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芙渠!
正义,是站在他这边的。
* * *
仁善把瓷锅端上桌时,恰巧看到刮过脸、简单地净过身后,神清气爽的谷洋走进餐厅。昨晚没仔细打
量,现在一瞧,他还真是高大,起码有一米九吧?宋陵和自己都是平均身高以上的人种,因此他已经习惯向下
看,很少会碰到自己必须抬高视线才能面对的人。
「坐下吧,我再端两样菜过来,就可以开动了。」
大剌剌地拉开椅子,男人一落坐便问道:「平常都是你煮饭的吗?」
「嗯,阿陵她……內人不太会煮饭,呵呵。其实她有一次光是要烧开水泡面,就把我的厨房给毁了。
从那以后,我就拜托她不要进厨房了。」仁善对那场灾难还记忆犹新呢!
「该不会连屋子也是你整理的吧?」有些疑惧地,谷洋的目光游走在客厅与餐厅间。
「是啊!」一耸肩,把最后两道菜端上桌后,仁善盛一碗热粥放在谷洋面前。「阿陵工作不定时又忙
碌,就算她想整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点我就比她自由多了。啊,我是造型设计师,有一间个人工作室,
通常都是有预约才需要去。」
「……你靠老婆养吗?」
这种问题其实满没礼貌的,但仁善晓得谷洋不是存心要暗指自己是吃软饭的男人,所以也不以为意地
说:「我和阿陵是各赚各的,自己管理个人的金钱。但这栋房子是阿陵买下的没错,就这点来看,也许很多人
会把我这丈夫当成小白脸呢!哈哈哈!」
「你是男人吧?被人说成小白脸,不会生气吗?」
仁善一耸肩,说:「我听过更难听的。嘴巴长在別人脸上,我也管不着。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接下来,沉默的空气中,只听得到碗筷的声响。咻噜噜地三两下,谷洋便把一碗粥喝完了。他递出空
碗说:「你的手艺真不错,再来一碗。」
仁善莞尔地勾起唇角。「合你的胃口就好。」
该说谷洋是大而化之的人,或者是被社会上一般的价值观所宠坏的男人呢?应该是后者吧?仁善也是
男人,当然知道很多自己的同胞仍活在便利的男性至上社会中。女性做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旦换成男人去做,
就会遭受许多男性同胞的鄙夷,觉得这种行为把男人的面子都丟光了。
「你和宋陵联络上了吗?」吃完第二碗后,谷洋放慢速度品尝第三碗时,忽然想起来,重要的事还没
问。
「还没,我等会儿去拨个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铃铃的单调电子音乐在客厅响起,仁善放下碗筷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彼端立刻爆
出话来。『仁善,是我!』
「美玟?正好,我要找阿陵。」听到宋陵经纪人熟悉的语音,仁善微笑地说:「妳能帮我叫她一声吗
?」
『你在说什么啊?阿陵还没到啊!我都快急死了!』
「没到?可是她不是和妳一起上飞机了吗?」
『那天在中正机场我们要搭机时,阿陵遇见了一名熟人,她们不知说了什么,然后阿陵就要求我先出
发,说她会转搭下一班飞机。我见她似乎很坚持,不得已只好顺了她的意思。想不到我等了又等,都三、四班
飞机过去了,也不见她抵达啊!』
「熟人?对方是男性、女性?」
『一名短头发的女子。怎么?你知道些什么吗?』美玟在电话彼端急切地说:『你要是有什么头绪,
就快点和阿陵取得联系,要是到明天的首次排练时她还没到,我和公司都会被她给整惨的!这次的设计师不是
我们这种小公司能得罪得起的,你知道吗?就这样了,我继续去机场找,拜!』
愣愣地把电话放下,仁善身边已经多了个高大人影。谷洋开口说:「找到你老婆了没?」
摇摇头,仁善说:「她似乎真的失踪了。」
「啧,我就说吧!事情怎么可能那么顺利!」谷洋嘲讽地说:「这下可好,你应该知道昨天晚上我焦
急的心情了吧?你那个老婆真是个可怕的女人,既然是同性恋,就別结婚嘛,结了婚却不知道安分,还到处拐
骗人家的老婆!」
「请你不要弄错了!」
谷洋一愕,从昨天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仁善脸上出现这样严厉的表情,意外地,还颇有男子气概
。
「妻子的鲁莽所造成的困扰,我非常过意不去,但是请你不要开口闭口地指责她。同性恋又有什么对
不起你的地方了?我也是同性恋,所以我也对不起你了吗?她有没有拐骗你的妻子,不等阿陵她们回来说清楚
,谁都不知道吧?」在镜片下的分明黑瞳,闪烁着几许愤慨,脸上胀现一层薄红。
「现在我关切的,只有妻子的去向与她们的安危。你如果要兴师问罪,就等我找到她们之后再说。现
在,请你离开我家!」仁善指着门,凜然地说。
第二章(上)
仁善在东区商圈的新兴商业大楼内,租了一个二十坪大小的地方,作为个人的造型工作坊。
靠着过去在知名美容沙龙所累积的人脉,现在的顾客多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上门预约,一天最多接五组
