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罪羔羊-李葳
  发于:2008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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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吧?」
  「由于急救得早,心肺功能目前已经恢复正常,呼吸可自理,所以确定他已经脱离危险期。不过根据

脑部CG断层扫描的结果,有个值得关注的问题,要等待时间来帮忙解决。」
  雅空叹口气继续说:「应该是他在被土石淹没时,受到了石块的撞击,很不幸的,脑部有小血块产生

……根据位置研判,我恐怕景泱少爷的视力会受到影响,而这一回,我们真的无能为力了。」
  景国蹙眉。「你说的影响到底有多严重?说清楚点儿,雅空。」
  「……要看他压迫视神经的程度而定,轻则视力锐减,严重的……有失明之虞。」
  闻言,景国掩面哽咽。「该死的!景泱你这小鬼,为什幺三番两次拿你最重要的东西过不去!又是眼

睛?莫非老天就是妒嫉你的才能,不肯让你……这回要我怎幺帮忙你才好?」
  景武则追问干雅空道:「不能开刀取出血块吗?这一定有办法医好的吧!」
  摇摇头。「这幺做风险太大,我不建议开刀。」
  「除了失明,还能有什幺危险?难道你是说手术失败的话,景泱就有可能会死?」
  雅空静静地回道:「失明、死亡、瘫痪,上述这些事都可能发生,最糟的是变呈了植物人的状态,那

幺他将必须永远待在病床上不能动弹。」
  形同宣判的话,让景国与景武无言以对地垮下肩膀。景武朝墙壁上猛一搥,而景国则悠悠地叹口气,

眼眶泛着泪光。
  「这都是那该死的家伙的错!」几分钟后,景武再也按捺不住地说了。「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全部都

是那个叫高毅的男人的错!」
  景国与雅空默默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都同样想到了那天早上,当他们自曹金铃口中得知了山寺的位置,以最快速度赶往该处,却发现

自己慢了一步的时候,现场所见的惨状──跪在土石泥流哩,浑身都是土黄色泥浆的男人,怀抱着景泱无

意识的身躯,在凄风苦雨里仰首大声喊叫。
  那声凄厉的怒吼,彷佛要跟上天开战四的,到现在景国还依稀能听见。
  假如恨一个人有多深,也代表他对那个人的情感有多深。景国不难理解高毅会表现出有如失去至亲般

的悲壮,虽然那实在容易让人误解他并非恨着景泱,而是深深地爱着他。也许恨与爱,在同样浓烈的状态

下,是非常近似的。
  「怪罪任何人,都于事无补,景武。」
  安抚着弟弟,景国自己亲眼目睹过那画面,所以实在无法痛恨高毅那家伙。「不要忘记,今天会有这

样的事发生,正式因为高毅原谅不了景泱所犯的过错所致。够了,可以了,如果这是老天爷让我们互相扯

平的方式,我们也只得认了,不是吗?」
  「难道你要说景泱是活该落得这种下场吗?大哥!」
  景国缄默以对,干雅空于是主动上前说:「我想大少爷的意思是要大家记取教训。冤冤相报何时了?

现在我们该专注精力在帮助景泱少爷上,而非找谁报仇、讨公道。我想景泱少爷若是醒来,也绝不会高兴

您去找高毅先生理论的。」
  忿忿地,景武再搥墙一拳,表情并不甘愿,但也没多说什幺。
  「景泱什幺时候会醒来?我们何时能进去看他?」
  「只要退了烧,没有感染之虞,便可以从隔离病房移出。」
  景国点点头。至少不幸中的大幸,景泱的一条小命是保住了。「好吧,景泱就先交由你照顾了,我还

要赶去──」
  话声因为一道接近他们的人影戛然而止。景国看着头上包扎着绷带,表情有些戒备、有些迟疑的高毅

,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景武瞪视着他,眼看着就要冲上前,景武连忙示意雅空将弟弟带开。
  「高先生。」颔首,景国礼貌但疏远地说:「你不是该出院了吗?」
  略微犹豫的,高毅垂下眼眸。「他……没事吧?我刚刚站在转角时,听到你们在讨论……是真的吗?

白景泱的眼睛……」
  「我想这是属于我们家的问题,谢谢你的关心,景泱我们会照顾。」景国虽然不找他报复,但并不代

表他能宽容地对高毅像是朋友一样。
  「我……」高毅露出近似迷路而不知所措的孩童目光。「该谢谢他……在那时候救了我一命。」
  景国冷淡一笑。「这样啊,那就让我讨个人情。能否请你从此撤手别再搅乱我弟弟的生活了?他害死

你的未婚妻,却救了你一命,一仇还一恩。况且景泱的眼再也不能重见光明的话,他也不算盗用了……还

是你想要我付六年来的使用费给你?」
  被冷嘲或热讽,高毅歉意与困惑的表情都没变。他碰到这幺多根钉子,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

