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尉然並沒有聽出這警告、威脅的意味,這時光月又朝他一笑,接著輕輕的擱下那碗藥,放在床邊。
「你不喝就算了,反正也快好了,那麼我要回鞍寨了。」光月接著轉過身,推開了紗帳舉步離去。
尉然一愣,盯著被擱在身邊的藥碗,又轉頭盯著逐漸遠去的光月。
他心一急,抓起那碗藥,毫不考慮的仰頭灌下,很快的將那碗藥全喝完,又急急忙忙的抓起那只碗奔出了紗帳外。
「喝完了!朕把藥喝完了,你別走、別走!」他跑向寢宮門前,邊跑邊喊著。
光月走的很快,一下子就從寢宮裡消失了,尉然見著這空蕩蕩的景象很心慌。
他站在寢宮門前左顧右盼,眼底充滿了焦急,他完全沒料到光月會因為這碗藥賭氣離開。
他好不容易才回來的,不是嗎??不是嗎??
「朕喝完了!光月,朕把藥喝完了!」他依然像個孩子似的,抓著那只碗站在石階上大喊。
但空曠的庭院裡,只充斥著他焦急的回音,已經完全看不見光月的身影了。
於是,他露出了頹喪又失望的表情。
「喝完就喝完,別喊這麼大聲啦。」光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後,語氣憂傷的說道。
就在方才,他看著尉然拿著空碗不斷的舉手搖晃,不斷的朝著外頭大喊,不斷的出聲喚回他。
聽來真令人不舍。
「光月。」尉然轉過頭看著他,著實鬆口氣的放下高舉的手,拖著疲憊的步伐緩緩的挨近光月,帶著恐懼與不安的喘息,低靠在光月的肩膀上。
尚未痊癒的風寒,以及這樣全力狂奔的結果,導致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更加的無助。
「你病還沒好,別站在外頭吹風。」光月也側頭靠向他,低聲又心疼的說著。
「朕以為......朕以為你真的離開了。」他抵著炙熱的體溫,低聲的說道。
「不會,我這次回來不會輕易離開,請你先養病,好好休息,別再逼自己。」
光月歎了口氣,拍拍尉然的肩膀。
「有什麼事,等你好點了,我們......」光月頓了頓,有些遲疑的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尉然居然就這麼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
「我們再來談談吧。」他輕柔低聲的在尉然的耳邊說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就是了。
第十章
「來,喝藥!喝完了早點歇息,趕快養好病之後恢復上朝,那些堆在書房的奏摺也一併快些解決吧!」光月盯著尉然喝藥,一邊像個管家婆似的說道。
不過,這段話裡面有一半全是大臣們要求轉達的,至於是哪些部分,可想而知。
「別睡前跟朕嘮嘮叨叨這些,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嗎?」尉然悶著一張臉,默默的喝著那些藥。
有時他不禁想,這個君王是否做得太失敗?連生個病、喝個藥還會被這些無形的壓力給欺負,唉......歎氣再歎氣,他這個帝王做得真失敗。
「我只是傳話而已,其實你可以聽聽就算了。」光月俏皮的笑著,他只負責督導尉然喝藥、歇息的部分,其餘的國事政策他才不管。
不過除了一件事,讓他擱在心頭一直揮之不去。
「藥喝完了??睡吧!」
光月看著尉然手上見底的瓷碗,接過碗直接擱在紗帳外,反正到了天亮,又會有一碗剛煎好的藥出現在外頭。
尉然還坐在床沿望著光月發呆,儘管連日來的督導,讓尉然的進食、喂藥、歇息都很規律,但是尉然看起來依然比往常還要瘦上許多。
唉,這場大病可是差點要了尉然的命啊!
光月爬上了床鋪,脫掉身上的外衣,毫不客氣的拍拍棉被,接著扳了扳尉然的肩膀強迫他躺下。
「真早,才什麼時辰就要入睡了嗎??」尉然躺在床上,有些遺憾的說。
「你還希望我們聊什麼呢??」光月沒好氣的說道,他們可是聊了一天啊!
尉然養病的這一段時間,絕大部分都是躺在這張床上,而光月也哪裡都不去,整日都在陪他,陪他聊心事,陪他說些藏在心底的話。
兩人把話說開之後,比起以往還要更親密些,畢竟就像永晝與光月說過的,不管如何都要過日子,背著恨意過一輩子與背著後悔過一輩子,都是相同的時間,不如讓自己不要後悔,順著自己的渴望過日子來得好。
所以,他在乎尉然、喜歡尉然這件事,何不招牡拿鎸δ兀浚?
兩人重新躺回床上,蓋緊了被子,讓尉然不禁露出滿足的神情。
光月則是連日來的習慣,總是張開手臂抱緊尉然,讓尉然的臉埋進他的胸口。
就在漸漸酣睡之際,總會聽到尉然像是呢喃的話語。
「等朕病好了,你就會離開我嗎?」這幾天,尉然總是這麼問著,這麼想著。
是不是因為光月聽到了他病倒的事,挨不過同情心而來照顧他??
