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它[穿越重生]——BY:莲鹤夫人
莲鹤夫人  发于:2023年0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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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材,多么好的素材!如果可以选一个高处的俯瞰点,他真的可以画到地老天荒了。
  只是,他想到这里,又无限地思念起家乡的父母亲人。
  从前刚刚高中毕业那会,觉得爷爷奶奶唠叨,爸爸妈妈又一个劲地挑剔艺术生的就业前景,当时多么期待上了大学,可以独自飞去外地,开启缤纷未知的大学生活。现在,他离家万里,到了这样一个语言不通,朝代不明的世界,才知道和家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千金、万金也换不来的。
  国王在一旁,瞥见少年时而振奋如即将杀敌的英雄,时而哀愁如即将远嫁的新娘。埃松在内心思忖,倘若他不是潘神与宁芙的儿子,也是被哪个私自产子的妇人抛弃山涧,又为女仙抱起,用乳汁抚育的养子。如今他长大成人,他的养母也不能终生地照顾他,是以将他安置在潘神的祭坛,又为我看见。
  “孩子,请你不要忧虑地皱眉!”纵然知道少年听不懂他的话,国王仍然对他出言宽慰,“我已决心看护你,照料你的余生。我要称你为‘多洛斯’,因着你是神明的赠礼,专为我的国民解决疫病的灾祸。”
  谢凝这会还不知道老国王给他取了个什么花名儿,但人家既然语气柔和、表情慈蔼,他也能大致猜到对方是在跟他说安慰的软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胡乱点点头。
  城墙吹起低沉的号角,城池的大门亦随着缓缓洞开,迎接被英雄护卫的国王车驾。犹如滚动聚集的豆子,谢凝眼睁睁地看着一堆人蹦出室内,朝着门口喷涌过来,无论男女老少,各个面色枯槁,眼睛活像在高考集训室待满了三个月,熬得通红肿胀,一看就是生病的模样。
  生病归生病,民众高兴的劲头倒是一丝不减,他们围着车驾和猛男们大声呐喊,双臂高举,躁动不安。
  国王站直身体,开始发表叽里呱啦的演讲。说着说着,他从谢凝手中接过外套,虔诚地高高捧起,于是大家喜极而泣,纷纷流下混浊的泪水;说着说着,他把谢凝的手也抓着举起来了,于是大家欢呼雀跃,纷纷把臭外地的上城里要饭来了打在公屏上……
  没有,开玩笑的,人们的反应仍然很惊喜,很热情。
  但语言不通,文化不同所带来的隔阂,远非三言两语就可以消弭。独在异乡为异客,谢凝真的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判断,这种热情究竟是“有朋自远方来”的热情,还是“哈哈倒霉催来了祭神的童男童女不用从我家里出了!”的热情。
  可是,留给他细想的时间实在不多,国王的车驾继续前进,一路向着王宫行驶。谢凝还在眼花缭乱,四处乱看的时候,三两成列的侍女从宫室里径直过来,她们把谢凝牵下车驾,就用一张大大的白亚麻布穿过他的双肩,像赶牛一样,把他刮带走了。
  谢凝:“?”
  谢凝委实百思不得其解,虽说西方人的骨架本来就大,但眼下可是物质资源并不丰富的古代,为什么是个人都比他更高壮?不提那八个猛汉,就连这些美丽的侍女,谢凝看她们身材高挑,裸着膀子,肩头浑圆,白臂上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想来一拳抡死一个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侍女们并不言语,穿过大理石的长廊厅堂,贴金描银的立柱,鲜艳雕像支撑的庭院,将谢凝带到了安放着浴缸的内室,然后就开始动手剥他的T恤。
  谢凝:“?!”
  在人体美学上,古希腊人应当领先于同时代的任何国家地域,他们认为肢体与智力一样发达才算真正的美,并且,他们也不吝于展示这种美。尽管谢凝来自开放文明的现代,可他仍然是含蓄的东方人,碍于性向,连公共澡堂都没去过,更别提被几位女性朋友围着扒衣服了。
  洗澡就洗澡,你们让我自己来啊!
  他惊恐地左右横跳,手舞足蹈地比划姿势,总算让侍女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们嬉笑着放满温水,将换洗的衣物搭在旁边的矮凳上,草编的小框里,则放了很多精巧的瓶瓶罐罐。
  谢凝怀着不解的心情,他怕水花会打湿速写本,因此先摘下带子,放到一旁的高台上,确定没人看着自己,方满腹心事地脱掉衣裤,狐疑地迈进浴盆。
  嘶,好凉。
  人在屋檐下,这个待遇真的算是可以了,他安慰自己,又没拿鞭子抽你,又没叫你当奴为仆,对你客客气气的,还请你坐车,领你洗澡……话说回来,国王到底为了什么才优待我呢?
