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述放下果盘后,进厨房收拾一阵,之后不知道去哪里了,过了一会,又从卧室拿了一本书,坐在沙发上看,他的神情十分专注,眉眼沉静,手指偶尔扫过书页,翻一页,像是一卷蕴蓄了悠悠墨韵的古画。
陈酒甚至觉得打扰他是一种罪过。
好在姜述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而陈酒开得又是外放,听到自己名字,姜述将一枚书签夹入正看的内容页,将书放在一旁,朝陈酒伸出手。
陈之宵把通话改成语音,并不想看到姜述那张脸。
姜述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温声对陈酒说:“时间已经晚了,浴室的水已经放好了,你可以先洗洗睡了。”
姜述实际上笑的次数还是很多的,做管家的时候,姜述常带着一副公式化的笑容,有时候也许是笑累了,表情淡淡的,陈酒还是头一次见姜述露出现在这种像是自然流露出的笑容,不禁呆了一下。
姜述抬眸,目光中透着疑惑,无声询问陈酒。
陈酒:“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姜述又笑了一下,仿佛高山冰雪融化,暖阳倾斜:“这样?”
陈酒:“对对,你应该多笑笑。”
姜述颔首:“我知道了。”
陈之宵:“……”
我一个大活人还在这儿呢!姜述你这个男狐狸精!
陈之宵气成河豚,冷冷看着姜述,姜述目送陈酒离开,笑意收敛起来,表情恢复淡漠。
“找我什么事?”
陈之宵对姜述完全没有好感了,同样以不爽的语气反击:“你不知道你自己干过什么事?骗陈酒这事我该找你算账吧,我的人呢?”
姜述:“你保护不了他。”
陈之宵:“我怎么保护不了?我找了一位很有名的天师,更何况那只鬼又出不了主卧,有什么可担心的?”
“能比我出名吗。”姜述问,语气里并没有自得,但听上去却真实得可恨。
“你不知道那只鬼的力量有多强,它来了,没人能挡得住他。”姜述缓缓道,“你去查阅一下陈家十八年前做过的事情,再联想最近出过事的人,就该知道,它是来复仇了。”
“那和陈酒又有什么关系?”陈之宵十分愤怒,却又有心无力,“他只是一个无辜的人而已,陈家为什么偏要把他拉过来。”
“一个月前,陈家家主曾请圣明寺的圆寂大师为他作法,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圆寂法师告诉他,陈酒就是解除陈家不断死人的阵眼,只要把他献给恶鬼,陈家就会恢复以往的繁盛。”姜述不紧不缓道,“而十八年前,也是圆寂大师告诉他,新生儿,也就是那只鬼,此人命里不详,而陈酒会旺陈家,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偷天换日之法。”
陈之宵一滞。
“但圆寂法师在之后的几天内去世了。”姜述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作为。”
“你的意思是……他受人指使?”陈之宵不可思议道。
“也许吧,可以确定的是,圆寂大师说谎了。”姜述冷冷道,“陈酒不是祭品,而是补品,只要有了它,古宅就再也困不住那只鬼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只要有了陈酒,那只鬼的力量不减反增,陈家的灾难,要来了。”
陈之宵呼吸微微急促,一时间无言以对。片刻沉默之后,轻声道:“所以那只鬼……对陈酒出手了。”
姜述将陈酒的体质原因尽数说明,陈之宵听着,拳头逐渐攥紧,眼睛发红:“它竟敢这么对陈酒?!”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失去理智。”姜述依旧沉稳,“我违背了对陈家的诺言,他们一时半会还查不到我这边,但我需要一样东西,来救我妹妹的命。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陈酒,你也要替我取来。”
“三日之后,这里见。”
视频还未挂断,从浴室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随后那声音悄然无声地沉寂下去,像是被蓦然掐断了音量,姜述顾不得手机,猝然起身,快步朝浴室走去。
陈之宵手机里的画面顿时天翻地覆地倒了下去,他同样也听到那声惊呼,声音来自陈酒。
“喂,发生什么了?姜述!!”陈之宵大喊,心跳霎时加速,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到手机画面不断旋转,最后倒在地毯上的静止画面。
陈之宵愤恨地锤了下床。
姜述走到浴室,门锁着,姜述急促敲门:“陈酒?开门!”
