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下,林双徊的指尖就燃起了一簇很亮的光团。
由于光芒太过刺眼,原泊逐愣了一下。
这是林双徊的显性异能。
看上去漂亮的光团拥有无法想象的高温,能把一切触碰到的东西都融化,要是砸一团到地上,立刻就能将土地化为岩浆。
忽然,前面的司机猛踩了一下刹车,捂着眼睛,还以为谁开了远光灯,伸个脑袋出去大骂:“我X你大爷的哪个傻逼开灯晃老子!有本事下车老子不弄死你!”
原泊逐立刻抓住林双徊的手,在光团把这辆车烧起来以前,强制熄灭了。
司机一看,光没了,眼睛也能睁开了,得意洋洋地把脑袋缩回来,继续开车,嘴里念叨着:“算这人识相,他妈的,谁在这种马路上开远光灯?这不找骂么。”
在司机骂骂咧咧的时候,后座的林双徊吓得头发都快炸了——要不是他及时熄火,差点能把原泊逐的手掌熔掉。
林双徊后怕不已,抱住原泊逐的手掌,一个劲儿于事无补地吹。
原泊逐安慰他:“不痛。”
“对不起……”
这样一个狭小的车厢,根本不是他展示异能的好地方。
正如原泊逐所说,他真的需要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体,而不是一味地嘚瑟。正确观察环境,合理运用力量,这都是一个小稀有血种要学习的东西。
林双徊再没有这么后悔的时候了。
他的确变强了,第一个出手伤的人就是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原泊逐。
“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家伙。”
他喃喃自语地捧着原泊逐的手,但不管做什么都止不了血。
心里有自责内疚,更多的是害怕。
怕原泊逐痛,怕原泊逐嫌弃他笨,怕原泊逐觉得他是个废物。
林双徊咬了咬唇,肩膀紧绷,小声问:“去医院吧。”
说着,扭头就要喊司机,却被原泊逐按住了肩。
“你先回家。”
原泊逐的声音还是四平八稳,如果不是他手心的血浸湿了林双徊的衣袖,很难知道他受了多严重的伤。
“你这个要处理一下,我都看到骨头了……”
“听话。”原泊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累了。
林双徊立刻点头:“好,好,那我回家。”
他犯了错,终于不敢再犟。
只是没过一会儿,林双徊又忍不住想去摸摸原泊逐的手,想给他吹一吹,害怕他难受。
原泊逐反手按住他的手背,轻拍了一下,安抚道:“没事。”
“阿逐,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以后会小心的,下次我肯定能控制好。”
原泊逐看他那副恨不得把自己手剁下来赔罪的样子,只觉得无奈。
林双徊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放松一些,这下立刻又被打回从前。满脸写着紧张、懊悔、小心翼翼。
“我没有生气。”
原泊逐把手收了回去,以免林双徊一直看一直自责。
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扫了一下林双徊紧蹙的眉心:“别自责。”
原泊逐对疼痛的耐受还算强。
不过必须要承认,刚才触碰到林双徊异能的一瞬间,确实有种骨头都被烧焦的错觉。
林双徊还只是用了一点点力量,就足够让原泊逐感受到粉身碎骨的感觉。如果他有一点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异能,那原文里所说的将一切烧成灰烬倒也不是夸张。
看原泊逐确实没有怪他的意思,林双徊之后就变得非常安静。
因为做错了事,所以也不敢再提什么要跟原泊逐回家的事。
到了家楼下,该下车的时候,林双徊还想道歉,但原泊逐没有给他机会。
“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好。”林双徊乖乖下了车,隔着窗户玻璃使劲挥手,“晚安晚安!”
原泊逐点点头:“晚安。”
-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留灯。
所以打开门,看见客厅里亮着电视机的莹莹蓝光,沙发上坐着正在喝酒的原纪朗时,原泊逐一下子还不太适应。
不过他不适应的可能不是家里有人这件事。
而是原纪朗,竟然在喝酒。
原泊逐一直以为,这个家里最不可能碰酒的人就是原纪朗。因为他从小就教育原泊逐,酒是害人精,酒是精神武器。
现在,原纪朗抱着一瓶名为XO的害人精,吨吨吨喝了几口,看到他进来,还朝他招手。
“儿子,来,陪老爸坐一会儿。”
“好。”
原泊逐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先到厨房接了杯水,端给原纪朗。
结果原纪朗直接把水倒了,然后借着这个杯子,满上了一杯酒,递给原泊逐。
原泊逐愣了一下:“嗯?”
