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你爸身体恢复最重要,你别什么都跟他说,等他恢复了,我一定好好跟他解释。”薛露挥手打断他,“至于你大哥,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去影响你爸养身的。”
那么多保镖守在医院里,不放一个人去探望楚天成还不简单。至于之后怎么让楚天成接受她的解释,到时候再说吧。
看了看眼前一脸纠结的儿子,薛露若有所思,心中突然一动:以楚天成现在的身体状况,就算恢复估计也干不了几年就要退居一线。楚天成即便生她的气,以后还不是要靠她儿子?难不成他还指望那个脑子有病的继子?
想到这里,薛露放下心来。只要儿子还跟自己一条心,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整理了一下该说的不该说的,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
“我以前只说过自己是被薛家收养的,但是没跟你说过具体的情况。其实,我是被亲生父母直接当童养媳卖到薛家的……”
听到这里,楚耀果然一脸震惊。
薛露露出回忆的神情。
安静的房间里,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着说不出的惆怅:
“那时他们已经生了两个女孩,我一出生,发现我是个女孩,差点把我给扔了。就算这样,长到六岁的时候,他们还是把我卖给了其他人,也就是你薛爷爷薛奶奶一家。”
呵!薛露心中冷笑。要不是她经常主动在薛家人面前刷脸,让薛家人早早对她有了好印象,谁知道那对父母会把她卖给谁?
“山里人一年到头辛苦,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村子,娶老婆更是不容易。当时大山哥已经十岁了,薛家一穷一白,根本攒不起娶老婆的钱。薛爸爸薛妈妈看我长得漂亮又乖巧,就把我留了下来,预备着长大之后让我嫁给他们的儿子……”
虽然薛露话里没有什么抱怨指责,但从小长在蜜罐子里的楚耀已经听得深深震撼了,心里的那点别扭也都没了。
他义愤填膺,忍不住心疼亲妈:“他们这是贩卖人口,包办婚姻!”
“山里人哪管这些。”薛露摇了摇头,语气越发惆怅,“我想着不用再挨爸妈的打,可以少干活吃饱饭,已经很幸福了。”
“……而且后来他们还送我去念书。”
……其实是她想方设法讨好了薛大山,耍尽了心机让薛大山帮忙开口说服他爸妈,才有了和对方一起去上学的机会。
“大山哥去念书,我帮他背书包、带饭,替他写作业,就这样上完了初中。”
——一开始是她背包,后来就变成薛大山背包。一开始是她带饭,后来变成了薛大山把自己饭菜里的肉都给她。她替他抄作业,替他隐瞒在学校里的种种事,又在他父母面前装乖扮巧,用尽一切办法才让那个小霸王变成对她百依百顺。
而在他的父母面前,她还是那个乖巧温顺的童养媳。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被驯服。
即使如此,薛大山成绩不好没再念高中,成绩优秀的她就算百般恳求,也没能继续念书。
还是和楚天成结婚之后,为免学历不好看,她才有了报班进修的机会。
“后来大山哥到城里来打工,我也想一起来,家里人却不让。他们想让我十八岁就和大山哥结婚,然后男主外女主内,留在老家奉养父母,还好大山哥拒绝了。”
薛露知道,那对夫妻担心她到城里去之后心就野了,不愿意再嫁给他们儿子,所以才百般阻拦也要把她留在乡下。
好在她一直装得乖巧,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不愿意嫁的话,有什么事都背地里指使薛大山去出头,譬如推迟婚期的事。
所以,直到婚期都临近了,听说她要到城里探望薛大山,顺便采买一些结婚用的物件,那对夫妻才终于松了口。
楚耀越听越心疼,越听越生气,忍不住握紧了自己妈妈的手,似要给她力量。
“一十岁之前,我从来没有到城里来过,谁知道第一次到城里来就出了那样的事。当时大山哥开着车带我到郊外看风景,我可高兴坏了,谁能想到……”
说到这里,薛露叹了一口气。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才继续:“未婚夫妻这回事,要说有也有,但都是薛爸爸薛妈妈强求的。我和大山哥都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到大,感情跟亲兄妹一样。后来出了车祸,我也很愧疚,想替大山哥赎罪,所以才会去医院照顾你大哥……”
眼看儿子已经沉浸在母亲的悲惨过往之中,脸上全都是愤怒和心疼,薛露微微一笑,发出最后一声感叹,神情豁达。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跟你爸爸看对眼!老天爷的安排,真是任谁都猜不透啊。”
但她内心却是不屑。
