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里人很多，都是不想去食堂挤，或者来蹭空调的学生，季也看了眼，没有进去太深，只去拿了饭团和酸奶，就去门口结账。
　　夏天燥热，在超市消费的学生或多或少会蹭会儿空调，门口的长凳上倒是无人问津，季也不想再回教室，想了想，干脆坐在凳子上解决晚餐。
　　季也脾气温和，很少情绪激烈，也很少有着急的时候，即使是夏天也不觉得十分难熬。
　　少年黑发低垂，眉眼清隽，安安静静坐着，解决食物，二中蓝白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犹如正在抽条的细柳。
　　周围有沉迷美色的，忍不住偷偷举起相机拍照。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季也吃完饭，没有急着回去，他提着多出的一瓶酸奶，放在指尖，感受傍晚徐徐的风。
　　便利店进货的车突兀的停在超市门口，喇叭响了几下，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性，男人招呼一声，从副驾上下来一个少年。
　　少年身高腿长，还穿着校服，相貌优越，只是神情十分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下了车，跟在男人身边，开始熟练的搬货。
　　他扛着水，小臂线条流畅，整箱的矿泉水，提在他手里，轻轻松松。
　　季也捧着酸奶，淡茶色的眼睛静静的看郁淮。
　　晚自习时间还没到，便利店旁陆陆续续进着学生，见到郁淮，都并不意外，但也不敢和他对视。
　　都知道校霸家里条件不好，但也无伤大雅了，混到郁淮这个程度，很少有学生会主动挑衅他，他的困难更多来自社会。
　　郁淮扛着一箱箱矿泉水，忙进忙出，饶是他身体素质好，呼吸依旧平稳，额头上也浸了细汗。
　　但他并不十分在意，搬完货，和老板结了工资，把钱塞进兜里，转身去冰柜拿了瓶水。
　　夏天的冰水，一进入空气就泛起一层薄薄的雾。
　　郁淮修长的手指卡着瓶口，季也看着他，几乎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单手拨开的瓶盖，少年已经仰着头，喉结在汗水里性感的滚动。
　　可性格依旧是冷的，出了便利店，路过季也坐的长凳，淡着眉眼，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到，一点也看不出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曾好心给新同学指了路。
　　“郁淮同学。”季也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想了想，还是喊他的名字，手里是买多了的酸奶。
　　烟灰色的眸子垂过来，淡淡的，映着夏天微风拂柳的绿荫。
　　季也看着他，心头微跳，手指无意识的的揉上手心。
　　郁淮的表情十分冷，眉心簇着，显得很酷，不太好惹。
　　从这张同样好看，却并不十分相似面容上，季也其实一时间很难找到一些固定的，熟悉到令人难忘的内容。
　　只是他依旧为此心悸。
　　季也垂了垂眼。
　　他看着眼前少年略带疲倦和冷漠的灰色瞳孔，笑了一下，还是和一开始想的那样，把手中的酸奶递过去，轻声道：“喝这个吧。”
　　本地奶厂推出的特别版，加了碎碎的黄桃果粒，味道醇厚，味道很好。
　　只是包装有些软萌了，瓶盖上印了只可爱的小铃铛。
　　郁淮没有接，他看着季也，季也也看着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郁淮这样传言中能够一打十的酷盖，不知道爱不爱喝酸奶。
　　季也眨了眨眼，看一眼酸奶瓶：“是好喝的，我刚刚喝过了，不骗你……”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季也无奈的弯一下眼，虽然很感谢对方，也有点心疼郁淮，但他没有强迫郁淮一定要接受他的好意的意思。
　　季也稍稍弯起眼睛，手指握着瓶盖，慢慢收回来，温声解释：“不喜欢也没关系，是我没有想到。”
　　他解释着，手往回收，指尖无意识碰到铃铛，身前一片阴影笼罩，酸奶瓶身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指接过。
　　郁淮弯着腰，他看着季也，手臂垂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又细又长，十分漂亮，他有些陌生的接过酸奶，指骨刮过瓶身，不小心蹭到季也的手腕。
　　季也看着他，睫毛轻颤。
　　明明是蝉鸣燥人的暖夏，有一瞬间，他碰到郁淮的手指，却觉得冷得像冰。


