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 出書版by 公子歡喜
  发于:2008年1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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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容還沒完全綻開,唇邊才剛沾上一些,驀然一陣寒意襲來,遍體生寒。文舒不由抬起眼來看,正對上一雙藏了萬年飛雪的眼。笑意凍結在唇邊,那目光直直地射過來,兇狠得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樂聲忽而高亢,在廳中舞蹈的女子急速地旋轉騰挪,石榴裙如花朵盛放般飛起,釵環相觸玉石相碰。夾雜著金玉之聲的急促曲調中,眾人撫掌喝彩,歡聲四起。

  文舒再往勖揚君的方向看去,他正執著酒盅飲酒,眼臉低垂,唇邊沾一線晶瑩的酒漬,似漫開的笑。方才電光火石間的一次對視,仿佛錯覺。

  宴後,老龍王再三挽留說:「天君難得駕臨,何必這麼早就走?」

  瀲灩公主也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來挽留,十指交纏,想要來拉勖揚的衣袖卻又不敢,只把一塊帕子絞得越發不成樣子。

  無奈勖揚執意告辭,淡淡地說一句:「叨嘮已久,理當告辭。」就往龍宮外走。臉色倒比來時更冷漠,薄唇抿起似乎正在努力壓抑什麼。

  文舒忙跟上去,跟先前一樣去牽他寬大的袖子,回望一眼龍宮,瀲灩公主仍癡癡望著這邊,眸光如水,幾多癡迷幾多哀怨。

  原來她……便不由歎一口氣,註定要傷心一場的啊……

  「你歎什麼氣?」身前的人忽然問道,刻意壓下的怒氣隱隱顯露出來,緊縮的眉頭下,一雙銀紫色的眼沉沉如山雨欲來。

  「沒……奴才沒有。」文舒不料竟被他聽到,開口辯解。

  「哼!」勖揚君不再說話,一擺袖子,轉過頭去。

  文舒原本就牽得小心翼翼,他一拂袖,險險就要抓不住,身形晃動就再站不穩,眼看就要從雲端掉下去,慌亂間也顧不得許多,緊緊扯住了他的衣袖來穩定身形。這一扯,兩人間貼得更近,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能看到他的側臉,眉梢飛揚,鼻樑高挺,有些單薄的唇正被緊緊抿起。

  這又是哪裡惹到他了?文舒揣測著。這陰晴不定的脾氣……

  腳下已能看見天崇宮前曲折蜿蜒如巨龍盤山的登僊梯,祥雲漸低,能看到巍峨的宮門和門前青衣的天奴。

  「恭迎天君回宮。」天奴們齊齊拜倒,朗聲道。

  勖揚君一語不發,逕自快步往裡走。靠回榻上時,仍是怒氣衝衝的神色,廣袖掠過,矮桌上的棋盒再度被傾翻,收拾好的棋子在地上落了一地。文舒知他在氣頭上,不敢招惹他,便靜靜站在榻旁。一時間,屋裡靜得能聽到兩人湝的呼吸聲,一個極力壓抑,一個謹慎細微。

  「主子,喝茶。」有天奴端了茶來,許是被屋裡的氣氛嚇到了,語調都有些顫抖。

  「出去!」勖揚君不耐地呵斥,星目瞪起,細瓷茶盅自天奴手中抖落,那天奴也顧不得,忙不迭就往屋外退。

  房裡又只剩下兩個人,寂靜的氛圍下連呼吸亦覺得不暢。

  「請主子息怒。」主子氣惱,總要有個人來勸。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在勖揚君這裡,文舒就成了這麼個人。

