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他和卫靳岭是不可能回到从前的关系了,这点柳冰雾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在他正要进一步思索困住自己的问题时,耳畔传来的吵闹声引起他的注意。
“喂!你很重耶!”卫靳岭边叫着边推开一个不甘心没抢到座位,而往他身上死命挤的同学。
“小气鬼!让我坐一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会被你压扁的。”
同学玩闹似的再度把他往另一个同学身上推,但公车上这种双人座位,要挤下三个都超过一百七十公分
高的高中男生,实在有点困难,因此在发现自己怎么也坐不下时,推着卫靳岭的同学索性死心的往他腿
上一坐。
“重死啦!”卫靳岭苦着笑脸装出哀号。
“忍耐一下,你不是踢足球的吗?那要有强壮的体魄才可以,我可是好心好意的在替你做重量训练耶。
”
“还没收到成果我就会先阵亡的!你快起来啦!”说着,卫靳岭又使劲的推着想死粘在自己身上的家伙
。
两人的笑闹感染了其他三位原本打算看笑话的同学,三人在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后,也积极加入拉扯当
中,形成五人争夺两个座位的玩耍画面。
就在一群人推推拉拉的当儿,一直保持沉默的柳冰雾忽然间冷冷开口:
“一群人在车上打打闹闹像什么样?”
他的冷哼,让正玩上兴头的五人顿时像被冰冻一样楞住,卫靳岭以不输他的冷漠眼神回视他。
“都已经是高中生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吧?”
想要张口反驳他,但卫靳岭也晓得自己无法据理力争,而且要是说了什么,绝对会败在学生会会长能言
善辩的才干下。
在所有人都自知理亏而缄口不言并颇有悔意时,只有卫靳岭仍是一脸的叛逆和跃跃欲试。
他真想抹去柳冰雾脸上那面无表情的假面具,让大伙儿看看藏匿在那之下的可恨真面目。
想归想,他也不愿增加同学无谓的麻烦或困扰,所以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他对柳冰雾命令式的批评没吭
一声。
扫了眼骤然鸦雀无声的同学,柳冰雾的内心其实并不像外表那般风平浪静。
他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卫靳岭只不过是和平常一样,跟同学玩成一片罢了,他却克制不了
如海啸般袭击自己的愤怒;只因为这几个同学都像无尾熊一样攀粘在卫靳岭的身上而已。
自从得知卫靳岭对沈竹语是真心之后,他的情绪就处在容易激动的状态中。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根本对自己无关痛痒的消息,会在内心引起强烈的轩然大波?
向来没有任何问题难得倒他柳冰雾,可是这个已在脑海里徘徊数日的烦恼却紧紧咬住了他。
方程式只要演算下去就会有答案,国学也只要翻开课本便能轻易获知解答,但只有这道明明看似简单的
问题,怎么也无法推出结论。
他最擅长的逻辑推理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的思索,问题仍仿佛是一道又厚又高
的石墙一样,挡住他所有窥视答案的视线。
“卫靳岭,上回的游戏我找到生路了。”正好站在卫靳岭对面的同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现在才找到?真逊,那个游戏我都破关了。”
“什么嘛,还不是你小气,我卡关了也不肯透露那段路怎么走。”
“游戏是要靠自己努力才有成就感的。”卫靳岭瞥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同学一眼,寻求支持。
“没错没错,在找到走出迷宫的途径后,那种快活的感觉还真不是一个爽字了得呀!”坐着的同学立刻
赞同的猛点头。
“哈哈,说得好!”
逐渐被话题吸引,柳冰雾在不知不觉间就把还没理出答案的烦恼丢在一边,专心的听起其他同学的对话
。
最后,强烈的求知心,让柳冰雾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哪个游戏?”
坐在卫靳岭旁边的同学自然而然的抬起头来,看着手抓铁杆的柳冰雾回道:
“哦,就是上个月……”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卫靳岭冷不防的插嘴:
“你跟他说也没用,优等生的学生会会长,怎么可能懂小孩子玩的游戏?”
这句话连再迟钝的人都能轻易感觉到夹带了多严重的挑衅,更别说卫靳岭还斜睨了柳冰雾一眼。
一旁的同学急出一身冷汗,实在有点担心两人会在公车上就扭打成一团。
现在只希望柳冰雾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维持他一贯的冷静态度,毕竟他一直以来也都没对卫靳岭明显的
敌意有所回应。
可偏偏,就像故意要违抗众人的期望,卫靳岭在此刻又不知好歹的用会让人不由自主火大的语气说道: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哼,不回答我是什么意思?
