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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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三倒四地说到最后,她发出属于鬼母的雄浑咆哮,湿发如活蛇飞舞,险些失去理智。
  “等等!”刘扶光紧急打断她,“慢慢来、慢慢来,你不要着急,跟着我一块捋。”
  嘶吼了一通,月娘气喘如牛,向后瘫倒。
  “你年幼为父母所卖,而且卖了两次,对不?”刘扶光对金翠虚道,“记下来,此为第一桩不公,父母随意买卖、处置亲生骨肉,人伦不容。”
  金翠虚埋头唰唰唰。
  “你尚且年幼,却做了成年男子的童养媳,他还对你肆意虐待,此为第二、第三桩不公。”刘扶光道,“接着,你又去了张氏家中做新妇……他们打骂你吗?”
  月娘一愣,点点头。
  “第四桩不公,再记。”刘扶光示意,“流言蜚语,毁人清誉,这便是第五桩;张氏一家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处置你,此为第六桩;三人事后毫无悔改之意,不知廉耻为何物,第七桩。”
  他这么零零碎碎地拆分罪名,作为另一名主审官,晏欢一声不吭,只是忍俊不禁地低着头。
  刘扶光再沉吟道:“然后,他们参与了‘拍喜’的杀人陋俗,须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凭何逃脱制裁?第八桩。张氏为求男胎,不从自己身上找精损肾亏的毛病,反而怪罪妻子,自然算作第九桩;张氏身为人父,反而人性沦亡,亲手溺杀自己的女儿,并且接连两次,禽兽不如,第十、第十一桩。”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你生产过后,有没有内心郁塞、情志失调,极容易因为日常小事流泪、悲观的问题?”
  月娘愣愣点头。
  “是了,”刘扶光若有所思,笃定道,“产后调养不当,又有丧子之痛。你必然是得了妇女会在生产后普遍发生的精神病症,那个叫,产后,嗯……”
  他正在思索,打算当场现编个名字出来,晏欢从右边探过身体,提示道:“抑郁。”
  “啊?哦!”刘扶光一拍桌案,“产后抑郁!你得了产后抑郁。所以,你的精神就不能自理了。”
  月娘兀自呆滞,完全听不懂这在说什么。
  “接下来,又有虐杀谋害、愚昧残忍的十二、十三桩……”刘扶光掐指计算,“行,就算十三桩重大不公。”
  他转向晏欢,整肃容色,严厉道:“由此可见,王月娘生前凄苦,蒙受了重大冤屈,又有张氏选择槐木尖刺,再将她投下深河,造成她死后魂魄不宁,炼成厉鬼。其后她杀人报复,一为鬼性凶残,二为情有可原,因此,我主张宽大处理。”
  晏欢收了笑容,望向王月娘。
  “王氏,说一千、道一万,有件事,我须得让你知晓。”他缓缓道,“凡人拜你为九子母娘娘,你倒也尽心尽力,受着人血供奉,收着他们不愿要的女胎。你在这积累了十几年的威望,同时导致方圆千里之内阳盛阴衰,女子稀少,男子众多。这些无妻可娶,就在市井间纠集成群、兴风作浪,犯下诸多命案的男子,我暂且不管,且说牙行的空前兴盛——”
  他盯着王月娘,好奇地问:“有多少辗转千里,被拐子卖来这里的无辜女子,被虐打,被奸污,远离父母家人,受尽摧残,是因你的缘故,你数过吗?”
  王月娘遽然发抖。
  “……我反对!”刘扶光拍案喝道,“难道没有王月娘,没有九子鬼母,这里的人就不会堕杀女胎,不会导致阳盛阴衰了吗?这件事上,她确实有责任,可她并非全责!九子母娘娘不过是借口,是遮羞布,如果此地的人觉得保男胎,杀女胎是残忍无情的荒谬观念,他们如何敢奉九子母为正神,还对她心悦诚服?”
  晏欢耸耸肩:“嗯……确实说得有道理。可是,你直接杀掉的人也不少了罢?不提那些不给你血食供奉的人,要来除去你的修道者,就说那个……想偷看你,最后却自戕而死的女孩,你敢说自己没有责任?”
  王月娘脸色惨白,咬牙道:“其他人我认,但那个姑娘,我无意害她。她是偷偷窥见了我的真实样貌,双目被厉鬼之气入侵,在幻觉里经历了我生前的一切,最后承受不住,才自杀的……我没法救她,我若触碰她,只会让她死得更凄惨!”
  “好罢,”晏欢漫不经心道,“即便不算张氏村的几百条人命,不算她,不算那些被拐来牙行的女子,不算死在性狂躁的贱民手里的人命,你前前后后,也杀了……嗯?倒是不多,八十九名信徒。”
  他挑眉,看向刘扶光:“怎么算?”