第25章 阴郁冷漠的少年学霸(三)
　　按照惯例, 每到周五，二中会给学生们半天的休息时间。
　　想回家可以，出去玩也行, 如果都不想，可以坐在教室里做题。
　　学校门口围满了等待出门的学生, 季也出去买了些参考书，还没出书店，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堵在廊檐外面。
　　初夏的雨有些突然，一阵一阵，下的很大，带着丝丝凉意, 隔着窗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味道。
　　季也不欲打扰生意，买完书后就拎着袋子, 站廊檐下躲雨。
　　书店在商业街附近, 周围还有一所小学, 是区重点，下课后，一群幼崽背着书包, 嬉笑打闹着从教室里出来，见到下雨，撑着小花伞找家长。
　　他们的家长大多就等在门口，见到自己的宝贝，撑起更大的伞过去, 接住撞在怀里的小豆丁。
　　密集的雨幕和人流里, 郁淮的身影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
　　男生穿着校服, 也没打伞, 手指搭在兜里，眼皮垂着，站树荫下，有种爱答不理的冷淡。
　　他前面，几个男生堵着他，人高马大，情绪激动的说些什么。
　　隔着雨幕，季也听到“抢女朋友”，“不想活了”，“道歉”，等几个关键的词语。
　　一群人突如其来的围过来，看架势是想找茬，郁淮起先还听几句，慢慢便有些不耐。
　　听到不是要债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女朋友，他冷淡下来，对此一个字都懒得多说，眼皮掀起，只有一个字：“滚。”
　　“哎呦这小子可以哦。”拦住他的黄毛少年吹声口哨，唇线冷冷轻挑，“平时妈妈没教过你做人是吧？”
　　“吗的，这小子嚣张。”有个花臂少年，推推好友肩膀，他染了头红毛，在职高区嚣张惯了，没受过这种挫。
　　他看着郁淮，轻声嗤笑：“格局浅了兄弟，看这小子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有妈生，但有没有妈教就不一定了。”
　　平时这群人嘴欠惯了，满脑子问候爹妈的话张口就来，嘲讽完后哄堂大笑。
　　郁淮站在雨里，看着他们，神情依旧淡淡，好像本该端坐在课堂里听课的好学生。
　　一群混混见了，更是嗤笑不已，认为他就是所谓“勾引人女朋友的小白脸”。
　　但其实上，近些年里，郁淮已经很少听到有人在他面前他提霍芝了。
　　他垂下眼皮，可有可无的，手指淡淡指了一个巷子的方向：“去那。”
　　雨滴哗啦啦澎溅而下，冲破树冠，掉了几滴在郁淮鼻尖上。
　　巷子里传出来压抑沉闷的惨叫，地上是鲜红的血，刚一流下，便被雨冲成淡粉色，顺着墙根溜走。
　　雨势渐小，郁淮半蹲在雨里，头发上是淡淡的水汽，他眼皮掀着，没什么表情，提起地上的一颗头。
　　黄毛眼睛充血，躺在墙上，满目惊恐。
　　水不断冲进他眼睛里，他的声音里都带上恐惧的潮气：“不不不……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啊——”
　　一声惨叫，郁淮面无表情，头朝下，将他按进湿滑的泥里。
　　然后他抬眼，看巷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人。
　　季也是临时在隔壁商店买的伞，因为周围都是小学，即使选了最大号，伞上也印满了黄色的小鸭子。
　　伞柄垂着，下面还挂着一根链条，黄色的小鸭子在空气中旋转，捏一下会发出滑稽的嘎嘎声，是吸引小朋友的神器。
　　然而无论是印满卡通图案的伞，还是伞下眼眸明澈，提着书的少年，都与一场打架事件显得格格不入。
　　郁淮目光冰冷，他甩了甩鲜血淋漓的手指，冷冷的抬眸：“看够了？”
　　就如同很久没人在郁淮面前提起过霍芝，也很久没人看郁淮的笑话。
　　郁淮抬眼，冷冰冰的直视季也。
　　但下着雨，他不欲久留，只顿了下，就走过去，没搭理人。
　　然而错身而过的一刹那，撑着小黄鸭伞，身上干干净净的少年，忽然抬手，勾着辅导资料的手指扣在郁淮手腕上。
　　似乎是感觉出郁淮隐藏在冷淡眉目下的暴躁不耐，他怔一下，没说什么：“同学，你要走吗。”或者问他：“同学，你为什么打架。”
　　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抿唇，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对郁淮说：“同学，你碰到我参考书了。”
　　台词甚至是现想的，顿了下，又补充：“刚买的。”
　　淡茶色的眸子忽闪着移过来，少年嘴唇轻抿，在珠帘的雨幕里，碰瓷了郁淮。
　　-
　　郁淮冷着脸坐小诊所里，长腿微屈。