  「你倒還知道主子……」勖揚君冷笑,眉梢挑起,斜睨著文舒,「我道你都忘了。」

  「奴才不敢。」文舒低頭道。

  「你還不敢?」勖揚君站起身踱到文舒面前。

  文舒略抬起頭,近在咫尺的眼眸刻毒而陰冷,嵌在他完全暴露出怒意的臉上,叫人不寒而慄。

  「說,去哪兒了?」

  驟然不見他的身影,心中就一陣波濤洶湧,去哪兒了,見了誰,為的什麼事……問題一個一個從腦海裡跳出來。東海裡和他相熟的還有誰?本來就來往密切,現在居然會主動跑去找別人了……不知為何得出了這樣的認知,震怒中還夾雜著一絲慌亂,勖揚自己都覺得可笑。本來就是個低賤的奴才,天崇宮裡不知能挑出多少個這樣的,便是大方地送給龍宮又怎麼樣?他天崇宮除了他就沒人了麼?偏偏看到他回來後臉上的那抹笑,心頭火起,真要把他留在龍宮,豈不就是稱了他的意?稱了他的意、稱了他的意……稱了他的什麼意?不就是……到底誰是他主子?他的命是誰給的?誰答應的,要留在天崇宮直到灰飛煙滅的?小小的凡人也敢反悔麼?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拉到跟前問個清楚。

  鉗住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覺地慢慢加重,勖揚君一字一字慢慢問道:「去哪兒了?嗯?」

  手臂吃痛,正被他捏到剛好沒幾天的傷處,文舒忍不住蹙眉,語氣卻仍是平緩:「奴才去探望赤炎皇子,不及跟主子通報,主子恕罪。」

  「恕罪?你現在知道要通報了?你……」勖揚君還想再問,快脫口時又硬是止住。問出來怕是連自己都要訝異。一眼望進他黑色的眼裡,正見一絲痛楚流露,轉瞬又被淡然遮去。這才想起來自己正抓著他的手臂,煩躁上心,隨手把文舒往邊上推去。

  文舒不及覺察,被他一推,腳下的棋子圓滑,人便摔倒在地,袖中赤炎送的草編螞蚱就飛了出來。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文舒急忙撲過去要撿。卻早被勖揚君看見,五指一抓,那螞蚱就如活物般飛進他的掌中。

  「哪兒來的?」方緩和不少的怒氣又被文舒急切的動作挑起,勖揚君問道,手中暗暗使力。

  「主子,凡間俗物怕汙了主子的手。」文舒強按下心中的焦急,跪下道。

  「哪兒來的?」勖揚君見他不肯說,只當他要護著誰,怒氣再上一層。刻毒之色從眼中蔓延到臉上,越發要逼他說出來。

  「是……是奴才撿的。」按他喜怒無常的個性,若說出是赤炎給的,怕無端端又給赤炎帶去一場風波。文舒道。

  「撿的?」勖揚君挑眉,一邊玩弄著手中的東西,一邊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文舒,「哪兒撿的?」

  「龍宮之中。或許是哪位蝦兵蟹將從人間帶去的,奴才看它做工精湛就忍不住撿了來。」

  「撿來的東西帶回天宮……還是凡間俗物,怎麼?你是存心要讓旁人來笑話我勖揚寒酸麼?」

  「奴才不敢。」

  勖揚君心中不信,卻又苦於沒有憑據,越看手中的東西越覺煩躁。轉念一想,便對文舒道:「那就毀了吧。」

  冷笑著遞到他面前,看著文舒淡定的表情再次在他面前破裂:「捨不得麼?」

  「不……不是,主子……」手腕被他抓住,葦草編成的螞蚱就停在掌中,文舒眼睜睜看著那只小小的翠綠中有些泛黃的事物在自己掌中化為塵埃,再從指縫中滑落。

  膝蓋下墊著一兩顆散落在地的棋子,凹凸不平的觸感,狠狠地頂著骨頭。跌碎的茶盅也無人收拾,尖利的碎片紮在小腿上,膝蓋的酸痛再添上腿上細碎的傷口,火辣辣的,竟感受不到地面的冰涼,額上起一層薄薄的冷汗。

  二太子瀾淵來找文舒聊天,說起獸族有黑衣黑髮的霸氣狼王,有貪杯好酒的虎王,蛇王是個愛穿斑斕逡碌年幚涞娜耍钺釂柕溃骸改阒篮跏鞘颤N樣麼?哈哈哈哈……木著張臉,跟個冰雕成的人似的。你說這還是狐麼?哪兒有這樣的狐啊?哈哈哈哈哈……既是狐,就該是個狐的妖媚樣子,板著張臉去做給誰看?白白辜負了那麼一張美麗的面孔。嘖……」

