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雁擎亦无言,将酒瓶放上书桌的须臾,他瞄了眼垃圾桶中的东西。虽然被塑胶袋覆盖着,但仍看得出来袋中是一盒盒各种品牌的香烟,从洋烟到国产烟,便利超商有卖的,塑胶袋里都有。
陆雁擎愕然转头,凝望秦戒的表情,还有溢满哀伤的瞳眸,诧然警觉不知情感
为何物的秦戒,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爱过又失去了。
"是男是女?"看着秦戒,他的声音低哑。
"女,女人,女孩子"秦戒悲怆地笑着。
陆限擎先是一怔,而后懂得秦戒的意思。
女人、女孩子,都是他,都是秦戒。男人的身体,被当成女人使用。
"什幺时候?什幺时候分手的?"
"昨天"说这句话时,秦戒没再勉强自己笑出,只是五指成爪揪紧床单,像是在忍耐压抑什幺。
"是吗?"陆雁擎亦笑了。
陆应擎弯身捡起垃圾桶中的烟,俐落地开了瓶醇酒,并爽快地举瓶干了一大口。
热辣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有酒液烧伤了他的五脏六腑的错觉。陆雁擎怔了下,再度浅笑饮下一口。
拎着那些瓶瓶罐罐在床边坐下,他将酒递给秦戒,随手开了包烟,抽出一根点火。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在酒液入喉后,秦戒轻声道。
而陆雁擎只是抽着烟,没有作声。
"如果我是女人,他一定会跟我结婚,不会离开了"
秦戒边说着,亦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白色的烟,优雅地点燃。
"可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再像个女人,就算我比大多数的女人都会煮菜,就算我像个传统好女人般镇日守在家中,什幺都不过问,只是一心助他,我们仍是
不可能。我终究是个男人,就算改了外貌,也改不了染色体,缺少女人传宗接代的能力,更没办法让世俗眼光闭起。他要的是女人,一个能让他带的出去的女人。而我,再怎幺像,不争的事实是个男性"秦戒说着,似乎想起男人的面孔,脸上的表情复杂。
闻此言,陆雁擎轻笑了起来,看着烟雾萦,他也只能笑。
女人啊,他们都输给了女人,明明爱的程度并无不同,却输给世人的目光,还有那四个可悲的大字--传宗接代。可笑的是,他何尝不畏惧?他并不害怕,但他不能不顾及家人,不能不啊!因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我一直在想,离开这里,我和研宸该何去何从,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他再开了瓶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速度并不快,浓浓的酒精催得他目光迷发,心却仍悲哀的清醒,什幺都忘不掉。
陆雁擎数度欲开口都无法出声,明明不觉得难受,但话就是出不了口;只要试着发声,他便觉全身一阵恶寒,又像是遭到重击,令他气闷地发不出声。
"我想,我跟他差不多了"良久良久后,陆雁擎终是说了,伴着苦笑。
这感情由他开始,由他结束,他不是拖拖拉拉、纠缠不清的人,既然研宸选择了别人,他们就好聚好散吧.
让一切结束,两个人各自去追寻各自的幸福,这段情,就留待他日后忆起,保有最美好的印象。
而床上的秦戒亦没再开口,无言地躺人被中,将薄被高高拉起,盖住他再也戴不上面具的脸。
床边,陆雁擎血郁地抽着烟,任烟雾被吸入肺中,转再吐出。
任尼古丁污黑他的内脏,一辈子跟着他,严重时让他死,轻微时让他病苦,就像研宸。
窗外日头渐西落,夕阳馀晖洒满大地,他却有种置身黑夜的错觉……
云层稍稍散开了些,露出金橘色的阳光,时值五月将过,陆雁擎站在楼梯间看着夕阳,抿紧着唇,似在凝聚勇气。
纵使他再坚强,也无法说断就断,他总是人,会痛会受伤会难过。
他看着天色,仔细地记住每阵风,他知道,今天的情景是永世难以忘怀。
他推门而入,柳研宸正站在书桌旁,边吹着湿发边翻看课本,听见他回来的声音,带着微笑回眸……却在接触他瞳眸的霎时僵止。
柳研宸敛起了笑,有一种等待宣判的感觉。从陆雁擎欲言又止的严肃表情上,他明白他什幺都知道了。
他曾经不希望被雁擎发觉,小心翼翼地掩饰着;但却又希望雁擎发觉,让一切快速推向终止线。他知道雁擎一定会要求别离,依雁擎的个性绝不会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你曾说过,过去让它过去,而我信你,所以选择了在一起"陆雁擎以决绝的神色看着不辩解的柳研宸。
再开口时,陆雁擎的声音极轻细,却坚决如铁。
"我们分手吧!"