没有人答话。
静悄悄的令人心头生冷。
姜述立刻去取了浴室的钥匙,开门时手指微微发颤,姜述已经很久没有过像现在这么慌乱的时候了,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
“啪”地一声,门开了。
浴室里的水雾瞬间弥散开来,落到姜述身上,是他很不喜欢的湿漉漉的感觉。
浴室里空无一人,浴缸散发着氤氲热气,而陈酒不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新年快乐!挨个啵一个~
祝大家新年健健康康,天天都有好心情!
第140章 被献祭的祭品(32)
姜述那边许久没有动静, 陈之宵也不敢挂断,焦急等待,过了大约十分钟,姜述回来, 捡起手机, 一瞥。
“你怎么还没挂?”
“挂个屁啊!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废话。”陈之宵语气急促,“刚才怎么回事, 阿酒出事了?”
姜述神情沉下, 显得凝重,他沉思片刻, 在陈之宵逐渐暴躁的情绪下开口:“陈酒还在, 但我找不到他。”
陈之宵:“什么意思?”
姜述不欲与陈之宵多说,抬手按断电话,陈之宵察觉到他的意图,顿时道:“你别挂!挂了我就不帮你找东西了!”
姜述:“你会干扰我做事, 找到了给你回信息。”
说完, 陈之宵只来得及说了个“你”, 通话连接已断开。
“靠!”陈之宵愤怒地把手机摔出去,抓了抓脑袋, 像是只无处可去彷徨又炸毛的狮子。
“少爷, 您该睡觉了。”陈之宵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外面守着的四个保镖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道。
“都这种时候了还睡什么觉!”陈之宵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要爆炸了。
保镖并不懂陈之宵的崩溃, 他只知道家主给陈之宵的强制规定。
陈之宵被关在屋子里已经许多天了, 这些天外面始终有保镖看守着陈之宵, 不让他离开, 起因是陈之宵试图逃跑, 还打伤了外围保镖,后果就是保镖从两个变成四个,一班八人日夜倒班。
即便陈之宵多年练习跆拳道,肌肉强度和速度都不可小觑,但一人难挡八拳,保镖个个都是精英,陈之宵始终侧着脸和陈酒通话的原因也在这儿——
家主有令,不能让陈之宵离开这间屋子,但也不能让他受重伤,奈何陈之宵仗着这些规则过于嚣张,嚣张过头了,保镖便忍无可忍,一拳揍到他脸上,把那张原本英俊帅气走在校园可以迷死一堆学妹的脸给打了。
只是打脸而已,鼻血都没出,自然算不上重伤,但陈之宵十分爱惜他那张脸,为此消沉几天,每天用鸡蛋敷脸,直到今天脸上伤也没好。
打人不打脸,这可是江湖规矩。
陈之宵对那个打脸保镖从此记忆深刻。
几位保镖均身材高大,穿着统一的黑色保镖服,这上面有他们的编号,每人只有一号,有了这件衣服,便能在陈家畅通无阻。
陈之宵微微眯起眼睛:“那个平头,进来。”
平头就是打了陈之宵脸的保镖。
保镖面不改色走进来,陈之宵冲外面保镖一扬下巴:“门给我关上。”
保镖面露难色:“少爷,这不合规矩。”
“他在这儿,我能跑?”陈之宵不耐烦道,“一小时后打开。”
保镖互相看几眼。
陈之宵在陈家地位很高,因为陈家人都很疼他,家主更是十分看好幺子,更有传言家主有意将陈家传给陈之宵,所以也许不久之后,陈之宵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
门关上了。
陈之宵慢条斯理挽起袖子,露出结实小臂:“咱俩来过几招。”
“少爷,这不合规矩。”
“规矩?在这里,我就是规矩。”陈之宵道,猛地出手,直指保镖面门,动作迅速得令人眼花缭乱,保镖来不及多想,伸手挡在面前防御,下意识与陈之宵对打。
这保镖武功是十分厉害的,美中不足是性子比较急躁,当日几个保镖犹犹豫豫不敢对陈之宵出手,他则十分无畏。
当时他只以为陈之宵是个花拳绣腿,却不料陈之宵只是早已与人打过一场,心里已经厌烦得不行,才松懈下来。
但这时陈之宵出手,精准且有力,每个动作都带着强厉的打击力道。
陈之宵被关的地方是陈家的小别墅,隔音效果极其优良,就算里面爆炸了,外面也听不到,于是一片静默声里,一小时到了。
保镖立刻打开门,看到的是已经被五花大绑,身上保镖服没了的堵嘴保镖,正呜呜喊着什么含糊词汇。
几人却无暇顾及,立刻拿了对讲机:“0101,少爷跑了!”