  他伏在桌上大笑,文舒聽了輕輕地搖頭。

  去招惹一個人,踐踏一顆真心的理由竟可以這樣的簡單,近乎一場玩樂。

  「二太子,您見過草編的螞蚱麼?」文舒問他。

  大笑著的人迷茫地抬起頭來:「沒,怎麼了?」

  「沒什麼。這是凡間的俗物。」文舒輕輕地說道,笑容掛在臉上,仿佛隨時隨地都要散去,「小時候,就是在人間的時候,我也會做呢。」

  「哦?」

  「後來,我也做過一個。」

  僊宮中有草名為綺思,葉狹而長,形似葦草。久遠之前也曾大著膽子偷摘幾片做成一隻揚須鼓翅的青綠鳴蟲。趁無人時放在他的案頭,心似擂鼓,幾番放下又拿起,直到背後響起他的嘲笑聲:「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是不要讓人看見為好。」都不敢轉身看他是怎樣的表情。

  「我現在都忘了……」

  藍衣的太子搖著扇子央他做一個給他看看,文舒淡笑著說。一襲青衣快融進滿牆攀爬的藤蘿裡。



[发表时间:2008-3-16 13:31:53]







天天爽一回





0 0 [3楼]


第三章

  東海龍宮送來一盒子核桃酥,用搴惺⒅导t的盒蓋上雕一幅蝶戀花。

  烏龜精化成的龍宮小廝對文舒說:「剛做起來的,還熱著呢!」

  文舒對他微微一笑:「費心了。」

  跨進門去,在勖揚君前揭開盒蓋,香甜的氣味裡還帶著點溫熱。

  「東海龍宮送來的,主子要不要嘗嘗?」

  「收走。」勖揚君看了他一眼,把視線移回星子錯落的棋盤,「放你那兒吧。」

  「是。謝主子恩典。」文舒道。

  走出房時,龍宮的小廝還在。見文舒捧著盒子出來,趕緊湊過來問:「如何?天君嘗了沒有?說什麼了?唉呀……您說這叫什麼事兒?咱公主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了,讓趁熱趕緊送來不說,還得把天君說什麼都記下來,一回去她就問,還說一個字都不許漏!哎喲……這叫什麼事兒?哎哎……您別、您別打開,實話跟您說了吧,咱龍宮都快叫這核桃酥淹了都,做壞了多少才做出這麼一小盒,咱家現在看到這東西都怕了……」

  文舒任由他滔滔地說,聽他從核桃酥說到桃花餅,又從桃花餅說到桂花糕,等他說累了才說道:「天君不愛吃甜食。」

  「哦哦,記下了,記下了……咱家回去跟公主說去。」雖說是烏龜精變的,可腳下卻不慢,不一會兒就消失成了遠處一個小點。

  文舒笑著看他撩起衣襬,短短的腿一邁一邁的樣子。從搴醒e拈起一塊咬一口,酥而不松,甜而不膩,核桃的堅果香味能在嘴裡回味很久。

  小時候,曾有鄰家大娘擅作核桃酥,遠遠隔著牆頭都能聞到那股香甜,口水流得三尺長。大娘常用帕子包一些給他。他就坐在村邊的大槐樹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喜悅而又不舍。凡間的尋常小食,那位龍宮公主想必學了許久,用來調素琴描細眉的蔥白玉手竟甘心洗手做羹湯。

  屋內一雙銀紫色的眼慢慢抬起來,能看到那人怔怔站在門外,青色的衣衫,黑色的快垂及腰的發,面容模糊在陽光裡,嘴角似勾非勾,唇邊半是淡然半是複雜。衣衫飛揚起來,光影朦朧,似乎隨時隨地就能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剎那失神,指間的棋子忘了要置於何處。

  ※※※※※※※※※※※※※※※※※※※※※※※※※※※※※※※※

  香囊、汗巾、腰佩……香囊上繡一雙雙飛的蝶,汗巾上描一朵並蒂的蓮,紫色繩結纏著銀線打成一條昂首盤尾的龍,護一塊潔白瑩潤的玉。東海龍宮送來的東西總滿滿地藏滿了欲說還休的心思。