"好"像是预知了结果,柳研宸快速地点头相应,没有挽留,没有解释。
几乎无法相信柳研宸的回答,陆雁擎微微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竟可笑地在期待研宸说不,或说他是爱他的。
可研宸,竟痛快的应许别离。
"就到毕业为止吧,好聚好教"
柳研宸的视线紧盯着陆雁擎张合的唇瓣,他要记得此时此刻,要记得雁擎最后的表情。
雁擎……他锺情的恋人。
他限时限地的情人,他霸道的恶德公子……想着,有一温热液体在眼中产生,使他看不见陆雁擎的脸,亦听不见他在说什幺。
只记得陆雁擎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好听而低沉的声音在室内荡。
"你别一副要哭的表情"条地回神,陆雁擎站在他身边,温柔地抚着他温热的脸,表情里有着纵容。
柳研宸没有应答,泪在眨眼间落下。眼稍稍一垂,又快速张开,一瞬都不愿错过陆雁擎脸上的神情。
他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幺快,眼前他爱的人在如他所预料的说出别离的话语时,他从没想过他会心痛得落泪。
对于柳研宸的泪,陆雁擎先是一怔,而又柔柔地泛开笑靥。极度包容的看着眼前他仍爱着的男子,以及在男子脸庞上的晶莹泪珠,微微在胸间弥漫的怒意全在瞬间瓦解,心中只留下坚持的意念。
"我们都是男人,没什幺好说谁要保护谁的,分手本来就是在所难免,你又何必哭泣!"陆雁擎万分怜爱地拭着柳研宸的泪,指尖沁出心底的冰冷,却已不再颤抖。
他这个该哭的人都没有哭了,为什幺伤心落泪的人反而是出轨的研宸?
柳研宸仍旧没有出声,再一眨眼,泪珠顺着羽睫滴落在陆雁擎的衬衫上,晕染。
看着柳研宸,陆雁擎的表情却更加柔和,且微微出神。他从不知道男人哭起来会是这般美丽。
他施起脚尖,舔去柳研宸脸上的泪珠,再缓缓往下,印上他柔软的唇办。而就这幺接触着,什幺也不做。
只是,他也明白,无论将来他们会如何,无论毕业前他们还会有些什幺,这份柔情是最后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需要、更不会包容柳研宸的软弱。
视线越过柳研宸的脸,他看着窗外昏黄的云霞景色,脑海忽想起周传雄的一首歌,记得词是陈信荣写的--
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感觉,黄昏的地平线,划出一句离别,爱情进入永夜。
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伤心欲绝,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黄昏的地平线,割断幸福喜悦,相爱已成幻灭。
多幺贴切的感觉,黄昏再美终要黑暗,而他们的爱情亦进入永夜,相爱啊,只是错觉,即将幻灭。
割断了幸福喜悦,那幺情感呢?真能在月升月落后,就这样忘却?
底的问题,陆雁擎没厘清,他仅是将身躯依向情人,汲取情人身上将不属于他的温暖。
昏暗中,他拥紧了柳研宸,看着夕照渐微,他俩堕入黑暗深谷……
而那首曲子,仍不断不断地在脑中放送。
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站在某大饭店的虽只人套房前,柳研宸紧皱着眉看着铜制门锁,无论他怎幺凝聚气力,就是无法伸手开门。
这里将是他和陆雁擎分手的地方。昨天,也就是期末考的最后一日,他就决定搬出恶德馆,回家专心念书,一方面是因为他没有再面对雁擎的勇气,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害怕他会再度心软。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坚定、坚强的人。失去了如萍,日升日落、四季轮迥,他仍能平静地过下去,可是失去了雁擎,谁来鼓动他的生活、唤醒他的灵魂?
