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比有仇更可怕!今春那只跛脚从眼前晃过, 馆主只觉头晕目眩,软倒在地。
“王、王爷。”今春站起身后神智回笼, 那只搭过去的手便僵硬非常。
戚寒川把人拉起便松开了手, 微带凉意的视线扫过地上的馆主, 使之头皮发麻。
馆主想起曾经对今春做下的事, 汗如雨下, 急忙磕头哀声求饶:“王爷饶命!草民不知今春认识您这位贵人啊, 他是自己划伤了脸——”
“十一。”戚寒川打断他话, 等十一利落地塞住馆主的嘴让人带走,方才再看向惶恐的众人,开口道:“记住,本馆内从没有过一个叫今春的人。”
“王爷说得是!”馆内众人会意,齐声道。
……
喜好美人的摄政王头一天来奚州城就去逛了南风馆,没见头牌,反倒惩处馆主,带走一个不知名美人的事不消片刻传遍整座奚洲城。
猜测纷纭,唯有摄政王的宠妾和人私奔至江南,摄政王抓人来了的流言最多,甚嚣尘上。
此刻,戚寒川便坐在书房内,听处置馆主回来的十一跟他说那些流言。
“王爷,定是那日馆内有人没管好自己的嘴,要不要?”十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今春的名字特征可有流出?”戚寒川看着京城传来的信,得到十一犹豫过后否定的回答,淡淡道:“没有便可,无需多虑。”
他一目十行看完手里老皇帝明里询问他在奚州城可适应否、实则暗自催促他快点找到皇子回宫的信,放进油灯里烧毁,火舌迅速燃起,吞噬整张密信。
戚寒川命令道:“过几日回信告知京城,寻找皇子线索不多,尚需一段时日。”
十一点点头,对王爷拖延找皇子的行为早有预料:“找寻皇子之事属下来便是,王爷可在江南多寻些美人。”
戚寒川一顿,倒是提醒了他,原主喜好美人人尽皆知,虽说只是当做宠物一般用来取乐,但也不能一夕之间变了口味。
戚寒川问道:“他那边,大夫如何说?”
十一知道王爷指的是刚带回来的今春,摇头道:“腿脚可以医治好,但脸上的伤太深,动手之人太狠,要看后续恢复如何。”
戚寒川垂眸沉思,须臾说道:“用最好的药,明日再去请几个教导诗书礼乐的夫子来。”
十一从来不会质疑主子的命令,即使疑惑,仍旧低头恭敬应下。
等人退下后,戚寒川坐了一会儿,在系统商城购买了一支治愈药剂,起身离开书房。
屋外夜色深重,戚寒川制止了提着灯笼的仆从跟随,一路朝今春的院落走去。
这栋宅院是知州听闻摄政王来南巡,特意安置,朱甍碧瓦,楼阁台榭华丽非常,开得正艳的桃花树穿插期间,堪称一步一景。
今春住的院子距离他的主院有段距离,位于最清净的南苑。
戚寒川走到南苑时,知州安排的管家正巧从正厅出来,看见他后愣了一下,朝他行礼。
戚寒川步入正厅,今春果然在里面,手里捧着一本书,桌上放着一块面纱,呆呆地坐着,瞧见他进来,手里的书顿时和烫手山芋一样,似是想要藏起来,凝白如玉的耳朵尖红得滴血。
“王爷。”今春紧攥着书,行完礼,看着戚寒川的眼神泛出困惑。
戚寒川不由得定在他手中那本书上,问道:“在看什么?”
他记得,今春似乎不识字。
“没什么。”今春僵硬地收起书本,略有几分不自在,试探地问道:“王爷……为何带我回来?”
摄政王第一次下江南,他敢肯定他们此前从未见过,为何那时候能说出他的名字?……怕是专程来找他。
戚寒川微抬手,室内候着的侍女纷纷退下,门窗也被顺势关好。
今春想起管家的话,手指倏然收紧,警惕地悄悄后退了一步。
“自是有我的原因。”
戚寒川没有说出真相,从杂役到皇子身份跨度太大,今春什么都不懂,需一步步引导,待成长起来再说也不迟。
他漫步到桌前,背对今春倒了半杯茶水,把治愈药剂倒进去混合,随后递给今春:“数月后我会带你回京,到时你便知道,明日会有几位夫子来教导你礼乐诗书,用心学。”
今春盯着茶水半晌,又看了眼戚寒川。
戚寒川挑眉看他:“口干也不知道?”
