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绎“……?!”
他不知道燕朔云怎么猜出来的,要知道道骨跟灵根金丹还不一样,在这个小世界内,只听说过“先天道骨”,没有后天移植的。任绎道骨是当年为了救走火入魔的萧寒舟给他当药引的。那回他可真是当了次完全字面意义上的“工具人”,任绎都怀疑这道骨的存在意义只有为了救天命之子这一回。总之,萧寒舟救过来了,他的道骨也没了。
这事没留下什么痕迹,毕竟也没有人闲着没事试探别人身上道骨在不在,连萧寒舟都没有这个想法。
按理说,除了任绎和当年救萧寒舟的那个医修,那件事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任绎没同别人说过,那医修更是还在东洲,燕朔云只能是猜的……还猜得这么肯定。
任绎估摸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狡辩也意义不大,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燕朔云的表情有一瞬的冰冷,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这过于平静的模样反倒让任绎忍不住打量地看着他。
燕朔云见他这好似不安心模样,扯唇露出点笑来,缓声一字一顿“不管修为、灵根、还是道骨,都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处置,我可没有置喙的余地。”
任绎“……”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燕朔云现在的表情,让人心底毛毛的。
“不过——”
燕朔云拉长了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愈盛,也越发叫人心底发毛,“小绎先前说过,现在的灵根是‘我的’,你这次倘若要用它做什么,我总能说上一两句吧。”
“我的”那两个字被燕朔云咬得尤其之重。倒是这两个字后面的半句话,反倒是因为主人心情缓和,显得不那么咬牙切齿。但任绎还是觉得,他这笑像是泛着黑气的样子。
燕朔云到底还是忙的时候,虽然因为任绎的事专门跑过来一趟,但是得了后者的保证之后,到底是被接二连三的传讯催得要离开了。
只不过临到要走,他却专门提了一下刚才他休息时任绎用的术法。
他这会儿的表情倒是终于正常起来,笑起来才真的像是个笑,“这几日实在太忙,没有空闲歇息,刚才那一会儿小憩却一扫疲惫,精神一下子清明了……恐怕过段时间还要劳烦小绎。”
任绎当然是满口答应,他心情也忍不住好起来。
他就说自己的这个办法没问题,但当年用在萧寒舟身上。每次结束对方都表情狰狞,好像他杀了他全家一样,搞得任绎都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不过任绎想想倒是明白,萧寒舟那会儿正是为了复仇争分夺秒修炼的时候,他强行把人薅过来休息,浪费了对方的修炼时间,可不是得被迁怒一波?萧寒舟那会儿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恨他呢。
想是这么想,不过职业要求兼工作习惯,任绎一直对着天命之子保持着一种异样包容的状态。
不包容也不行,他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
人这一辈子谁没遇到几个要命的甲方爸爸,萧寒舟在里面的难搞程度甚至排不上前三。
任绎这边唏嘘感慨,另一边的燕朔云却在离开的一瞬间冷下了神色,他遥遥望了眼迎松峰的方向,眼中带着冰冷的寒意。
想要踏着阿绎的修为和道骨琴瑟和鸣、共叩大道?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想到今日见的萧寒舟,燕朔云又扯了一下唇。
那人真以为自己想要执手的是白家的家主吗?
唇边的笑容转冷,燕朔云在心底默念他最好是。
萧寒舟和燕朔云动手的时候,雪魄被掉在了地上。萧寒舟走的时候精神恍惚、忘记了带走,而燕朔云虽然表现得比萧寒舟好上许多,但也明显不像平常,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这细节。
发现这个问题的任绎没犹豫多久,就决定还回去。
开玩笑,天命之子的便宜是能随便占的?!
