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迷途
當一個美人緩著步伐,慢慢地輕巧走過長長回廊時,相信任何男人都會忍不住駐足,投以目光。
尤其這個美人在菲嘉裡大名鼎鼎,不但是新生派貴族領袖的夫人,跟平民階層的將軍夫人也是莫逆之交,即使是在最威嚴的國王面前,這個美麗無雙的女子,依然可以溫婉地露出那抹帶著柔情的溞Α?
美人有著一頭烏黑過膝的長髮,一對翠綠色的雙眼,還有如白雪凝脂一樣的肌膚。
在這個菲嘉皇宮裡,每一個侍衛都清楚這一個美人喜歡穿紅衣,在腰上或是手腕、腳踝上掛一串鈴鐺。每當微風吹過,鼻間聞到那一抹淡然幽雅的氣味時,心似乎也會跟著那鈴聲一起震盪。
美人的名字叫做妲塔。這個人間少見的美豔女子,有著國王親封的菲嘉第一美人的稱號。
然而,這些貪看美人的侍衛眼中,卻看不到那翠綠雙眼中所隱藏的煩躁,自從跟朔華幾人見面,說了一些該說或是不該說的話之後,妲塔心中一直煩悶著。
明明告訴自己那不過都是一些小事,自己也清楚那些話不代表什麼,但,她就是無法如此簡單的釋懷。
以前也有人勸過她同樣的話,她從來沒在意過,甚至連是誰說的,說了些什麼,什麼時候說的,她都已經快忘得一乾二淨,由此可見當初自己對那些言語有多麼的不在乎。
如今,雖是相同的話語,她卻莫名地再也無法漠視。
在她一邊心煩一邊想著事情的時候,腳步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皇宮議政大廳之外。
正好此時菲嘉的國王已經結束今日的朝會,幾個晉見的爵爺貴族們正從議政大聽的大門魚貫而出。
一個還算年輕英俊的男子和好友一邊商討今日的議題,一邊慢慢走了出來。看見自己美麗絕倫的妻子正嬌笑著在門外等待,不禁滿心欣喜,跟朋友道了一聲歉,快步的走到妲塔的身前展臂相擁。
「親愛的,你怎麼來了?」
這一對夫妻數年來都是如此親密,一邊的幾個貴族早已經習慣,甚至有些微的妒忌。
想當年妲塔在未嫁之前,可是遊走在他們這些貴族之間,彷佛誰都有機會一親芳澤。如今成了別人的妻子之後,風采不減當年,卻是更加衿持溫柔。這種絕色,可是每一個男人的夢想,要他們如何不妒忌?
「想些事情,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到了皇宮大門,心裡想這時間你也該出來了,乾脆就先過來等你,不喜歡嗎?」妲塔輕輕地笑著,柔柔在丈夫的臉上一吻,讓他和自己十指相系,一起慢慢的往皇宮外走。
雖然沙勒不過是她當初為了奪權所準備的一個棋子,但是跟這個棋子朝夕相處,並不令她感到為難,比起卡蠟斯庌的莽撞粗心來,這個男人還更懂得一些情趣,並且事事都不忘記為她著想……
這令她想起了那一個人。那一個同樣總是為她著想一切、無怨無悔的青梅竹馬,只是比起那個人如微風一樣溫和的性情,沙勒雖沒有那一份寬大和溫和,卻有一種堅毅的男人味,總是充滿佔有欲地去向全世界宣誓她屬於他。
她愛沙勒嗎?
她不知道。也許有一天,為了奪取想要的事物,而不得不拋棄這個男人時,她想她還是不會猶豫。這樣的情感,似乎……還不能算是愛。
「想些什麼?」
沙勒自然不曉得自己妻子的想法。他正欣賞著自己妻子的嬌美,沙勒特別喜歡她在聽自己說話時,總是專注望著自己,彷佛自己就是她唯一的天的那種感覺。那種無與倫比的滿足,常讓他每一天都為自己的好吒袣U。
「沒什麼……」
「妲塔?別企圖瞞著我,難道我不能幫你解憂嗎?」他是真心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妻子滿心煩惱。
妲塔望著他,輕輕地歎息。
「沙勒,你喜歡你現在的位置嗎?」
「你是說我現在的爵位?」
妲塔點點頭。
「喜歡,為何不喜歡?因為戰事頻繁的緣故,這些年來我立下不少功勳,這菲嘉裡除了陛下、菲落特公爵跟丞相之外,還有誰的權力比我更大?