——
陈酒再度陷入失明的状态,他尝试大喊,但张开嘴也是徒劳无功,声音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般,一丝都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江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酒犹记得,他进了浴室躺在浴缸里,身心放松,有空琢磨自己的生死任务。
姜述既然是天师,肯定知道十八岁的破解之法吧,等他回来问问。
他打了肥皂,哼着歌,头顶的灯仿佛接触不良一般,明灭一闪,之后恢复正常。
陈酒没当回事,继续涂,还没涂到一半,浴室的灯再一次闪起来,这次直接黑了。
陈酒:“咦,怎么回事。”
难道是停电了?陈酒打算出去看看,在视线适应了当下的黑暗之后,他伸手将身上肥皂泡泡冲走,面前却突然多出了一个阴影。
一道高大的阴影站在他的面前,陈酒吓得半死,立刻叫出声,但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来,他已经陷入了失明失声的状态。
陈酒往后退,他摸索到一片冰凉的墙壁,也听到姜述敲门的声音。
姜述大概是去找钥匙了,一道凉凉的声音灌进耳朵:“——在这儿玩得开心吗?”
陈酒说不出话,江倦没有得到回答,似乎也不在乎,陈酒想说话,但他说不出来,只能靠声音分辨江倦在哪个地方,紧抿着唇,他撑着浴缸边缘想要站起来,但还没来得及动,便感觉有人压了下来,紧紧扣住他的下巴,和他接吻。
陈酒气息混乱,迷蒙之间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心跳骤然一停,身体发冷。
江倦却始终没有停,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有没有人进来,陈酒拼命挣扎,但他周围没有响起哗啦啦的水声,陈酒有一瞬间怀疑江倦是不是将他的听力也给屏蔽了。
姜述的脚步声近了又远,似乎根本没看到有个大活人在这里,随后出去了。
陈酒心都凉了。
陈酒喉咙间的阻隔一轻,视线重新恢复明亮。江倦离他不远,阴郁俊美的面容,眸子漆黑,透着危险的气息。
“……你做了什么?”陈酒强自镇定。
但实则,他简直吓出了冷汗。
江倦居然可以出古宅了?!
他以为那古宅起码也能困住江倦,让他出不来,却没想到古宅根本困不住江倦。
江倦眸中透着点点红光,宛若黑夜里的捕猎者,獠牙若隐若现。
饶是再见面,陈酒也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江倦“坦诚相见”,能不能让他先穿件衣服!
江倦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视线打量陈酒,陈酒原以为他会发怒,但江倦却出奇的冷静,仿佛陈酒压根没做过什么骗他的事情。
江倦一言不发,他缓缓靠近,嗅了嗅陈酒身上的气息,眉毛皱了起来,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随后,一口咬在陈酒脖子上。
剧烈的刺痛感瞬间从被咬处蔓延开来,陈酒闷哼一声,下意识要推开江倦,但他的手却穿过了江倦。
江倦这狗东西又给他搞透明了!
这不科学啊!
陈酒简直绝望,但很显然在这个世界讲科学是完全行不通的……
江倦离开时,碎发挡过眼睛,舌尖轻轻滑过陈酒脖颈,卷过一滴血,苍白的薄唇有了些许血色,身形似乎不再那么透明了。
不像是只鬼,倒像是来采阴补阳的盗花贼。
江倦撩起眼皮看陈酒,正当陈酒以为他要说什么狠话的时候,江倦道:“既然想呆,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陈酒一愣。
江倦放过他了?
江倦说完,手轻轻一会,视野蓦地变得更加明亮,陈酒猜测,之前姜述没看到他,大概是因为江倦做了个类似结界的东西。
江倦转身要走,陈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江倦这次出来,绝不是为了他。
陈酒伸出手,意料之中地穿过了江倦的身体,江倦头也不回,脚步却顿住了。
“舍不得我?”他说,尾音轻轻卷起轻快愉悦的调侃。
陈酒:“你干什么去?”
江倦对这句话避之不答:“三天后,我来接你。”
“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和那个姓姜的牵扯上什么关系,否则之后……”江倦语气沉沉,转头看向陈酒,眼神凌厉似刀,现出几分阴郁可怕的占有欲,“我会狠狠地,惩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