无视他的存在吗?那也没关系,反正毫不忌惮的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后,他是心无障碍又神清气爽。
“卫、卫靳岭,你别说了。”坐一旁的同学赶忙扯扯他的衣袖,祈祷能大事化无小、小事化无。
“我又没说错,学生会会长大人怎么可能像我们这种闲人有那么多时间,整天坐在电脑或电视前游乐?
”前面那一段还说得不够过瘾,他丝毫不将同学紧张的神情放在心上,又继续丢掷惊人的爱国者飞弹。
在气氛变得尴尬而紧绷的同时,一直对朝自己而来的挑衅默不作声的柳冰雾,以冷静的目光回看着他。
“我对这方面的确是涉足不深。”
他平稳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口吻,让在场的四位同学吃下一颗定心丸。
“但偶尔也会想放松一下自己玩玩游戏,我家里有可以玩PS2的机种喔。”
这一席丝毫嗅不出火药味的话,马上平缓了紧如绷弦的空气,前一秒钟那种宛如会爆发世界大战的紧张
一扫而空。
从没想过虽是自己的同学,但广受全校女同学倾慕、在师长眼中更是倍受赞扬、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会长
,会和自己一样有着相同的兴趣。原本不大敢出声的同学,当下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去。
围绕着柳冰雾,一些从前不曾有过的对话频频出现。
“耶?第一次听到,你也玩电视游戏呀?”
“那你玩不玩PC Game?就是电脑游戏啦。”
“你这么忙又玩游戏,成绩怎么还是这么好?”
“哇咧,该不会你其实是那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人?”
“不会吧?那种人不是只出现在古代的故事里吗?”
就在同学们忙着啧啧称奇时,成为话题中心的柳冰雾不着痕迹的扫视了卫靳岭一眼,后者正铁青着脸,
极端不悦的瞪着他。
诡异得无法解释的感情又涌了上来,即使被卫靳岭以愤慨的神情狠狠直视,只要一想到现在没有同学对
他抱来抱去,他就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讨厌他的感情没变,可是这一刻回荡在他心中的莫名安心也是不争的事实。
* * *
昨天参观画展时要不是柳冰雾那浑小子打坏他的心情,卫靳岭相信自己一定能专心一志欣赏本来就感兴
趣的台湾乡土画作。
说起来和他平时给人的形象有些不搭调,但他的确对绘画、雕刻或雕塑这类静态艺术有一番研究。
受到叔父是雕刻家的影响,卫靳岭从小就耳濡目染,对艺术产生极大的兴趣;而也因叔父本身的专长是
乡土艺术,因此在各个流派中,他最喜欢的即是斯人斯土的文艺。
自从上学期末接管足球社长一职以来,放假时他也经常必须到学校处理一些社团的相关事宜,加上要练
球又要读书,根本没什么闲暇之余能做别的事。
昨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大好的心情却在柳冰雾的有心破坏下消失无踪。
“可恶!”他嘴里喃喃念了声,眼睛瞪着同伴传来的球奋力一踢,足球仿佛有生命似的往球门正中央飞
去。
“呜!”
担任守门员的三年级学长吓了一跳,差点不敢伸手去挡那记仿佛子弹一样强而有力的攻击。
不过挡不挡都没差别,快如旋风的球速,让他伸出去的手落空,高速旋转的足球不偏不倚的弹入球网。
“哇塞!”
一个队友本想问他今天是否吃错药了,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前,卫靳岭又朝传球方向奔去,他丧失打趣的
机会。
卫靳岭的视线停在球上,心里却分神想着昨晚的事,一不小心恰好和一个没有经验的新进队员迎面对上
。
两人都是使尽全力疾奔着,要是撞在一起,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经验老道的他瞬间下了闪躲的判断,身躯反射性的停下并往右挪开,可偏偏那个笨手笨脚的一年级队员
,非但不晓得要顺势闪避,还一个劲的冲上来,所以意外很快就发生了。
撞击的力道在缺乏注意的状态下产生很大的反作用力,其他正在练球的队员不约而同的担心着并集中过
来。
“队长!没事吧?”
“卫靳岭!”
“一年级的,你怎样?”
在被人团团围住几秒钟后,卫靳岭和那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出冲撞动作的学弟爬了起来,两人幸运的
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啊,学长!”在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好险的当儿,一个担任后卫的学弟忽然指着卫靳岭的手臂大叫
,“你这里受伤了!”
“啥?”将右手臂反转过来,他发现只是一个小小的擦伤,“哦,这没什么。”然后耸了耸肩。
“不行的,学长,伤口放着会感染细菌,要是一个不小心还会化脓,更严重的话就会——”
“好啦好啦!”卫靳岭及时举高两手投降,避免他的长篇大论继续,“我现在就到保健室去消毒上药,
这样总可以了吧?”
