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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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初来乍到,听闻此地风俗奇特……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是需要注意的?”
  掌柜急忙想了一想,回答:“咱们这儿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就是,呃……”
  中年男子犹豫一瞬,弯腰小声道:“两位公子,千万记得子时以后不要出门。入夜了,正是九子母娘娘出来夜巡的时候,要是冲撞了,可是了不得的呀!”
  九子母娘娘?
  刘扶光看了眼晏欢,见他仍然跟魔怔了一样,目光炽热,紧盯着自己不放,不禁没好气地再转过去,佯装好奇道:“什么九子母娘娘,我二人走南闯北,竟从未听过。她是何方尊神?”
  掌柜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店小气闷,他擦擦额上的细汗,解释的声音更小,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给听见了。
  “这个,九子母娘娘,就是保佑大家男丁兴旺,多多生大胖儿子的神女呀。”他秘密地说,“我们这里家家户户供奉,就没有不诚心的……”
  刘扶光面上不动声色,装作怀疑地笑道:“掌柜的怕不是说漏了?生男生女,不过是天然规律,这位神女娘娘,怎么只管生男,不管女儿家的死活?”
  掌柜“唉哟”了一声,忍笑道:“公子,您这话岔了。生儿弄璋,生女弄瓦,选玉还是选瓦片,是个人都知道要怎么选。家里有个好大儿,顶天立地、建功立业,生个女儿,她能顶事吗?她不顶呀!”
  刘扶光垂下眼睛,寥寥数语间,他便嗅出了其中蹊跷。
  他面色淡淡,正要说话,旁边的晏欢冷不丁道:“你既然说,冲撞了会出现了不得的事,究竟怎么了不得,讲来听听?”
  掌柜急忙朝着他,本来躬着的腰,立刻压得更低。
  潜意识里,他不自觉地对白衣青年感到亲近,但面对这黑衣服的男人,他就好似兔子遇鹰、羊羔见狼,只恨不得缩小成一团,藏到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才好。
  “回、回禀公子,”他抖抖瑟瑟地道,“这原是有典故的。前两年,东大街上有个莽撞的女娘,不信九子母娘娘的神威,外加家里管教无方,竟纵容得她在半夜跑出来,要看一眼娘娘的真身,结果,不知她看到了什么,当场就昏过去了,在外头躺了半夜,第二日才被家里人捡回去。这本来就够晦气了,可还不算完!过不了几日,这小娘皮疯魔了,居然拿了把尖刀,往自己肚皮上活活地戳了九个大血窟窿,往家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哭大笑,狂跑了半条街,才倒在地下死的。那个场面哟……”
  他连连打寒颤,旁人听着这个故事,亦觉得胆寒。照他的说法,那女孩儿死去的时候必定无比痛苦,五脏六腑全流出来才算罢休。
  刘扶光再打探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更具体的消息了,他和晏欢才一前一后地走出脚店,回到街头。
  “怪不得。”他沉声道,“街上少见女性,更连一个年轻女孩都看不到。”
  晏欢嗤笑道:“什么九子母娘娘,不过装神弄鬼。”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声音,清朗道:“前面二位,请留步!”
  声音不是很大,但暗含着一丝微弱的灵力,晏欢理都不理,权当风吹过去了,刘扶光则脚步一顿,转身去看。
  只见一名面貌青春,约莫十七八岁上下的道士,朝他们快步走来,走到跟前,先稽首作揖,再打招呼:“福生无量天尊,在下金翠虚,二位道友好!”
  刘扶光打量他,见这少年不过筑基修为,一身清气,口称“无量天尊”,可见是正派出家的修行者,便温柔地笑道:“不敢与道长互称同道。小道长,你叫住我们,可是有什么事吗?”
  金翠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道:“说来惭愧,我自幼长在道观,天生有个观气的本领。刚刚见到这里灵光冲天,黑气也冲天,就想着是不是有高人在此……二位是为了九子母娘娘来的吗?”
  他说话如此直白,倒把刘扶光吓了一跳。
  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很有意思,便也点点头:“我们……并不算是为她来的,道长是么?”
  金翠虚叹了口气:“师门派我下山历练,来解决这地方的连年不断的杀人案。问来问去,看了一圈,这儿唯一嫌疑大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九子母娘娘,可周边都城连年供奉,她早有正神之相,我怎么……”
  “她不可能是正神,”怜惜年轻的后辈,刘扶光出言提醒,“这个‘九子母娘娘’,也不可能成为正神。”
  金翠虚脖子一缩,他也不怕生,赶紧追问:“为什么?前辈这么说,是有什么缘由么?”
