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第一位学生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安静下来,神色认真听人讲,里面涉及到的专业内容多多少少能懂一部分,可有些枯燥无味。
当然,这只能怪他自己,毕竟他从小上课就没一次注意力能顺利集中到课堂结束。
前后这才过去六位学生,他已经突破极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和沈蕴说话。
起初做一些点评,还算与交流会有关,之后话题偏离八百米远,幸好饶了一圈又转回来。
“堂哥排在多少位?”
“三十六。”沈蕴翘起腿靠在软椅上,视线落在屏幕,简洁回应他。
不管是兰溪特还是其他学校,每个上场的学生实力都很强,虽然医药学和他们的领域不怎么相关,但可以明了的是他们的论述过程条理清晰,表达内容透彻质朴,没有一分在天上飘的迹象。
“那还有得等。”陆清宴内心叹口气,手放在大腿上敲打:“欸,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研究的什么呢。”
台上的人正在鞠躬,稀稀拉拉的掌声汇集,最后响彻礼堂。
沈蕴跟着鼓掌,偏了偏头吐出几个字:“治各种疑难杂症。”
陆清宴半知半解,想到什么似的表情欠揍随口问道:“那你觉得,我这一听别人论道就坐不住的杂症能治好么?”
沈蕴顿了顿,眼里的情绪一言难尽,他看向陆清宴,礼貌笑笑,嗓音清冽:“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陆清宴没敢问一劳永逸的办法是什么。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行了,没必要刨根问底。
高低给自己留条活路。
他不再开口,一方面怕持续郁闷,一方面怕影响沈蕴待会儿的状态。
场景一旦熟悉几遍速度就快了起来,后面像是按了加速键。
沈蕴盘算着时间,准备一会儿先去前面等着。
震动从衣兜里传来,事发突然,他看着通讯器屏幕。
连着两条讯息。
【如果现在让你退出,你会答应吗?】
【算了,好好表现。】
这是什么意思?
梁佩老师为何突然发这样的消息。
是因为傅正亭?
可傅正亭并不认识他。
不管怎么样,他不可能临时退出,否则兰溪特颜面会受损。
起身之际扫了一眼陆清宴,睡得正熟。
小幅度摇摇头,放下手稿迈开脚步往过道上走。
当主持的人念到沈蕴的名字,陆清宴一个激灵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是他堂哥!
他坐直身体,这可是关键时刻,泽哥不在,他作为后辈是要给沈蕴捧场的。
沈蕴徐徐走向中间放着立桌的地方,随意调动了一下话筒的位置,他站姿很直,一身黑白配色干净整洁,那种学识渊博的气质立刻突显出来。
抬起眉眼,他看着台下众多的人,一段清晰简明的话语通过话筒传向四面八方。
“各位来宾,老师以及同学,诚以祝好,我是来自兰溪特医药学院第四年级的沈蕴......”
他丝毫不怯场,游刃有余地讲述着在医药学方面所达到的各项成就,以及未来医药学致力于解决的问题。
声音宛转悠扬,抑扬顿挫恰到好处,该快则快,该慢则慢,很容易拿捏人心。
原本思维飘散的听众被他吸引,一时之间,注意力几乎都在他那里。
无人关注的角落,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靠近后门的台阶上。
陆泽一只手放进西装裤兜,肩背显得十分挺拔,冷白灯光衬得那凌厉俊逸的五官更加完美,侧面坚毅的下颚线勾勒清晰。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知道,他平淡的神色里含了几分严整肃穆,和其他人一样,他注视着那个身姿纤瘦侃侃而谈的学生。
沈蕴的样貌无疑是极为好看的,白衬衣扎进顺滑的西裤里,腰线很细,长发后挽,饱满的额头下方是参了星辰的眼眸,浅淡的笑意挂在嘴边,举手投足之间生出一种“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潇洒。
陆泽抿起唇角,爷爷在返回途中能够驻足不是没有道理,万众瞩目下,沈蕴是其中的焦点,就连摄影师也尤其偏爱他,举着镜头快速定格。
此时的Omega像是在发光。
最后一句话落下,全场寂静,等了三秒的空拍,不绝于耳的掌声快要漫过天际,足以显示对沈蕴的欣赏。
陆清宴直接站起身拍手叫好,弄得周围好些人转头用奇怪的目光看他。
他散漫地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那位是我堂哥,心情有点激动,理解一下。”
那些人瞬间就释然了。
“谢谢。”不卑不亢鞠了个躬,沈蕴顶着众多炙热的目光淡定退场。
他余光瞥见一抹道不明的视线,不舒服的感觉自心底升起,直直望过去,对上的人是傅正亭。
对方朝他扯了扯嘴角,缓慢而又大力地鼓掌,明明一派斯文的作风,但却让沈蕴觉得有被冒犯的意味。
他不动声色错开对视。
“兰溪特的学生果然很不一样。”
“确实当得起人才二字。”