别说这东西对现在的他没用,就算有用也不能这么留下,不然有让他加倍吐出去的时候。就像当年走剧情时,他接了萧寒舟一块玉髓,没过多久就得拿灵根救他的心上人。这还是有剧情约束的时候,现在剧情走完,他要是真的接了这块雪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偿还呢,让人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任绎这么想着,越发觉得手里这块东西是个烫手山芋,得赶快送回去。
……
不过,等任绎到了迎松峰却遇到点问题,萧寒舟人不在。
门口的萧氏子弟并不认识任绎。
毕竟当年萧寒舟复仇完之后,任绎这个工具人的作用就差不多到头了,接下来就该主角攻受发展感情线了,任绎也有意在这个过程中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一是因为打扰人谈恋爱毕竟不道德,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这个工具人的角色已经从先前的大冤种变成了恶毒男配,按照惯例,他这时候蹦哒得越厉害、被打脸得越狠。
没人愿意自讨苦吃,虽然都是走剧情,但是其中的度还是可以自己把握的。
作为一个已经有多年任务经验的老员工,任绎对此十分熟练,除了那些必须要走的剧情,他简直安分守己,绝对不往天命之子跟前多凑,也因此对后来的萧氏弟子一点也不熟悉。
这会儿虽然被拦住了,任绎也无意为难这些弟子,没有非要问出萧寒舟去向的意思。
只是他手里这个雪魄还是赶紧还回去的好。
美人蹙眉让人见之不忍,还没等任绎说什么,原本拦住他的弟子已经面露犹豫之色。
两个侧对着面的弟子彼此看了看,其中一个犹豫着开口,“家主这会儿应该在白家,应当是去给白家主送些疗养的伤药,大概要不了一会儿就回来。真人若是想要寻家主的话,不若再等等?”
这东洲来的诸多世家中,萧白二家同在天環城内、关系天然比旁人亲近,再加上自从两年前白尽流接任白家家主之后,两家早就亲如一家。白家家主身上有旧伤这事在东洲不是秘密,两弟子见家主匆匆回来,带了不少药性温和、明显是用于疗伤的灵草,又一句话不说匆忙白家的方向去了,只猜测是白家家主旧伤复发,家主赶着去送药。
任绎一愣原来萧寒舟去找白尽流了。
他一时之间有点纠结,这里面要是别人他就等着了,但是白尽流却不一样。
想到自己那个恶毒男配暗恋者的工具人人设,任绎总觉得眼下这场面对自己来说不大妙。
按照他多年的任务经验,这明显可以构成个剧情点啊!像什么恶毒炮灰故意在主角攻受独处时找麻烦,被天命之子打脸。
等是不可能等了。
现在任绎纠结的是,到底把东西留下再走,还是假装自己没有来过直接走。
第16章 只是朋友16
任绎知道萧寒舟去找白尽流后,就没有打算留下来等人了。
但是雪魄的价值和危险性在这里,倘若他直接把东西留下,有被扣锅的风险,万一这几个弟子拿着雪魄出了什么事,他又得非自愿地打断主角攻受的独处;但要是就这么走了、等下次再来同样不怎么好,这意味着储物袋里那颗烫手山芋还要在他身上多留一段时间。
飞快衡量过这两个做法的利弊,任绎很快就下了决定他决定把雪魄留下。
毕竟就算他现在走了,下次过来说不定还得撞上主角攻受在一块儿——永远不要低估世界意识对恶毒男配的恶意。
任绎刚要开口,门口弟子的视线却落到他的身后,一顿之后齐齐行礼“见过萧师兄。”
任绎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萧氏内门弟子服饰的少年,年岁与姜照鱼仿佛,如果仔细去看的话,眉眼间似乎能看出些与萧寒舟相似的模样。
想想他姓萧,再看这几个守门弟子恭敬的态度,任绎恍然,这应该就是剧情中萧寒舟两个得意弟子中的另一个,萧之宇。
萧寒舟要重振萧家,门下弟子自然不会少,但是称得上亲传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早些年在外救下来的孤儿,姜照鱼,再一个就是萧家旁支,萧之宇。
任绎对姜照鱼是极熟悉的,毕竟当年萧寒舟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报仇上,对徒弟上心程度有限,很多时候都是任绎帮忙指点的。
但是对于后者——萧寒舟报完仇之后才入门的萧之宇——任绎就不怎么认识了。硬要说的话,他当年和这少年也有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次对方一直低着头,任绎没怎么看清他的长相,这会儿虽是见了面,却仍旧并不确定。
不过,来人也确实是经过此处的萧之宇。
他在远处就见了这边的情形,走过来便开口询问“怎么回事?”