——她这人从来不信命,也不认命。从一开始,上天就只给了她一副烂牌,她能有今天的生活,可不是因为什么老天爷的安排!这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所以,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原来是这样。”听完前因后果的楚耀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他彻底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妈你不是那样的人,当事人都不同意,长辈自说自话的包办婚姻怎么能算数呢?爸他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希望如此吧。”薛露目露惆怅。
“妈,你放心,爸他要是不分青红皂白怪你,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儿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中,薛露脸上的微笑加深了。
她的目光越过楚耀肩头,看向窗外,此时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白。
楚耀重重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真是的,那家伙整天在家里发疯,结果害得我们一家都睡不好……”
他摇摇晃晃往卧室的床边走:“那个,我今天要补觉,早饭您就别叫我了啊……”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躺下了。
看着倒头就睡的儿子,薛露摇了摇头。
她上前给儿子盖好被子,静静凝视了他一阵,眼神之中的光彩,仿佛在看自己的全部希望,抑或是浇筑了全部心血的作品。
然后,她轻轻推开门,走出这间卧室。
楚耀可以安心睡觉,薛露却睡不着。
走廊的灯光像是晕开的染料,薛露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目光瞥过不久前才被他们拍开过的那扇房门。
此时,这扇门紧闭着。
但她毫不怀疑,她那个狡诈多端的继子,此时就在房间里安睡,或是清醒着嘲笑她昨夜的丑态,更有可能,正在暗中琢磨着一个又一个点子,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本以为对方只是听了一些胡编乱造的谣言,但既然连他和薛大山的关系都知道了,谁知道他是否已掌握更多的东西?
——事实证明,他不是听信了一些谣言就找自己麻烦的蠢货,而是真的在挖掘她的秘密,而且,已经不知挖掘出多少。
薛露的脚步不知不觉加快。
——她不能继续这样被动下去了。
难道以后还要忍受对方无休无止的骚扰与折磨?即便她暂时搬出这栋别墅躲出去,那家伙恐怕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折磨她,说不定还会闹到医院里去……
而他这样不依不饶,穷究不舍,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真的会发掘出全部的真相……
那是薛露绝对无法承受的。只是想一想,她就眼前一黑,感觉未来的生活一片黑暗。
不,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继续下去,说不定在真相没有曝光之前,她就先被某人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世界上怎么能有如此可恶的人啊!
彻夜难眠的疲惫,饱受折磨的愤怒,与深深的担忧夹杂在一起,某一瞬间,头昏脑胀的薛露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上次薛大山说过的话:要不,找几个朋友解决了他?
不不不!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薛露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简单粗暴的人了?真要是那样做了,后患可太多了。
肯定是睡眠不够不太清醒!
都怪楚灯!!!
再次骂了罪魁祸首一声,薛露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赶紧回房间去补觉。
但没睡两个小时,她就被叫了起来。
——她每天早上都要带着早餐去医院探望楚天成。今天当然也不能例外。
楚天成已经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当薛露带着早餐赶到时,对一切一无所知的楚天成看着脸色憔悴的妻子,看着她摆在面前的热气腾腾的早餐,神色难掩感动。
“……你昨天没休息好吗?”他难得体贴一回,“没休息好的话不用这么早过来,其实这边医院提供的早餐也很丰富。”
“只是做了噩梦,没什么事。我就想来看看你。”薛露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在楚天成看不到的地方,脑袋发晕的她扶了扶墙,唇角的弧度缓缓变得狰狞。
——再说一遍,都怪楚灯!!!