“可惜了,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他未来的方向和我们沾不上边。”
“据说是梁佩老师的学生,她可是桃李满天下啊。”
“上帝究竟给他关了哪扇窗,不仅仪表正秀,还富有才华,着实令人羡慕。”
零星的讨论四起,大家语气兴致勃勃。
靠边的那条过道距离比其他过道要宽,也不会遮挡到别人。
刚刚尽情输出了一番,沈蕴现在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他脚步朝着后门走去。
看清最高处站着的人只在一念之间。
他眼里的愕然一闪而过。
这里显然不是能很好交流的地方。
两人不言而喻去了大厅。
陆清宴抹抹眼,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但那确实是泽哥没错。
原来是他多想了。
猝不及防被喂口狗粮,人家小两口好着呢!
陆泽问工作人员要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热水,探了探杯壁递到沈蕴手里。
沈蕴接过润润嗓子。
过了几秒他抬头开口问道:“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陆泽视线掠过那被水迹润湿的唇角,淡声开口:“没有。”
最近他打算培养一支绝对精锐强大的队伍,未雨绸缪。
从选人开始就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整个军界只有杨若知晓这个秘密。
实话说那些新人并不好带,有一颗赤忱之心,但状态跟不上,承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和最初的杨若比起来还差了好几分。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陆泽留下一句他手下不带废物就消失在训练场。
这话激起了公愤,就连杨若都再次梦回被陆泽支配的恐怖日子,于是那群新人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纷纷表示下次上将去的时候要给他展示点真正的东西。
沈蕴若有所思点点头,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对方腾出空专门过来一趟。
“陆清宴也在里面,我们碰巧遇见。”
“嗯。”陆泽反应不大,他略微垂着眼,眸光明灭不清,周遭上位者的气势收敛。
“我看了你的论述,很厉害。”
很厉害那三个字的嗓音低沉而缓和,绕在唇齿间,莫名带了几分朦胧隐约的意味。
离上次被夸奖做饭好吃没过多久,这次又被夸赞很厉害。
按理说沈蕴应该高兴,毕竟进厨房和上厅堂占的分量不轻,离合格的Omega再次近了一步。
但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
他声音依旧温和,只是缺乏感情,有些平平无味,神色也让人觉得很淡:“你是在履行伴侣职责?”
如果说上次陆泽背他是在履行职责,同理可得出席这次交流会也是在履行职责,那么那些肯定的话语有没有可能也是在履行职责。
有句话叫做量多质少。
敷衍。
都是假象。
不管,他就是合格的。
所以说变化无常就是这么来的。
陆泽不明白为何下一秒沈蕴变了脸色,那双冷冽的眼眸里露出疑惑。
两双眼睛都有对方看不懂的东西,徒留静默。
好在陆泽打破僵局:“什么意思?”
沈蕴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指尖触碰杯沿,他看着陆泽:“你说我很厉害,我以为和上次下雨天一样。”
陆泽悟了三四秒才明白过来其中原理。
轻笑一声,短促而微不可闻。
“不是。”他好暇以整否认道。
或许沈蕴谈不上生气,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但陆泽不打算让这件事哽在对方心里。
他开口沉声澄清:“哪来那么多职责,我没那么无聊。”
这意思是说,没有弄虚作假。
沈蕴将剩下半杯水喝完,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这句话比陆泽说很厉害还要让人心情愉悦。
“好吧,是我误会你了。”
两人没能待太久,陆清宴一个人在后排坐实在无聊,上了个洗手间后到处瞎逛。眼尖地瞧见两位堂哥,优哉游哉上前解闷。
他质问道:“沈蕴堂哥,你知不知道留我一个人在里面有多孤单。”
“有多孤单?”陆泽撩起眼接过话。
糟糕,没个正型习惯了。
陆清宴呵呵笑道:“之前我看泽哥没来还纳闷,我就知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泽哥怎么可能不出现。”
就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一时冷场。
服了。
陆清宴觉得自己应该圆润地滚回去。
在这里就是个发光发热的贡献者。
“咳咳,那什么,你们怎么安排的,现在要离开吗?”