  碎嘴的天奴們聚在一起「嘻嘻」地笑鬧,說:「那東海的瀲灩公主是看上天君了呢!」

  「是啊,看看送來的那些東西,呵呵……真是不害臊!」

  「她不害臊,你就害臊了?也不知道是誰,不過是端一杯茶,那腰扭得……跟快斷了似的!」

  「你……誰扭了,誰扭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扭了?」

  「……」

  文舒站在不遠處聽他們嬉鬧,手中托著件龍宮剛送來的長袍。勖揚君慣穿的紫色,衣襟袖口處繡著銀浪潑天,瑞氣祥雲。針腳細密,仿佛一針一線繡的都是心思。

  「那丫頭,都是有婚約的人了……」赤炎終於被老龍王放了出來,一能出門就來文舒的小院裡找文舒。說起他那個妹妹就直搖頭,「到現在還靜不下心嫁人。」

  老龍王與渭水河神曾有八拜之交,又親上加親定下一樁兒女姻緣,瀲灩公主未出世就許配給了渭水府少主。

  「老龍王怎麼……」文舒脫口問道,暗想著瀲灩這般行事,老龍王難道不管麼?

  「他哪兒能管得住她?也就對我才恨得下心。我都懷疑老子不是他親生的。」

  龍王妃早逝,瀲灩長得又與母親極肖像,老龍王自然是百般寵愛,打不得,罵不得,樣樣由著她的性子來。

  「那渭水府那邊呢?」文舒邊問,邊轉身去取些小點心來。

  「正急著等她嫁過去。」赤炎撇撇嘴,左耳邊掛著的金環晃晃悠悠,「也不知道他們是不知道還是怎樣……前兩天還過來下了聘。再過一陣就該操辦起來了。原本就說好,一等瀲灩成年就辦事的。老河神急著抱孫子呢。」

  「公主她……」

  「哎喲,我個……的,怎麼到你這兒還是吃這個?拿下去,快拿下去……」赤炎突然跳了起來,指著文舒拿出的核桃酥,滿臉扭曲,「都是托了伯虞那個混小子的福,也不知道他怎麼編的,說什麼那個勖揚愛吃這個。瀲灩那笨丫頭還真信了,一做還做這麼多……好的送這兒來了,不好的就全他媽留龍宮裡了!我個……的,老子現在一看這玩意兒就冒火……」

  等文舒把東西撤走了,他才對文舒娓娓道來。

  當年天帝御駕親臨東海,龍宮擺下盛宴款待,各方與會僊眾中便有他勖揚天君。彼時瀲灩尚未及笄,珊瑚叢中偷眼看他絕代風華。一見傾心,自此念念不忘。父兄的苦勸都拋到了腦後,成年後便迫不及待要與他親近。連同渭水府的婚事都哭著鬧著不願出嫁。

  「你說說,那個勖揚有什麼好?傲得那個樣子,誰都看不上眼……老子最看他不順眼!」赤炎氣鼓鼓地對文舒說道。

  「原來是這樣……」文舒點頭,看著半趴在石桌上的赤炎,語氣平淡,「是沒什麼好。」

  「就是!對了,我帶你下凡轉轉吧。你不是總說要去麼?」

  「僊宮裡走不開。」

  「那就跟我回龍宮去,我去跟勖揚說。要他個侍從他還能跟我搭架子不成?」赤炎道,一副不把勖揚君看在眼裡的樣子。

  新沏的熱茶冒著嫋嫋的煙,文舒隔著水氣看他,唇邊的笑將散未散。

  ※※※※※※※※※※※※※※※※※※※※※※※※※

  僊宮花園中有九曲回廊縈迂蜿蜒,一面臨湖,湖中有遊魚往來,怡然而自樂。一面栽花,楊柳依依,如茵綠草上頂幾簇血紅的小紅果,風送枝搖,落英繽紛如飄雪

  文舒閑來總愛坐在廊下,賞一會兒群芳爭豔,投一些餌食引來一群紅艴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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