今春这才发现自己的唇瓣干涩无比,可今日跌宕起伏,心脏七上八下,念头无数,哪还有心思喝水?
自知人在屋檐拒绝不了,今春咬了咬牙,接过茶水一口饮下,若这茶水真是……
他眼中闪过决绝,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人随意亵玩。
茶水清甜,喝过后喉间润泽,没有半点口干舌燥之感。
是普通的水。
今春松了口气,又有一丝误会人的心虚。
戚寒川若有所思地看他,又瞄了一眼放起的书本和桌上的面纱,问道:“可是管家说了什么?”
今春张了张口又尴尬地闭上:“……没有。”
管家是说了不少,说王爷酷爱美人,或许是喜欢上他的身段、双眼才带他回来,特意来送特制能遮挡半边脸的漂亮面纱,和一本避火图。
其实那图他不用看,这些年在馆内什么花样没见过?更别说被当成头牌培养了几年,早已烂熟于心。
但一想到这些要用在这位威势极重的王爷身上,就莫名让人红了脸。
他知晓摄政王风流之名,可初时一见,并不觉得王爷是传闻中那样的人,许是谣传。
现下今春肯定,王爷果然不是那种人,他冤枉了人,不想让这些事再污了王爷的耳。
今春把茶盏放去桌上,羞愧地再度行礼:“多谢王爷。”
戚寒川颔首:“你多休息。”
他转身离开,顺手拿走了桌上的那本书。
等人走远,今春才缓缓松了气,拍了下发烫的脸颊,低语道:“王爷为何要请人教我?”
“真是奇怪。”王爷都那样说了,摆明了是回京才会告诉他,他一无所有,那样金尊玉贵的人也不至于来戏耍玩弄他一个杂役,应该……应该不会害他,到底是什么事呢?
今春摇摇头,把想不明白的事晃出脑海,反正他现在脱离了苦海,再怎么也不会比在南风馆更差了吧。
“咦?”今春眨了眨眼,快步上前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桌椅和地板,在确定放至在此的书消失后,心中重重一跳。
下意识看向门外。
……
翌日,戚寒川在书房练字。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字如其人,每个人的字都不一样,他的字沉稳内敛,原主却锋锐非常,在回京城前,需练得和原主一般无二。
窗外有清脆鸟鸣,紧接着,便是不知从哪飘来的隐约乐声。
戚寒川放下笔,走出书房。
十一被他派去找皇子的线索,今日当值的是侍卫十三。
十三看见出来的戚寒川,行礼后说道:“王爷,是南苑那边的夫子在教习。”
“去看看。”
戚寒川不紧不慢地走去南苑,还未进门,下一刻魔音穿耳,尖锐的声音让人听了牙疼。
他脚步一顿。
再提步进去时,看见了一副树下抚琴的美人图。
今春坐在桃花树下,一袭白锦袍,外罩一件淡青色纱衣,姣好的眉眼低垂,长发用玉簪簪住,搭在身前,如水青丝垂下,遮掩住半张脸,当是温润如玉的矜贵公子。
偏偏那双纤纤素手拨弄琴弦,弹出来的乐声让一旁的夫子皱紧了眉头,万念俱灰,恨不得堵住耳朵。
“王爷万安。”看见戚寒川,满院落的人瞬间跪了一地。
“王爷?”今春惊讶地看着拱门下的人,停下抚琴,正要行礼,被戚寒川扶起。
“学得如何?可吃力?”
想起昨夜不知怎得丢失的书,今春面色一红,紧接着心中惴惴,有几分紧张地摇了摇头。
戚寒川颔首,又去看几位夫子。
四位夫子面面相觑一会儿,其中一位上前,斟酌地回答道:“小今公子在礼、诗、书三道上天赋异禀,见之不忘,短短半日卓有成效,可乐之一道……”
夫子看了眼今春,憋了许久,吐出一句:“尚可。”
其它几位夫子掩了掩面。
哪是尚可,简直不堪入耳!
今春赧颜,在南风馆数年,馆主培养他时只教过一点诗词歌赋的皮毛,确保他能听懂达官贵人说的话,但在乐之一道,他仅会唱曲,唱的还是艳、艳曲。
但此话在王爷面前,是亵渎,是万万不能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今天也想当王妃3
“王爷, 我……”今春抿唇,想说自己会勉力学习,可夫子说过, 这一道天赋极为重要, 要是夸下海口, 到时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如何是好?