  刘扶光摇摇头:“天地间,若真这样有能够保佑子孙兴旺,极其小家子气的神灵,祂也绝不敢只保男丁,不顾女胎。”
  “除非,”他缓缓地道,“祂是想入魔断道,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208章 问此间(三十六)
  金翠虚张大嘴巴,讷讷地看了他好久。
  他从未见过刘扶光这样的人,他的笑容固然温柔,言辞固然可亲,但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一根钉,仿佛天地间再没有比他更牢靠、更坚实的存在。道观的祖师爷修为高深奥妙,是他这辈子都达不到的层次,但对比眼前的白衣青年,分明也泯然众人,变得俗套普通起来了。
  “前辈……想来前辈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这么说的,我相信你。”金翠虚点头说,“贫道,呃,在下刚来此处,人地两生,前辈若是对九子母娘娘的事有兴趣,可否留下搭把手,我、在下……”
  见他面上一团孩气,口里贫道、在下混说的生涩模样,刘扶光就知道,虽然在道行上,这小孩足以吊打这里的大多数凡人,然而为人处世,还跟白纸没什么区别。只怕一路下山,也是处处吃亏过来的。
  “没问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笑道,“不过,你这么笃定地要我们搭把手,就不怕我俩是坏人?”
  金翠虚如释重负,他直起身子,呲牙一笑:“观气功夫,别忘了,我会观气的!”
  说着,他情不自禁地飞速瞟过后边站着的黑衣男子,眼中又闪过心虚的神色。
  他确实会观气,可那黑衣男人的气息,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渊一色的浓浓漆黑,比什么邪修外魔都可怕。
  他实在不敢细看,因为祖师爷曾经严厉地教导过他:世间有许多东西,是人力所不能触及的,你纵然遇到,不去深入了解,也还能平安无事地活命,你若一念起了好奇,执意要窥探打量,那你死得千凄惨、万悲哀,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我是刘扶光,”白衣青年笑道,“他么,他是晏欢。小友不必客气,大家出行在外,都是一样的身份,你我相称就行啦。”
  人的话语,下意识会展示出他们隐藏的一角内心。名字是称呼,也是一个人漂泊行走的招牌,其他人做自我介绍,直来直往一点的,便说“我叫谁谁谁”,谦逊一点的,来个“在下某某某”。刘扶光的语气和睦亲切,说得却是“我是”。
  ……就好像,旁人若认得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若不认得,那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就站在这里,理所当然,如同某种自然法则一般。
  金翠虚既看不出二人的修为,亦不知道他们的根脚,想破了头,都想不到这两个人的身份。正苦苦思索,刘扶光和晏欢已经带他到了一间高档的客栈,并且给他单独点了一间上房。
  金翠虚一惊,慌忙摆手道:“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
  刘扶光不禁哑然:“我还以为,修道中人全视金钱为身外物呢。既然你要跟我们一起打探,只怕那位九子母娘娘来路不正,十分凶险,你不养精蓄锐,哪里来的力气行动?”
  瞧着金翠虚,他放轻了音量,春风般的话语,也像春风一样,悄然地吹到少年耳边:“更何况,你孤身出游,多有不便。单独一个房间,若要独自做些事情,也不必碍手碍脚。这样好么?”
  金翠虚瞪大双眼,心中已如五雷轰顶,骇得她“噔噔噔”后退数步。
  他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其实是……!
  她胡乱翻找自己的袖口,摸到遮蔽气息的法宝仍然起着作用,伪装性别的符纸也依旧微微生光,不由更加惊骇,像看怪物一样瞪着刘扶光。
  这人居然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秘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方圆千里之内,人人称颂九子母娘娘,家家户户供着她的神位,世人就像着了魔一样,拼命追求生男孩,礼教风气之古板严苛,简直叫女孩寸步难行。在官家大户的阶层,甚至以女儿出嫁前不出闺阁半步,不见外人一面为荣,以致民间争相效仿,蔚然成风。
  她是修道者,但远远未曾达到超脱世情的程度。师门送她下山时,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小心行事,不要在俗世中引发纠葛因果,以免耽搁道心。
  见到她又惊又怕的模样,刘扶光收敛笑容,认真道:“别怕,你的秘密其实藏得很好,我保证不会给你惹来麻烦,也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晓。”
  金翠虚张了张嘴。
  对方的神情郑重,言语真诚,不是亲耳所听的人,不会相信这有多么熨帖体恤,使她心口滚热,仿佛被春三月的暖风扑了个满怀。
  她一下就相信了对方。
  “我、我知道。”金翠虚鼓起勇气,涨红了脸颊,小声道:“多谢你……扶光哥哥。”
  隔着桌子,刘扶光把房牌轻轻推到她面前,晏欢冷眼斜睨,忽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酸里酸气的。
  金翠虚吓得一哆嗦,感觉全身都冰凉了,差点摔在地上。她赶紧结结巴巴地补充:“也多谢你,晏、晏大哥!”
