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的,感情水到渠成。
最后林眠先告白,沈系答应得很是果断——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他温柔而怀念的神态落在江云岚眼中,不知为何,显得刺眼至极。
一声椅子被突然拉开摩擦出的刺响,林眠从回忆之中回过神,看见少爷已经站起来,面色阴郁地垂眼看着他。
林眠下意识想跟着站起身,却被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江云岚勾起唇角,弧度冰冷乖张,笑容不达眼底:“最后一个问题。”
林眠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矜贵的大少爷站在他面前,身后是天愁地惨的重叠乌云。
他垂着眼皮轻飘飘开口,吐出的话直白而恶劣,是林眠从没听过也是江云岚平日里最厌恶的粗鄙之语:“阿眠和你的小男朋友,上过床了吗。”
从林眠震惊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江云岚唇角弧度扩大,更过分地悠悠道:“看来还没有啊……那阿眠和小男朋友谈恋爱之前,说好谁上谁了吗?”
林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江云岚如此浓重而有如实质的恶意,更别说这恶意还是对着自己,像是铺天盖地的咸腥海水,让林眠几乎喘不过气来。
比起愤怒,或许惊恐茫然的情绪更多,不明白早就在自己面前的人,怎么一朝之间面目全非,突然露出如此锋利扭曲的一面来。
察觉到手下的肩膀僵硬成了石块,江云岚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房间内的气氛死寂几秒,江云岚的声音从林眠头顶蓦然响起:“我吓到阿眠了?”
像是川剧变脸一样,大少爷的脸色骤然放晴。
他收回手后退一步,看着呆愣愣的林眠,懒洋洋地耸了耸肩:“阿眠真是不经吓,我逗你玩玩而已。这种问题在二代圈子里常见得很,也就阿眠这么纯情。”
“真的吓到啦?那我以后不问就是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江云岚悠悠道:“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阿眠继续和你的小男朋友聊天吧。”
“哦,对了——”
“祝你和沈系,长长久久。”
说这话的时候,江云岚始终笑眯眯的,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在祝福。
——但是即使在最高兴的时候,林眠也没见他这么夸张地笑过。
像是天降喜事。
一声咔哒轻响,大少爷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远去,离开时甚至贴心地关好了门。
好半天,林眠才反应过来,大喘了口气,满心茫然。
少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想来想去,他总觉得江云岚的表现很不对劲。
难道少爷他……恐同?
这个理由一出,林眠恍然大悟,自觉终于明白了江云岚今日行为怪异的理由。
毕竟林眠之前从没透露过他的性向,大少爷身边又没有gay,一时片刻不能接受情有可原。
林眠很快说服了自己,思绪飘远。
江云岚的大少爷脾气往往想一出是一出,而且做事容易冲动不计后果——毕竟天塌下来有江氏撑腰,他无需顾虑任何事。
所以林眠下意识地开始担忧,江云岚会迁怒到沈系身上。
虽然离开的时候,少爷似乎恢复了正常……但总是感觉不太安心。
思来想去,林眠捏紧手机,给沈系发了条消息,用语愧疚而委婉,说因为自己一不小心,被江云岚注意到了他和沈系的关系。
江云岚似乎有些恐同,这段时间可能会注意到沈系的存在,说不定会为难他,让沈系最近能不和江云岚接触,就尽量不要接触。
一分钟后,沈系很快回复了,口吻讶异:“江大少爷?你不是他的管家吗,为什么连你的私事都要管?”
林眠很难和沈系解释江云岚对身边人奇奇怪怪的控制欲,苦笑一声,只搪塞道:“大概本来是不会管的,但他可能不太能接受同性恋吧。”
某些古板的人也不会允许身边人性向有异于常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良久,手机屏幕微亮,沈系来一条不着边际的话:“你有没有听说过,恐同即深柜?”