「而公爵跟丞相大人年紀都大了,當年公爵大人最鍾愛的兒子失蹤,現在唯一剩下的那個一點也不成器。就算是他身邊還有個善戰的女將,那又如何?任誰都明白,那些建下的功勞全不是他的。
「丞相大人重視的參臣儘管掌有權勢,但是肢體不全的人,還能再建下多少軍功?憑他的這副身體,想要在戰爭裡贏得自己的勢力,你我都清楚那有多困難。
「至於唯一能跟我抗衡的卡蠟斯庌,所有人都清楚他的出身不過是平民,而且不清不楚的身世想必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如果我能繼續如此好好表現,這菲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始終是我的,我怎麼會不喜歡?」
夫妻倆的步伐最緩慢,其他議政的貴族們早已經一個一個離開,因此沙勒沒有特別壓低自己的聲音,更何況這些話都是事實,他並不擔心有人會聽見。
「所以你喜歡權力。」
沙勒揚眉,「親愛的,千萬不要說你到現在才發現。我們倆已經在一起有多少年的時間了,你我都清楚彼此有多麼喜歡這樣的生活。」
妲塔微笑。那的確是事實,雖然她對沙勒隱藏了自己真正的身分,甚至沒讓他知道,卡蠟斯庌那個一直在深閨不願意見人的妻子,跟他的妻子其實是同一個。除了這兩點,其他的地方她可沒有多掩飾,這個男人是真的喜歡她如此的性情。
「那……如果有一天,上神逼你一定要在我和權力之間作選擇,你會選擇我?還是會選擇權力?老實跟我說,沙勒,你知道你騙不了我。」翠綠的眸光流轉,她並沒有真正使出她最擅長的魅惑術,但是一點點的暗示,既能讓沙勒保持清醒,又可以得到他內心最真實的話。
自從成為夫妻之後,她幾乎沒有再對沙勒這麼做過。
聞言,沙勒沉默,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答。
原以為自己不可能會介意,就算他說選擇權力也無所謂的妲塔,竟然無法騙自己其實她一點也不緊張,她的心並沒有因為等待而加快速度。
看見沙勒雙唇開啟的那一刻,她的確為了即將得到的答案而全身緊繃,做足了心理準備,等待那些幾乎等於背叛的言語。
但她卻看見沙勒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就像那是多麼困難的選擇,但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最後的決定一樣。
「我想,我會選擇你,妲塔。就算再怎麼樣喜歡權力,我卻不是那種會為了這些而拋棄自己妻子的人。」
「為什麼?」
其實她不應該問的,得到這個答案的她只需要歡欣鼓舞地擁抱對方,給予對方最深切的一吻就好。可是也許是他的答案太過出乎意料,她竟然不自覺地就開口反問。
這一刻她扮演的好妻子角色非常失敗。有哪一個女人,在得到這樣溫暖的答案後,還會失去理智地反問為什麼?
「為什麼?」沙勒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多想,自然而然將方才想好的答案告訴她。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因為我愛你這個人,剛剛我考慮了很久,想著要是我擁有了至高的權力,卻沒有你在我身邊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或是有你在我身邊,卻沒有權力時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然後我發現,權力沒了,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或許很辛苦,但是只要兩人一起努力,總是會容易許多。但如果你不在了,就算是擁有再多的權力,在我回頭時看不見你對我的笑,感覺上……」
沙勒不曉得該怎麼樣去形容那種感覺,才能更讓妲塔瞭解,那不僅僅是空虛而已,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寂寞嗎?」妲塔介面問道。
那是每一個人都這麼告訴自己的話,他們總是愛說,擁有了權力卻沒有人能分享,沒有人愛你時,有多麼的可悲——但是她不覺得啊,她現在擁有權力,也擁有這些愛著自己的男人不是嗎?
「也許真的就是因為寂寞吧!但是,絕不僅僅是寂寞而已,我想,還會有一種我做了這麼多努力,卻沒有半個為之奮鬥的物件的感覺。妲塔,你的問話讓我想到,究竟我追求權力是為了什麼?
「如果是為了要過好的生活,其實不繼續往上爬,我也能生活得很好,如果是為了能站在眾人之上那種自傲,我想那應該算是一種可悲的人格……
「人之所以會去追求一個目標,一個希望,必然是為了想要達成什麼目的而去做,而我也不想變成那種仰著頭只能看見天的人,那麼,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需要汲汲營營的追求這些東西?」
沙勒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著妲塔,然而在他說著這些話時,眼光越來越亮的光芒,讓妲塔有一種難以呼吸的壓迫感,似乎……在害怕著她會聽到的答案一樣。
「如果不知道答案的話,那麼就別想了。」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逃避去聽一個自己問的答案,但她真的這麼說了。
「不!我知道答案,妲塔!我知道那個答案,我想天底下有很多很多跟我一樣的男人都知道答案。」
「是嗎……答案是什麼?」
「因為家。妲塔,這天底下有許多男人,時時刻刻都想著要追求權力,除了自己的野心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為了保護他們身後的家。
「平民老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的就是圖一家的溫飽,延續整個家的生活。而我則想讓你過更好的生活,讓你不用擔心受外界傷害,只要我的權力越高,就越少人有能力傷害我們。
「我知道你喜歡站在高點,但是高處卻永遠是戰場上最危險的地方,我們只能繼續往上爬,讓可以看見的敵人越來越少,直到沒有人能觸及我們的生存為止。」
妲塔,我要權力是因為你!
妲塔半遮雙眼。沙勒那些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如此簡單。
她早該料到是這樣的答案。
但為什麼她的心一點也沒有感到輕鬆?