  晏欢并不理她,只是看他的神情,分明在说“谁稀罕你的谢”,刘扶光正要说他几句,从柜台后头罕见地转过一名头纱蒙面的妇人,要引着他们去楼上房间。
  刘扶光皱起眉头。
  普通人或许看不清她的长相,他却能瞧见,这妇人的脸色黯淡发青,嘴唇干白,印堂还带着隐隐的黑气。她用粗布缠着自己的手腕,那缠法十分古怪,刘扶光错身一让,佯装不小心地撞到妇人的手,果然引起了一下吃痛般的畏缩。
  “抱歉!”刘扶光赶忙道,“起来得不小心,没伤着吧?”
  他挨近妇人时,萦绕在她身上的小小黑气,宛若挨近烈阳的薄霜,俄顷烟消云散。
  妇人精神一清,自然连连摇头,示意不碍事。她引着三人上楼的时候,晏欢在他耳边轻声问:“发现什么了?”
  刘扶光道:“我观她面色气血两虚,眉间还纠缠着一股微弱的邪戾之气,你瞧她,像不像被人割开手腕,放过血的?”
  “也许是自己割的,也未尝可知。”晏欢提供猜测。
  “她自己割腕……”刘扶光正要说“她自己割腕干什么”,又忽然想起,此地大街小巷都供着所谓的九子母娘娘。邪神邪祭,倘若这里有人血上供的风俗,那也毫不叫人意外,因此说了一半,就沉默下去。
  为了证实他们的猜测,入夜后,两人带着一个探头探脑的金翠虚,悄悄潜进那妇人的房中。室内陈设简陋,倒蒙了一副极厚实的红布,遮盖住了小小的隔间。
  晏欢毫不避讳,走过去一掀,烛火的幽光顿时流泻出来——一个小小的神龛,就摆放在那里,供奉着一尊眉目不清、身姿臃肿的神女像,神女脚下围绕着九个胖大的婴儿。夜晚灯光昏暗,照得那九个肥硕的婴孩浑如九颗疙疙瘩瘩的肉瘤,沉甸甸地坠在神女身上。
  金翠虚不由打了个寒颤,神像外表诡异,供在桌案上的东西,更是让人想不通。一碗崭新的人血,色泽暗红,凝结如腥腻的镜面,就摆在神女像面前。
  她彻底相信了刘扶光的话,所谓的九子母娘娘,的确不可能是正神。
  她的目光陡然一聚,低声叫道:“你们看!”
  不用她说,刘扶光和晏欢也看见了奇异的一幕:随着子时的到来,碗里的鲜血也随即发生了变化,一丝纤弱的血线,从平滑如镜的人血内缓缓地伸出来,朝着神女像延伸,团团纠缠在九个婴孩身上。
  红丝越长越多,刘扶光似有所感,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唯见万籁俱寂,黑夜无声,从每家每户蔓延出去的血线,就像生长过快的蛛网,错综复杂,慢慢覆盖了城市的上空。
  “天啊……”金翠虚喃喃道。
  就在这时,一声不辨男女、低沉嗡鸣的呼喊,伴随着四下如海潮波涌的铃声,鞭子凛冽抽打空气的啸声,以及婴孩忽远忽近,清脆细碎的咯咯尖笑,遥遥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神女夜巡,生人回避——”
  晏欢跟在刘扶光身边,吸进一口气,再将其徐徐吐出,赞赏地笑道:“好臭的血腥味儿。”
  说话间,开道的呐喊,铃声、鞭声与婴儿笑声,已经离得越发靠近,刘扶光一跃而出,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心,提醒金翠虚道:“跟在我后面,或者躲起来,都可以。”
  足以容纳十人共乘的巨大辇跸,蒙着坠垂的血色长纱,犹如死气沉沉的致命水母,从高空轻飘飘地飞过。车辇前方,有两名惨白脸儿的鬼仆摇晃骨铃,两名口舌脱出的鬼仆执着铜鞭,一边趋辟行人,一边呼号开路,还有不下几百只小鬼,速度极快地满地滚爬,相互撕咬吞噬,血淋淋地嬉闹。
  它们已看见了站在路中央的刘扶光,刘扶光也看到了它们。
  “神女夜巡,生人回避——”
  开道的警告声越发磅礴,子夜时分,人间阴气冲天,鬼火森森,充满了来自死国的怨恨、暴戾、凶煞,白天那个繁华热闹的城市,此刻全然变成了阴阳两界的节点,到处是似死非生的阴灵,追随着鬼母的座驾纵情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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