笑着走近默言,有些诧异自己的心情变得如此好。
默言也跟着笑开了,放松自己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