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想了想,唏嘘道:“这事搞的……不过,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们回到怪屋,萨迦才变回人身的形态,把家具搬进大门,和云池一起尝试着安置壁炉。
怪屋是建造之神的遗作,能够根据主人的心意,来幻化房间的形态。云池先前还不确定这一点,等他亲眼看到怪屋的天顶上自动延伸出一个烟囱,他才确定壁炉是完全可以适用这间房屋的。
“壁炉在前左右三个方向的半米内,不可有可燃物……”云池掰着手指细数条件。
萨迦立刻在它周围浮起一个石台,隔绝了地毯和木制的地板。
“烟囱开口需要防水……”
神明轻轻转动手指,弯曲了笔直烟囱的方向。
“不能过度燃烧,要选择干燥的木材……差不多就这些?”
萨迦严肃地点点头,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好,那我们试试?”
松木的含油量高,燃烧起来也是一等一的快,因此算不得什么上好的燃木,好在岛上还有另外的树种。云池走之前,萨迦就从林中拖回了一棵枯死的老树,把它劈成了适合燃烧的一堆。
萨迦抱回木柴,云池捏开蜡封,抽出火绒的引信。待到跳跃的炉火一烧起来,整间屋子顿时加倍亮堂明朗,温度也直线上升。
云池坐在铺着柔软毛皮的斜榻上,他环顾四周,看到壁炉的光为家具和门窗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红。
暖和、温馨而安适,加上他喜欢的人,这里再不能更符合他对一个家的全部期许了。
云池笑了起来,他靠进萨迦的怀里,萨迦也很新奇地看着这一幕,神明轻声说:“很奇怪,它只是一个设施,但是添上它之后……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更像一个家了,是不是?”云池问。
萨迦承认道:“或许,这就是任何家庭都缺不了灶炉之神的原因吧。”
他们舒舒服服地窝在一起,云池睡眼朦胧地想,就像一只傻乎乎的大动物,挨着另一只傻乎乎的小动物,哈哈。
正当他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云池听到萨迦低沉的声音:“……我想,我需要出一趟远门。”
云池顿时睡意全无,一下抬起头来。
“什么?”他撑着萨迦的胸膛,诧异地望着神明那张太过华丽深邃的脸孔,看了半天,他自己先顶不住了,又转头问了一遍,“什么,你要去哪里?”
萨迦看着云池,自己也脸红了,他喃喃地道:“我是说,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去找尤卡摩宁,母神伊尔玛的兄弟,时间之神。”
“你找他做什么?”云池好奇道,“你上次不是说过,你不能再去找他……”
“是的。”萨迦说,“我发誓退隐于此,等待自身的湮灭,从此不再插手新神的布局和统治。我有誓言在身,自然不好再去拜访祂。”
萨迦抬起眼睛,诸世诸界的星尘温柔旋转,凝视着云池,“但是现在,我恐怕有了不得不去找他确认的事。你的身份,我留下的印痕……我避世太久,早就不清楚新神玩的把戏究竟都有什么讲究,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云池讶异地打断了他,“我吃得好睡得香,一口气上十层楼不喘气,没什么问题啊!”
萨迦苦笑道:“不,你无法感知,但是我知道。我每日每夜地看着你,透过你的皮肤,你的血流,你的骨骼……”
萨迦灼热的手掌,轻按在云池的胸口,顿时让他呼吸困难,浑身紧绷,体温都升高了。
“怎、怎么……”云池结结巴巴地问。
“你的身体是十七岁,可是你再没有长高。”萨迦说,“一开始,你的体重还有波动,可是到了现在,它也成了一个恒定不变的数值……”
云池凝固了,他抓住萨迦的手,困惑地问:“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知道,我从未遇到这种情况。”萨迦把他重新抱在怀里,“尤卡摩宁既是时神,也是历史和记忆之神,祂知晓过去与未来的一切。我得去找祂,去解决这些问题。你留在岛上,可以吗?”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云池看着他,试图以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神打动萨迦的心,“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不好了,萨迦身体僵硬,甚至颤抖起来,他无法抵御这样的眼神!他要屈服了,他要、他要……
“……我不能!”神明试图挣扎,“尤卡摩宁所在的神宫,建立在一个世上不存在的地方,那里充满了混沌的乱流,凡人如果去到那里,可能左眼会衰老至耄耋之年,而右眼却退回到牙牙学语的幼儿时期……求你,幼崽,我真的不能……”
云池失望地叹了口气,他的逼迫无法成功,但是另一种新的乐趣浮现上来:他很想看看,萨迦会在这种恳求的眼神中有什么反应。
“呜呜,”云池毫无诚意地呜咽,“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岛上,我会很孤独,很寂寞,我会……”
萨迦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伴随着“砰”的一声,云池的身体骤然弹起在一个更柔软、更蓬松的毛堆之中。
萨迦变成了大海獭的模样,用圆溜溜、水汪汪的黑眼睛和云池可怜地对视,加上软软的毛脸,以及绒绒抖动的毛耳朵。
哎呀,云池败退了,要知道,人是不可能在对视的比赛上赢过海獭的。
“你就是故意的,”大海獭闷闷不乐地控诉,“你就是想看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
“我没有,”云池试图狡辩,“我的眼神就像我的心一样纯洁无瑕,我……”
狡辩的企图立刻失败,云池被海獭淹没在厚毛中,承受尖牙在痒痒肉上轻轻的咬合,笑闹得嗓子都快哑了。
“救命、救命——!”