原纪朗啧了一声:“嗯什么嗯,接!”
“哦。”
原泊逐接了。
字面意思的接了。
然后端着这杯装满XO的杯子,望着原纪朗。
“看什么?喝!十八岁了还不会喝酒,像话吗?”
原泊逐提醒他:“你说过,家里禁止喝酒。”
没想到这话一说完,原纪朗眼睛都瞪直了,乐道:“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有这么听话,那我出差前让你这段时间老实在家待着,你听了吗?”
说罢,又是吨吨吨几口,喝完还打了个酒嗝,瞪着原泊逐,催了句,“喝!”
原泊逐听出了他话中有话。
原纪朗这一招摆明了就是看准原泊逐没喝过酒,酒量不行,想趁他喝醉了套点话。由于手段太直白,目的太明显,原泊逐想假装看不穿都很难。
原泊逐放下杯子,直接拒绝:“太晚了,我先去洗漱。”
他站起身,要往卧室走。
原纪朗却没有拦他,只是在身后幽幽说了句:“你妈还没回来吧。”
原泊逐脚步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妈妈她很厉害。”原纪朗眼神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笑了,翘着二郎腿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花板说,“只要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她去什么地方了?”原泊逐问。
“一个连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做什么?”
“和你有关的事。”
“我?”
“对啊,你。”原纪朗转过头看着他,挑了挑眉,“知道上一次她走,是什么时候吗?”
原泊逐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道:“什么时候。”
原纪朗说:“怀你那一年。”
原泊逐表情少见的错愕。
“那时候已经快到预产期了,结果医生检查说,生不了,是个死胎。我和你妈找了很多人,还有些神婆说什么这孩子天生就没有命格。”
原纪朗大概是喝得上了头,一口气说了很多,“你别看你妈这人现在挺好脾气,实际上最犟。她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被谁安排,她说,她能感觉到她跟肚子里的孩子缘分未尽,一定能生。我那时候只想着听医生的,要先保住你妈的身子……结果某天晚上她悄么声地,拎着行李箱就走了,给我好一顿吓。”
回忆起那一年,原纪朗还心有余悸。
他那时真怕柊舒是想不开。
结果没几天,柊舒就回来了,不仅人回来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回来了。虽然医生检查时仍然说不乐观,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却非常健康。
健康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你爸我这一辈子,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但认识你妈后,我倒学会了一件事儿。”原纪朗看着原泊逐,笑道,“甭管什么命不命的,人不能自己先认栽。瞧瞧你妈,你就知道什么叫人定胜天。”
原泊逐下意识攒紧手指,克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
柊舒也许有着和他不相上下的大秘密。
甚至,他来到这个世界,也和柊舒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他沉默看着原纪朗,想继续听。
但原纪朗似乎不打算说了,神神秘秘地冲原泊逐挑了挑眉,故意卖关子:“光听故事干嘛,不得喝两杯?”
原泊逐默了片刻,走了回去,俯身端起酒杯。
本来想一饮而尽,但烈酒的味道确实很冲,原泊逐现在也没有修为来阻绝酒精,人生第一次初尝这滋味,他蹙了眉,只喝得下一口。
然后看着原纪朗,道:“这样?”
“来,坐会儿。”原纪朗拍拍沙发。
原泊逐落座后,眼睁睁看着原纪朗又给他把酒满上了。
“……”原泊逐不太喜欢酒的味道,他想拒绝。
但原纪朗看着他,笑说:“怕什么?怕喝多了,酒后吐真言啊?你个十八岁的臭小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我跟你喝,是我亏。”
“是吗。”
“当然!”原纪朗拍拍他的肩,说,“来吧,咱俩走一个。”
如果原泊逐知道,这一口下去他会醉倒,他一定不会为了听原纪朗的故事而一口干掉这杯XO。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后悔的机会。
他喝完了酒。
也成功地醉了。
原纪朗也没有想到原泊逐能一口气喝完所有的酒,这一口谁干了都会懵。
只是原泊逐懵得太快了,出乎意料。
两分钟后,原纪朗拍着沙发哈哈大笑。
“儿子?!这就蒙圈儿啦?啊哈哈哈!”
