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宁的惨不忍睹的伤势,顾栖池的暴怒,再配上媒体发出的照片,经由对方大粉的恶意P图, 真真假假的在网上漫天散步。大批营销号流水般下场,编造出一些子虚乌有的耀眼,引导舆论的发展与走向。
到时候, 顾栖池将再度陷入永无休止的网暴之中。
至于为什么这么了解这套流程, 罗千千有些绝望地闭上眼。
作为半个圈内人, 又是顾栖池的助理,罗千千不得不去挖掘了一些当年顾栖池被网暴的真相。
和今天的情形差不多。
当年的顾栖池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顾予宁是在顾家护航下一路顺飞顺水的小流量, 哪怕刚进圈没什么资源,也能凭借着娇贵小少爷的人设吸一波粉丝。
但这并不够,顾予宁想要的压根不止这些。
他当时演了部校园偶像剧里身患癌症、坐在轮椅上的痴情男二,小范围地出圈,但吸引来的粉丝粘性并不高, 积极性也差, 想要让她们氪金来提高自己的商业价值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在这个时候, 当时的顾予宁最需要的, 就是通过虐粉来增大粉丝的粘性,好稳固自己的流量,以便接到更好的资源。
但虐粉的对象却极难选择。
一来,对方的咖位不能比顾予宁高,最好和他处于同等咖位,亦或是比他要略低一些,这样能够增加粉丝的战斗力。
二来,要确保这个人背后的经济公司不那么重视他,又或者说,不作为公司的第一选择。这样既不会分掉对方公司大规模的专业水军,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顾予宁听到提议后,非但没有拒绝,反而一脸平静地向自己的经纪人提出了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
刚刚进圈因为颜值受到关注,但还没有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顾栖池。
外人面前的顾予宁永远纯洁无瑕,像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只有他的经纪人知道,对方在说出“顾栖池”这三个字时,眼底刻骨的恨意有多么骇人。
这件事很快就被定下来了。
根据罗千千的猜测,顾予宁当时应该在顾栖池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会那么凑巧地踩中顾栖池到达休息室的时间点,再利用监控录像的视觉错位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当时事情一经暴露,舆论发酵地异常快。
路人或许看不出来其中的名堂,但罗千千这之后一直浸淫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怎么可能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有关顾栖池和顾予宁的话题在网络上迅速发酵,还没等事情的真相与结果出来,所有闻风而来的“路人”都会给顾栖池戴上一顶“违法犯罪”的帽子,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的各种人品与行为进行指责。
这场舆论战打得实在是太快了,每一个步骤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环环相扣,找不出一点错处。
温熙当时又是个刚入行的新人,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她想起来去买水军控制住大眼仔的广场,已经为时已晚了。
没有人相信顾栖池,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那个因为嫉妒心而谋害顾予宁的小人。
笔诛讨伐,随意一个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顾栖池淹死。
如果不是调出了监控再三检查,加上警方判定无罪,就连温熙也要怀疑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顾栖池做的。
可除了她们几个,没人相信是顾栖池是清白的。
这份释放声明一经发出,立刻遭到了广大网友的抵制。
Ada也是在那个时候浑水摸鱼,加入战场,试探性地散播了一些谣言。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但经过营销号的一番说辞,三分假变成了九分真,所有人都被铺天盖地的统一话术洗脑了。
有关顾栖池的那些离谱的谣言也才在这个时候慢慢扩散开。
浑身上下都整过,地痞流氓的孩子,小时候在学校里偷过东西,有后台、有金主护着……
还没迈出校园的顾栖池,对这个社会所抱有的一切美好幻想与光明未来,像一场荒谬的海市蜃楼,被残忍地打碎。
他遭到了史上最严重的网暴。
却无能为力,只能日夜不休地看着私信箱里那些永无休止的恶毒咒骂。
……
顾栖池的微博大多数时候是温熙和罗千千共同管理的。
直到今天,罗千千在不经意间处理他的私信箱时,依旧能被里边不堪入目的刺激性语言引起生理性反胃。
可她看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隐藏在冰山下的一角罢了。
难以想象,当年信海之中,那座真正的不显露于人前的冰山有多么可怖。
而深陷舆论漩涡的顾栖池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罗千千守在休息室的门前,紧抿着唇,犹豫不决。
顾栖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角落里的后门里,罗千千捏紧了手机,她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温熙和薄彧了。