Case 的工作量,让仁善不再像从前那样忙得昏天暗地,从早到晚都得待在沙龙中,应接不暇得有如千手观音般
,在一组组的客人中团团转,恨不得能有第二个分身帮忙他工作。
纵使仁善的索价不低,但对上门的客人来说,能获得美容师全程的打点,而非由A助理洗头、B助理
按摩、C助理吹头,最后才轮到设计师稍微地上两个卷子草草了事的一般沙龙相比,多花一点小钱也不算什么
──经常有客人会这么告诉仁善。
隐密性高、一流的技术与无微不至的服务,拜这三样法宝之赐,仁善工作室的预约名簿上,从没有过
完全空白的一日,收入与在沙龙工作时相比,并未减少太多。尤其是近半年的口碑做下来,营业额也在稳定地
增长中。
二十坪大的空间,其中五坪是特别隔开的小房间,那儿摆放着办公桌椅、电话、帐册、顾客名册等等
,有需要保管上锁的东西都放在这儿。
剩下的空间,则有如寻常居家的风格,法式躺椅、玻璃书柜、水晶花瓶中永远盛开着新鲜玫瑰,角落
还有一座摩登的吧台。如果不是正中央摆放着醒目的落地长镜与一整组美容、美发专用的长椅,经常会有人误
以为这是仁善的住家呢!
通常在第一组预约的客人光临前半小时,仁善会先到工作室内,调出今日接待的顾客基本资料,上面
记录着从发质到肤质、职业与喜好之类的小档案,再根据顾客的需求,替他或她先准备好专用的精油洗发精、
敷面料,这样一等他们光临,便能享受到最舒适、放松、毫无压力的时光。
人善和一般专门作发型,或只做脸部化妆的设计师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造型是从头到脚全包的。整
体说是造型师,其实工作从脚趾到发顶都在他的服务范围内。倘若顾客有提出要求的话,他也会为他们指点服
装搭配、鞋子的挑选等等。
造型美容,不是追求完美无瑕,而是让人容光焕发的技巧。
这是仁善的工作准则。
叮咚的清脆响声,告知仁善第一位预约的客人上门了。
啪哒啪哒地踩着羊毛拖鞋,越过光洁的木质地板,仁善将门打开,笑脸迎人地说:「哈啰,GINA,欢
迎!」
「嗨,仁善!」倾前在他脸上印下招呼的吻,有着黑发碧眼的西班牙混血女子,是位在台工作的时尚
模特儿,当初是阿陵介绍上门的。
「我帮妳泡了壶桔子茶,保养气管。」
「噢,正是我需要的!台湾秋天的气候真是够怪的了,说变就变,时而温暖、时而冷,不感冒也难。
」
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的美人,在脱下薄呢外套时,说:「我刚刚进门时,发现你门口旁边有个很面
生的男人在守着耶!人长得非常帅哟,又很高。是不是没预约到的客人啊?或是新进的男模特儿,慕名上门的
?」
闻言,仁善的笑脸微微动摇。「真的吗?那就奇怪了,我怎么没注意到。」
「你就去看一下嘛!反正我还有点时间,可以等你。」
仁善晓得GINA是一片好意,可是这片好意却来得不是时候。唉,不去看一下似乎会说不过去,但……
他早就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了。
「那就请妳稍坐一下,我去去就回。」
最后还是无法辜负GINA的心意,简单交代一声后,仁善打开了工作室的门。
同时,原本靠在走道墙上、满脸写着枯燥无聊的男人立刻挺起身,尴尬地对仁善扬起一道浓眉,显出
强势的防御态度。
先反手将门关上后,仁善才无奈地开口说:「谷先生,你留在这边也没用,我现在必须先顾自己的饭
碗,没有时间去找阿陵的下落。」
谷洋一撇唇。「时间是我的,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可以等到你有空再说。」
「但你站在这边,会让上门的顾客误解,以为我和人有什么纠纷。」仁善耐着性子地解释。
「我看来像讨债公司的吗?」低头看着自己穿著的男人,明知故问地说。
不提长相,高人一等的理想九头身,套着低V领的长袖铁灰色毛呢衫,长腿则里着西装长裤外型的深
蓝色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咖啡色雅痞鞋,这副百年也不会退流行的时髦穿著,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像是前
来讨债的流氓。
挺直的鼻梁、修得干干净净的下颚、高冷的颧骨,是男人都会羡慕并想拥有的方正有力的线条。浓眉
炯目被一副无边的浅灰色墨镜所遮掩,但这可挡不住那张饱满性感的宽嘴。
综合这些片面的小优点后,得到的结论大概和GINA所说的「非常帅」相去不远。谷洋无疑地得到了上
天的垂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秀条件,能吸引诸多异性的目光。换句话说……这样的庞然「大物」随随便便的
,就会招惹来一堆不必要的注目。
「问题不在这里。」仁善微叹息地回道。
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凭直觉,仁善断定谷洋是满「我行我素」的人种,一旦他打定主意,就没有打
退堂鼓的时候,哪怕这可能会造成他人的困扰,但在谷洋眼中也不成障碍吧!