林眠看见这条消息一愣,他印象里的沈系温文尔雅,谈吐得体,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只是刚想仔细问清楚,沈系却撤回了消息,草草带过话题,转而说起其他事来。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林眠却很快被沈系带跑了思绪,慢慢也就将这句似乎意味深长的话抛到了脑后。
回忆的梦境中,林眠闭着眼,不安地动了一下睫毛,牙间发出细微的响声,在静谧的夜里额外清晰。
要是沈系说出那句话时,他警觉地发现端倪就好了。
这样,在自己二十五岁生日当晚,看见他心爱的、矜持的男朋友几乎不着寸.缕,天鹅献祭般伏跪在江云岚脚边的时候;看见江云岚皮靴踩着沈系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盯着他笑道“你来了,你男朋友喜欢的是我”的时候;看见黑天鹅绒的小盒子滚落在地,熠熠生辉的钻戒躺在地毯上,像是无声讥嘲的时候——
……他也不至于如晴天霹雳般,险些丢尽最后一丝颜面。
-
第二天林眠醒时,天已大亮。
他缓慢地坐起身,只觉得身体的上下两部分已经从中间劈成了两半,手臂更是酸软无比。
身边的床铺早已冰凉,江云岚显然已经离开多时,大概是又去公司了。床头摆着一套崭新的衬衫和西装裤,显然大少爷昨晚吃饱喝足后心情不错,甚至有耐心帮他拿了新制服出来。
至于昨晚那套,早已破的不能再破,被林眠不愿多看地丢进了垃圾桶。
拿过熨烫整齐的衬衫,动作间磨到了某处,林眠表情一僵,低下头。
某个被江云岚嘬了一整夜的地方已经没眼看,胭脂色深重,就连旁边柔韧的肌肉上也遍布重颜色的指痕,看起来简直像是被人虐.玩过一样惨不忍睹。
其实不怎么疼,但是林眠肤色偏白,所以身上很容易留痕迹,所以看着很是吓人。
……大少爷什么时候才能断女乃,而且自己又不是女人。
林眠无奈极了,再一次意识到,当年江云岚专门让他好好锻炼胸肌,或许就是早有预谋。
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自从和林眠在一处睡之后,江云岚就像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口谷欠,每晚非要叼着neinei才肯睡着。
……还不肯换一边。
即使衬衫的布料已经是最好的,但还是磨得很痛。
这辈子还没来得及买胸贴,林眠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穿好了衬衫。
终于妥帖地将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利落,他又变回了那个可靠温柔的管家。
只是走路的时候,难免有些异样。
是被脐狠了的后遗症。
家里只有他和江云岚两人,江大少爷能给他拿套衣服已经是屈尊降贵,自然没有做饭的道理。平时都是林眠下厨,只是今天起得晚,江少爷大概要去公司解决早饭了。
林眠很简单地给自己煎了个蛋配吐司,草草对付完了早餐。
盘子刚刚放下,这时一直放在书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这还是他重生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
林眠动作微顿,片刻后起身,拿过手机。
看见那个名字的第一眼,他手指一颤,很想把手机也扔到垃圾桶里去。
最后也没有接,而是按了静音,丢到一边。
那头的人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见林眠迟迟不接,似乎越发焦急了,又开始发短信,于是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林眠实在是烦不胜烦,抓起手机想要关机。
手机屏幕正亮着,显示出最新一条短信的字样,刺痛了他的眼:阿眠,求求你接电话好不好?那天的事我可以和你解释的,我是被迫的,是江少爷他强迫我在你……
短信太长,后面的话碍于篇幅被隐去了。但林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沈系在试图和他解释生日那天的事。
林眠向来温和的眉眼间透露出一丝反感,还有隐隐的讥讽。
是被迫的?
上辈子的林眠旧情尚在,对沈系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所以在沈系今天打电话过来,说要约他当面解释的时候,他还是想办法撬开了门,去见了对方一面。
见面时的沈系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含着泪对他说对不起,抖着声说他是被江云岚逼迫的。还说江大少爷拿着沈二叔的话压他,让他被迫当着男朋友的面做出丢脸至极的行为,为的就是要打破林眠对沈系的幻想,甚至让他恨上沈系,从而拆散两人。
沈家全家都仰仗着江氏的鼻息过活,沈系一个刚回国,无权无势的沈家子弟,又怎么可能违背江大少爷的命令?