甚至在最一开始,两人经过休息室门前听到里面的动静时,罗千千就已经录音了。
从头到尾,一句都没有落下。
哪怕顾予宁现在就报警,他们也有足够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是顾予宁挑衅在先。
更何况,顾予宁还在录音里亲口承认了自己差点帮人迷jian了虞笙。
这段录音一旦被公开,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并不是顾栖池。
而是顾予宁。
但薄彧的动作远比温熙要快得多。
就在休息室里顾予宁大喊着要报警时,罗千千的心坠入谷底。
下一秒,她眼前的光被猛地挡住,罗千千抬起眼,就发现不知何时,一队训练有素的安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内场里。
而内场里的所有人全都不见踪影,被主办方《Alla》以安全隐患的原因,礼貌地请回了各自的酒店。
不知道为什么,罗千千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松了口气。
强撑着的腿也有些软,险些站不稳。
有个安保及时捞起了她的胳膊,扶她站稳。
罗千千小声说了句“谢谢”,眸光掠过场地之内,眼睛瞪得比阿瓷还圆。
整个场地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他们穿着整齐,神情严肃,不像是来解决问题的,更像是来抄家的。
极具压迫感。
罗千千咽了口口水,眸光再一转。
就发现了站在这一群人中间的薄彧,眉宇之间横生戾气,周遭的气压比室外的温度还要低,冻得渗人。
他甫一接到消息,就中断了会议,匆匆带着人往这边赶。
雪天路滑,但好在没堆积出很厚一层,薄彧的车速直接开到了最大一迈,薄氏大楼到这边而是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了一半。
连带着身后的人也不敢松懈,一股脑地跟在薄彧身后。
薄彧出门时,只来得及披了件单薄的西装外套,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周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就连眼睫上一挂着稀疏的雪花。
“顾栖池人呢?”
不仅身上凉,嗓音也凉,压抑着怒火与暴躁,薄彧的愤怒几乎可以化为实质。
哪怕隔着道门,罗千千也毫不怀疑,他能用眼神把里边的顾予宁给宰了。
白衡带着《Alla》的负责人赶到时,整个内场一片死寂,静可闻针。
负责人更是满头冷汗,吓得心都颤了。
东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上层圈子里的人就那么些,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王不见王,大家更多时候都保持着一定的交流,以便于资源互换,又或者其他什么的。
但今晚出了件大事,原本静若寒潭的圈子被人不经意之间丢了个炸弹下来,瞬间炸翻了天。
顾氏一直在宣扬和薄氏的合作,而合作的项目就是城北的那块地皮。
原本整个圈子里都在传,顾氏要凭着家里那个小山鸡翻身了,彻底跻身进入“上流”,顾成天近些天也一直在洋洋得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薄彧的岳父一样。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今天晚上,薄彧突然宣布撤资了。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顾家事先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但薄氏的动作却异常的快,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和顾氏的一切联系与合作。
一夜之间,顾家前期做的所有准备全都白费了,投入的资金链断掉,银行贷款的窟窿填都填不上,四处打电话去求人,以往的合作伙伴纷纷拒绝,只隐约透露出“你们要完了”的消息。
薄彧那边更是不见人影,顾成天颤抖着手,给他的助理白衡打电话,电话响起无数次,又被挂断。
顾家希望一点一点破灭,顾成天的脸上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嗡”的作响,荧光屏幕照亮了顾成天灰败的脸,上边闪烁着“白助理”三个字。
他像是赌场里绝望的囚徒,抓到了这世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巨大的喜悦莹润全身,屏幕里倒映出他的脸,显得异常狰狞。
他接通了电话。
语气低下而讨好:“白助理,求求你,让薄彧接下电话吧,求求你,求求你——”
却被人兀的打断。
电话另一头,只能听得到一声讽刺的笑。
白衡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男人的脸,嗓音冷冰而不近人情:“顾总,薄总是不会见你的。”
白衡:“城北的地皮,是薄总送您的礼物。”
白衡:“也是给您的一个教训。”
白衡:“薄总说了,这一次的教训,就当做这么多年以来,‘报答’您照顾顾栖池的恩情吧。”
白衡:“毕竟,把您丢进海里去喂鱼,想来夫人也于心不忍。”
电话被蓦地挂断,只留下几声“嘟嘟”的忙音。
顾成天瘫坐在地上,手脚冰凉,像是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地癫狂地笑着。
他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能让他飞黄腾达的那份项目合作书。
五指攥紧、用力,洁白崭新的项目书在他手中皱成一团,出现扭曲的褶皱,然后从边角处被撕碎。
纸张的边缘通常都很锋利,顾成天又没多注意,只自顾自地想要撕碎这合同,一截食指的指骨擦过纸张的边缘,皮肤瞬间被割破。
殷红的血色浸透了一小块纸张,暗色蔓延。
报答他的恩情?
