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基地高层的默认下，季也每天就带着陆之淮，埋头躲在寂静的实验室里。
　　同时他开始修复陆之淮的伤口。
　　实验室里，消息提示音响起，季也低头，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非常不务正业的拿着一支微微凝固的试剂观察。
　　他在给陆之淮做糖，他身后，宽敞无比的无菌室，墙壁上嵌满了灯，灯光下是各式各样的检测仪和量子机。
　　仪器中央，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盛满了蓝色修复液，陆之淮正浸泡其中。
　　因为皮肤组织被修复重组，中心数据紊乱，陆之淮短暂休克。
　　季也穿着白大褂，若有所思的注视面前一大一小两个模具。
　　都是糖果模具，季也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个好。
　　这时候，身后传来响动。
　　因为实验时会有看不清楚数据的现象，所以季也会戴上眼镜。
　　银边眼镜使他本就好看的眉目更加显得文雅温和。
　　季也回头，看到陆之淮面色苍白看自己。
　　修复的过程很疼，季博士虽然人品一般，但专业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他研制出的修复剂，效果极好，只是会让破损重组的基因疼痛无比。
　　陆之淮的感受中是被设置有疼痛的，不比正常人弱。
　　肌肤的缝隙被一点点侵蚀，季也帮不了他，只好另想办法。
　　于是给他做糖果。
　　人造人诞生之初，见过的东西不多，季也经过观察，最终发觉他似乎是很喜欢自己送给他的糖果。
　　季也拿着模具来到陆之淮身前。
　　他垂着眼，睫毛被汗浸湿，低声道：“季也。”
　　他被浸泡在修复液里，扭曲的肌理上飘出粉色的血。
　　他无法动弹，只能重复。
　　“季也。”
　　有一点不明显的催促。
　　他想听季也的声音。
　　“滴——”
　　“嗯……？”季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安静的检测仪突然暴动，数据快速飙升，很快超出了正常范围。
　　季也怔一下，就发现一直很乖的人突然反抗起来，眉目抬起，睁开眼睛。
　　他看着自己。
　　季也伸出手，贴在玻璃上。
　　隔着玻璃，他没办法触碰到里面的人，但季也注视着对方，安慰的弯一下眼。
　　想了想，他轻声说：“我在这里，在给你做糖果。”
　　他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
　　“不会离开。”
　　季也又隔着玻璃摸了摸人造人的眼睛，安慰他：“很快就会好了。”
　　季也始终觉得这件事是有他的责任的，虽然大猫猫从不怪他。
　　这让季也心里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很奇怪的情绪，他把这些认为是心软。
　　他注视着对方，低声的安慰：“以后都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我保证。”
　　黑发青年的线条柔和，眼睛也是偏圆润的弧度，弯起来的时候，就流露出一种很舒适的气息。
　　陆之淮浸泡在修复液里，识别出他表达的意思，一时间感觉到连扰乱他的修复液都变得无比舒适。
　　他注视着季也，嘴唇微抿，低低的应：“嗯。”
　　-
　　季也说话算话，即使高精度的提取十分耗费精力，一直陪在陆之淮身边，从未离开。
　　修复完毕，两颗浅棕色的糖被装在小巧的玻璃瓶中，也安静躺在陆之淮手里。
　　陆之淮垂眼看里面的糖。
　　对比起糖，其实他更需要的是材料进入身体后能够被转化的能量。
　　但就像季也说的，他可以不讲“需要”，只讲喜欢。
　　他很喜欢。陆之淮握着糖果瓶，伸出另一只手臂，让季也提取他的数据。
　　季也把他藏在实验室藏着，但也需要对其他人有一些交代。
　　他也会拿着刺破皮肤后会带来痛苦的仪器，但陆之淮甚至不需要暗示自己不要动，他毫无防备。
　　“好了。”在轻的感受不到疼痛的提取下，季也完成标本，他打开权限，略过其他人，直接输送给B1基地。
　　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来他其实还有一天未读消息没有看。
　　很巧，消息的发送者和接受者是同一个代码。
　　或许是很久没有收到回复，对方又发送一条消息过来。