只能忍辱负重地跪到他的脚边。
江云岚确实是能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尽管这些年脾气有所收敛,但疯劲还在。
所以上辈子的林眠信了沈系,原谅了他,觉得要怪,只怪江云岚不懂的尊重人。
但这辈子的林眠怎么可能再信他的鬼话。
江云岚施加的压力确实有,但他并不是如沈系所说的那样重重逼迫——
他只是若有若无地,对沈系抛出了那么一点意味不明的暗示。
然后,沈系就自认为终于成功钓上了大鱼,立刻屁颠颠地凑到江云岚的眼前,整日来回晃悠。
殊不知,他的心思早就被江云岚照妖镜一样看穿了个彻底。
在江少爷看来,沈系便如一个最低等的跳梁小丑,耍的花样无趣且拙漏。
只有林眠这样的笨蛋,才会看不出那些精心设计的语言和动作背后暗藏的野心,傻傻地掏出真心来,真的喜欢上了沈系。
-
林眠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突然一个电话冷不丁又打了进来。
他的手指下意识一划,等人反应过来,沈系清冽而焦急的声音已经响在耳边:“阿眠?阿眠你终于接我电话了,你听我解释!”
“……”
听见沈系的声音,林眠第一时间,其实有些反胃。
上辈子在和沈系彻底分手之后,他又活了几年,当年那种萌动的喜欢早就被岁月锉磨殆尽,沈系虚伪的作态反而被时光铭刻,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时刻提醒他,自己是个被人利用了的蠢货。
他轻笑一声,语调照旧是温温柔柔的:“好啊,你解释。”
像是没想到林眠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沈系那边没了声息。好半天,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措辞:“电话里一言半语解释不清楚,阿眠我们见面说,就在老地方——”
“你不知道吗?”林眠打断了他,声音平稳,“我已经被少爷锁在别墅里了,一步也出不了门。”
上辈子的林眠肯为爱撬锁,不惜被江云岚捉回来惩罚;这辈子的林眠才不会自讨苦吃,电话里能说就说,不说拉倒,也就不用说了。
沈系的话音突兀地被掐断,握着手机愣在原地,一半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一半是因为,这是两人认识以来,林眠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林眠被锁到江云岚的别墅里了?
电流传来的男人声音更加恳切,充满懊悔的歉意:“抱歉阿眠,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听我解释——”
他像是愧疚极了,语气哽咽,颠来倒去地说着抱歉的话,林眠终于有些不耐烦,并指抵住太阳穴,动作间摩到了胸前月中的位置,差点倒抽一口凉气。
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触传来,让林眠顿时没了继续看沈系演戏的心思。他面无表情地扯开两粒扣子,敞开衣襟露出半个胸膛以避免二次伤害,语气却是与动作戛然相反的残忍,干脆利落地说出事实:“你不用道歉。”
“你不是觉得对不起我。你是觉得对不起你自己——”
他笑着说:“白白花了这么长时间,反倒把我送上了心心念念想爬的床。”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是个炸弹,电话那头骤然炸没了声响。
好半天,沈系的声音才又传出来,隐隐僵硬,还在试着否认:“阿眠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想爬江少爷的床……”
林眠温声反问:“那你告诉我,我生日那天,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地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江云岚他借二叔的名头强迫我——”
“我问过沈家的人了,他们都说少爷已经很久没和沈家有过来往了。”林眠的声音冷静,“沈系,我在录音,你确定还要继续编吗?”
片刻死寂。
林眠闭了闭眼,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声音冷淡地下了最后通牒:“沈系,我们完了。”
林眠上辈子,确实珍而重之地喜欢过沈系。
那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第一次喜欢人,无措而炙热的心跳做不了假,每天都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让喜欢的人高兴。
如今想来,徒留满地荒唐。
他们两个人的合照,曾经被珍视无比地嵌进相框,放在书桌头;如今却同那副反射着冰冷银光的镣铐一起躺进了垃圾桶。
相框是沈系,镣铐是江云岚。
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眠垂着眼,冷酷地下了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林眠:我要把裤子放进冰箱里,从此变成冷酷的人。
江云岚:我要把裤子脱掉,从此变成阿眠的人。
林眠:?少爷你不要过来啊——至少,至少先把裤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