顾成天浑浑噩噩的想,这算是报答什么恩情,把顾栖池的亲生父亲害死,这就算报答恩情吗?
…………
…………
…………
“薄……薄总,人都清理干净了,也确认了没有狗仔来过。”
负责人低着头,磕磕绊绊地交代。
接到上司指令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头皮发麻。
薄彧亲自交代了这次的投资商不能放一点消息出去,可里里外外是流水一般的媒体与粉丝,实在是让人难办。
可自家上司见了薄彧都得唯唯诺诺,更何况他小小一个负责人。
听知情的人说,薄彧的夫人也出席了这次的活动。
负责人整个后背都冷汗涔涔,虽然不知道薄彧的夫人时哪一位,但看薄彧这架势,对方在这场盛典上玩的开心才有鬼了。
对方这来势汹汹的架势,一看就是来给夫人出气的。
只求他别把自己这片小地界给掀翻了,那时候自己才真是玩儿完了。
连哭都没地方哭。
好在薄彧疯是疯了点,但没那么不讲理,也没搞连坐那一套。
在罗千千指了下后门,交代了顾栖池的去向之后,对方肉眼可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只是瞧着依旧冷厉吓人。
“我去找栖池,白衡,你负责留下来善后。”他转过头,睫毛上的积雪在气温下融化,凝结成水珠挂在眼尾,眸光凛冽,面容暴戾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至于里面的人,丢到雪地里冻着吧,别让他死了就成。”
内场里噤若寒蝉,每一个人敢出声。
只有白衡硬着头皮,僵硬地接了句“是”。
下一秒,眼前人就已经消失了无去向。
薄彧大步流星地迈向角落里的那个后门,步履匆匆,气息也有些不稳。
外面雪依旧没停,偌大的一团又一团碎雪从天而降,盖了人满头。
这么冷的天,顾栖池又最怕冷,他一个人走在雪地里,肯定要生病了。
想到这里,薄彧的下颌线绷得越来越紧。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听到白衡追过来,气息急促:“薄总,你的大衣。”
“不用。”
他丢下这一句,就彻底踏入了这片苍茫的白之中。
……
天边的云厚重堆叠,沉沉铺开,里面墨色翻涌,是深不见底的黑。
顾栖池仰起头,盯着头顶上方的路灯,眼底刺痛。
路灯的光是暖黄的,笔直的一束射下来,飘扬的碎雪在光下飞扬,纯白的柔软落了满头,融进眼底。
大概时间还很早,不像以往,今天街上的行人还很多,大家三五成群,结伴而行,能够听到热闹的人声自远方传来。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还混着最近流行的热歌,各种欢快的音调在空中飘旋。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只有顾栖池逆着人流,沉默地向前。
他出来的急,理智被愤怒侵蚀的一瞬间,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顾栖池只觉得自己脑海之中那根紧绷的弦断掉了。
“啪嗒”一声,在大脑里清晰的回荡。
闪亮的霓虹在顾栖池身上缓慢地晕开绚烂的光圈,他穿的单薄,不免让人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