　　『季博士，6113季度的研究进行完毕，请于雪季过后，带领团队来到B1基地。』
　　『和人造人一起。』
　　信息发出者——B1基地。
　　季也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相关剧情。
　　『实验初期，未免暴露，人造人一直被隐藏在利伯尔亚的风雪肆虐的实验区。』
　　『他在测试成功后被转移到基地，在基地里，人造人的密码第一次被成功拆解，他的序列成功应用于军队，机械化的改造空前成功，使人类第一次战胜暴风雪。』
　　『这也代表着人类第一次驯服高等机器，属于人形兵器的时代，就此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陷入混乱，薅一下头上的毛吧T-T


第6章 心脏缺失的超级士兵
　　风雪季，季也做完实验出门，外面下了一场大雪。
　　他站在实验基地外的楼梯上，看外部平原上厚厚的白色。
　　天地一片纯白的冰晶。
　　作为被暴风雪隔绝出的区域，和人类生存的区域不同，利伯而亚的寒冰期大概会持续四个月之久。
　　这四个月里，平原上风雪肆虐，鸟兽会迁移，海水也会冻结，在暴风雪的隔绝下，天地间一片俱寂。
　　季也自睁开眼就是在与世隔绝的基地里，看到风雪，景色单调也不觉得无聊，站在寒风里看起来。
　　利伯而亚寒冰期已经过了大半，连同人造人一起，实验室的研究很快要迁移到基地去。
　　会发生什么？季也不知道，但并不悲观。
　　或许是因为他是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的性格——既然已经把身边能做的事做好，再发生什么事，那便不是仅凭人力能控制的。
　　那便不必对平静的心情有所打扰。
　　季也眺望雪景。
　　身上突然被披上一件外套。
　　他转头，看到玻璃窗外，风雪下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陆之淮走过来，没说什么，抬着手，用手里的毯子将季也围了一圈。
　　他神情冷淡，站在雪里，眼角的痣与远处不染尘埃的雪山连绵。
　　实在是非常漂亮的面容，季也看着，忽然恶趣味，伸出手，手指在对方眼角的泪痣上点一下。
　　意料之中柔软的触感，像撸猫。
　　很久没有跟自家猫接触的季也满足的眯起眼，又很庆幸自己临死之前因为工作太忙，把对方托付给了朋友照看。
　　陆之淮不太能读取季也的想法。
　　他偏着头，没动，任由季也摸他，直到数据库中反馈出季也的想法，认为季也喜欢，他低头，眼睛往前，更加靠近季也手边。
　　比自家养的那只会翻着肚皮喵喵叫的猫还要乖。
　　季也笑起来，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又揉一下大猫猫的头发。
　　然后季也叫对方的名字：“阿淮。”
　　见陆之淮看过来，季也想了想，道：“我们马上要离开这个基地了，去一个更大的地方。”
　　这原本是保密内容，不能给其他人听，但季也默认陆之淮不在这个范围里面。
　　“嗯。”陆之淮对此不感兴趣，淡淡应声，反应平平。
　　他一点也不在意要去哪，只要身边的人是季也。
　　见他这样，季也忍不住叮嘱：“那个地方有很多人，你要记得……”
　　季也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担心他会被欺负。
　　陆之淮听了，点头：“好。”
　　季也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季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潜台词，只是想了想剧情，微微皱眉。
　　最终他慢慢道：“如果有人告诉你你需要做什么，而这件事让你觉得不舒服。”季也想了想：“不要答应他。”
　　顿一下，又补充：“即使是我也不行。”
　　落在耳朵里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其中的意思让陆之淮并不能很好的理解。
　　他抿着唇看季也。
　　听季也的话，这本是个不需要思考的正确结论，但这个念头和季也本身说的话冲突了，陆之淮一瞬间并不能太好的做出反应。
　　最终人造人皱了皱眉，选择不去思考这个困难的问题，见到季也仍然看他，垂着眼，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意思是一般答应一半随机应变。