  看他的表现,症结就是那些浆果了,可那都是我随手摘的,树林里应该多的是,又值几个钱?
  谢凝草草地掬水,往身上泼了两把。
  他心思活络,又擅观察,看到先前民众的表现,就知道这座城市必定蔓延着严重的传染病,从小到大,他打过的疫苗不少,因此不至于在成百上千的病人面前捂住口鼻,万一他们觉得被冒犯,那自己可就惨了。
  不过,国王的年纪那么大了,在病菌堆里来来去去,怎么也不怕感染?等一下……他之前该不会在祈祷治疗传染病的方法,结果我就从祭坛上从天而降,手里还捧着那些果子,让他误会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凝便慌了神。几个破果子怎么能治病啊,最后别把我按照欺君之罪拖出去砍死了喂!
  只能说,他虽然经历了“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又在诡异的丛林里过了一夜,见识了古代英雄非人的脚力,终究是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是个人神共生的时代,那八个猛男壮汉,祖上或多或少都有神明的血脉,或者父母中的一方压根就是神。
  自始至终,他一直试图用科学原理来解释穿越这件事。人因未知而恐惧,所以人是需要解释权的生物,科学与理智是人在面对未知时的武器,而解释的过程,即是对未知祛魅的过程。
  内心深处,谢凝逃避着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假如世上真的存在鬼神,正是祂们的意志令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那他究竟要怎么做,做什么,才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与家乡和家人重聚?
  他忧心忡忡地坐在光滑的浴盆里,不曾注意到,有名侍女悄悄地溜进来。她赤着双足,宛如山猫般无声轻盈,她看到谢凝放下的画本,便伸出手,飞快地捧着出去了。
  与此同时,国王的宫殿里正在欢庆,他们欢庆疫病的退去,欢庆健康的女神阿克索又重新将她装饰满草药的袍角拂在这片土地上。祭司将潘神的果实扔下河溪与水井,那水立即变得清澈如水晶,人们争相饮用,喝下之后,枯黄的面色马上泛起饱满的红晕,老人也像青壮年一样健步如飞地行走。
  埃松坐在宝座上,因为解除了一桩大灾厄,他容光焕发,高高兴兴地与他的妻子说话,除了他的妻子格劳刻,在他身边,还有他唯一的女儿安忒亚。
  “如果我的儿子们都在就好了啊!”埃松说,“但世间的幸福,总是不能圆满。唉,现在瘟疫再也不能送我的人民去死神的怀抱,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时,侍女跑着回来了,她奉了公主的命令,将那神秘少年的随身物品偷偷拿走。年少时,安忒亚便虔诚地供奉太阳神福珀斯·阿波罗,阿波罗也爱惜这聪慧美貌的公主,赠予她预知的能力。早在国王的车驾进入城镇时,安忒亚便感到一阵无故的晕眩,因此,她不得不怀疑那少年真正的来历。
  她一拿上画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翻阅。那纸张白如鸽、滑如银,既软又硬、平整密实,先叫她吃了一惊,认定这不是人间能有的产物,随后,画本上的图案,更令她惊讶得小声低叫。
  画家可以用色彩忠实地再现出明暗、凹凸、粗糙与光滑,这是不假的。人们见了雕塑上深红的涂料,就能想到拥有同样颜色的衣袍是多么华贵亮眼,见了嘴唇上娇嫩的粉彩,也可以想象女神的容貌有多么美丽动人。可她从没见过,仅是黑白和灰色的组合,就能如此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地表现出一种水果的芬芳,犹如果实变成了影子,影子又停留在了薄薄的平面。
  “啊呀!”公主不禁叫道。
  这声音吸引了她的父亲,国王转过头,看到他珍爱的女儿背对着他,便问:“你在干什么,我的孩子?”
  安忒亚来不及藏起画本,就被她的父亲发现了。
  埃松拿过画册,和王后一起惊讶地赞叹:“也许他的母亲,养育他成长的女神不仅是宁芙,更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缪斯啊!”
  接着,他们又一齐责怪公主,斥责她的任性与大胆:“女儿哟,那孩子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得罪这样一位恩人?须知上天夺走多少,便要重新赠予多少,他既然不能说话,更不能听话,神便重新赠予他这高超的才能,你又为何要偷走他的爱物?”