是个正常的问题,沈蕴做出判断。
他开口道:“老师想带我认识一些前辈,我得在那之后再走。”
实不相瞒,陆清宴现在就想溜了,要不是顾忌到那点薄弱的收入,早就拍屁股走人。深深琢磨一番,沈蕴堂哥岂不是可以陪着他?
“那感情好啊,我罩着堂哥你,想认识谁都行。”
“陆清宴。”陆泽声音含了警告。
陆清宴讪讪一笑。
沈蕴抬起手腕,腕表指针刚过十一点半。
不出意外他会在庄园用午餐。
他告诉陆泽:“礼堂那边上半场临近结束,庭院摆了露天席。”
陆泽有场饭局,不过约在了别处,他回应道:“两界一庭的人在酒店等我。”
“嗯。”沈蕴把空杯子搁下,转过身朝两人自然道:“我的手稿还在礼堂,你们自便。”
两位陆姓人士盯着某人的背影,活脱脱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太洒脱了,说走就走,毫无防备。
“泽哥,爷爷眼光果然不错,沈蕴堂哥这样的伴侣简直是万里挑一。”陆清宴总结道。
陆泽睨了他一眼,提醒道:“你堂哥很少参加宴会,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我肯定会照顾他。”陆清宴连连点头:“泽哥你放心吧,谁敢欺负我堂哥我跟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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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搞不懂小绿江的审核,ヾ(??▽?)ノ,昨天又被高审
第28章 虚假
庭院里支了木架和桌椅,光洁透亮的餐盘和刀叉整齐地摆放在桌面,酒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缤纷梦幻,侍者来回穿行。
常春藤花架下,沈蕴正和梁佩提及的几个前辈们交谈。
他态度谦虚,言辞恰当,不会让人觉得傲慢,也不会让人觉得夸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沈蕴师弟刚才在台上的表现十分精彩,我见了很佩服。”其中有一个女性omega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夸赞道。
旁边的alpha跟着肯定:“确实精彩,那番意气风发倒是勾起我学生时代的回忆了。”
几声哄笑响起,气氛变得融洽。
沈蕴微微颔首,自谦道:“师哥师姐过誉,我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老师的培养。”
梁佩的这几位学生家境都不错,因为背后有家族扶持,他们结束学业后没过几年就成为了兰溪医药学界极具影响力的人物,虽不至于顶尖,但未来绝对前途大展。
“沈蕴还有一年就要离开学校。”梁佩语速缓慢,平日里严肃的口吻淡了不少,莫名增加几分亲切:“你们是同门又是前辈,以后可以多交流。”
江雨绵闻言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她举杯敬沈蕴,用清冷的嗓音开口道:“当然,沈蕴学弟是不可多得的后起之秀。”
沈蕴落落大方回敬,分毫不拘谨,姿态端庄沉稳。
聊得正是时,人流逐渐攒动,方向似乎是朝着餐桌那边。
傅正亭的出现无疑让人惊诧与窃喜,本以为他走个过场就会离开,毕竟中庭公务繁忙,但他却现身庭院,尽管不明白其中缘由,可世家子弟们握着高脚杯急忙上前攀谈,就算是资格不够和他搭话的人也想凑到他跟前混个眼熟。
“傅判长,别来无恙啊,方才早晨没来得及跟您打个招呼,见谅,见谅。”
徐贤捷足先登,脸上堆起笑容,一双机关算尽的眼睛眯成线,神色算不上谄媚,也不见得十分恭维,仿佛真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候。
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他和三区审判长很熟。
傅正亭停下脚步,点了点下颚以作回应,浑身上下透露出三十多岁上位者的魅力。
他音色沉郁,混了点漫不经心在里面:“我过来找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