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苏利揉了揉睡得有些发僵的脸,待重新恢复平静时,亚度尼斯已经半弓着腰,犹如进攻的野兽一般,蹲在他的身前。
苏利“噗”笑:“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说话间,苏利头都没动,就只是抬了抬眼皮。
这动作让亚度尼斯本来就焦虑的心情,越发急躁。
苏利却还能轻飘飘地说:“总觉得你的那位女王,也很符合这个世界的平均智商。”
“否则没道理试探不忠之臣时,只挑一个人行动。”
“……又或者说,那位女王早就看你不顺眼,打算让你死在这里,好给她一个由头,直接对龙族动手?”
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类以后,苏利的胡扯之举,完全跳过了推测的逻辑,脱口就能说。
在面对同类的时候,他总是要把事情解释清楚,讲述明白。
可在面对非人类的时候,苏利只需要确定所有非人类都是敌人的前提,那他的所作所为,就只需要遵从一个最基本的逻辑……
也就是,不断为自己增加价值,增加砝码即可。
是否是踩钢丝,又是否在悬崖边跳华尔兹,苏利都无所谓。
左右亚度尼斯也不敢对自己下手。
苏利平静地看着亚度尼斯的表情变化。
肉眼可见,亚度尼斯的焦灼心态消失。
“看样子我猜对了。”
更有意思的是,亚度尼斯这表情明显是知道女王想让他死在这里,但依旧保持着忠诚。
苏利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那个,因为胸口有伤,弓着腰只会让伤口更痛,从而半跪在地上的男人,他轻声说:“别告诉我,那头黑龙变成的少女说的话是事实。”
“唔……总不能真的是,低贱的灰鹤,除了能拿出手的自我奉献,其他什么价值都不具备吧。”
亚度尼斯握紧了拳头,他低喝道:“你又知道什么?”
“灰鹤一族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进入女王的圈子,我们除了数量多,什么都没有……”
“可也正是因为数量多,每次战争,灰鹤一族都是最前线的炮灰。”
亚度尼斯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实力不足,数量众多。在我成为女王近臣之前,灰鹤一族早就在羽族中,成为共知的战争炮灰。”
死的多怎么样,生的也多。
苏利在亚度尼斯的这种信息透露下,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可罗塔郡里,觉醒了灰鹤血脉的人类数量,并不算很多。”
“还是说,灰鹤一族的新生儿,又或者新人,不来源于人类,而是你们的正常繁衍?”
“是又怎么样。”亚度尼斯像是已经没了人气,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利却诧异了起来。
他看着亚度尼斯的脑袋,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大脑位置,看了足足有三秒后才说:“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吗?”
亚度尼斯没有回应这句听不明白的话。
“跳过人类转化,具备正常妖兽繁衍能力。不参与转化妖兽对自然妖兽的额外干预规则,而且还能让每一个新生灰鹤,实力提升到能成为战前炮灰的程度……”
“我突然觉得,僵尸当然不会吃掉脑子,因为你的脑子里——”
“空无一物。”
亚度尼斯瞧不起自己的实力,换算成他瞧不起九级妖兽,再换算成,灰鹤一族存在大批量的,九级妖兽。
尽管九级妖兽等同于炮灰,可升到十级,就像即将升级的渡鸦一样,不就存在了另类的基因价值了吗?
“等等,你先告诉我,你是转化妖兽,还是自然妖兽。”
这个问题,亚度尼斯自己都陷入了沉思。
他最终说道:“我不知道。”
苏利:……………………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是谁告诉你,成为女王近臣,灰鹤一族就不会继续被当做战争炮灰。”
“没有人告诉我,灰鹤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灰鹤一族历史上出过你这样的人?”
“是。”
“……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太在乎灰鹤一族,毕竟就你这个智商,你们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世界偏爱。”
埃尔维找渡鸦,不找灰鹤,是担心自己脑子被同化吧。
可亚度尼斯也不算是很蠢的人……
苏利保证自己之前暗示的东西,亚度尼斯全都听懂了。
那他之所以还能愚忠,简直恐怖到就像是人类社会格局中存在的“强者为尊”。
犹如思维强/\暴,强者说什么都是对的。
亚度尼斯就算有脑子,就算被整个灰鹤一族倾注资源培养,也改变不了他天生就存在的奴性。
灰鹤一族恐怕都觉得,亚度尼斯能做到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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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一个问题,你口中的女王,是自然妖兽还是转化妖兽?”苏利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问了。
“是转化妖兽。”亚度尼斯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要死了,说点东西也没关系。
苏利懒得关注这种心态,他在想,为什么转化妖兽不能干预自然妖兽的成长?