  安忒亚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内心仍然忿忿的不服气,难免对“多洛斯”产生了怨恨之情。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天赋从没有出过错。
  另一头,谢凝研究了半天,总算把侍女准备的衣服套在了身上,他穿的也是基同,只是他的基同没有垂到脚踝,长度刚好盖过大腿。
  ……行吧,大腿就大腿,权当穿裙子,又不是穿不得。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速写本不见了。
  谢凝吓得双目圆睁,到处乱找,侍女与他打了半天手势,把他领到大厅,失物复得,他才知道,原来是被国王的人拿走了。
  这感觉,就跟被远房亲戚擅自看了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差不多……谢凝紧紧抱着速写本,面色沉重地站了半天,疯狂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画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应该没有……吧?艺术!我这里头都是艺术!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地在这个名为“艾琉西斯”的都城住下了。
  谢凝觉得,自己一定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攒了一次性的好运气。因为他后来比划着问侍女,连蒙带猜地得出了肯定的回答:浆果是有用的,它们真的救了一城人的性命,而这同时意味着,国王许诺的十件刺绣精美的衣袍,十头公牛,十只不知道干什么的青铜锅,还有几块黄金,确确实实成了谢凝名下的财产。
  现代社会,他还是个需要愁毕业去哪搬砖的大三生,到了这儿,谢凝倒是一飞冲天,资产养活十个奴仆都没问题了。
  当然,他住在神庙里,衣食住行都不是问题,他也不会去买卖奴隶,他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别人伺候。
  谢凝一边与神庙的祭司学习文字,一边到处乱逛着画画。他最先画的,就是这座宏伟典雅,不知道供奉着哪个神的神庙。祭司站在身后,先看他在珍贵的“银纸”上,用漆黑纤细的墨笔打出凌乱的线条,还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可是,正如施展神迹一般,再横着、斜着、竖着添上粗粗几笔,神庙的轮廓就跃然纸上;再填上几个黑色块,几扇细密的线条,缩小的神庙已经在纸上呼之欲出了。
  祭司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纵然他不是缪斯女神的信众,依旧在心底喃喃地赞叹、崇拜这技法,简直像赋予了笔和纸灵魂一样。
  谢凝身为当事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自豪骄傲的。
  他使用的画技,是数千年的流传累积,不知有多少古今中外的大师画豪,用尽毕生的心血总结出各式各样的流派技法,然后再由优秀的教育家,提取出其中最精炼浅薄、适宜教学的结晶,呈现在他们这些学生面前,任其挑选、吸收。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要知道自己的斤两。倘若因为旁人都看不到这透明的巨人,就将它的高度当成了你的高度——你又怎么有脸,敢去承受这种重量的赞美与歌颂?
  谢凝只把自己当成街头卖艺的画匠,他画出图样,请木匠帮忙打制了一个简略的画架,每当他支起画架,放上速写本,便会有一大批人悄无声息地围上来,把路边堵得水泄不通。
  古代的娱乐比较有限,谢凝在街上一画几个小时,居然真的有很多民众舍不得离开,一看也是几个小时。
  他还不会说这里的语言,但是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报这种程度的喜爱,谢凝就在街上赠画。他的本子纸张太少,神庙总有许多泥板和草纸,他用草纸和炭笔,画了许多速写,分发给愿意为他当模特的人。
  人们拿了赠画,往往欣喜若狂,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许多人在露天披散头发,抓着胸口,狂欢呐喊着奔跑回家。但没过几天,祭司就求饶上门,猛打手势,声泪俱下地请他不要再送画给别人了。
  望着谢凝困惑的眼神,祭司惶恐不堪。
  那种精妙到令人心生惧怕的画作,和献给雅典娜的金黄橄榄油,献给阿尔忒弥斯的白雄狮皮,献给狄俄尼索斯的初生葡萄酒一样,都是唯有神祇才能享用的事物,地上的人类要得到它,便如婴儿抓到丰饶的金杯,跛子骑着神骏的飞马。怀着这样不匹配的礼物,他实在担忧神会因此大发雷霆,要知道,上一位偏向人类的古老神明,还是被关押在高加索山的普罗米修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是两更合一!蛇蛇应该下章出场(抓头】
  谢凝:*在街上跑来跑去,洒画* 我是慷慨小画家,我是慷慨小画家!
  所有人:*欢呼,在身后哄抢,打算把画带到棺材里去*
  祭司:*哭了,跟在所有人身后,挨个把画夺走* 怎么还抢啊,不要命啦!
  谢凝:*很生气,在街上跑来跑去,继续洒画* 我就洒,我画得烂,我谁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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