　　季也不知道唯季也主义者的这点小心思，听到回应，以为他是答应了，唇角微勾一点，手指轻抬，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风雪季6113载，半夜两点，基地还隐藏在浓郁的黑夜里，便有明亮的灯光自远处打来。
　　军用飞机的声音嗡嗡作响，震耳欲聋，仿佛携带风沙而来。
　　二十分钟后，飞机靠近基地，自天边降落，更远处，连绵的车队络绎不绝。
　　自从听闻人造人诞生的消息，基地便再也坐立不住，急切的想要获取成果，只是碍于风雪，才迟迟未来。
　　如今寒冰期过，在外等候已久的军队迫不及待进入利伯尔亚平原，不过两个小时，就到达坐标隐藏的实验基地前。
　　被派遣来护送季博士和人造人的是B1基地的一名少将，名叫克莱尔，他身材挺拔，面容坚毅，眸子里是军人特有的明亮果敢。
　　“季博士。”训练有素的士兵从高空降落，他手拿武器，长腿轻迈，在飞机的轰鸣声里，几步走到等候在基地门口的季也身前。
　　“很抱歉，打扰。”对方很有礼貌，环顾四周，在研究员们并不好看的面容中做出决定，“辛苦大家了，但接到命令，到达基地后，所有人不得停留，立刻离开。”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迭声抱怨，任谁从睡梦中被吵醒，都不会太高兴，更不要说他们毫无准备，临时离开给他们带来许多不便。
　　克莱尔的目光扫视基地门口的众人。
　　消息是完全封锁的，没有泄露，季博士是聪明人。环顾四周后，克莱尔得出这个结论。
　　他在心里做出判断，语气依然很好，说着抱歉，却不容质疑：“所有的资料与所需物品之后都会有我们的人来收拾，大家不必担心，现在……”
　　他后退一步，下巴微抬，对着身后的数架军用飞机：“未免实验内容泄露，请大家跟着我先行离开。”
　　士兵的语气不容拒绝，抱怨归抱怨，研究员们却也知道情况特别。
　　人造人技术关乎着人类的未来，现如今这个成果由B1基地获取，不仅是异种警惕，其他基地得到消息后，未必不会产生想法。
　　寒冰季无人能够穿越利伯尔亚，季节过去就不一定了，争分夺秒的撤离的确是最好的选项。
　　正想着，在萧瑟的寒风里，研究员们简单收拾，抱怨归抱怨，却也打算有序离开。
　　他们的头脑还因为骤醒疲惫，混混沌沌的，正准备往前，忽然听到天边传来一阵巨响，下一秒，一阵冲天的火光响起，来自远方的车队。
　　紧接着，是一道又一道爆炸声传来。
　　——人造人的消息封锁的极为严密，基地的虚拟坐标更是每秒都在利伯尔亚的无数位置变换，但从寒冰期过去开始，这就不再是秘密了。
　　异种，或者是其他基地，即使无法第一时间来到基地的位置，也会想用各种方式进行破坏和试探。
　　在轰鸣的爆炸声里，季也头脑昏沉。
　　他差点被一颗流弹击中。
　　好在陆之淮反应迅速，他完好无损，如今被一件宽敞的外套包裹着，外套挡住了他的眼睛，他被陆之淮抱在怀里，看不清外面的样子。
　　人造人面容冰冷，脸色极其难看。
　　性格或许难以相处，战斗力却无需质疑，甚至更加恐怖。尽管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人形兵器的反应力也令人惊叹。
　　他仿佛是不需要借助工具的雷达，在攻击降临的前一秒，就快速做出预判，也是因为他，基地外的人避免了一场灾难。
　　而或许这还只是他能力的冰山一角。
　　好不容易上了飞机，飞机上，远远的打量着控制室里一身军装，浑身散发着禁欲冷漠气息，正做出战斗应对，手臂却始终小心抱着怀里人，一下也没有乱动的身影。
　　克莱尔抹一下脸上的灰尘，迅速做出了判断。
　　他是基地里最年轻的少将，也是最优秀的士兵之一。
　　然而只要想起在基地门口，黑发青年有可能被降落的流弹击中，而他身边的士兵气息恐怖，毫不犹豫将正在燃烧的半架废车拖起，掷到空中与流弹相撞的情景。
　　……就觉得世界的确有所改变。
　　克莱尔确定，人造人计划作为有名的烧钱项目，能够经年累月的存在下去，果然有它的道理，如果有一天对上对方，人类将毫无胜算。
　　当然，异种也是。
　　“需要水吗？”拿着一瓶经过净化的军用水源，克莱尔走到主控室。
　　尽管是尊贵的少将，但在人造人堪称恐怖的战斗力下，克莱尔并没有什么军官的自觉。
　　他是士兵，本来就天然会折服于强大，而对方危机解除后，还帮助了其他人的做法，也让他十分有好感……虽然只是顺手。
　　而想到这个顺手的原因……克莱尔记得当时他好像听到了一道非常温和好听的嗓音。
　　目光不自觉从人造人过分漂亮的五官挪向他怀里的鼓包上，在对方逐渐冰冷的目光下，克莱尔轻咳一声，笑着道：“我是说……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