或者,等他病好些之後,光月就會離開了??
「不一定,總有幾天得回鞍寨吧。」光月閉上眼務實的回答,他又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這裡,會悶死的啊。
「唉,難道不能待在宮裡嗎??朕可以找個職位讓你做啊。」
「你要是再提這樣的事,相信我,明天我就快馬加鞭回到燎國,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我!」
光月很氣尉然總是提出這麼愚蠢的想法,怎麼可以讓一個在世人眼中已經死去的人,還在宮裡到處走動呢??
「光月,別這樣......」尉然悶悶的說道,這威脅實在太恐怖了!
「好好休息,這些事就別再亂想了,好嗎??」光月有些無力,不知為何尉然在他面前總是特別孩子氣,往日那個威嚴又溫和的男子跑哪去了呢??
「嗯。」尉然點點頭,逐漸陷入酣睡。
「尉然,關於燎國想發動戰爭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呢??」光月突然低聲問著,這件事他可是掛心了好久好久。
此刻的他並非為了燎國,而是為了尉然而擔心。
「繼續派人找尋燎國太子的遺體,找到新任燎國王滿意為止。」尉然依然閉著眼,滿不在乎的說道。
「怎麼可能??這方法太消極了。」光月悠悠的歎口氣,這個傻尉然為了保住他,居然想出這麼傻的方法讓自己下不了臺。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朕不可能交出真正的你。」尉然說著說著,又抱緊了些。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辦法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你願不願意讓我協助??」
尉然一聽,連忙撐起身子,一臉疑惑的看著光月。
「你有什麼辦法??」尉然面露憂心,總覺得光月又想做出危險的決定了。
「找回遺體,讓阿探羅不再追究。」光月笑著說道,同時他也可以安安穩穩的跟著尉然相守一輩子。
◇ ◇ ◇
「找到燎國太子的遺體??」守在寢宮外頭的永晝,不解的驚呼。
「小聲點、小聲點!晚了,你想吵醒剛睡著的尉然嗎??」一同坐在石階上的光月,連忙伸手壓住了永晝的嘴,低聲的警告。
兩人又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光月才緩緩的放開手。
「所以,殿下打算怎麼做呢?」永晝清清喉嚨說道。
「我與尉然談好了,近日內會找一副與我相近的白骨,接著你們把放在鞍寨裡的水晶棺大肆破壞一番,到時我會派人將這副白骨擱在水晶棺裡。」
光月的計畫很周詳,但是永晝聽來頻頻皺眉。
「接著呢??」
「把水晶棺丟到黑山上的路徑,再由侍衛們無意間找到這副水晶棺,營造出燎國太子的遺體早已被黑山裡的野獸啃食而光的假像。」
「光月殿下,這計畫聽來周詳,但是要怎麼證明這具白骨是殿下,而不被發覺呢??」
「當然有辦法。」
光月朝他自信的笑著,隨即從懷裡拿出了一片黃澄澄、又薄又精緻的金牌。
仔細一看,上頭還刻著光月的名字與印鑒。
「這是身為燎國皇室才會有的金牌,只要一同放在水晶棺裡,到時阿探羅絕對不會懷疑這具白骨的真實性。」
這計畫聽來真的很完美,幾乎無懈可擊。
而且,有了這個絕無僅有的金牌,計畫一定更順利,只是......
「這麼一來,殿下不就徹底拋棄身為燎國太子的身分了??」永晝盯著那塊金牌問著。
這般丟棄自己的身分,是一件多麼痛苦的決定,他可以從這個青年的眼中看出百般的無奈與苦痛。
「光月太子這個人,早已經不存在于世人面前了,不是嗎??」
所以,他留著這塊金牌也毫無用處,早已不存在的身分,又何必空留這塊毫無代表性的物品呢??
「光月殿下,我佩服你的勇氣與決定。」永晝猜想,今天他願意說出這個計畫,想必是痛下決心。
「別說渾話啦!金牌就交給你了,我要進屋陪陪尉然。」光月低著頭起身,刻意不讓永晝看見他的神情。
他迅速的轉過身往寢宮裡走。
「若是尉然醒來沒看到我,鐵定會下床找人的。」光月背對他緩緩的說道。
似乎,今天他願意捨棄這個身分、這個金牌,為了某人他已經是心甘情願了。
「瞭解。」永晝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沒入寢宮裡,不禁露出意義深遠的微笑。
人為了另一方,願意犧牲至這一步已經不簡單了。
他為了陛下,而陛下也為了他。
這兩人,為了相守實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吶!