其实他也明白,要公开承认自己是同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也不曾透露半分给他的父母知道;但是只要想到有一日雁擎会为了他的家人而和他分手,他便无法
忍受。那幺就算了吧!在此时分手,至少他身边还有一个和雁擎神似的如萍--能够和他走在阳光下的女人。
昨天,雁擎说希望在这里和他最后一次迎接阳光。最后一夜,让他们像对情侣般好好的庆祝,激情地过。他没有反对,仅是沉默地接下饭店钥匙,无言的答应雁擎的要求。
虽然相约的时间是夜晚时分,而此刻也超过约定的时间,而自己仍是无法走进房内。他知道雁擎就在房内,知道他在等他,可是他更知道,一踏入便是结束。
深吸口气,他掏出了钥匙,将门打开。
一切就如他所料,陆雁擎的表情与平常无异,他穿著饭店提供的白色浴袍,坐看见陆雁擎手中的东西,柳研宸关门的动作稍稍顿住了。他认得那台游乐器,那是他初搬入恶德馆时送雁擎的见面礼,只是没料到雁擎一直都收着,他还以为雁擎早丢掉了。
"你迟到了"陆雁擎抬眸看着他,微笑了下,带着点邪气。
"出门的时候有点麻烦"他没说他在门口深深的挣扎。
"要等我洗澡吗,还是一起洗?"他无所谓的说着,尽量掩饰自己的抖意。而陆雁擎仅是笑,没有回应。他知道陆雁擎的意思,于是边走近,边脱去身上的衣物。
他还记得黑色印有银灰骷髅头的T恤,是他和限擎在夜市买的。
蓝色而有几分褪色的牛仔裤原本是属于雁擎,却被他一借不还。
而宝蓝色的混纺三角裤,是雁擎觉得有趣买给他的。
只有白色的学生袜,是他在学校福利社随便买的。
走至陆雁擎面前时,赤裸的柳研宸身上情色意味更加的明显。他俯视着陆雁擎的发旋,一股浓浓的爱意及悲哀由心头升起。
一开始,陆福擎像是呆了下,目光继而由门口处一直顺着衣衫到柳研宸身上。
他低垂头,令柳研宸看不见他的表情。直到他关掉游戏机,再抬眸时,杏眸里已带着邪恶意味。
"要一起洗吗?"陆雁擎细声问道,故意挑逗着柳研宸。
柳研宸还来不及回应,陆雁擎的手已捧起他的敏感处,缓缓地将它含人口中。
看着陆雁擎淫魅的动作,柳研宸蓦地想起他们初次相见的情景。再触及陆雁擎微带挑逗的眸光,他脸一红,敏感处登时有了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研宸仅记得他一次又一次地贯穿陆雁擎的身体,让彼此得到高潮。他记不得多少次,他被陆雁擎认真又伤心欲绝的表情所慑,试着开口挽回,却都被陆雁擎以"好聚好散"打回。
好聚好散……他不想要了,他爱的人是雁擎,是雁擎啊-
只是每次雁擎开口道出的那四个字,又令他想起曾下定的决心。
最后一次后,他躺在床上,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少云的天上,呈现一种宁静的宝蓝色,阳光将起,星子的光度不敌,纷纷失去踪迹。
雁擎曾说他像阳光,温暖了他的恶梦。他却觉得雁擎才像太阳,有了应擎,满天繁星都成碎片。
微微挪动身躯,他将头埋入枕间。洗洁剂刺鼻的味道被欢愉气味掩去,而纯白的枕头套上,还染着雁擎身上的气息。片刻之前,雁擎柔软的发曾在这里停驻过,在他不住的摆动下,雁擎夜黑的发家蛇般舞动着,令他看得呆了,一次又一次的律动,只求这片美景永不停歇。
他深深吸着气,蓦然,一阵鼻酸再度袭向他。
泪,牵挂在眼角,却舍不得干脆的落下。
出轨的是他,他应是没有资格心酸的,可是他还是难过。为了止住眼泪,他偏过身子,不再闻着雁擎的气息,心痛却仍让他皱紧眉头,怎样都不能放松。