  刘扶光踌躇良久,咬紧了牙关。
  “世情如此,世人总对女子严苛,待男子宽容。”刘扶光低声道,“我今日若要偏袒女子……”
  晏欢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若非要偏袒,那也行吧。”
  “毕竟,王氏有产后抑郁,又是脑子不清楚的厉鬼,”至恶拍板道,“精神没法自理,发作起来,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月娘一语不发,听天由命地等待着自己的判决,听见这话,不由哑然抬头。
  “你身受十三桩重大不公,故而减去你铜柱、刀山、冰山三狱之刑!”晏欢喝道,“至于你纵鬼行凶的恶行,原本应该雷劫加身,劈满整九百道。不过,念及你接连丧子,产后精神失调,不能自理,便以缓刑替代。”
  刘扶光接着说:“阜溪王氏,现判你散去一身修为,及凶狠戾气。你不再是厉鬼,而是需要在人间服刑的魂灵。”
  他想了想,道:“育婴堂,王氏月娘,带上你的九个女儿,你须得在人间开满两百年的育婴堂,收养抚育无辜遭弃的女婴,不得敷衍惫懒,不得草率了事。两百年后,刑期方满,你才能得以解脱,赎清自己的罪孽。你明白了么?”
  金翠虚落下最后一笔,天空雷声爆响,一条细长雷龙瞬间飞下,一口衔住这份完整的记录,轰鸣着回到了天上。


第212章 问此间(四十)
  白衣男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白无常还在愣神不解。
  “你拦着我做甚?”鬼差对同僚不满道,“这几人做鬼做神,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若是耽搁了时机,上面问起来……”
  他苍白一片,没有眼珠的双目,蓦然睁大。
  他已说不出一句话。
  天道之威瞬时凌驾!黑白无常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也试图把自己变得像鹌鹑一样柔弱无害,大气不敢再喘一下。
  鬼母开始自陈冤情,白的那人一面听,一面嗯嗯点头,又将鬼母生平经历零零碎碎地拆了,痛惜地称作“十三桩大不公”,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因为这个,就要将九子鬼母所做恶事一笔勾销。
  白无常听得呲牙咧嘴,酆都判官数以万计,从没有哪个,敢将案情断得如此轻率宽容,偏偏黑的那人一点都不反对,脸上充满了匪夷所思的认同,好像对方说什么都是正确的,无懈可击的。
  “……鬼案交予酆都,这可是从古至今的惯例,”白无常声若蚊蚋,微弱地抗议道,“他们怎可越俎代庖……”
  “你要死了……”黑无常紧闭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不快点闭嘴,信不信他们抬抬手指,就能把你按碎?”
  他们虽是同僚,但黑无常做鬼差的时间,要比他长一百二十年。白无常无法,只好继续立在原地,老老实实地听着。
  听到最后,那二人不仅做主免去了鬼母的炼狱酷刑,更判除她的厉鬼身份,最令鬼差们感到惊骇的,是他们居然准许鬼母在人间长居两百年的光阴。
  假使只消“开设育婴堂”,便能留居凡尘二百年,那酆都的亿万厉鬼冤魂,纵使挣得魂飞魄散,也要拿育婴堂挤满凡人的世界了!
  天雷来了又去,判决生效,清明的月光照耀而下,属于污秽鬼神的血腥怨气,尽数飞上一望无际的苍穹。水草沙砾簌簌而落,湿嗒嗒的八爪鱼“啪唧”落在地上,王月娘起身时,又是那个细眉细眼、米牙洁白的年轻女子,一身发白的蓝布衣裙,在月色下近乎漾出了银子的柔光。
  “我……”她望着自己的双手,指甲平钝,手指变形,覆盖着常年苦熬的老茧,可这毕竟是一双正常的手,可以拥抱女儿的手,而不是属于厉鬼的滴血利爪。
  她茫然地喘息,望着刘扶光与晏欢,太多的情绪堆积心底,根本说不出来话,过了好一会,她喃喃道:“……可是,我白天不能照顾孩子……”
  刘扶光微微一笑:“为何不可?你要在市井间生活,自然可以白日行走。”
  黑白无常大为震悚,这人只说了一句话,就给了鬼灵能够白日行走的特权!
  “育婴堂也要用钱财支撑,”晏欢道,“你做九子母娘娘这些年的积蓄,他人上供的金钱珠贝,仍留归给你用。银钱若要短缺,你是鬼,弄钱的方法有多少种,不需要我教了吧。”
  你这又跟教唆有什么区别!黑白无常咬着嘴唇,忍得好辛苦,到底没喊出声来。
  月娘深深下拜,泣不成声:“民女……多谢两位恩人,我一定不负恩人的期望……”
  刘扶光走到她身前,低声道:“你快起来,我还有一事,得问问你。”
  月娘含泪望着他。
  “在你的记忆里……”刘扶光含糊地说,“我看到一个人,一个面目不清的修道者,他给你做了神位,让周围的城市供奉你……这个人是谁?”