“学长,我跟你去。”
这个一年级的学生之所以加入足球社,是因他在入学时无意间看到卫靳岭在球场上的英姿,立刻就被他
那强悍而犀利的球风吸引;在进入这个社团后,理所当然的就把卫靳岭当作偶像崇拜。
“拜托!”看着还当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学弟,卫靳岭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一个擦伤而已,你别
跟来行不行?”
“可是——”
“回去练你的球啦!”
卫靳岭对他皱皱眉,使出一个绝对不能跟来的眼色,撇下以忧心忡忡的神情凝视自己背影的学弟,大步
迈开往保健室跑去。
04
到了门口,卫靳岭稍微喘口气调整心律,拉开毛玻璃门走了进去。
“打扰了。”
“啊?”
回应他的竟然是他以为还在学生会开会的柳冰雾!
“你……”他楞楞的脱口而出:“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事找老师谈。”柳冰雾更讶异,只不过那冷冰冰的态度,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动摇,“你呢?”
“我……”又怔忡了下,卫靳岭才回过神。
哼,真倒霉,怎么在这种地方也会碰上他啊?
打定不甩柳冰雾的主意,卫靳岭决定尽快把伤口处理好就回球场继续练习;和这个伪君子独处,等一下
的晚餐他可能会消化不良。
可是……好象没看到该有的身影耶。
卫靳岭四处张望了下,“保健老师不在?”
“她有点事暂时离开一下,我是代替她在这里看着的。”开口仍旧像是冷飕飕的寒风,柳冰雾的表情一
直没有改变,“你是怎么了?哪里受伤吗?”
就属于足球社的卫靳岭而言,会到保健室来,毋庸置疑是受了伤。
“不用你好心,我自己来就好。”
来得真不是时候!
只能自认时运不济,他径自走到水槽旁,冲掉伤口沾上的沙土。
“这个伤是怎么来的?”
不知何时跑到他身旁的柳冰雾问道,声音近得仿佛是贴在耳边似的,卫靳岭当场吓得几乎跳起来。
“你、你干嘛?”他转过头瞪着柳冰雾。
面对这堪称粗鲁,甚至无礼的反应,柳冰雾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帮你擦药吧。”
“啊?”
“伤在这种地方要自己来可不容易,而且你又不是左撇子,用左手没办法精准上药吧?”
困惑的打量着柳冰雾的神色,卫靳岭想在其中找到戏弄自己的成分,意外的却只在那夜色般的瞳孔中看
到平淡。
就算他说得对,他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天晓得柳冰雾这家伙是存着什么心!
“不要你多事。”低低地啐了声,他抽起一张面纸拭干手上的水。
搞不懂柳冰雾心里的想法,也没兴趣去弄清楚他的意图,他走向放着消毒药水的铁柜,开始搜寻。
不晓得柳冰雾在想什么,他却跟在他的身后,也往铁柜的方向走去。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拿出自己需要的瓶瓶罐罐后,卫靳岭终于忍无可忍的回头对他吼道。
“你不觉得这么做只是在做无聊的逞强吗?”柳冰雾的神情简直可用冷酷无情来形容。
“什么?”
“我帮你只是基于同学的立场,你却疑神疑鬼的。”
“谁晓得你闲着没事这么好心做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担心什么?”冷笑一声,柳冰雾挑挑眉,“我还真是好心没好报,还是说你怕我
?”
“你***说什么鬼话!”
卫靳岭气得从木椅上跳了起来,顾不得自己手中正拿着镊子。
“我哪里说错了?”
狠狠瞪着仿佛轻蔑自己的眼神,卫靳岭险些压抑不住上前打架的冲动。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中了这家伙的计。
对,他只是要逼自己失态而已。
在心中说服自己后,他看都不看柳冰雾一眼,坐下来准备治疗自己的伤口。
就如柳冰雾先前所言,伤处不偏不倚的在一个讨人厌的地方,加上他手臂上凸起的肌肉纹路,要对准伤
痕下药还真是挺困难的。
“唔……”
即使碰到难处,他也不想求助这个惹人嫌的家伙。
沾着药水的棉花球怎么也没办法准确的擦过伤处,卫靳岭更加勉强的转着自己的右手臂。
“择恶固执!”
“什么!”
听到柳冰雾冷不防出口的不善批评,眉心拧得快要可以夹东西的卫靳岭,分秒不差的抬头白他一眼。
“你逞能有什么意义?”柳冰雾冷冷的说着。
“要你管!”重重的哼了一声,他本想低头继续奋战,可是手上的镊子却猝不及防的被对方抢走,“喂
!”
手中拿着从卫靳岭那儿夺来的镊子,柳冰雾不发一语的以另一手固定他乱动的右手臂,动作异常轻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