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罪羔羊-李葳
  发于:2008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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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愿意做一切的事来弥补……」
  男人冷笑着,揪住景泱前额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对着自己。「你说的抱歉,来得太迟了!六前年因

为你一时的愚蠢,我失去了我所爱的人,今天我要你尝到同样的滋味,让你知道在瞬间失去爱人的苦!」
  绝情的话像一把利刃,切碎了他的心。「这就是你想要的?让我爱上你,在让我失去你?」
  「还不够呢!你沉迷的在深,也不及我失去阿彩的痛苦,你不会懂得那种天人永隔的痛!和你肤浅的

爱相比,我就算再怎幺凌虐你也抚不平我的苦,我和阿彩的未来是你一手毁灭的!」揪着他的发,使劲得

像要将它拔下,咬牙切齿的扭曲面孔,有着骇人的疯狂。
  景泱应该要觉得疼痛,可是他没有;他应该要难过得泪流满面,但也没有。不是他心中没有感觉, 

 而是前所未有的悲伤,远远超过他所能承载的量,挤爆了他的感官,精神机制为求自保而切断了一切知

觉,麻木了外在加诸于他身体上的伤害。仅有一颗苟延残喘的心,躲在灵魂深处的角落里,嘤嘤啜泣。
  脸颊挨了巴掌,拳头到处落在他身上,被一脚踹倒在地,狼狈不堪地在沙地上打滚,咳出夹杂着血丝

的唾沫。
  他默默忍受着这些施加在肉体上的暴力行径,连点求饶的立场都没有。
  「不要以为装出求取人怜悯的忏悔模样,就能抵销你的罪过!给我站起来,白景泱!」拾起地上的潜

水衣丢到他头上,高毅暂时收手地说:「把东西收拾收拾,换掉这身衣服,上车!」
  茫然地张大眼。「……要去哪里?」
  轻蔑地一哼。「你以为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吗?动作快,否则我会揍得你不成人形!就算要在你的脖子

上套狗炼,用拖的我也要拖你去阿彩的牌位前下跪磕头,让她记住你这凶手的脸孔,下辈子找你算帐!」
  尽量不让动作显得迟缓,景泱摇摇晃晃地起身,照他所说的话做。不管是在更衣室或是到潜水器材店

归还租用道具,他有很多机会可以向外求救。只要告诉店员、教练,自己被人挟持,就可以摆脱高毅的桎

梏……但他做不到,也不会这幺做。
  明知此刻高毅的「状态」绝非寻常,多年累积的愤恨爆发,正似一匹见着了红巾的亢奋斗牛,不见血

不停止。跟在他的身边,景泱的性命就像风中蜡烛般岌岌可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随他走。不是想自寻

死路,而是现在自己拒绝他的话,毫无疑问的,高毅会痛下杀手,而这将使他成为一名杀人通缉犯。
  自己已经夺走了高毅未婚妻的性命,他不想连高毅的人生、他的一辈子也毁在自己手上。必要时,他

宁愿选择自行了断,也不要高毅被冠上杀人罪,入狱服刑。
  也许高毅是虚情假爱,可是那些相向拥抱、共享激情的光阴不是假的,纵使他们分享的甜蜜是伪造的

人工甘味料,景泱也忘不了自己曾经那幺陶醉在他给的假幸福里。起码,在景泱的爱里头没有办点欺骗,

他是真的爱着高毅,纵然高毅不是,这份爱也不是假的。
  也不知道在自己向曹今彩下跪谢罪之后,高毅会不会释放自己,或者这样还不够抵销自己的罪业,高

毅要他一命抵一命……
  那就给他吧!
  人生中头一次,景泱产生了消极的念头。他以前总认为,会自杀的人都是群傻子、懦夫、逃兵。人生

中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该勇敢地面对它,能挑战且度过难关才能证明给上天看──人类不是祂们手中

的棋子,人类的智能可以改变一切困境!
  可是今天他迷惘了,原来有些是光是靠勇气与智能还不够解决它,有些困境除了一死是不能解决的。
  他可以刨出自己的眼睛还给曹今彩,却没办法叫上天让她复活,好拯救自己身旁这名执着到走火入魔

,为她而痛苦六年、憎恨六年,至今仍在为她痴傻地献出人生、专情如昔的男人。
  妳一定很不甘愿吧?被迫离开这幺爱妳的他。
  可是,阿彩小姐,我可以僭越地求妳释放他吗?不要再用妳的回忆来折磨这个家伙了。他毕竟还活着

,还有漫长的人生在等着他,若是可以,我愿用自己剩余的全部生命和妳交换这一点点宽容,拜托妳消失

在他的回忆里吧!
  放高毅自由,求妳!
  景泱坐在狭隘的车前座,不断地、不断地在心中如此祷告着。
  ※        ※        ※
  踩下油门,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的白色轿车,无视天雨路滑的危险,以逼近最高速限的数字唰地飙过竹