  月娘一惊,她凝神细思,目光亦恍惚了一瞬,回过神来,她为难地摇摇头。
  “不敢隐瞒恩人,”她愧疚地说,“但我那时心魂紊乱、神志破碎,心中唯有复仇、杀戮的念头,压根没有看见对方的脸,只是他说什么,我觉得遂了心意,便跟着做什么。”
  刘扶光“唔”了一声,若有所思,月娘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神位,递给刘扶光。
  “但他昔日为我做下的神位,我是一直带在身上的,恩人看看,可有帮助?”
  刘扶光眼前一亮,这好歹是个线索。
  他收下神位,感谢道:“不错,这个也可以!”
  走之前,月娘一眼看到不远处站得板直的黑白鬼差,她对酆都这些使者向来没有好脸色,见他们木愣愣地杵在那儿,心里冷嗤一声,并不替他们说一句话,只是对刘扶光和晏欢千恩万谢,拜了又拜,自带着她的九个女儿,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去红尘中服役了。
  月娘离开不久,刘扶光转向金翠虚,正对她连连夸奖,一抬眼,忽地看见两个闭嘴当哑巴的黑白无常,不由惊讶地“咦”了一下。
  “黑白无常?”
  晏欢看都懒得看,只盯着刘扶光回答:“酆都来的。”
  世界海里运转着三千小世界,鬼仙创立酆都,它却不仅仅是一座城市那么简单。酆都独占一界,像黑白无常这样的鬼差,便能利用幽冥,穿梭在各个世界当中。
  见他们提到了自己,黑白无常硬着头皮过来,远远地行礼拜见:“两位大人,我们……”
  “你们是来抓九子母的?”刘扶光打断令人尴尬的客套,“看来,你们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黑无常的脸孔泛着死亡的黑气,他的表情常年僵硬如棺材板,这时候却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低头道:“大人如何决断,我们不敢干涉。”
  白无常从没见过他这样和蔼客气,心里愈发吃惊。
  刘扶光问:“既然你们追捕九子母,想必也知道此地堕杀女胎、拐卖强娶的风气吧?对于这些人,鬼差又有何见教?”
  黑无常嘴唇蠕动,低声道:“……大人明鉴!酆都只关押凶鬼戾魂,凡人的魂魄,死后自行散去天地轮回,并不与我们、我们相干……”
  如果他还活着,这时候的冷汗,只怕要顺着脑门和后背哗哗乱淌,将他湿成一条河了。
  刘扶光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酆都何时多了这种规矩?”
  他提出这个问题,不仅黑无常吓得腿肚子发软,表情活像死了爹,尚且一头雾水的白无常,都讷讷不言,面露为难之色。
  “这个、这个……”黑无常绞尽脑汁,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回禀大人,这个……”
  晏欢目光阴鸷,刘扶光好像明白了什么,轻声道:“你直接回答,我保你们无事。”
  黑无常低下头,盯着自己半透明的脚尖,尽量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回禀大人,自从六千年前玄日凌空,浊心天残的病症流毒诸世,以致魔修横行,妖鬼祸乱。厉鬼出没害人的事件,比吃饭喝水还要常见。酆都无力看顾凡人的魂魄,只得一力缉拿、缉拿凶恶为祸的鬼灵……”
  纵然他已经隐去了“鬼龙”二字,晏欢的神情,还是骇得他三魂出窍、七魄溃逃,嘴唇嗫嚅之间,慢慢的没声儿了。
  刘扶光沉下了脸,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去,终究什么都没说。
  晏欢做小伏低地道:“没事,让我跟他们讲。”
  他走向两名鬼差,望见他来,白无常还好,要是没有哭丧棒支撑,黑无常早已跪倒在地,匍匐发抖了。
  “好好站着,”晏欢说,“他既然发话,我就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何必做出这副死人样子?”
  不等鬼差回话,他忽然一笑,怨毒道:“哦,我忘了,你们早已是死人,自然不会再怕死了。”
  黑无常几乎吓得嚎啕大哭,白无常的脸上涂着腮红,现在,那两块血红,也快跟墙皮一样惨白了。
  “在凡人的传说里,无论是何原因,将婴儿溺死、抛弃的人,死后都得下石压地狱,被巨石从上方砸成肉酱,永远重复这一过程。而拐卖的、奸淫的、强娶的,死后则要下到油锅地狱,皮开肉绽,响如鞭炮。”晏欢面无表情地说,“不过我也知道,酆都虽有石压地狱、油锅地狱,针对的却不是凡人,很好,你们给我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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