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开始觉得心里发毛,拿着黑子的手也微微颤抖,难道、难道……
难道他年纪轻轻就得了幻听!
不会吧?他可是年轻有为的无辜青年耶!平常卖力工作不说,还专帮他人收拾残局;悲天悯人的他,秉持着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伟大情操,为众人服务。
哪一个认识他冰雾的人,不是竖起大拇指地直夸赞?就算是刚睡醒的天神们,也不该对他这么刻薄吧?
“冰雾。”
又来了!
他立刻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处……冰雾立刻瞪大了双眼,艰辛地咽了咽口水。
那、那个……凌子夜的嘴微张耶!适才都是他在说话吗?
不可能吧?他比较相信是自己患有无药可救的幻听,以及严重的幻觉!
“冰雾。”
这声音明明是从凌子夜的口中冷冷地逸出,他听得一清二楚!
冰雾手中的黑子不自觉地掉落,嘴巴大得可以装下一篮鸡蛋。
“是你在叫我吗?子夜。”他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从来都不跟他说话的子夜会叫他?难道上天真的听见他的请求了?
“对。”凌子夜脸上并没有笑意,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实在忍不住想问你,你可不可以闭嘴?不要制造太多声音!”
他再也受不了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老说些没意义的话,连下棋时也不懂得安静一下?他本来是想,反正他都住进来了,自己就忍耐一下,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把冰雾赶出哭院!
此刻冰雾终于知道,为什么凌云会说凌子夜不跟他说话是好的,因为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
凌子夜冷冷地看着他,想听听他如何辩驳;然而冰雾却因为平时废话讲得太多,突然遇到一个认真地想听他说话的人,他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凌子夜冷淡的表情,心中着实感到委屈,哇的一声,忍不住地冲出了哭院。
****
“凌云,你大哥欺侮我!”冰雾一冲进苍郁楼就开始哇哇大叫。
“子夜?”凌云好笑地看着他,“他怎么欺侮你?不跟你讲话?”
这话他不知听冰雾说过多少次了,冰雾老是在抱怨子夜明明不是哑巴,却总是不开口跟他说话,分明是想把他闷疯;不过……冰雾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他好象也是第一次看到。
“他还是不要讲话比较好!”冰雾忿忿地道。
那小子竟敢嫌他吵?全凌门的人哪一个不是只敢在心里这么想……不是!是哪一个人会不觉得他这悦耳动听的声音是一种天籁,而那个混蛋竟敢嫌他!
“他跟你说什么?”他有点吃惊,一向沉默的子夜竟会对冰雾说话,但是凭他的直觉,他相信子夜所讲的话一定不会好听到哪儿去。
“他、他……”冰雾痛恨自己还得把那些话重复一次,“他说我很吵,要我闭嘴!”
爱说话是他的本性耶!要他闭嘴?倒不如要他去跳河!
凌云一脸同情地望着冰雾,“子夜没有恶意,他说话一向这么直。”实在可惜!没看到精采的那一幕。
“没有恶意?那他如果有恶意的话,我不是早就被他气死了?”冰雾忿忿地道。
闻言,凌云笑得无法抑制。
“我不管啦!你去帮我教训他,看他是要像以前一样不说话,大家和平相处,还是要说好听的话给我听!”
冰雾丢下这些话,便气愤地迈开脚步,决定去找其它凌门人诉苦。
第二章
凌云踏进哭院时,一眼就发现这里有着不小的变化。
屋内明亮多了,而他总是望着窗外发呆的大哥,也不再呆坐于窗前;此时,他正定定地看着棋盘,心情似乎非常不好。
“在想什么?”凌云开口打断凌子夜的沉思,口气中有着揶揄。
凌子夜转过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凌云不以为意地继续讲下去:“听说你刚刚把我们凌门里,脾气最好的人给气跑了?”