北。再过一个多钟头,就可以回到台北了。照这样看,即便他们下高速公路后直接到山寺去,可能也超过

寺门关闭时间的深夜十一点了,须等到明天清晨四点才会重开。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外头等待一个晚上。
  高毅想到台北是白景国等人的地盘,他不想在这时候冒任何风险,因此决定等会儿先由桃园交流道下

去,在那附近的旅馆休息,等到早上三点在驱车前往阿彩安厝的灵骨塔。
  一瞥安分地缩在乘客位子上的白景泱,为了预防万一而绑住的双手,连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似乎是

不必担心他逃脱了。高毅的视线连多两秒钟时间停在白景泱身上都不愿意,迅速地移开眼。他向自己澄清

,绝不是怕自己会心软,也不是对白景泱有什幺情,他不过是……连看到这人的脸,都会克制不住愤怒,

想多给他两拳而已!
  等他们到了阿彩灵前,他会掷茭询问阿彩,看她是不是愿意原谅白景泱?倘若阿彩不肯原谅……高毅

森冷地瞪视着前方恶劣的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勒,宛如手指下方的是白景泱那细长的颈项。
  除了有可能会被「他人」撞见的场合,高毅会将景泱脸上的黑布眼罩与手腕解开,其余的时间,不管

景泱再怎幺发誓他不会逃跑,高毅一定不厌其烦地限制他行动与视力的自由。
  看不到的景泱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由表情透视一个人的想法,自然也无法晓得,高毅这幺做的其中一

个理由,是因为每每望着景泱的眼,高毅就无法不去想起自己所爱的女人,为了避免自己因冲动而做出什

幺事,他才会遮住景泱的双眼。
  车子开到桃园的假日饭店停下,景泱以为高毅又要做什幺新的打算,结果知道是为了配合山寺的作 

 息时间而短暂休息一下,胶着的情况并没有什幺变化时,景泱真不知该安心或忧心。
  「下车吧!你可以尖叫着救命,我就会马上被逮捕,白景泱。可是我从监狱里被释放出来后,一定会

在去找你算帐的!」扣住景泱的右臂,高毅像是羁押犯人似地将他带下车。
  景泱摇头,轻声回道:「我不会逃跑的。」
  「你这是在显现你的忏悔心,企图让我软化?」眼睛瞧也不瞧地,高毅带他越过玻璃门,朝饭店柜台

前进。
  「不。我和我所爱的男人在一块儿,没有逃跑的必要。」
  景泱可以感觉到这句话另身旁的高毅脚步顿了下,可是他快速地处理掉动摇的表情,装做什幺也没听

见,向旅馆询问有无房间。
  顺利住进旅馆后,一等开门的服务生离开,剩下两人独处时,高毅照旧是眼罩+绳索把景泱捆绑起来。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他们各自在和衣躺在相邻的床上,景泱失去视觉,相对的听觉却变得相当敏锐。

他算着隔床的呼吸声,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失眠的人。不知道高毅在想些什幺?
  是终于可以替阿彩小姐讨回公道而感到欣慰,还是……景泱没有勇气开口问他,恐怕高毅也不会回答


  突然想到过去自己努力拼凑的,有关高毅的每一块拼图都完成了。他了解何以他会时时面露哀愁,望

着他的表情时而纠葛着无名的情感,何以高毅常常会忽而冷漠、忽而激情。可惜知道这一切关于高毅的事

,并没有另景泱充满成就感的喜悦,因为他一脚跨进了他的悲惨世界中,无法逃脱。
  ※        ※        ※
  第二天,他们没能照原先预定的,于清晨三点出发。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雨势又大又急,附近的几

条道路都有积水的现象,尤其通往高速公路的道路更是无法通行。旅馆人员请他们在大厅等待积水消退,

并表示梅雨季节中,这样的事在所难免。
  他们用过简单的早餐,喝了第N杯咖啡,好不容易可以出发时,已经过了四、五个钟头。
  沿途雨势渐小,但是遇到上班车潮,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的车速,直到通过台北几个交流道口,才显

得稍有起色。高毅等待已久地将油门催到底,到基隆细下网关,朝着位于某处山坡的寺庙疾驰而去。
绵绵细语不住地飘下。
  他们绕过蜿蜒山路开往庙宇的途中,有不少地方路上都是小小的湍急溪流,彷佛在阻挡他们上山似的

……高毅不愿这幺想,阿彩一定是在等待今天的到来,她在等着他带白景泱过去才对!
  轰的,一声巨响撼动了地面,害得车子差点打滑,高毅紧急踩下煞车。
  坐在旁边的景泱整个人往前倾,幸好有安全带的防护才没飞出去,仅是虚惊一场而已。
  「怎幺了?」
  「我下车看看。」
  被独自留在车上,眼不能瞧的景泱无助且焦急地等着。潮湿空气里隐隐约约透着不安定的分子,春雷

在远处咆哮着。
  他为什幺还不回来?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什幺事?
  这时景泱才知道拥有一双能看见的眼睛,是天大的幸福。
  总算,他听见脚步声朝车子而来,他身边的那扇车门被开启。
  高毅说道:「前面道路有落石挡道,车子开不过去,我们必须用走的。你下车吧。」
  「可是……」将脸转向高毅发声的方向,景泱困惑地说:「你不帮我解开眼罩,我看不到,怎幺走?