“没人会来救你的!”萨迦凶恶地鼓起腮帮子,“你叫破喉咙……不,你叫吧!但是不要叫破喉咙哦,嗓子疼了就跟我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靠我对不起大家!一觉醒来发现存稿箱定到28号的七点了,下次我还是手动发吧,pad上太容易点错了……
云池:*噘嘴,做小狗眼神,以此来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呜呜,萨迦……
萨迦:*被可爱力量打击得颤抖不已* 不!我要失败了,冰海之主、暴君、磔碎众神者,今天就要失败了!
云池:*得意地偷笑,继续眨眼睛* 萨迦?
萨迦:*无计可施,变回海獭的形态,也对云池做出小狗眼神*
云池:*毫无防备,哭了* 哎哟,我要失败了!
第58章 神婚(二十九)
萨迦出远门的那天,从身上抓出了一只小海獭,将它递到云池手上。
“我不在的时候,有它陪着你。”他灼热的掌心贴着云池的脸颊,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我把岛屿放在冰海中间,四周遮掩浓雾,如果没有别的事,别离开海滩的范围。缺了什么,就随便拉一头岛上的野兽当做代步工具,去神庙里找。”
他叮嘱道:“平时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但是要注意安全。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往海里跑……”
“海里?”
“没错,”萨迦抵着他的额头,认真地注视云池的眼睛,“说到底,我现在已经不是主神,缺少对领地的绝对掌控力。我已经在岛屿周围释放出警告的信息,让海怪看守这里。但如果还有谁,无论是新神,还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精怪、人类、邪灵……无论是谁,你不可和他们硬碰硬。跳到海中,神衣能让你在水下呼吸,海怪会聚集起来保护你的安危,直到我回来。”
云池不自觉地重复:“直到你回来……”
萨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对云池露出温柔的笑容。
“——等我回来之后,我会让来犯者记住,什么样的教训才算深刻,并且长远。”他用手指拨动云池的黑发,“我以我的神名发誓。”
广袤的海域一瞬黯淡,小海獭趴在云池肩头,发出颤抖的低鸣。
萨迦亲了亲云池的额头,少年的脸颊、鼻尖,最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他柔软的嘴唇。
“让我去找寻一个答案。”他说,“等我回来,我们……我们就……”
云池睁大眼睛望着他,面上泛起潮红,萨迦也脸红得说不出话,他鼓起勇气,几度尝试,最后仅是咬了咬云池的耳朵,轻声说:“我走了,我尽量早去早回。”
“好。”云池说,“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望着化作大白海獭,孤独地走向海面的萨迦,云池终于感同身受地明白了每次萨迦望着自己消失在浓雾中,奔向陆地时的心情。
他能好好照顾自己吗?海獭的背影圆圆的,看上去就是那种敦厚又温顺,被欺负了都不会还手的模样,会有仗势的神明,来嘲笑曾经威严,如今却落魄的萨迦吗?