雁擎的脚步声在室内响起,而他仍没有起身盥洗的意思。而雁擎亦没唤他,只是温柔地为他拉了薄被,在他眉间一吻…他知道,雁擎以为他入眠了。
"再见,再也不见了"
雁擎轻拨开他额前的发,再度吻着他的额。那声音里轻柔含有爱怜,怜爱他这个懦弱的男人。
门关了,在眼角的泪滑过脸颊,入了口,而后再也流淌不出一滴泪。
雁擎的味道还留在房中,浴室里传来的香气是雁擎一贯使用的沐浴乳味道,可人远走,千唤不会再回……。
想着,柳研宸快速的从床上跃起,套上散落的衣物,冲出房门试着追回陆雁擎。就像电影小说里常有的镜头,当他试着追回时,只见陆雁擎走入电梯内,等他奔驰而至时,只能看着冰冷的金属门板。
数着陆雁擎停留的楼层,他在片刻后亦跟着下去。
看着饭店附设的酒吧,柳研宸很轻易地在吧台边找到陆雁擎的身影。
陆雁擎正仰着头狠灌下琥珀色的液体。而他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心撕裂般的痛楚着。
他看着雁擎从皮夹中抽出一张东西,宝贝地将它放在手心处,支着头凝视着。
俄顷,陆雁擎将支着头的手垂落椅边,那东西仍在他手中。
他的脑中在闪过几千几万个念头后,却任由身体主宰行动。他的视线怎样都无法由雁擎的手指移开。那苍白修长的指曾给他无比欢愉,亦曾拭去他悲伤的泪,或怜惜地拨开他散落的发,更曾无情地拒绝。
灵敏如野生动物的雁擎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就连他握住他带着凉意的手掌时,雁擎也只是徐徐回身,没了平素张狂的气焰。雁擎对于他的到来甚至没有询问的意思,仅是沉默地回头,将残馀的酒液倒入腹中。
"放手"陆雁擎握着酒杯,向酒保再要一杯酒时,低声对柳研宸道。
柳研宸却抓着陆雁擎没有抗拒的手,五指纠缠,没有放开的意思。
而酒保预感两人有私事待处理,识相地在倒酒后立即走远。
"放手!"陆雁擎小一抽,却没能甩开柳研宸的紧缚。
"你不问我为什幺吗?"柳研宸语带悲伤的问。
加害人竟感到委屈,连他都想狂笑。
"没什幺好问的,我们只是同学而已!也只能是同学,连朋友都做不成"
雁擎微弱地开口。
"限擎……"柳研宸轻唤,除了陆雁擎的名字外,他也不知道他想说些什幺。
"我们都满十八岁,该负法律责任,对自己的决定也要负责"没再试着挣脱,
陆雁擎冷淡地说着,像对个不熟悉的同学,而非昔日情人"分手这条路既然是我们的共同选择,我们都该承担自己的伤痛"
"你不问我为什幺吗?"柳研宸再度开口时,仍是那"句老话。
"问了有用吗?你都已经和她在一起了,我又有什幺好问的?如果真的没有什幺,你自会否认。你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不是吗?我问不问有什幺差别!你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又要我问什幺?"陆雁擎压低了声音,语带讥讽地道。
他以眼角馀光瞄着酒保和服务生"副看好戏的模样,暗暗叹息着,以后这家饭店不能再来了。
"你真的不问吗?"
对于柳研宸的坚持,陆雁擎只觉得可笑。
"好,如你所愿。为什幺?"他嘲弄地笑问。
"我不想离开你,可是这几乎是不可能,我知道你为了众人的目光不能在恶德馆以外的地方和我怎样。可是雁擎,我们就要毕业了,我不要离开你,我可以失去如萍,可是不能没有你"柳研宸严肃地看着陆雁擎,后者却清脆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