他讷讷地说不出话。
戚寒川看青年一眼, 淡淡道:“无妨,会两首便可。”
今春的弹奏他听见了,本就不用今春通晓, 只要在回京城前有个模样, 不至于被有心人揪住把柄耻笑就好。
“是。”今春低眉应道。
戚寒川瞟了一眼青年被发丝挡住的侧脸上, 若有所思,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往后退了一步, 微微低下头, 似是想要完全遮住自己的脸。
戚寒川移开视线, 朝几位夫子颔首,随意找了颗花树, 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示意他们继续教习。
夫子们相视一眼,坐回案几, 碍于摄政王在这, 没有再教今春不擅的乐曲, 而是教回诗词歌赋。
如他们所说, 今春确实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那些先生只需要说上一至两遍, 今春同时看看书, 就能一字不落地准确背出来,甚至学了一段时间,还能举一反三,自行理解晦涩的诗文意思,说声天赋异禀一点也不为过。
知道有他在,场上的人都会有些紧张局促,戚寒川没有一直在看今春学习,让十三拿了套棋盘,屏退侍从,在一旁自顾自下棋。
在花树下坐了半个时辰,他已然下过几盘棋,顺手接了几只信鸽带来的信,和从京城王府里送来的消息。
京城现在动静不小,影响力极大的摄政王虽然没如原世界线死去,但也暂时卸下了监国的权柄下了江南,满朝腥风血雨更甚,为了那个位置人人杀红了眼。
为防京中有较大的形势变化,戚寒川提前给遍布京中的眼线下了吩咐,从他离开京城始,需每隔两日给他送一次信,并且把水搅浑,越浑越好。
出行时间紧凑,临行前,戚寒川放出去一些消息,把证据送到了一个人手中。
如他所料,那位背后给原主送香的四皇子,他下江南的第二天,便被欣喜若狂的三皇子揪住重大错处,现今已被诛杀。
三皇子看似赢家,却被四皇子临死反扑,不仅费尽心血培养的心腹死了不少,还得了个弑弟的名声,损失惨重。
老皇帝自然不愿意看见这兄弟相残的画面,可重病在床,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多,眼睁睁看着曾经个个兄友弟恭的皇子自相残杀,后宫相伴多年的妃子参与党争,更加怀念曾经温婉贤淑的宠妃给他生的小孩,寄希望于还有个孩子是好的,因此时常催促。
戚寒川扫过一遍,不在意地让十三拿去烧毁。
那头教学已经结束,夫子们相互看看,谁也不敢和传闻中喜怒无常的摄政王说时辰到了。
见戚寒川起身,这才纷纷行礼告退。
桌椅棋盘自有下人收拾。戚寒川看向今春,今春迟疑了一下,上前问道:“王爷?”
“一同用膳吧。”
今春愣了愣,下意识道:“王爷身份尊贵,这怎么……”
还未说完,一道淡淡低沉的“无妨”让他心中一跳,默默收了声,纠结地跟在戚寒川身后进了屋,半天不敢同坐。
直到对上戚寒川望过来的眼神,今春一咬牙,强迫自己坐下。
不消片刻,膳食上桌。
一桌子菜满满当当的佳肴美馔,香气四溢,是南风馆内的餐食怎么也比不过的,有些见都没见过,饶是今春口腹之欲不重,也不由轻咽了咽口水。
害怕在王爷面前丢脸,努力克制神色,从面前的菜上扯开视线。
“吃吧。”戚寒川有心拉近关系,用公筷夹了一筷子今春盯得最久的万福肉,放入他碗中。
今春受宠若惊,呐呐道:“我自己来便可,多、多谢王爷。”
戚寒川见今春惊吓得只坐了半边的臀都不知不觉坐满了,颔首,不再给他夹菜。
或许是身份差异太大,今春在他面前总有些放不开的拘谨,比如此刻,明明很喜欢另一边的菜,夹菜却是只敢夹自己面前的,不熟练地小口小口进食,偶尔偷偷看他一眼又迅速收回,浑身紧绷,生怕哪里出了错。
就像一只很警惕人类,但还是抗拒不了人类给的食物而靠近的小动物,一边奋力地吃,一边时不时抬头偷偷观察敌人。
虽然这幅模样十分可爱,但还是轻松舒服些为好。
戚寒川思索着怎么让今春在他面前更放松一些。
另一边的今春,却在努力维持笔挺的脊背,回忆来南风馆贵客们的姿态,故作自以为的优雅矜持,勉力不给王爷留下粗鄙的印象。
王爷对他恩重如山,带他出火坑、给他治伤、帮他请教习先生,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对他这个身份卑贱的粗使杂役这么好,但、但他一点也不想让王爷看见他不堪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