这是埃尔维口中的规则。规则的来源,暂不可知。
但从亚度尼斯的外在表现来看,这种规则,存在于血脉认知。
就像黑龙维克托莉娅对龙族有着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一样。
这是那种非常典型的,西方世界中固有的贵族理念。
也可以参考此前光明教廷对于人类的影响力,黑暗教廷遭受的人类歧视侵害。
这都是一个概念。
贵族和平民,和贫民和贱民,是完全不同的阶层。
甚至对于贵族来说,除了贵族之外的其他人类,都不能和自己同类放。
而这种阶层在岁月中,早已经被固化。
不必在乎是谁制定的,转化妖兽不能对自然妖兽的成长加以干预。只需要明白,埃尔维这种级别的实力者都在遵守这所谓的规则。
灰鹤一族明明存在大批量的自然妖兽,埃尔维却仍然选择进入人类社会抓取渡鸦,这是规则。
维克托莉娅自豪于自己巨龙的身份,亚度尼斯自卑于自己的灰鹤血统,这同样也是规则。
自然妖兽的灰鹤一族,在转化妖兽的女王面前,自卑于自身血统。
可转化妖兽的埃尔维,却又在遵守转化妖兽,不能对自然妖兽的成长加干预的规则。
这矛盾到,就像是有两位至高,一位是转化妖兽,一位是自然妖兽,他们互相敌对,又互相针对。
却又互相融合。
这种病态的规则和社会体系,在妖兽社会里存在了无数年。
人类社会还好说,早早死去的查尔斯,一心想要进入妖兽社会的光明教皇,开办了元素学院的亚撒院长,以及建立了佣兵联盟的佣兵会长……
这些都可以说是人类在走向开化。
可偏偏,人类上层又存在妖兽。
只要妖兽具备毁灭人类的力量,那人类的开化,更像是一种找死行为。
因为只要妖兽觉得人类触碰到规则,那人类肯定要完蛋。
可规则是由谁制定的呢?
忽略这个问题,苏利已经可以确定,制定规则的有两方。
现在的妖兽社会局面,既是转化妖兽需要自然妖兽的基因,却又拒绝对妖兽社会本土的自然妖兽动手。这一信息的映照结论就是,与人类相辅相成的“妖兽森林”里的妖兽,更像是“根源。”
或者说本源。
也可以说是,最后的薪火。
原因?原因是那儿的妖兽,不必遵守“规则”。
渡鸦就没有这份规则的概念,他也只是在实力差不多了以后,知道存在着妖兽文明,妖兽社会。
这确实可以说是引导他进入那个社会。但也像是,让渡鸦规避进入妖兽社会的提醒。
苏利越想眉毛皱得越深。
他果断放弃自己一个人继续想下去,而是选择询问亚度尼斯一些问题,来映照自己的猜测。
“你知道晶翼龙吗?”
亚度尼斯一脸迷茫:“那是什么?”
“噬骨蜥?凶虎蟒?千青猩猩?朱纤虫?”这些全都是之前在妖兽森林历练时,那些鱼饵们组团殴打打过的妖兽。
结果亚度尼斯更迷茫了。
“没听说过。”
晶翼龙他没听说过可以理解,毕竟当时死的就是世上最后一只。
其他陆生的妖兽,亚度尼斯没听说过也能理解,可朱纤虫是长得很像七星瓢虫的玩意儿,重点是它会飞啊。
“羽族有会飞的虫子之类的吗?”