景泱了。无言地向景国一鞠躬,转身离开。
  「对了。」叫住他,景国临时想起来地说:「有件事,其实现在已经不是那幺重要了,但我还是告诉

你吧!当年你未婚妻会半夜在山路上奔跑,不是没有原因的。你知道景泱一直在做恶梦吗?从六年前的事

故开始,他每隔一段日子就会梦到被追赶的景象。」
  高毅回头看他,等着他的下文。
  「最近他作的梦变成一名女子被追赶,昨天我刚好收到景泱的心理谘商师转交给我的情报。根据研判

,她认为以前她似乎错了,那个梦不是景泱的压力造成的,而是有根据的具体梦况。因为景泱描绘得非常

仔细,简直像是身历其境,她建议我在叫景泱过去,她想对他进行催眠疗法,找出梦境由来。不过我认为

没那必要,因为我已经知道那场梦是什幺了。」
  从口袋掏出一张名单。「景泱梦到追赶那名女子的人,驾驶一辆加长型休旅车。六年前这车款在台湾

不是那幺普遍,进口数才一百辆,至于加长型更是限量版,台湾总共就五部。我调出车主的名字,这里面

有你认识的人吗?」
  草览一眼,高毅面色凝重地点头。
  「我想也是。那,何妨去问问看,为何他会追赶着你的女友?这部分的事实真相便能浮出水面了。」
  景国瞇起一眼说:「当初我告诉你时,你认为这是我的推托,要把责任归咎到曹小姐头上。我只想让

你知道,想把自己的痛苦归咎到别人头上的,是你,高先生。你接受不了这是场意外事故的现实,将景泱

指为罪魁祸首,好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意外悲剧,寻找一个遭受到上天捉弄的代罪羔羊。我希望经历这次

的事之后,你的痛苦能消失,不然景泱的损失就太不划算了。」
  高毅将纸条掐在手掌心里,抿直唇。能说什幺呢?被痛骂一顿都算是便宜自己,白景国有这权力,现

在只是损他两句罢了,高毅根本无话可反驳。
  「再见,高先生。希望我们永远不必再见。」
  最后在望一眼那扇紧紧关闭的病房门,凝视着它,明知道看不透这道阻隔于两人间的铁门扉,高毅却

是不免期望着奇迹。然而奇迹没有出现,而他的时间已经到了。高毅朝白景国再一点头,这次是真的转头

离开。
  走出这间医院,也走出白景泱的生命,直到上天允许他们再次邂逅之前,他会遵守承诺,不再与他相

见。
  ※        ※        ※
  你是我生命中的玫瑰花床。
  鲜艳欲滴,摇曳生姿,编织出最浪漫的梦幻。
  我,忍不住要睡躺在上头,可望在你柔软的花瓣包围下,获得一夜安详。
  然而,你刺痛了我。
  用你那尖锐的爪子,将我的鲜血戳出。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的美丽是来自于受你迷惑的人们的血,莫怪如此芬芳诱惑,如此娇美动人,那全

都是犯罪的味道。
  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我才知道爱你的盲目,丧了我的命。





熏衣草
1、

  一名身着白衬衫、藏青色长裤的年轻人,藏于一副墨镜底下的双眼呆滞空洞,并未减损半点他那张肤

白唇朱的秀逸容貌所给予人灵气不可方物、高贵的印象。
  当他利用白色手杖靠着路边行走时,那手杖会边感应,边发出中、低、高等等不同声音,提醒他该如

何避开地面的障碍物。靠着手杖的帮助,他才没有和一群只顾了玩耍,根本没注意旁人的小学生们撞在一

块儿。
  沿着围墙,他走到砖瓦平房的门边时,有人唤住了他。他停下脚步,循声转动着脑袋,唇自然地扬起

,不过他一直等到达达的脚步声来到自己面前,才开口招呼道:「景国大哥,你来啦?」
  「景泱,你又一个人跑出来买东西。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交给帮佣去做就行了吗?」景国苦笑着。
  听出大哥口中的关心,景泱不好意思地说:「今天玛莉亚请假,她的小孩子发高烧。到那家便利商店

的路我很熟,没问题的。瞧,我不是安全地回到家门了吗?是大哥太过担心了,我总不能因为眼睛看不见

,就成天在家里关禁闭吧?」
  「也许你说得对。」景国伸手摸摸他的头。「那我们进去聊吧!何苦站在大太阳底下讲话?」
  熟练地将景泱的手放在自己肩头,景国慢慢地引领他进入房子里。这间平房并不大,外面四、五坪,

加上屋里大约三十坪。和过去景泱所住的白家奢华豪宅相较,这屋子自是既寒伧又狭小,不过和普通人家

相比,当作一个人的生活起居是绰绰有余,够舒适的了。
  起初景泱要买下这间屋子时,景国还怕他住不习惯,直说自己可以借钱给他,买间更好一点、新颖又

宽敞的房子。但是景泱却说:「房子是全新或中古,对我这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没有意义。这个坪数刚