“……”
原泊逐看着长出了三个脑袋的原纪朗,迟缓地眨了眨眼。
“还别说,你小子酒品挺好,喝醉了还这么稳重呢。我以为你怎么着都得闹两下。”原纪朗觉得新奇。
其实原泊逐的酒品真的不错,虽然的确是没什么意识了,但不闹不吵也没出丑。
唯一的特别就是,他变得非常端正。
坐得端正,表情也端正。听见原纪朗说任何话,都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听不清。”
原纪朗还不忘他今晚要套话的目的,忽然压低嗓子,问了句,
“来吧,咱们进入主题。儿子,你实话告诉老爸,你真是,稀有血种?”
“嗯?”原泊逐努力辨别他在说什么。
但原纪朗的声音,对他而言就是隔了几层铜墙铁壁的噪音,嗡嗡直响。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有没有背着爸爸妈妈做过坏事?”
“……”
“知道你血脉的人有多少?你有没有在警察,或者其他人面前,暴露过?”
“……”
原纪朗尽可能地把话说清楚,但原泊逐还是给不出任何回答。
原纪朗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虽然知道原泊逐可能听不见,还是说:
“儿子啊,你才十八岁,你能懂什么啊?稀有种和人类的事情,水太深了,你怎么可能把握得住……不要再参与其中了。”
这句话说完,原泊逐忽然有了反应。
他站了起来。
由于站得太稳,原纪朗差点以为他刚才是装醉。
下一刻他就发现了,原泊逐是真醉。因为原泊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诶诶诶!”
原纪朗吓得一激灵,跳起来把原泊逐抓住了。
“幸好你妈不在,不然她非得毙了我。”
看原泊逐这样子,估计今天是套不出什么话了,原纪朗架着他的手臂,把他带回了卧室。
一边走还一边感慨:“好小子,已经长这么高了。我都快架不住你了……嘿走你!”
把原泊逐放到床上以后,原纪朗忽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
下一刻,他掏出了手机,把原泊逐醉酒后懵懵的样子拍了下来。
他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拍完了照片就抱着手机转身走了出去,没再做别的事。
什么世界和平,什么社会和谐,在这一刻都没有把原泊逐喝醉的照片发到群里重要。
-
喝醉以后,人虽然很困,却睡不好。
原泊逐一直在做梦。
又是那些与他欲望有关的梦境。
不过原泊逐没什么野心,所以这种梦境并不危险。和别人受戒时上刀山下火海,又或者看尽世间诱惑不同,原泊逐的梦境始终只有林双徊在说话。
他一会儿拉着他的手,说要去做咖啡,一会儿又变成小鸟,飞到他的肩头。
一般来说,心性不坚定的人,很容易受到欲望的蛊惑,从而陷入梦中。
但原泊逐还好。
因为他总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也很知道,梦里的林双徊不是真的。
凌晨三点的时候,因为头痛欲裂,原泊逐睁了眼。
但高浓度的烈酒依旧上头。
他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脑子反应也非常慢。
原泊逐撑着旁边的柜子,头重脚轻地站了起来,本想去接杯水喝,忽然觉得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
因为他视线比较模糊,所以不太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原泊逐站在原地缓了缓神,然后推开了窗。
于是他在凌晨三点的夜里,看见了窗外树上挂着的林双徊。
之所以说是挂着,因为林双徊睡着了,整个人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趴着,翅膀卷着旁边的树干,随时都要掉下去的样子。
林双徊为什么会在那里。
哦。
新的梦。
原泊逐揉了揉眉心,酒精让他的所有反应迟钝了些。
再睁眼的时候,他看到树上的林双徊翻了个身。
令原泊逐心跳一滞的是,林双徊掉下去了。
就这样,突然掉下去了。