亚度尼斯一脸嫌恶:“当然没有!没有哪族会接受那些肮脏的虫子。”
苏利一脸绝望。
完了。
基本可以确定,转化妖兽和自然妖兽顶层对立的二者,前者取得了胜利,而后者就只能龟缩在妖兽森林边缘,留下薪火。
胜利的前者顺便还在妖兽社会中,留下了自然妖兽等同于低贱的规则。
虫子怎么就不属于妖兽了?妖兽森林那块地方还有特别危险的植物呢。
昆虫和植物智商低,可问题妖兽修炼到九级,不就能变成人了吗?
变成人形,总会具备学习能力吧。
活得久,智商也总会慢慢提升的吧?
结果妖兽社会根本没有那两支……
很有可能是自然妖兽的亚度尼斯,还能以略显自卑的血脉认知心态,去鄙视虫子。
忽略这些。
自然妖兽和转化妖兽的格局,像不像是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
知道两位“神”是妖兽,可截止现在,苏利也没在妖兽社会中发现“神”的痕迹。
但现在嘛……
苏利:毁灭吧,累了。
不想再让这个该死的世界继续强/\奸自己的大脑,苏利选择露出圣洁的笑容。
他转头开始忽悠亚度尼斯。
“想摆脱命运吗?想获得尊严吗?想再也不必低贱卑微自我奉献吗?如果你想,那就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精神高地(5)
艾格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我恐怕已经被某只巨龙带走了。当然,不用为我担心,我被带走这件事, 更多还是出于我的自我选择……虽说选择的过程中, 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意外, 但那儿什么也不是。
回归正题,我留下这封信,真正要说的就只有一句,也就是, “我要去追寻短暂时间内,我终将拥有的自由”。
这句话你能理解的,就像你过去理解我说的各种话一样。
所以, 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情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然后, 去尝试拥有无人限制, 无兽压抑的短暂自由。
——
“你看懂了吗?”洛伊指着信件上笔墨痕迹明显加重了的自由二字,抬头问皱着眉头的艾格伯特。
二星佣兵头脑发懵。
“苏利大人的意思是, 他打算短期摆脱我们这些会降低他效率的普通人。”艾格伯特皱着眉毛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苏利大人一直都拥有着,能保护好自己的才能。”
“以往只是我们会自顾自地将这种才能定义成, 比不上自身所存在的元素力量或肉/体强度。”
“这种认知让我和苏利大人之间存在着犹如纸皮一般的隔阂。虽然一戳就破, 但我此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主动戳穿它。”艾格伯特分析着自己的内心。
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对待苏利, 他们各自都有着寻常人难以相信的高度信任, 但对待他的实力, 所有人也全都默契地将其视为低下。
这种状态没有什么不好, 至少在人类社会的时候确实是这样。
可在妖兽社会, 一切的格局都会被改变,扭转。
渡鸦那此前他们仿佛无法战胜的实力,在这个文明之下,都只是最底层。
曾经自认为自己存在保护苏利大人力量的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弱小到总是需要苏利大人将本该放在自己身上的自保思维,延伸到他们的身上。
这种情况带来的事实再明显不过——
弱者,从始至终都是他们。
而对于一个从来不将自由看在眼底的哲理主义,艾格伯特也非常明白,苏利一再强调的自由,本质上就只是想要不伤害他们自尊,还要提前给他们制造出一个安全的领域。
然后继续维持着人类社会的固有生活方式。
要是自尊心傲慢到快要冲破了天际的人,面对苏利那一再强调自由的,不给他人施加压力的手段,恐怕都没有办法对他产生什么埋怨之心。
更何况真正看到这封信的,还是一群始终将苏利放在心尖处的人。
“我很惭愧,不管是我的弱小,还是我始终都没有跟上苏利大人的头脑。”艾格伯特将信纸的边缘捏得皱起,但他却舒展了眉峰,“就像是苏利大人所说,就算我实力弱小,无法在妖兽世界中仍然以他的保护者自居,我也有着该做的事等待完成。”
“你打算怎么做?”蓝哲比艾格伯特更早认清了这部分事实。
在信纸上的那部分内容被艾格伯特读出口以后,黑暗圣子的注意力就已经转移到了,被遗落在罗塔郡的他们,该如何行动层面。
“苏利大人已经给我们留下了最好的境地。不管是乔尔,还是已经被毁掉了的演练台,这都等同于,我们有近乎于一个月的时间,处于无法被妖兽干预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