  「……」声音少了沉着,多了暴躁。「解开眼罩?免谈!我会拉着你的。」
  「为什幺?我如果要逃跑,从昨天到现在有多少机会,难道你还认为我想逃吗?拜托你相信我,我不

会跑的,你何必让我蒙着眼睛上山,会变成你的包袱!」拚命说服着。
  可是男人充耳未闻,强悍地许诸力量,将景泱硬拖出车外。
  一个踉跄不稳,景泱倒向地面,全身湿淋淋地泡在雨水里。
  也不等他恢复平衡感,男人揪着他的胳臂,带着跌跌撞撞的景泱往前走。
  冰冷的雨丝无情地打在身上,景泱的颠簸的道路上,与随时会跌倒的恐惧拔河着。他不知道他们走了

多远,但是男人带着他的脚步未曾歇止过,哪怕景泱途中不断地绊倒,男人也只是将他粗暴地拉起,不许

他停下来。
  走着、走着,脚下的硬地变成了泥泞的软地,扫过他脸颊的是刺人的树枝、树叶,他知道他们已经进

入山林里。
  「我们要爬上台阶了,你记得把脚抬起来。」
  什幺?!还要爬阶梯上去?这怎幺可能!景泱摇着头,努力地抵抗。「不,我不要!除非把我的眼罩

拿下来,不然我不会爬的!我求你,好心点,让我用眼睛看吧!」
  一阵沉默后,他怒道:「你有资格用那双眼睛看东西吗?我不想看到你的那双眼睛,那本来应该是阿

彩的!你要是不想死,就给我爬!」
  「那,你杀了我吧!就在这里,现在马上杀了我吧!」停留在心中十几个钟头的吶喊,再也藏不住。
  轰隆轰隆的雷声近在上方,剎那间转为激烈、滂沱的雨势,犹如瀑布狂泻。
  「杀了我,带我着尸体去给她谢罪好了!把我的眼睛挖出来,还给她好了!这些我都不在呼!要是这

样子,你就可以不再恨我,那给我一把刀子吧,我很乐意在你面前自杀,不需要你动一根手指!」
  景泱觉得这些雨水似乎代替着自己的流泪,代替着自己向男人告白。再继续这幺下去,自己破碎的心

所淌出的血也要跟着泪水流出来了。
  「我爱你,高毅,你听到了没?我爱你,现在活着的我一如你所期望的痛苦,我怎幺能活在一个我爱

的人,他却恨着我的世界?我说真的,死了可以让你快活,可以让你幸福的话,那我马上跳进油锅去,所

以你不要在顽固地捉着死去的女人不放了!你太自私了,因为你的不放手,让我几乎要恨这个女人入骨了

!……听到没?曹金彩,妳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快点消失吧!」
  咚地一记拳头揍在景泱的脸上,景泱向后倒,跌坐在泥泞地上。
  「白景泱!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如你所愿地杀了你!」
  看不见高毅的表情,但景泱知道他一定是满脸恨意。没有用的,什幺事情都不能让男人改变心意,他

的心被那缕幽魂占据着……
  蓦地,啪唰啪唰的雨声下,景泱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喀啦、喀啦、喀啦的,地面也传出同样的……

陡地惊跳起身,他大喊着:「快走!有山崩,危险!」
  轰轰轰,震耳欲聋、天摇地动的一刻,大大小小的落石自山坡移下,小型的走山土石流所到之处都被

夹杂着碎石、树枝与大石块的泥浆给淹没,无一幸免。推挤到变形的台阶于转眼间消失,而最高处的山壁

上则残留着一大块怵目惊心的淘空面积。
  高毅不知失去知觉多久,他身上无处不疼,全身被土石流波及而沾满泥泞。幸而有景泱的警告,他们

才能及时闪到一边去,没有被卷入泥流底层。从泥水里拔出手脚,举目四望皆是土石,大雨还在不停地下


  「白景泱?」擦掉脸上的泥巴,高毅紧张地喊叫着:「你在哪里?白景泱,回答我!」
  不会吧?高毅疑惧地望着身旁后达半人高的积土堆,赫然看到在那之中有一小块像是人类头发的东西

露出来,他冲过去,立刻徒手挖掘。先是头,再来是肩膀,接着是一双手臂。
  高毅马上将意识不明的他拉出还算松软的泥浆,拍打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努力揉搓着他冰冷的身体

,希望能唤醒他的意识。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死掉!你还欠我的,没还之前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白景泱!」
  高毅抱着那具怎幺样也暖不起来的身躯。要是再来一场悲剧,教他怎幺受得了?他心神俱裂地朝上天

怒吼着:「不要哇──」
  雨水似在嘲讽着千年不改愚昧本色的人类,总是事到发生才知道省悟,天底下没有一种生物比人类更

爱「后悔」这党蠢事了。它径自哗啦啦地下不停。
  ※        ※        ※
  干雅空表情凝重地走出隔离病房,景国和闻讯赶回来的景武一起凑上前去。「情况怎幺样?小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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