云池心里忽然很难过,但萨迦只是一味往前,就像不敢回头一样,急匆匆地行进到浓雾里。最后一跃,他悄无声息地滑下海洋,消失在云池的视线中。
萨迦离开了。
云池在门口坐了很久,直到确定萨迦走远了,他才慢慢退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小海獭蹭了蹭他的侧脸,云池转头看它,也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小海獭的毛发是贴近半透明的白色,在白天,就像发光一般,亮莹莹的。
“你在这儿啊,”云池把它抱在怀里,急于做点什么事,来排遣心中空洞洞的感觉,“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环顾房间,比起他刚刚重伤苏醒的时候,眼下的怪屋可以说修葺一新。石头长桌的旁边,错落点缀着精巧的小凳;墙壁上的棕色挂毯换成了清新的海蓝色;壁炉熊熊燃烧,一张斜榻安置在窗边;房间的另一侧,则有一只小型的书柜,下面摆放着矮几和两人份的圆垫。
包括两侧多出来的厨房、储藏室、衣帽间,楼上新增的书房、茶室、露台……
以往萨迦在时,哪怕有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多的房间,云池仍然觉得拥挤,好像到处都有萨迦的影子,不管是人身还是海獭身。可是如今萨迦不在了,怪屋忽然就空得吓人,似乎每踩一步都有回声。
小海獭嘤嘤地叫,就像个白皮的大猕猴桃,扒着他的衣服打滚,示意自己不饿。事实上,云池也不知道这些小东西是靠什么活的,又不吃饭,也不喝水……
“吃空气?”他点了点小海獭的鼻头,“不饿的话,我们就收拾一下房间好了。”
小海獭盯着他,用圆圆的小手掌捂住两腮,连连甩头。
萨迦不在家,它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也敢否决云池的意见了。
云池果然不觉得生气,他好笑地问:“那干什么呢,你想出去玩吗?”
听到小海獭发出嘤嘤的赞同声,云池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吧!那让我们清理一下背包,这就出发去丛林探险!”
岛屿的面积不小,这点从它可以繁衍出属于自己的松林生态区上就能看出来,但在这之前,云池都是跟着萨迦一块进出,很少有自己出门的时候。
说走就走,他准备好包裹,里面装上火种、干粮和水,说不定还需要露营的毯子和铺盖,以及一个从神庙里带出来的发光矿石灯。
因为岛屿对他而言,就是个绝对安全的游乐场,云池就不打算带什么防身的武器了,单把萨迦织的那条朴素的围巾绕在脖子上,顺手再抓过一根长树干,当做赶路的拐杖。
小海獭趴在云池的肩头,一人一獭拨开松枝和落雪,朝着深处进发。
树林静悄悄的,只有深远的鸟鸣,以及不知名的小动物掠过雪地的声响。云池咯吱咯吱地踩着雪,左看右看,找寻那些与众不同的动静。
没有萨迦的神息压制,以往那些藏起来的小小生灵,如今终于在云池眼前现出了真形。他看到成群结队的小小冰人,排列有序地走过粗壮的松枝,它们的体型不过一根手指大小,身后长着雪花般纤薄剔透的大翅膀,于振翅间逸散出细小的晶尘。
云池急忙蹲下身体,吃惊地窥探着这些小人。一棵茂密的大松树似乎就是一个微缩的国家,它们在树的国度上相互交流,彼此碰撞翅膀。松树的主干上,还开着许多小小的门窗,上面凝结着雪白的霜花,云池以前看了,只认为那是蛛网,倒是没想到,这便是精灵的家。
小海獭也转着脑袋,好奇地看来看去。半晌,它跳下云池的肩膀,藏在雪地里潜伏过去,云池正入神地偷瞄精灵们的社交方式,没来得及管它。过了一会,小海獭原路返回,重新攀爬到云池身上,腮帮子鼓鼓的。
云池忽然察觉出不对劲,他盯着这个小东西,小海獭却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心虚地转开黑眼睛。
“你嘴里是什么?”云池伸手捏住它的后颈,“吐出来我看看。”
小海獭僵持着不动,云池眯起眼睛,越发觉得有情况。
“嗯?”他摊开手,放在小海獭的嘴巴下面,“快,听话,张开嘴!”
实在没办法了,它耷拉着小耳朵,“噗”地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了云池的掌心里——却是一只浑身湿答答,连翅膀也湿透了的精灵!
“啊……你真是个小坏蛋!”云池急忙给精灵擦擦,小海獭就抬起眉毛,用无辜的眼神盯着他。
精灵被它含在嘴里,几乎快要融化了,此刻得到喘息的时机,立马“嗖”一声飞出去,钻到松树中消失不见。剩下的精灵也像是得到了警报的讯息,纷纷隐没得不见踪迹,自此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