“那人很吵,我不喜欢吵。”柔柔的声音,从凌子夜的口中送出。
凌云难掩笑意地道:“全凌门,只有你敢这么跟他说话。”
虽说他总是爱整冰雾,不过他还是不会刻意去踩冰雾的痛脚,毕竟冰雾平常很无害,但真正惹火他时,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凌云笑笑地看着神情自若的凌子夜,心想:恐怕子夜还不知道,冰雾那颗纯真的心已被他伤得伤痕累累,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喋喋不休地荼毒着某个可怜的凌门人。
思及此,凌云好笑地摇摇头。
“我只是实话实说。”凌子夜皱起了眉头。
“这几天,冰雾有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吗?”凌云终于收起笑容,眼底有着难得一见的认真。
凌子夜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没有!除了他有点吵。”他停了一下,随即又道:“我不喜欢有人跟我住在一起。”
他孤独惯了。
“我知道,可是在凌门里,有些事还不是我做得了主的。”凌云淡淡地道,他焉然发现,其实让冰雾住进哭院也不错,至少子夜已经学会抱怨了。
闻言,凌子夜烦躁地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最近身体可好?”凌云一脸关心地看着他。
“很好。”
感觉到凌云的关心,凌子夜难得卸下冷漠的面具,淡淡一笑;这抹淡淡的笑容,让凌子夜本来就相当美丽的脸,更是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见状,凌云在心里轻叹;他早就知道子夜很美,犹如一朵空谷幽兰。
“我没有你所想的那样好。”凌子夜自顾自的说着,“我身上染着许多人的血。”
“谁身上不染血?”凌云轻笑,本来已经握住凌子夜的手,更用力地紧握着,“想在江湖上生存,就免不了染上一身腥。”
闻言,凌子夜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从以前他就觉得凌云活得很自在,这样也挺好的。
“听说你找到我大哥了?”这件事本来他不想过问,但……他还是想知道凌云的打算。
凌云放开了他的手,轻轻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好象天底下的人都怕他会对梵裴空做出什么事来,但他只是要梵裴空乖乖地待在凌门,等着他母亲归来;他知道子夜一直在等母亲回来,他就不相信母亲真的能狠心地弃子夜于不顾,所以他要利用梵裴空逼母亲回来。
“我想见他。”凌子夜淡淡地道,他不自觉的又想起了从前的日子,他记得梵裴空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想见见他,看看这几年的风霜到底让他改变了多少。
“凌云!”冰雾急忙地冲了进来,“我找你找了好久。”
“怎么了?”凌云挑起俊眉,看着心急的冰雾。
“南方的分堂好象出事了!”
冰雾紧蹙眉头,脸上没了常挂在嘴角的微笑,这让凌子夜颇感兴味地望着他,原来……
这个人除了很白痴的笑容外,也有如此严肃的一面。
闻言,凌云敛起笑容,连忙随着冰雾回到苍郁楼。
****
一反常态的,一向不见人影的凌门人,这会儿全回到了凌门主楼。
未言,凌门第一护卫,此时正安静地擦拭着自己一直挂在腰上的宝剑,掌管凌门各分部的末巫也闲闲地与常常东跑西跑的凌门总掌柜——寻宇恺下棋,人人的脸上都没有应有的忧虑。
凌门里的先知者——宇文天雅则端坐在椅子上,兀自沉思中,连头也没抬一下。
“冰雾,这就是你所说的紧急事件吗?”凌云好看的脸蛋变得有些狰狞,气闷地望着适才还紧张万分,但现在却已经跑去喝茶观棋的冰雾。
“少主,你别生气。”凌门里最不知死活的寻宇恺,趁着下棋的空档说话:“如果不这么说,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了?”
他们的时间都很宝贵耶!若给少主白白浪费掉,他们都会心疼得不得了。
“对呀。”末巫同意地点点头。
记得上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要听少主宣布下一个命令,却没想到……他等了近十天,才接获要在几天内夺得长江水运权的俞今,这实在太为难他了吧?像这般紧急的事,少主应该要早点告知他才对啊!
“好了!”冰雾终于以长老的身分,笑笑地制止了这些埋怨,“说说这次分堂被毁的经过。”
听见冰雾的命令,末巫立即一五一十地道出:“是江南刘家做的,他们似乎看我们很不顺眼。”
“咱们有跟刘家结仇吗?”冰雾蹙起眉头。
江南刘家?他记得凌门和他们的关系一向不错,怎么会这样?
安静的末言略带深意地瞥了凌云一眼,而冰雾立刻领悟地也把目光投向凌云。
“敢问少主,你上次到刘府去替刘老爷庆祝六十大寿时,有没有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情?”
他就知道,事情八成又是凌云搞出来的!
“唔……不知道在寿筵上送他一副上等的柳木棺材,算不算出人意表的事?”因为刚刚被戏弄,所以凌云的语气显得很无赖。
“你!”冰雾倒抽了口气,莫怪刘家会这样做了,寿筵上送棺材?这是新礼数吗?
“我觉得当时那些宾客说的话都好无趣,不就是寿比南山,就是福如东海;而且他们送的东西也很没有新意,所以我就送了他一副棺材,让他收着,反正以后一定用得着。”
“凌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冰雾头疼地抚着脑袋,好险这件事并不严重,用不着动刀动枪,只要好好地安抚刘老爷就行了。
“找个口才极好的人,到刘家把我送棺材的‘苦心’告诉他们。”凌云漫不经心地回答。
“口才好?”末巫立刻接话,“我的口才一点都不好!”开玩笑!虽然他号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他才不愿意去做这种烂摊子呢!况且这件事摆明是他们理亏。
“我也不行。”寻字恺道:“我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只会拨算盘,最讨厌去应付外头的人,他宁可学宇文天雅敲木鱼、念心经,也不愿意踏出凌门一步。
于是众人的目光,来到了身材瘦弱却武功一流的末言身上,见他还在小心翼翼地擦拭宝剑,众人随即很有默契地一起摇摇头。
派末言去?开玩笑!又不是要把仇结得更深!