這樣的答案至少比當初那個人給的還要好不是嗎?這是一個女人能要的最好答案,至少對她來說,應該是最好的答案。
朔華所說的話,反而更沉重地壓在她的心坎上。
如果說沙勒是為了自己,才如此汲汲於權力,那麼她呢?
「你一定想不到祖吐現在是什麼模樣。」
眼看著圖卡的村子就快要到達,雷聖忍不住開始期待朔華看到祖吐時會有多麼驚訝,他之前是有說過祖吐現在長得又高又壯,不過,又高又壯可以用來形容很多很多的蒼族人,所以他敢肯定朔華絕對沒有因此放在心上。
「又高又壯?」
朔華隨口回答了一句,他的確沒有花時間跟腦力去多想一個孩子長大後會是什麼模樣,人家說女大十八變,男大同樣也十八變,他就看過很多知名的童星小時候可愛得不得了,長大以後卻一點都不顯眼,比之路人甲沒什麼兩樣。
因此,與其去想這些難以預料的事物,他還不如多多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去完成他的世界。況且,就算猜不到答案,等會也可以看到了。
這幾天樹海跟冷暮都遠比朔華還要來的認真。樹海開始將所有的地方種滿各種植物,有些外貌奇形怪狀的植物,據說是樹海自己想像出來的,就連設定的生存條件也詭異得很,根本就是純實驗性質。
樹海還說他本來擔心創造這麼有「個性」的表體,大概不會有任何生命能同調依附,沒想到生命體的本質也同樣無奇不有,他創造的各種植物,幾乎都能順利地將生命灌輸其中,因此他樂得想出更奇怪的物種,來挑戰空間裡生命體的多變。
樹海指的生命體,其實用地球上的說法就是靈魂,他說他發現自己創造的生物,體型越是完整時,注入的生命體就越是強韌,有些甚至朦朦朧朧中可以感覺到一點點的意識。
所以他如今還不太敢去創造像「人」這樣的生物,他怕一旦他塑造了一個肉體,注入的靈魂用明亮的雙眼問他自己從何而來,樹海又是誰時,他的腦袋絕對會打結。
更糟糕的是他幾乎敢肯定自己絕對會因此放不下心,不能像塑造其他生物一樣,給一個適合的環境,做了就跑。
天籟說這是一種母性情懷,就像一個母親生了孩子之後,一旦這孩子睜開眼看著自己時,就再也放不下那一顆關懷的心。說完,她還特意張開雙手擁抱樹海,輕輕地說了一聲:「阿母,你辛苦了。」
頓時,樹海傻眼,而一邊聽著的朔華,差點沒將一口茶水給喝到肺裡去。
而冷暮自始至終肯定是最強的一個,他竟然開始在這個空間裡凝聚出各式各樣的元素體,然後隨心所欲的愛怎麼變換就怎麼變換。
像是冷暮那樣的行為非常危險,因此朔華特地請他在做這檔事的時候,離他們創造出來的星球越遠越好,免得他要是一個核分裂爆炸就會毀滅一個星球,那算不算是完成當初他離開故鄉之前的願望?
現在他們創造的世界跟最早比起來,實在是豐富太多,不但可以看到東一顆西一顆的隕石,還可以看到像是宇宙塵一樣一整片的不明物體聚集。
而其中幾個比較大比較完整的球體上,樹海根本不管有沒有光線,會不會自轉,就創造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植物或是生物,有些不需要氧氣甚至是空氣,有些不需要光線,有些在沒有溫度的情況下可以活。
而朔華,他會說自己是最沒進展的那一個不是沒有原因,每一次進入世界,他都會看著這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物,然後忍不住在裡面聚集光源、火源、水源等等一些他早就已經做過不曉得多少次的事,跟冷暮還有樹海比較起來,他做的事缺乏創造力。
但是他並不急,說一句實在話,他們這一組人馬其實完全處於揠苗助長的狀況下,尤其跟妲塔一比就明白。
儘管妲塔目前的實力其實根本比不過他們,她一直都只是在一個很小的範圍裡進行著擴充,就連能力者最後要走的路是什麼都不明白,但她是確實的在體驗自己走的路該怎麼走會比較不痛。
一旦走錯了就必須自己站起來重新再開始,因此就算他們覺得她正在往錯的地方前進,可是這一路上的過程,她肯定比他們更加清楚。
用具體的來形容,從紐約到西雅圖,朔華他們搭了飛機,一瞬間明白世界的廣大,看見整個地區的地形和發展,但是卻錯過了一路慢慢行走過去的樂趣。
若是他們緩步慢行,就會知道這一路上哪裡有最美麗的觀光景點,哪裡有最好吃的食物,也許還可以認識許多友善值得認識的朋友。
妲塔就是那一個行走的人。
總有一天朔華他們能正確無誤的到達目的地西雅圖,不過頂多認識飛機上的乘客,看看下方的雲層,還有透過雲層看到的渺小事物,輕易地感覺到其實人類有多麼渺小。
而妲塔會認識許多各式各樣的人,看到各式各樣的景物,也或許會因為這些人、事、物而耽擱腳步,甚至錯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