「你如果真的要等,不妨去楼下的咖啡厅坐坐。等我送走这位客人后,正好有个空档。」仁善退而求
其次。
「不能在里面等吗?」几乎称得上厚睑皮的,男人挑起眉问道。
「不行。」与工作扯上关系时,仁善是很有原则的。「你认为一位淑女会希望在绅士面前,显露她没
化妆还满头泡沫的模样吗?」
「谁不洗头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也在看?」丝毫没有体贴心的男人,强词夺理地说:「大不
了,我不看就是了。」
「你要等,请在楼下等。如果你继续站在这儿,我会请管理员上来。」做出最后通牒。
「知道啦,我下去就是了。但你可别想自己偷偷联络上她们,却不让我知道。」总算放弃的谷洋,有
些不甘心地瞄他一眼。
在谷洋直线的思考中,已经认定仁善是和「她们」站在同一国的。
「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我不会有空作那种事的。」语毕,觉得不能再让GINA空耗时间的仁善,旋踵
回到工作室内,将烦人的事一并关在门外。
「抱歉,让妳久等了。」
从手上翻阅的外文杂志中抬起头,她不介意地甩甩头。「不会、不会。怎么样?已经解决了吗?」
希望是如此,仁善在心中暗道。
「嗯。今天我们先从洗头护发开始吧 妳今天晚上有一场珠宝秀,对吧?」
套上皮制的长围裙,从小冰箱中取出事先准备好已添入尤加利精油的洗发精,仁善已经把杂念拋在脑
后,摇身一变为专业的美容师脸孔。
「仁,我可是全权拜托你喽!我想今晚会有许多镁光灯对着我猛拍呢!要是眼角的纹路被拍进去,我
一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仁善微笑着。「什么纹路?妳这可是在挑战我的手腕吗?让我们看看这两小时能缔造什么神奇效果吧
!」
回应仁善俏皮的眨眼,GINA格格地笑着。
事实上,仁善是相当内敛而沉稳的人,小学时还被老师评为过度害羞内向,有必要与同学多作接触。
幸亏这几年在沙龙的锻炼中,他也学会了如何借着开玩笑与俏皮的动作,让原本累积不少压力的客人先放松精
神。一石二鸟,它也有助于加快在护肤保养的过程中,让昂贵的保养品能充分地滋润并被吸收到真皮层内的速
度。
不知不觉中,播放着爵士慢歌的工作室内,洋溢着阵阵愉快的交谈与笑声。渐渐地,仁善也忘记了那
尚末解决的「麻烦」,全心投入工作。
第二章(中上)
「先生,您的咖啡要续杯吗?」双眼燃着兴奋的光彩,身着绿色短裙的女侍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谷洋的
桌旁,借故添加白开水、送湿巾了。年轻的脸庞掩不住羞涩的薄红,双眼有意无意地暗示着谷洋。
低头看了下白金腕表,谷洋点头说:「那就麻烦妳了。」
「是,我马上替您续杯!」
高亢的声音回应完后,以发抖的手端起谷洋的杯子,女侍一离开他的桌边,不一会儿,就听到柜台边
她和同伴兴奋地讨论着谷洋的声音与眼神有多迷人等等。似乎先前曾经过一番争夺,而女侍是抢到替谷洋换杯
咖啡的幸运儿。
年代还真是不一样了。现在的七年级生,一个个都比他们那年代的女孩来得活泼大方且主动敢言。
平常的谷洋是不会介意这点小地方的,可是因时因地、视心情的好坏,也会有无法忍受的时候,好比
现在——谷洋除了厌倦外,还是厌倦!
除了那群吱吱喳喳的麻雀令人不耐外,真正叫谷洋气闷的是——〔到底他打算让我等多久啊?那家伙
!〕
灌了三杯咖啡后,满腹「苦水」正是谷洋现在最佳的心情写照。
昨天,张仁善强硬的逐客令一下,谷洋不得不先撤退回家。整夜,他再三思考,然后不知哪根神经不
对劲了,他就是觉得自己好象欠了张仁善一句道歉!
但,他又没逼他告白,是张仁善自己要「出柜」的,难不成这也能怪到他头上吗?
好吧,就算自己言语上有些轻率,也许不慎「侮辱」了他们那「一类」的人,但谷洋能对天发誓,他
可不是那种对同性恋有强烈偏见的人。不是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吗?谷洋对同性恋的看法,大抵就
是这种感觉。
别人关上房门后的事,他懒得去管,他那时候只是针对「现况」发表感想罢了。本来嘛,如果张仁善
和宋陵都是同性恋,那他们结婚做什么?一个只能爱男人、一个只能爱女人,不应该是敌对的两种人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