突然觉得薛大山那个提议有点心动了。
这一刻,薛露鲨心再动。
——即便那样做的隐患再大,总好过继续放任继子蹦达下去,那她可能还等不到儿子执掌盛名的那一天,就先一步猝死了!
——这样下去,她迟早要被送进医院!
但扼杀一个人的生命是一般人很难做出决断的事,那需要莫大的勇气。
她再一次艰难地将蠢蠢欲动的鲨心摁下去,整个人都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就在这时,身后的楚天成突然开口:“那个混账呢?他还不敢来见我吗?”
薛露知道他口中的混账指的是继子。
医生再三叮嘱他的身体受不得刺激,为了他的身体考虑,他们隐瞒了盛名的一些情况,把严重程度降低了告诉楚天成,对方都气得不行,虽然只能暂时让楚耀代替他坐镇公司,但还时不时要远程指挥一一。
至于苏赢,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和人洽谈卖股份的事,前两天刚刚达成了转让协议,但程序还没走完,没有正式把股份转移给对方。所以楚天成还以为当初他说卖股份只是气话,在薛露和楚耀的误导之下,他还以为苏赢是因为心虚才不敢来见他。
薛露当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此时听楚天成提及继子,她心里就是一咯噔,只能若无其事地开口:“他啊,他最近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结识了什么人,竟听信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的话,这几天天天在家里找事,给了我一肚子气受。”
楚天成一听,顿时气哼哼地骂了一句,也懒得开口再见那个讨债鬼儿子了。
薛露也不再说话。
她的视线飘向窗外,暗自琢磨着怎么把才跟儿子说过的那一套说辞稍稍修改细节再告诉楚天成,以达到先发制人的目的。
但就在这时,薛露的目光微微一顿。
她几步来到窗前,豁然向下看去。
只见一道眼熟的身影穿过不远处建筑前的空地,正大步向着这栋楼所在走来。
薛露连忙转身往外走,脚步匆匆间丢下一句:“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回去一趟!”
她都来不及去等电梯,一边沿着楼梯飞快往下跑,一边摸出手机打通了某个电话。
“大山哥,你是不是到医院来了?”
得到对面肯定的回答,她脚下都差点踩空:“我刚才已经看到你了,你先停下!嗯……先到后面的花园那边等我!”
第23章 时代导师22
这所至今也没有名姓的私人医院极注重**, 由于服务于诸多上流社会人士,除了高档的VIP病房、影音室等必备设施之外,还有好几个私密性极好的小花园, 根据病人的身份分布。
高大的林木和没有任何摄像头的环境,让这里成为了病人们放松休息的场所。
住院楼后方, 简称为号花园的偏僻一角, 高大的榕树遮挡了一切来自上方的视线,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路来到榕树下。
“大山哥,你怎么会突然到医院这边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天成他不待见你。”
一路扯着人直奔这个隐秘角落, 环顾一圈确认无人后,薛露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真实年龄46岁、看起来却仿佛有56岁的男人皮肤微黑,理了个寸头。一身衣服是极好的牌子, 但穿在他身上,却总让人疑心是仿冒的假货。看上去干净整洁, 但每一根头发丝都带着一股萦绕不去的酒味, 好像他整个人都在酒桶里腌过许多年, 再怎么清洗也已经从里到外都腌入味了。
听出了薛露中隐隐的不满, 薛大山有点不高兴,却还是按捺性子解释道:“你这边情况都这么不妙了, 我怎么能不来?”
薛露不解:“什么情况不妙?”
“你看你还不说实话,我都听人家说了, 现在盛名情况可不好,之前说好和方家的合作被撤资,还被好几家竞争对手联合起来打压,指不定一个不好就要破产。我还听说楚天成现在根本管不了事,我那大外甥也是嫩得很,一堆股东要夺权, 根本斗不过他们!人家说这叫什么来着?内外交困!”薛大山张口就是老懂王了,他侃侃而谈起来,“人家都说楚灯那小子要是把他手里的股份卖给了某几个大股东,估计盛名最后真有可能易主……而且上回你不是还说那小子好像知道了点什么一直在试探你吗?你说说,这还不叫情况不妙?我这能安安心心待得住啥都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