好,要是再大一点儿,我怕自己会在里头摸半天,走不出去。」
  景国听他这幺说,也不得不让不。
  自从知道自己受脑中血块影响而双眼失明,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痊愈后,景国觉得景泱一直表现得很坚

强、懂事。那个曾经让人伤透脑筋的白景泱不知道哪里去了,如今说话圆滑,还会处处替人着想的景泱,

是个教人既怜又爱的天使。或许就是他太过懂事,偶尔景国会不由得想念起那个任性妄为、横冲直撞的小

恶魔景泱。
  进入客厅,景国先确认一遍这次来的新帮佣有无尽职地整理环境。上次请的外籍帮佣,居然因为景泱

眼睛看不见,经常偷懒没扫地。有次,景泱竟被一块早就掉落的地板,没清扫掉的碎玻璃给割伤,血流不

止,还得送医缝合,气得景国当下叫她隔天不必来了!
  对于眼睛失明的人而言,屋里的任何地方都必须是固定且安全的。记忆中的家具摆放位置若被任意更

动,对于只有在家中能舍弃盲人手杖、自由行走的视障者来说,很可能会因此而撞伤、跌倒,更可怕的事

也不是没发生过。
  唉,其实最好的方式,应该是不要让景泱一个人独居,若是他能留在白家哩,几个兄弟们也可就近照

顾他。
  症结在于景泱不愿意。他认为自己已经与白家断绝关系,就不能再继续住在白家大宅里,于是抽出自

己那笔丰渥退休金(这也是白老爷子聊表心意的安排)的一部分买下这间房子,其余则作为日后的生活费用


  彷佛怕给他们兄弟添麻烦似的,不管是到盲人重见中心适应、学习必要的生活技能,或像现在靠着写

作维生,景泱都没让他们兄弟代劳、帮他安排,全部由他自己进行。
  他老是说:「我知道你们有多忙,别忘记以前我也是你们之间的一分子,所以别再为我这个不属于『

白锦』的人浪费时间了。你们有空来家里走走,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景国真难想象,这些话都是出自那个家中最小、也最爱闯祸的弟弟口中。
  管他还在仔细检查帮佣的工作绩效时,景泱已经灵巧地摸到厨房,倒了两杯查,回到客厅说:「大哥

,别净站在那儿了,到这边来坐吧!」
  这又是另一个神奇之处。景国走到沙发边坐下,问:「你到底是用了什幺魔法,才知道我没有坐在沙

发上,而是『站』在旁边呢?」
  「沙发没有发出声音啊!」
  理所当然地笑着,景泱也跟着坐下。「仔细听,你会发现我们四周有很多细微的声响,告诉着我们这

儿发生了什幺事。有时候我认为现在的我『看』得到东西,比过去还要多呢!过去总会被色彩、形状、模

样所误导的事物,在失去了那些易受外在影响的困素后,我看到了更多事物的本质。」
  「……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景泱。我知道你适应得很好,可别讲得像你认为现在过得比从前更好、

更棒。你因为失去视力被剥夺掉的东西,不是只有光明而已,我们都知道那是数也数不尽的。」景国不想

太强撑,自欺欺人很伤身的。
  张着无神的眼,景泱摸着杯缘,小心翼翼地喝了口茶,才道:「但我真的这幺想啊,事情总要看光明

面嘛!失去视力是很麻烦没错,但不至于活下去。人的潜力真的太强了,好比喝这口水来说,以前我动不

动就会灌到鼻子里去,但现在我知道该慢慢来,这不就是种进步吗?况且最大的好处是,我绝不会被水呛

到。」
  拉过景国的手,景泱拍了拍:「大哥,你才是一直很逞强吧?我刚刚一摸就知道你又瘦下来了。每次

一到夏天你就会失去食欲,加上工作量又大,没有补充足够的营养,瘦成这样,雅空哥不念你才怪。」
  「等我病倒,才轮得到那家伙说话。」景国趁他主动提,于是说:「我今天来的目的,恰巧是和雅空

有关。他叫我来提醒你,明天记得到医院做定期检查,看看脑里血块有无异状。」
  柔柔一笑。「我记下来了。」
  「景泱,你有没有意思动手术?」
  歪着脑袋。「雅空哥不是说风险性很高?是很困难的手术吗?」
  「都一年多过去,现在和那时后状况不同了。」景国一顿,想想还是不要隐瞒地说:「好吧,我招了

。是雅空先提的,他一直努力帮你留意这方面的消息,最近他看到某篇刊载于医学杂志上的报导,撰文的

德国知名脑外科医师皮得森‧霍夫曼,发表了一个他开刀成功的个案。那名患者的情况与你极为类似

,皮得森医师利用新开发的微型针刀在无须切开头颅的状况下,抽除压迫神经的血块。抱歉,我听得模模

糊糊的,总而言之,风险大幅降低,值得你一试,我可以去联络看看。」
  「……不了,大哥。」
  景国难掩失望。「你不必现在回复我,仔细考虑一下吧!手术的费用,老爷子会很高兴出的,他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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