◇ ◇ ◇
過了幾天,遠從燎國又稍來一封急件。
這封急件,直接送進了正在養病的尉然寢宮裡,阻隔著大臣們與尉然之間的紗帳,依然緊緊的封住。
半躺在床上的尉然,正緩緩的拆開信件,一字一句的閱讀信件的內容。
「所以,水晶棺已經送回燎國了??」尉然盯著信件,緩緩的問著。
「回陛下,確實已送回了。當他們看見了那塊金牌之後,原本高張的憤怒情緒,突然像被潑了盆水似的全澆熄了。」趴跪在前的大臣,照著使者所轉述的話說著。
「呵呵,果然是為了確保王位。那塊金牌比見到燎國太子的屍首還要來得重要。」尉然苦笑的說道。
「那麼,敢問陛下,我朝與燎國......」趴跪的大臣憂心的問著。
「放心,他們已撤守邊關,不會發生戰事了。」尉然才說完,外頭響起一陣歡呼的聲響。
聽著這歡欣的氣氛,也不禁感染了尉然。
「好了,都退下吧。過些時日,待朕病好些再恢復上朝。」
尉然遣退了所有人之後,寢宮裡又只剩下他......不,他身邊還有一個人。
「這樣的結果是好還是不好呢??」
尉然擱下了那封信,探出手揉揉一旁那頭紅黑髮絲,這頭髮絲的主人隨即翻了個身,從棉被裡坐起身。
「反正事情不會兩全其美,這是你教我的,有時候總得狠下心決定一些事。」
光月坐在他身邊,頭低低的,語氣低沉的說著。
「唉,事情能解決,已經是萬幸了。」尉然歎了口氣,不敵病體的虛弱,身體一滑,躺回床鋪。
他拾眼又與正坐在他身邊的光月對上了視線,尉然露出微笑,充滿溫柔與愉悅的笑著。
「用一個身分,換來一輩子的相守,不是很值得嗎??」
光月垂著頭,散亂的髮絲有些落在尉然的周圍,兩人就這麼對看著,彼此露出微笑。
「是啊......」尉然話還沒有說完,光月已經低頭吻去了他的唇。
現下,有很多事情不是用言語就可以解釋的。
◇ ◇ ◇
「總之,化解了一場戰爭,真是一件好事情。」
同樣深夜裡的鞍寨,永晝、長夜、光月又一同坐在大廳前喝著小酒閒聊著。
但是不同於以往,今日大夥兒的氣氛也輕鬆許多。
「是啊!」光月點點頭,順勢喝了一口酒。
「當初,還讓我擔心了好幾天呢。」永晝搖搖紙扇鬆口氣的說著。
「我看,你是擔心水裔又得上戰場揮軍作戰而擔心吧!」長夜一邊喝酒,一邊挑眉的說著。
「水裔將軍??這是真的嗎??」光月一聽,轉過身拉住了永晝的衣袖。
「這......」被質問的永晝依然搖著紙扇,卻面露苦笑。
「我、我還以為你是擔心我跟尉然。」光月不敢置信的說著,他還天真的認為永晝是個好人,沒想到原來還是個關心愛人、擔憂愛人的狡猾傢伙??
「我早就說過,永晝這人凡事以自己為優先嘛!」長夜又喝了一口酒,難得的笑出聲。
「不過呢,至少事情解決了,皆大歡喜。」長夜順勢說道,這時永晝機警的拉開光月的手。
「長夜說的是,反正事情都解決了,何必在乎這麼多呢!」
皆大歡喜、皆大歡喜嘛!
「真的??」光月看著他露出狐疑的眼光。
「這件事就別管了。倒是你,宮裡待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回鞍寨??」長夜不理會光月與永晝之間的小小爭執,順勢又問著。
「尉然的病已經好了八成,昨天就恢復上朝了。我待在宮裡也無聊,乾脆回來這兒待幾天。」光月笑著說,說實在話,他可愛死鞍寨了。
有家的感覺呢!
「這可不行,沒人盯著陛下,恐怕......」
永晝閉著眼搖頭歎息,一想到陛下這個工作成癡的人,加上又耽擱了好幾天的國事,想來這幾日又要沒日沒夜的批改奏摺了!
「大病初愈的陛下,恐怕又會開始操勞自己了。」長夜接著說。
「啊??」光月警覺的站起身。
哎呀!他怎麼忘了尉然的死個性呢??
「再加上......這是從宮裡聽來的消息,但是可信度很高。」永晝神秘的看看光月,故作保留的說道。
「什麼??什麼事??」光月好奇的繼續追問。
「據說,早在好幾個月之前,陛下立太子之後,這後宮的嬪妃可是鮮少去找了,尤其殿下來京城之後,他都待在自己的寢宮裡過夜,你想想這樣的青年每天都這麼過日子,豈不是悶死了??」永晝神秘又曖昧的說道。
「啊??都沒有??」這麼說,這個尉然除了他之外......
「是啊,每天除了上朝、下朝、睡覺、吃飯、批奏摺之外,便無其它的娛樂了!」長夜又接著補充,聽得光月有些擔心。
「所以啊,我們希望你可以盯著陛下,最好時時刻刻的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