“冰雾,你去吧。”凌云开口,“身为凌门里最会讲话、也会最爱讲话的你,应该当仁不让。”
闻言,冰雾真想叹气;谁会知道名扬四海的凌门埋尽是一些怪人,连一件说好话的简单差事都要互踢皮球,最后还得让他这个年纪最大的人出去卖面子!
“对啦!”末巫调侃地道:“这件事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刘家小姐不是对冰长老一往情深?”
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冰雾的年纪是最长的了,但他却依旧与他们很合得来,因为他从来不摆架子;虽然曾听已远行的门主说过冰雾的伟大功绩,但在一向眼见为凭、不拘小节的凌门里,他们只有在调侃他时,才会乖乖地叫他一声长老。
就是这样他才怕!冰雾垮下肩膀,那个女人谁不爱,偏偏就是爱缠他,他吓都吓死了!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凌云适时下了结论,说实在的,在凌门里再也找不到比冰雾还会说话的人了。
“冰大哥这次去江南,可能会不顺利。”兀自沉思的宇文天雅突然开了口。
“你是说……冰雾会有难?”末巫的双眼发亮;真的还是假的?待人处世一向很圆融的冰雾会出事?只是这话是料事如神的宇文天雅所说的,就不会有误。
“嗯。”宇文天杂点点头,“此行将多灾多难。”
“这样呀。”冰雾并不怎么在意,“不然你就随我去吧!”有一个先知者在身边,总比自己胡里胡涂地做了错事来得好;毕竟他出事没关系,但总不能坏了凌门的声望。
“我倒有个想法。”凌云满意地一笑,“这件事我会处理。”
凌云拉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冰雾离开,在离开前还投出一道感激的目光给宇文天雅。
呵呵……所有事情都照着他的计画发展,这感觉还真是不错呢!
****
“你说什么?”
冰雾难以置信地掏掏自己的耳朵,再次觉得他一定得了幻听。
同时,凌子夜也是满脸的不认同,凌云明知道他不喜欢这个爱讲废话的男人。
但凌云却很沉稳地再把话重复一次:“我要你带子夜同行。”
“为什么我要带他去?”冰雾再也受不了的鬼叫起来,看着眼前依旧气定神闲的凌子夜,他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菩萨呀!为什么他除了要出远门之外,还得照顾一个随时都会把他气得断气的人?
“因为子夜有能力保护你。”
鬼话!这句话冰雾差点脱口而出,他强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才不需要他保护!”
哼!他为什么要让一个病鬼保护?
“子夜他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凌云轻叹。
透过肢体的接触,子夜就能察觉他人的想法,无奈世人的想法都太自私、龌龊,这让长期接收他人想法的子夜无法承受。
“你、你是说……他能看透人心?”真的还是假的呀?冰雾蹙起眉,不是很相信。
凌云望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凌子夜一眼,凌子夜因此叹了口气,看来凌云这次是下定决心要他跟冰雾出门一趟了。
虽然他不明白凌云的想法,但他还是如他所愿地开口:“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心中想的是‘好一个美丽无双的小美人’,但在发现我连一句话都不吭时,你立刻嫌弃地想‘可惜闷了点’。”凌子夜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难道你就不能想一些比较有意义的事吗?”
自从被娘锁在这里后,他陆陆续续地在凌云的安排下见了一些人;那些人第一眼见到他时,所想的皆是如何利用他来打垮凌门,要不然就是想藉由他来谄媚凌云。那些人对他除了轻蔑之外,就只有同情;但唯有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您的竟全是一些不正经的事。
冰雾有些讶异,凌子夜的声音竟是如此温柔,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又足以让他气得跳脚。
这小鬼说话非得字字带刺吗?难道他就不会看在自己是长老的份上,多少留点面子给他吗?
“这个理由够充分吗?”凌云略显得意地开口。
“我不相信!”冰雾的眼底闪动着诡谲目光,“除非让我试他一试。”他一定要扳回身为长者的面子。
见凌云点点头,冰雾立即跃跃欲试地握住凌子夜微冷的手,心中暗暗地想着一件事。
不久后,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凌子夜脸蛋突地烧红,他使尽力气甩开冰雾的大手,嘴里忿忿地骂了声:“色胚!”
见状,冰雾哈哈大笑。
果然,凌子夜真有透视人心的能力,这比宇文天雅日日猜测上天的旨意来得有趣多了,他怎么不知道凌门竟藏有这种宝贝?
呵呵!要是宇文天雅知道此事,他一定会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