两位弟子忙道“这位玄清宗真人来寻家主。”
萧之宇的视线顺势落到了任绎身上,他心底莫名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好像有一道红色的影子在眼前掠过,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待要仔细回忆,却想起方才两位师弟说的“玄清宗”,不由又打消了那些恍惚的念头。
他猜想或许是在玄清宗这几日碰巧遇到过,对方的风姿也确实担得住一句“见之难忘”。
萧之宇收回思绪,向前拱手行礼,“在下萧氏弟子,萧之宇,见过前辈。家主此刻不得闲,慢待贵客,蒙真人不弃,不若先请进内稍坐?”
坐是不可能坐的,任绎选项里就没有留下来的这一项。
正好萧之宇过来,雪魄交给普通弟子不放心,但是交给萧之宇这这个亲传弟子,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任绎觉得自己今天运气还不错,简短地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原委,把东西留下来就告辞离开了。
萧之宇虽觉得家主怎么也不至于将雪魄这种贵重的东西落在它处,但是眼前人表情诚恳,那双清凌凌的眼扫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怀疑他都是偌大的罪过。
……
萧寒舟从白家暂住的别院回来没有多久,就从萧之宇拿到了这枚雪魄。
雪魄的容器特殊,萧寒舟立刻就认出来了,也不等萧之宇解释情况,他已经先一步站起身来追问,“他人在哪?”看样子已经准备去见人了。
萧之宇没料到家主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愣住了,回神之后连忙拦,“那位前辈听闻家主不在,就没有多留。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萧寒舟怔住,他又想起自己刚才和白尽流在一处。
虽然他是去问白家那边有什么缓解经脉旧伤的灵药,但一想到阿绎知道他和白尽流独处,萧寒舟就下意识的不安。
他不知为何,阿绎好似不喜欢尽流……
可尽流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年若不是对方暗中照拂,他甚至逃不出天環城。
萧寒舟深吸了口气,勉强定了下神,又问“他离开多久?”
萧之宇还没见过家主这么失态的模样,虽然只有一瞬就恢复了平常,但是还是让他冲击颇大,一时之间脑子有点发懵,但听到问还是下意识回答,“刚走不久,但是按照一般修士的脚程,这会儿也该离开迎松峰了。”
萧寒舟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追。
脑海中一瞬闪过就在不多久前对方看他戒备的神情,他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寒玉盒带着刺骨的凉意,他禁不住垂眸看了过去,却又隐隐意识到对方归还的原因。
——阿绎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这个念头升起,萧寒舟只觉得掌心的那点寒意顺着经脉侵入到五脏六腑,就连丹田处的灵力运转都滞涩拥堵起来。
不、不可能!
只是多年未见,他们之间比以往生疏了些。
可这三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绎居然曾经伤重到那样子!!
转念又想到明明久别重逢,他们连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功夫都没有。他既不知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又不知他缘何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萧寒舟到底决定追出去,他起码他要知道阿绎这些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离开之际,他转头看向萧之宇。
“以后他再过来,直接去寻我——不管我在做什么。”
萧寒舟加重了音,强调似的说了后半句。
萧之宇一怔,面露愕然。
一直等到萧寒舟转身离去,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对着家主的背影,垂首应声,“弟子遵命。”
任绎这会儿其实还没有离开迎松峰,倒不是他走得慢,而是遇到了故人。
是姜照鱼。
要说整个迎松峰上,有谁的消息最不灵通,这个答案非姜照鱼莫属了。
这位萧氏大师兄看上去就是一副“醉心剑法不理俗事”的样子——事实也确实与此相去不远——门下师弟自觉不拿俗事扰乱大师兄的心情。而萧寒舟也不是个会和徒弟谈心的人。对姜照鱼来说,到了西洲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练剑而已,连那刻板的作息都和平常在萧家一般无二,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任绎就在玄清宗。
也因此,突然看见那个有三年未见的身影,他足足愣在了原地好几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拦到了对方面前。
姜照鱼头一次生出这么汹涌的、想要说什么的欲望,但是他一向少言寡语,这会儿想要说的话太多,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使劲儿盯着人看,好像怕自己眨一下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任绎看着前面杵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少年,又稍稍低头,看着脚下鞋面前方一寸处那道裂开地面的剑痕,眼角一抽,“三年不见,你就用这来迎你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