　　他不让人碰，季也小心的捧着他的手指。
　　医生边清理边上药，手速很快，嘴里絮絮叨叨：“哎呀，这下雨天，怎么磕成这样，还沾了水，给你包好了，回去可得注意点。”
　　他说着看郁淮的反应，男生面无表情，眉宇间有些淡淡的焦躁，然而扫一眼被小心握住的手指，又很快别过头。
　　医生是个年轻大夫，看了就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小孩真有意思。
　　大雨天里，推开他的门，手上的伤口一看就是跟人打架所致，然而就是这种狼崽子，满心不耐，黑发少年哄上两句，居然也就听了。
　　医生接待过不少不良少年，这么听话的还是第一个，他工作顺利，话也忍不住多了几分：“下回注意点，别哪硬往拿下手，手还要不要了。”
　　郁淮淡淡掀起眼皮，这种话没人跟他说过，他也并不想理。
　　然而季也捧着他的手指，眉心微皱，看了半天，也抬眸看他，睫毛抬着，显然也是认真的在等。
　　郁淮：“……嗯。”
　　医生满意的走了。
　　外面的雨没停，班主任临时通知，因为雨势太大，周五的课暂时停止，改到周末，下午的时间同学们可以在家休息，或者自由复习。
　　季也被方茜茜拉进班级群，消息一出，提示音叮叮咚咚的响。
　　『鲨了我吧，我的周末。』
　　『二中，是不是玩不起。』
　　『这损招，肯定是老胡想的，老胡，你晚上睡觉最好两个眼皮轮流站岗。』
　　『(／_＼)哒咩，孩子不要补课。』
　　『啊啊啊啊啊啊滚啊！远方传来的风笛！！』
　　『网吧开黑，七喜，速来两个队友，兄弟们上车喽。』
　　……
　　百十条信息冲刷而过，眼花缭乱，开黑的，辱骂的，经久不衰。
　　方茜茜一直活跃在第一线，群里她的消息叮叮作响，私聊频道，也兴致勃勃给季也发过来一张图片。
　　白底无边，标标准准画着一个哭泣的黄色的卡通人图案。
　　方茜茜道：『季同学，这是我们精挑细选的新头像，用来向学校表达我们永不屈服的意志！』
　　季也手指轻抬，滑进群里，发现画风已经变成了无数小黄人混战，小黄人抱团哭泣，或者小黄人骂骂咧咧，口吐芬芳。
　　季也忍不住轻笑，他很久没接触过学校，一时间跟不上他们的各种梗，细看又觉得很有意思，唇角不由勾起。
　　郁淮坐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淡淡抬眼。
　　病床很小，稍有响动，发出吱吱的声音。
　　季也抬眼，看到郁淮手腕搭在膝盖上，沉默不语，放下手机，身体前倾，看了看郁淮的眼睛：“喝点水吗？”
　　郁淮手指缠着绷带，行动不方便，他凑近看一下，拿起一旁的纸杯，到饮水机旁接水。
　　只有热水和冰水，季也垂眼，半蹲在饮水机前，不断的调整温度。
　　后边，手机提示音没有关，依然叮叮咚咚的响，季也没拿手机，手机被随手搁在床上，床沿的铁边跟着嗡嗡。
　　季也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郁淮睫毛轻抬，正神色不明的看着它。
　　“是班里的群。”季也解释着，说了几个听到的有趣的梗，他过来，把手里的纸杯递给郁淮。
　　郁淮收回视线，看起来不感兴趣，受伤较轻的手指握着温度合适的纸杯，神情微微一顿。
　　他仰头，把纸杯里的水喝干净，喉结轻轻滚动。
　　窗外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风吹着叶子，雨势渐小，天色暗了一点，墙上的指针转动，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六点半。
　　夏天天黑的晚，往常这个时候天还晴，今天大概是因为有雨，天空昏暗不少。
　　郁淮站起来，灰眸轻抬，看了眼天色，又看病床上坐的季也：“走？”
　　“嗯？”季也歪了下头，然后意识到郁淮在邀请他，浅色的眸子不自觉一弯，他站起来，拎住一旁放的参考书，点点头：“走。”
　　是临时找的诊所，在商业街外两三百米的位置，周围是一家家错落的店铺。
　　刚下过雨，路上没什么人，大多都是店家搬着小板凳，坐在滴着雨的廊檐下。
　　郁淮跟着季也走了一段路，雨已经停了，他也没走，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季也，神色浅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也家在二中附近，离得不算太近，半个小时的距离，郁淮始终不置一语，男生个子高高的，把校服撑起来，帅的引人注目。
　　走到小区，正在里面看报纸的保安甚至没认出这是远近闻名的刺头，乐呵呵的，随口打招呼：“回来了啊？”
　　“嗯。”季也刷了门卡，眸子弯着，和保安打了招呼，笑着看停在小区外一动不动的郁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